“殷若尘。”
看着那道依旧辉煌无比的金色奥秘文字组成的墙壁,洛雪衣也停下手,在心中默叹一声。
果不其然,洛雪衣殷若曦在两人停下交手后,那把白扇合拢,周围的奥义古文也随即消失。
合拢的扇子向一个正在进门的白衣书生面前掠去,书生深处右手,一把横接住纸扇,目似一把入鞘的利剑。灵力溅起的浪风略微吹起他身下的衣袂,和他头上攒着朴素木质簪子的发缕。
天道大陆,修行之路千变万化。
虽然殷若尘没有修炼兵家武学和各种天地之力,但他修行的文家儒学也同样是被天地大道所认可的修炼之路。
只是文家儒学一般主张和平,主修防守,同样等阶的修士,修炼文家儒学的修士,其防守能力就要强得多。
但凡事有利有弊,同样,同等阶的文家儒学修士,他的攻击力也比兵家各门的修士要弱的多。
再加上文修者规矩极多,破境所需的时间漫长,所以才只有很少人选择去修行文家三学。
除非是像许谏贤,卓文杰,殷若尘和云慧天之辈,是真的对这些世间道理感兴趣,才会摸索一般。
“怎么了?都上天了?趁着陛下和三位皇子都不在,都反蛋了?”
殷若尘进门来到两人中间,轻抚摇摆不定的衣袍,将两人都瞥了个遍,一脸严肃,就像是书院的教书先生教训犯了错误的弟子一样。
别看他表面硬气,其实心底里可虚着呢!要是他这妹妹给他摆起脸色来,还真说不定是谁教训谁呢!
他先摆个脸色,想让两人先收起对对方的成见,然后互相给对方一个台阶下。
要是别人惹了殷若曦的话,殷若尘自然会偏袒自己妹妹些。
但是洛雪衣和寒澈的关系非凡,他们几人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熟人,没必要把关系搞的太僵。
他经常去小圣贤阁和现任阁主云慧天谈论诗赋道理,云慧天经常跟他提起寂澜的教诲,说是凡事要以理服人,做人要温和大度。
殷若尘在做事之前,经常以这句话先告训自己,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而且,在来的路上,他大概已经猜到,应是殷若曦又因为寒澈的事情在主动找茬了。不禁在心中暗叹一句女人心海底针。
殷若尘记得小的时候这两人的关系还挺不错的,那叫一个亲密,简直比他这个亲哥哥都亲呢!
那时候殷若曦经常去朝臣殿寒澈府邸寻洛雪衣玩闹,经常一玩就是一整天,殷若曦还经常帮洛雪衣分担一些力所能及的下人该干的重活。
每逢庆典佳节,无人管辖之时,殷若曦还经常偷偷带洛雪衣跑出来一起在帝都街头瞎逛悠呢,也不知是何时起,这两人的关系渐行渐远,一直到现在一见面就要掐架的地步。
“殷公子。”洛雪衣在脸上挤出一丝微笑。
两人在寒澈的引导下也见过很多次了,虽然没有太多接触,没说过几句话,但她还是很清楚殷若尘的行事风格的。
殷若尘做起事来一般都有根有据,绝对不会像他妹妹一样,由着自己的性子胡来。
他是个非常有原则的人,就算是得罪过他的人,他也依旧能静下心来和对方面对面喝茶谈心。
只要不触及他的底线,他不可能主动出击。但他一旦发怒,也是任何人都不能阻拦下来的。
要说寒氏三兄弟里面,跟殷若尘心性最像的莫过于寒意了。两人经常去小圣贤阁和云慧天一起谈心论道,私交甚好。
殷若尘虽然和寒澈寒意两兄弟私底下关系都很好,但是却也有差别。
寒澈就像是殷若尘的一个知己朋友一样,时常一起饮酒作乐,谈一些风流趣事,两人之间的深厚轻易自然没得说。
而面对寒意,这份江湖义气就要少的多。
寒意对殷若尘而言,更像是一个严肃的老师,两人聚在一起,大多都是谈论治国安民大计。在很多决策上,殷若尘都不得不佩服寒意的眼境,他比一般人看的更长远。
寒意经常能从一件微弱细小之事上,看到它背后隐藏的本质,这点很吸引殷若尘。
其实殷若尘这种恩怨分明的性格,很大一部分还是寒意感染的。
寒澈经常在洛雪衣面前拿殷若尘跟徐继做对比。
“哼,怎么回事?”殷若尘点头回应,嗯了一声,明明猜到了事情的真相,却还是板着脸装糊涂。
殷若曦也缓过气来,苍白的小脸上此刻也恢复了红润的血色,甩着手怒气冲冲地来到殷若尘前面。
她没给殷若尘好脸色,一把拽起他的衣衫拉到自己眼前,眸子狠狠地瞪着他,愕然说道:“殷若尘,你又发什么疯,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面对妹妹的斥责,殷若尘刚装出的威严样子立刻形散影消,心中那叫一个冤枉,什么叫他发什么疯,明明就是她在无理取闹好不好。
面对殷若曦,殷若尘立刻像泄气的皮球,脸上笑容可掬,赶紧腾出一只手整理自己的衣服,又伸出一只手温柔地揉揉妹妹的小脑瓜,妄图让妹妹消消气。
殷若曦一把扯开哥哥将要落在头上的手臂,愤恨道:“我看中了一把剑,那个小狐……她非要跟我抢,你说怎么办?”
殷若曦哼了一口气,瞟了一眼洛雪衣。
“还真是一妈生的,真是会让我作难。”殷若尘表面笑嘻嘻,心底里可被这小丫头快气死了。
他明明清楚事实,可一边是亲情,一边是他一直坚持的公正对错,还种事真是让他为难。
他可做不出违背良心的事情,可这边又是他最疼爱的妹妹。
“怎么?为难你了?”
殷若曦双手环胸,撅着嘴睁大眼睛瞪着殷若尘,明明比哥哥矮半个头,抬头确是一副高高在上的神情,气势上就把殷若尘深深打压下去。
洛雪衣就这样面带微笑,静静地看着殷若曦在殷若尘面前演戏,那叫一个有趣。
看着殷若尘的窘态,洛雪衣轻笑出声,给殷若尘解围,主动退让了一步:“没错,这把剑的确是殷小姐先看上的,既然如此,我也不夺人之爱,这把剑殷小姐就拿去吧!”
说着,洛雪衣举起剑,扔向了殷若曦,殷若曦虽然觉得解气,却也只是冷哼一声,依旧稳如泰山,任剑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
殷若尘苦涩的内心终于平息,看向洛雪衣的眼光略微多了一些感激,接下了空中的剑。
殷若尘拿起剑感觉一番,那把剑的确是一件凡品,平淡无奇。也就好看一点,普华无实。
但是他突然间就联想到不久后是寒澈的生日,以及寒澈的喜好,立刻明白了什么。
“是这个吧!”殷若尘将剑接到妹妹手中,笑脸询问一句。
殷若曦并没有感激哥哥的好意,反而举着剑得意洋洋对着洛雪衣,就像干了一件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一样,骄傲说道:“算你识趣。”
拿到了剑,殷若曦的心情似乎好了很多,脸上的愤怒与委屈都一消而散,立刻笑逐颜开起来,拉着哥哥的手就准备离开,却被洛雪衣叫住。
“这剑可是我付了钱的,剑拿去,钱也该给我吧!”洛雪衣缓步来到殷若曦身后,似是说笑。
殷若曦的好心情瞬间就又被破灭,这不是当着殷若尘的面打她脸吗?她都给了钱,这不是摆明了自己是白抢吗?
殷若曦没好气地瞅了殷若尘一眼,拿着剑气冲冲的先一步离开,留下洛雪衣和殷若尘二人。
殷若曦拿着这把“抢来”的剑出了门,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她本来以为她抢了洛雪衣的东西会很开心,结果却不入人意。
秀美的小脸阴沉一片,她很生气。
殷若曦很生气,她生洛雪衣的气,她气为什么洛雪衣不气,怎么想怎么来气。
生气的把那把剑扔在地下,用鞋子狠狠踩踏着。
“若曦就这性格,今天的事抱歉了,以后我一定好好管教她,保证以后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再发生。”
殷若尘执扇抱拳点头,以表歉意,眼神很真挚,丝毫不因为两人身份的差距而轻视洛雪衣。
这番话又戳中洛雪衣心中的笑点,管教?以殷若曦那副巴不得把人吃了的模样,回去不管教殷若尘就好了,哪里轮到殷若尘管教她。
紧接着,殷若尘从袖中掏出一袋玄晶,平时殷若尘并不太花钱,但身上都会带一袋碎晶和一袋玄晶,以备不时之需,比如说今天这样的尴尬。
以那把凡品宝剑的价值,撑死了也就三块玄晶,而殷若尘掏出的那袋子,至少装了有二百玄晶,只多不少。
赔偿倒是其次,大多是为了感谢洛雪衣今天没有继续跟殷若曦计较,主动给他和妹妹台阶下。
可殷若尘还没将这袋玄晶交到洛雪衣手中,洛雪衣就负手而立,靠在一装满杂货柜子上,笑着拒绝:“不用,我是跟殷若曦开玩笑的。”
这时候殷若尘又较起真来,眼眸冲着一种不容动摇的决心,果决来到洛雪衣身边,道:“你用不用的到是你的事情,给不给是我的事情,不一样的。”
随后不容置疑地将那袋玄晶放到了柜台旁边,说道:“洛姑娘有机会可以来我们殷府玩玩。”随后转身离去。
至于这句话玩笑的意味大,还是真实的意味更大些,怕也只有殷若尘他自己才知道了。
“殷府!”
洛雪衣就像想起了什么,微弱感叹一声,她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去过殷府了,上一次去殷府,还是小时候殷若曦带她去的呢!
可现在,殷若曦怕是巴不得她死了呢。
洛雪衣并不会将内心的悲伤表现给他人看,迈出店门的时候,依旧笑容满面,和进门的时候一样,开心的像一个孩子。
除了好看的宝剑,寒澈还喜欢收集一些玄妙的古董字画,或是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还有些各种丹药,只要装饰的瓶瓶罐罐好看,他能一口气都卖光。
洛雪衣又像来时一样,在大街上一个人静静地走着,时时观察着哪里有寒澈能看得上的东西。
转过一个又一个街角,不知不觉已经天黑了,她还是在也没有遇到能像那把大宝剑一样能够吸引寒澈的东西,她在街头彷徨了好久。
终于,她终于又走到那个偏僻冷清的街角,那个她时常就会不由自主转到这里的街角,那个她熟悉,陌生,令她恐惧,又能给她带来一星半点希望的街角。
这里很偏僻,除了偶尔有几个巡逻的卫兵从这里经过,很少会有人主动来到这个偏僻的角落里的,很少能见到这里有其他人的踪迹。
但是,幼年时期的洛雪衣就经常会来到这里。
她小时候经常会来这个父母曾将她抛弃的街角,幼年时期的她曾无数次抹着泪水偷偷跑到这里,可偏僻的街角最终带给她的只有伤痛和失望。
小时候,她多么希望有一天能够看到奇迹——能在这个街角再一次看到她的父母,听到父母呼唤她的名字。
可是一次又一次的满心希望,换来的只有数不清的失落和绝望。
幼年时期,那个倔犟的小女孩无论在皇宫里面受到怎样的冤枉和质疑,都不会在人前落泪,不会跟人诉说自己的无奈和痛苦,只会将这份委屈埋藏在自己的心底。
她只会偷偷地跑到这个无人问津的偏僻街角,对着冰冷的墙面倾诉委屈和无奈,说着说着,她的泪水就止不住地往下流。
独自一人饿着肚子,坐在这个地方哽咽,几乎是她幼年记忆的全部。
但是,除了她第一次偷偷溜出来差点被冻死外。
以后每次,当她停止哽咽时,街角的入口处都会有一个和她个头差不多的孩子进来,牵着她的手带她回家。
每到这时,洛雪衣都会很乖,再也不会哭闹,很懂事,一直会静静地跟着寒澈回家。
寒澈带洛雪衣回家的路上,也不会说一句话,不会问她为什么会独自跑出来,不会问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不会问她到这来干什么。
年幼的洛雪衣永远也不会知道,每当她在此地默默倾诉流泪时,暗中都有一个孩子偷偷看着她,一直在这个孤僻的街角陪着她。
看着小女孩如此难过,寒澈经常被她感染,也会忍不住泣不成声。
小寒澈躲的很好,从来不会被洛雪衣发现,每当洛雪衣哭完后,小寒澈也会擦干眼泪,从街角入口走进来,拉着小女孩回家。
至于为什么回家的路上两人都不说话,大概都是怕对方知道自己刚刚哭过吧!
年幼的洛雪衣不知道,小寒澈在失去她的那一个夜晚,第一次找到这个街角的路途中,到底流了多少眼泪,到底摔倒了多少回,到底走错过多少路。
加入谍影阁,看遍人间温暖的洛雪衣再回到这个街角时,才知道小寒澈有多聪明,他的小心思有多么缜密。
但小寒澈在发现将要冻死的她时,到底有多么伤心,哭的有多狼狈,她永远也不会知道。
如今再转到这个街角时,洛雪衣自然不可能和幼年一样倾诉委屈了。
但是她的眼前依旧会浮现出那个在她绝望孤独时,牵着她手,给她温暖的小男孩。
洛雪衣用心抚摸着岁月给墙面的刻痕,心中有些暖暖的。她在这里待了很久才离开。
每个人都像是汪洋深渊中的一叶孤舟,不知去向,孤单飘零在一片绝望之中。
可是一旦在深渊大海中发现一点光亮,就会毫不犹豫地将它视为目标,不惜代价地追寻它。
每个人都会有孤独和痛苦,会深陷其中饱受煎熬。
但是只要有人愿意帮你分担这份痛苦,你都会感到这人世间最真挚的感动和温暖。
哪怕只有一个人愿意为你分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