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婚,这个,望太后三思啊!”
燕亭风在金銮大殿上听到这个消息,惊出一身冷汗,颤抖着声音连忙跪拜在红毯下面,双手伏地,一身惊颤。
金殿之中,台阶上面,十三岁的风城雪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孩子的脸上有些不近人情的冰冷,眼眶有些发黑,看起来很久都没有睡个安稳觉了。
风城雪稍微偏斜着身子斜躺在金座上,摆出一副他这个年龄不该有的老态龙钟模样。
在他身后,隔着一片宝珠玉石做成的帘坠,一个头戴凤冠,身着华贵羽衣,悠长的衣袍拖在红毯上的女人正端视着朝堂之上的变局。
而在那下面的崔浩也是将恭敬的赞许目光不时往珠帘的方向投来。
按照这两人的约定,要是燕亭风乖乖听话,就将燕烛梦以妃子的名义让风城雪娶进宫来。要是不肯,可以直接以抗旨不尊的名义将这燕大将军拖出去斩了。
“燕爱卿,你可要考虑清楚啊!我已经派去花轿去燕府迎接令爱了,可这最终的说话权,可都在燕大将军手中啊!”
“我们的燕大将军跟着先帝南征北战半辈子,杀敌无数,说起来也是一方豪杰,想必定是见识非凡,在这些家常小事上可要考虑清楚了啊!”
郝紫欣话中带着笑意,只是她艳丽的笑容很瘆人。郝紫欣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燕亭风,这个年近六十,曾跟着一代枭雄风恒天立下赫赫战功的老将。
其实她此刻还真有些希望燕亭风抗命不尊的,这样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斩了他。
对于白玉水对面的那四双对东吴虎视眈眈的眼睛,郝紫欣还真不是太怕。
东吴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才,不知天下有多少人都惦记着这个大将军的名号呢!东吴雄狮百万,还找不出一个能领兵打仗的贤才?
燕亭风已经将郝紫欣话中的意思听了个差不多,不过纵使现在胸中万般气愤,也不敢表于脸上,这哪里是在赐婚,分明是在逼婚啊!
未经允许就去他的府邸“请”他的女儿,说的好听一点是请,不好听就是株连九族。
要是他答应了,那就算是葬送了女儿后半辈子的幸福,要是不答应,不仅他自己要人头落地,他女儿也逃不了一死。
以郝紫欣斩草必除根的性格,甚至连自家府中的一个马夫都不愿放过。
燕亭风心中本来就杂乱无章,这时一旁那些和崔浩一派,誓死追随郝紫欣的朝臣都有一句没一句地互相瞥眉冷笑,在他旁边吹起了耳旁风,使得他更加烦躁。
“是啊是啊!燕大将军,国母赐婚,这是多好的事情啊!”
“这是多少人八辈子都求不来的福分。”
“莫非你要抗命。”
“燕大将军,这事你可要想清楚啊!”
今天一早来的路上,他就听闻街上有些对他不友好的议论声音。
昨天一夜之间,那些原来忠于自己的部下武将都遭受残害,他早就应该想到了什么,只是他还是稍微抱了些侥幸。
没想到郝紫欣真的还是准备拿他的宝贝女儿牵制他,这可有点兵不血刃的意思。
杀人,诛心。
不杀人,还诛心。
“这……,我也得问问烛梦的意见吧!”燕亭风的声音不卑不亢,最后还想争取一下。
老将军倒吸一口凉气,鼓起一口勇气,匍匐的腰骨渐渐抬起,脸上的皱纹挤在一起,一对深思熟虑却挨近祈求的双目渐渐抬起。
“这……”
在金龙盘旋的金座上的风城雪正了正身,揉捏着脑袋,心里只叹气。
风城雪穿着一身比自己稍大一些的龙袍,双目无神溃散,整个人给人一种很死气沉沉的感觉。
一点也没有一个十三岁孩子该有的朝阳澎湃之息。
正欲开口,却被崔浩接住话茬。
崔浩对郝紫欣使了个眼色,一副有我在你放心的喜色,同时仰头以讨好的目光看了看这位小皇帝。
崔浩踏着步子来到大殿中央,低头神秘一笑,突然眼神一变,坚定不移道:“这件事陛下早就想好了。这不,一早太后就亲自派卫队护送将军令爱来此,咱们在大殿之上将事情说个明白,岂不快哉。”
风城雪狠狠地瞪了崔浩一眼,自从他登基这几天,朝堂被崔浩和他母后弄了个稀巴烂。
他根本没有一点发言权,朝中大部分已经是崔浩的人。他父皇尸骨未寒,结果是跟着他父皇曾经征战的老将几乎被害了个光,他只能忍气吞声。
但是现在崔浩居然联合他母后让他娶一个没有见过面的女子,开玩笑。
先不说一眼就能看出这是崔浩给燕亭风下的套,要是真在这种情况下娶了燕烛梦,天下智谋侠士当如何看他。
再说那燕烛梦比自己大了整整六岁,他母后能接受得了,他也接受不了。
风城雪站起身,眸子里的怒火再也按耐不住,怒气滔滔地一手推开龙案,重臣上奏的简书狠狠的砸到地上,要不是崔浩躲闪的快,脑袋上决对能被砸出一个窟窿。
“崔浩,朕真……”
“城雪,母后平时是怎么教你的,怎么能在朝堂之上如此放肆。”
连郝紫欣都被风城雪的反应吓了一跳,平日里无论崔浩上朝讲说上谏什么,都好好的,今天是发了什么疯。
郝紫欣狠狠瞪了风城雪一眼,风城雪回头正好与他母亲的目光对在一起。
虽然郝紫欣对于孩子的目光中没有太多恶意,但还是让风城雪不寒而栗。
最后风城雪还是战战克克地落在龙座之上,很几个太监又将龙案扶了起来。
因为他深深知道他母后是个什么样的人,白玉水青云山的事情他还是听过一些的。
为什么风恒天驾崩之后东吴的储君是一个只有十三岁的孩子,风城雪很清楚地知道,这都是他母后的功劳。
风城雪看向殿外明媚的阳光,天空中偶尔还有几声鸟雀清脆的歌鸣。少年皇帝眼神迷离,仿佛他并不属于这个人间一样。
“看见了吗?我的燕大将军,你把陛下气成什么样子了。”还是崔浩脑子快,一下想到了补救的办法,指着殿中跪着身着金甲银革的燕亭风大喝一声,气的他吹胡子瞪眼。
同时转过身子对那些还处在余惊中的朝臣袒怀大笑,低眉轻笑,揉揉鼻子,道:“陛下刚才的意思是,朕正有此意,这是陛下和我们共同经过深思熟虑才做出的决定,燕大将军可要考虑清楚了。”
垂帘听政的郝紫欣得意一笑,赞许道:“还是崔卿家明白皇上的心啊!”
“国师英明。”
大多数臣子都站队崔浩和郝紫欣这边,俯首恭贺言道。
燕亭风见局势已经成这样,黑着脸冷哼一声,站起身子立在一旁。现在也只能等待卫队的消息了。
他女儿别人不清楚他还不清楚,别看平时大大咧咧,一乍一惊,其实骨子里是个倔脾气。
要是他女儿不肯嫁给那风城雪,大罗神仙劝说都没用。要是事情真的发展到那个地步,唯有杀出一条血路了。
虽说皇宫内包围冲冲,肯定是冲不出去,但是在死前能杀几个忠于郝紫欣崔浩的东吴狗贼,还是不难办到的。
要真是那样,也算为东吴,为风恒天尽忠了。
燕亭风心意已决,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而其他人也一言不发,也不敢发出一言,要是说错了话,掉脑袋都是轻的,来个株连九族,谁能遭得住。
崔浩和郝紫欣则是大眼瞪小眼,风城雪继续躺在龙椅之上,看着他们上演的这一出好戏。
朝堂上就这样僵持着。
可是时间越长,崔浩和郝紫欣的脸色就越难看。
按理说,这些时间,足够从皇宫来去燕府两个来回了,怎么他们派出的卫队还不回来。
要知道,这次派往燕府的卫队个个都是他们的亲信,莫非是路上遇到了什么意外。
还是说燕亭风早有预谋……
一时间,郝紫欣对燕亭风的眼光更加冰冷,喋血。
就在僵持之时,外面传来一阵兵戈碰撞的声音打破了殿内的寂静。崔浩和郝紫欣的眼睛不由亮的发光,燕亭风悬着的心跳的更快了。
“禀报国师,太后,燕小姐已经带来。”
一名男子进入殿中,胸前挂着两枚银白江波徽章,得意洋洋。跪在地上恭敬禀告,声音慷慨激昂。
“对了,今天路上怎么耽搁了这么长的时间?”崔浩瞥了一眼来者,惺惺发问。
男人惭愧一笑,“这事也不能全然怪属下啊!……”
原来今早他们去燕府的时候,燕烛梦早已不知踪迹,问府中的下人,也问不出来个所以然。
他们找了半天,才发现这燕大小姐是出去买醉去了,喝醉了酒,醉倒在酒楼中了。
他们一行人给伺候了好半天,才勉勉强强让燕烛梦醒过来酒,所以耽搁了时间。
“带她进来。”郝紫欣在高堂之上,听完了卫兵的解释,压抑着自己内心各种神情的碰撞,平静命令道。
男人出去的时候还恭敬看了一旁脸还黑着的燕亭风,微笑点头示意。毕竟这是有可能成为国丈的男人,现在给他留一个好印象,说不定以后的日子会滋润的多。
但是这时候谁也没发现目光朝向门外的燕亭风脸上多了些开朗的笑容。
别人不知道,他可清楚地很,燕烛梦的酒量好得很,即使是他,现在都很难喝过他女儿。
一个早上就能喝醉,笑话。就是给她灌一天的酒,要是酒不烈,也难叫她倒下。
这么说她一个早上都不在府中,那么,她去了何处呢!
这时燕亭风的心中有一束明亮的光芒,滋润着他的心田。燕烛梦平时就是个古灵精怪的丫头,说不定这件事还真有什么转怀的余地。
“燕小姐,请。”
大殿外面,燕烛梦摇摇晃晃一进门,就引得无数人的目光,虽然身上的酒味已经祛除,但整个人还是一种飘飘欲仙的样子,在金殿中前后晃悠。
虽然燕烛梦从小喜欢舞刀弄枪,但是她的身姿和容貌都没得说,身姿萧条端正,一双璀璨的眸子温和平雅,装满了对这个世界的憧憬。
略带零乱的发丝在肩畔肆意窜动,犹如夜空中的荧光,一身红色长裙,头发后面的青素光带肆意飘摇,腰间挂着一质地细腻的玉佩,袖子前面的两条粉蓝裙带拉在脚底。
整个人在殿上很潇洒,没有一点对权术的畏惧,对着大殿之内的人兴高采烈地招着手,笑呵呵打着招呼:“诸位好,我就是燕烛梦。”
燕烛梦如出水芙蓉,绽于堂上。
“风笙。”龙椅之上的小皇帝突然就像看到怪物一样,全身几乎是颤抖着的,心中惊呵一声。
风城雪本来对这个“醉鬼”是没什么兴趣的,本来也就打算就和往常一样认命了。
只是在不经意的抬头之间,他从燕烛梦眼中看出了风笙的影子。
这种感觉,绝对不会错,那就是风笙的眼睛,那种对世间充满憧憬的眼光,是风笙绝对不会错。
可是,世间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风城雪又不由沉浸在幼年时期的记忆,他又想起了和风笙和风明一起度过的欢乐时光,那是他这一生至此最快乐的时光。
风城雪惊诧着,在东吴,风明和风笙是不允许被提起的禁词,所以他才没有激动的叫出声来。
但此刻,那种惊愕带来的冲击感依旧充斥着他全身。
“燕烛梦,燕烛梦。”郝紫欣在口中呢喃,和风城雪不同,她倒没发现这个女子异于常人的地方。
看到燕烛梦摇摇打打的进来,崔浩低头愧笑一声,皮笑肉不笑。他知道又该到了他表演的时候了。
“燕烛梦,你知道吗?你这是占了多大的便宜,皇帝要立你为妃,第一个妃子,从此你就是人中龙凤了……”
崔浩来到燕烛梦身边滔滔不绝地给她贯着耳风,手舞足蹈地在空中比划个不停,神态那叫一个认真,看样子是由心而发的为燕烛梦感到高兴。
“啊!这样啊?”燕烛梦低下头,美眸轻蔑,从底下好好打量了崔浩一番,不屑于声,他讲他的,她看她的,一个说天书,一个听天书。
崔浩是气的牙痒痒,要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他真想抽燕烛梦两个嘴巴子。
“烛梦啊!没事,我们……”
燕亭风来将女儿拉到自己的身边,准备跟她说一些应变之策略,他可不会为了委曲求全牺牲燕烛梦的幸福。
谁知刚开口,就被郝紫欣的一声冷呵打断。
“陛下赐婚与你,这婚,你结不结?”郝紫欣语气冰冷,没有半点商量的语气,如三尺冰霜落地,封存万物。
燕烛梦依旧嬉皮笑脸,摇摇晃晃,指着一脸惊愕的风城雪,促眉撅嘴道:“就是他?”
“嗯!”郝紫欣讥笑地点了点头,敢在大堂之上这么放肆,不识一点眼色,看起来还没她爹脑子好使。
别看现在在底下得意洋洋,逞一时之快,待到时机成熟,还不是待宰的羔羊。
“那宫里有什么好玩的吗?”燕烛梦的酒似乎醒了不少,眼中充满期待,像个小孩子拍手问道。
别看燕烛梦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心思可沉着呢!这个老太婆想占她的便宜,再等八百年吧!
崔浩连忙道:“有呢有呢!宫里好玩的东西可比外面多了去了。”
郝紫欣连连赞叹,“是呢是呢!”
宫里好玩的东西很多,但一不小心就能玩出人命。
“那好,我同意了。”
燕烛梦大大咧咧地来到殿前的台阶下面,嘿嘿一笑,指着风城雪道:“那你呢?”
“我愿意。”
风城雪或许是被记忆的浪潮冲昏了头,木纳的呆滞答应。
郝紫欣和崔浩赫然开颜,一切如他们所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