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女士从医院抢救室转到重症监护室时何预才把悬了一宿的心放下来，从昨晚差不多到今早他几乎没合过眼，何预站在门外隔着一面墙远远地望着躺在病床上的何女士，她到现在还没醒。不知道是不是受他弟弟——何现的刺激的原因，何女士的眉头一直紧皱着不曾舒展，好像在睡梦中仍然有什么东西困扰着她。
折腾了一宿，何预身心疲惫，强烈的无力颓废感冲击着脑袋，他感到头昏脑胀，整个人昏昏沉沉，整晚没合过眼的他太累了。
但一想到何女士的病情何预就头脑一片空白什么也顾不上，直接打电话向公司请了几天假，待何女士醒后他还得好好照顾她几天，还顺便问了关于林总的事，公司的人似乎有意隐瞒，张口闭口就是不肯谈，要不就是含糊带过。何预无端感到一股无名火，再这样下去他副总的位置就得搬家了。
挂了电话，何预静静坐在门外的座位上，人差不多到中年有种身体掏空一切的恍惚感，双手撑在膝盖上闭目养神，他需要休息一会儿。静坐不到一分钟，他忽然想起蓝二爷家的一依好像还在他家里，仔细一想，何预忽然笑了，他笑自己太粗心大意和健忘了，昨晚已经拜托王南照顾了，他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
何预一想事情头脑反而清醒了许多，瞌睡感顿时消退不少，起身走了几个来回，手撑下巴沉思一会儿，还是选择坐下休息，即使他现在睡不着，要不然等何女士醒来看到他十足的憔悴样子还不心疼死她，而导致她的病情加重这画面太美他不敢细想。
“小伙子，你怎么坐这呐？这里面是你的亲人？”从隔壁刚走出的一位老人看见他轻声问道。
温柔又亲切的声音让何预心一暖，定定抬头看着走到面前的人。被岁月刻满痕迹的眉眼让人看着很舒服，满头花白的银发上系着一只大大的淡粉蝴蝶结，整个人显得很有活力，何预扬起笑脸，由衷地赞叹：“老奶奶，你的头发真好看！”特别是老人的精神很好，眉眼舒适，看着慈祥温和，让何预无端联想到瞎子刘。
老人轻轻笑了笑，仔细瞧着他：“黑眼圈挺重的啊！整晚没休息了吧。”动作缓慢的坐在他旁边，“我看你守在这挺久了，我就猜想着里面肯定是你非常重要的人。”
“是我妈。”何预语气有些哽咽，他不想在陌生人面前流泪，别过脸，转移视线，“奶奶你在这看病吗？”
“不是，是我一个朋友，我来看望他。但人老了，身体免不了出现许多毛病。”
这话何女士也说过，何预点点头，一时没了话，眼泪还是止不住，一转头，泪流满面，还是强迫自己的视线往重症监护室挪，恨不得像一根钉子似的狠狠钉在门里，这样他就能见到何女士了，可惜他眼睛没那么坚强，眼珠子咕噜一下转向一边。
“人定胜天，没有什么不幸事是过不去的。”老人用手撩拨了下掉出耳外的头发，认真地撩向一边，“你多大了？”
“二十七，还有三年就差不多到了三十而立的境界了。”何预下意识地联想到人快到中年的苦恼，他似乎什么也没有。没车没存款，至于房子本来在深圳买了一套，可考虑到眼下的境况他不得不卖掉，事业更是瓶颈期，随时都有可能没了。事业，爱情，亲人……好像正一件一件的丢失，提醒着他什么叫现实把他夹裹在其中，真是出也不得入也不是，就像一堵围起来的铁墙将他永远囚禁在其中。
“我孙女和你同龄，她是个数据分析师，正在深圳那边工作，前不久在那边买了房贷了款，每月要供好几千呢。唉！一个女孩子这么累，你说她嫁个人安安稳稳过日子不好吗，非要和我说当个什么时代女强人，男朋友也不交一个，我给她安排好几次相亲她直接就在电话挂了，太好强了。”老人连连摇头无奈道。
“我真不懂，你知道吗，每次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差不多都是凌晨一两点，我问她是不是睡不着，她说她才下班，突然就说想我，我还以为她出什么大事了呢！每天打电话给她，她反而更加高兴，一点也不厌烦我这个老太太。我猜不透现在的年轻人都在想些什么。”
对于老人向他坦露的这些话何预深有体会，年轻的无奈，彷徨，惊慌失措……他都经历过。早上七点半挤死亡地铁三号线；中午加班一边吃着外卖一边飞速敲着键盘；到了晚上又叒叕加班到凌晨……他见过深夜穿街走巷的小吃摊，见过旭日还没东升在大街上打扫的环卫工人，见过为谋生被城管四处驱走的水果贩子……
年轻时所必须的经历他都有过，甚至他想过在毕业就要创业自己当老板，这样他就用不着看别人脸色。奈何，理想很丰满，现实很无情，刚入社会没钱没人脉也没那个敢豁出一切不顾一切的拼劲儿，他必须要为何女士着想，上大学那会儿的贷款还是何女士一点一点帮他还的，何女士甚至有过重操旧业的想法，何预舍不得让她受这个苦，坚决不让她回去当个菜贩子。何女士为他吃了太多苦了，本想着今年终于可以有一套新房子，和女朋友去领证结婚平平淡淡的过这辈子，谁能预料未来的事情呢？！
何女士现今的病如此严重，他也兼顾不上其他了。要是普通人估计早得崩了，但何预不是普通人，他是何女士的靠山。他得永远屹立着。
“奶奶，相信我，你孙女会过得很好的，她需要你的支持。”这是何预的真心话，他由衷地希望像他一般困境的人能在这有处蜗居的地方，而不是像他停滞在人生的低端。
“谢谢你，小伙子，虽然我不太赞成她这样委屈自己。”老人笑笑，眼角下的浮肿眼袋一突一突的颤动，“但是我是真心心疼她。”
何预笑而不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说不清，也毋须向他人抱怨。
他现在得回家一趟，熬些粥好等何女士醒来吃，顺便看看他家的黑猫——胖胖，一晚上没喂食怕是饿坏了吧。何预嘴角扬起一抹宠溺的微笑，估计家里早被它搅翻天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