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波荡漾,浅水鳞光。
鲜红的色泽随细流蔓溢开去,像是一抹丹朱铺展,拽出缕缕轻纱。
清风扬起些许柳枝。
摇曳的蒿草丛中,时不时夹着一两声犬吠。
蓦的。
草丛中,一截白皙手臂探出,拔出一尾韧草,将长发拢在脑后。
额前只余几缕发梢,挡住小半眉目。
洗了澡,搓干净了衣裳,萧锦浑身湿漉漉的,没怎么在意。
这夏末之季,天气转凉,可他一点也感觉不到什么冷意。
想到之前一剑戳进小贩后心,准头和力道都出乎意料。
看来,现在的这具身体真有些非比寻常。
只是。
翻着从小贩怀里摸出的泛黄册子,忍不住揉了揉眉心。
飞叶簪花录。
以名称来看,像是女人的闺房打扮书籍,可翻看之后,分明是深奥晦涩的修行法门。
用通俗的话来说,这上面每一个字他都认识,可连起来看,愣是不懂什么意思。
萧锦不意外这个世界能够修行。
他意外的是之前的那个小贩分明也是个练家子,怎么那么不堪一击?
难不成是我太强了?
还是说……
那个奇怪的梦?
还有,虽然之前那个人想毒死我,以作替罪羊,可我第一个想法竟然是先把他宰了,且在杀了他之后还没什么感觉。
难不成穿越了之后,还变得冷血了么?
良久,没想出个所以然,萧锦索性放弃了。
瞧了瞧旁边使劲摇尾巴的黄狗。
萧锦揉了揉它的脑袋,笑了笑,然后轻轻一拍狗腚。
“自己一边玩儿去。”
黄狗汪了一声,如蒙大赦,撒腿就跑,一溜烟没了影子。
萧锦将册子收了起来,拿起那柄杀人凶器,萧锦仔细打量。
短剑连柄带刃不过两尺,刃雪白银亮,没有杂色。
对着日光,依稀能见着波纹似的水浪痕迹,似乎这剑刃是经过多次锻打而成。
以手指弹剑刃,余音吭长缭绕,清越好似风铃。
正当他准备收起短剑。
剑刃上,那些波浪似的纹路突然扭曲。
不过片刻,几行枯枝模样的字体出现。
蛇吻剑
品质:下丁
特性:坚韧
备注:蛇欲吞人,弑者剑之。
冷不丁的,手一抖,短剑跌入河中。
萧锦惊愕起身,环顾四周。
半晌。
他拾起短剑,拿出飞叶簪花录,凝神看去。
果不其然,在册子表面,几个歪歪扭扭的字再次出现。
飞叶簪花录(抄本)
品质:上丙
备注:明气,养元,生力,化劲之纲要,固本,淬体,锻筋之拓本。
这就是我的金手指么?未免也太敷衍了吧。
低头思索,指肚摩挲书页。
良久,萧锦干脆坐进了蒿草堆,翻开了第一页。
………………
日落西山。
天际昏黄,只余层层浪花似的晚霞。
城外的河边,随着一双手拨开草丛,少年人的身子自里面挤了出来。
花费了一整天的功夫,萧锦总算是把飞叶簪花录给记了下来。
册子拢共两千四百余字,确实记载了从无到有的内息蕴养法门,以及一些熬炼筋骨的方法。
至于到底有多精妙,为什么会是丙等,萧锦没见过其他的修行法门,不好做分辨。
除此之外。
萧锦也摸索出了自己“金手指”的一些功效。
原本那些晦涩难懂,类似古文的字句记在心头后,会自行化作通俗易懂的白话文注解。
试着修行了之后,还真给他养出了一缕若有若无的内息。
至于蛇吻短剑。
入手之后,得心应手。
切,挑,斩,撩……如若臂使。
就是不知是这具身体的前身拥有的肢体记忆,还是金手指的作用,要想探究清楚的话,恐怕只能等以后入手其他兵器了。
离开河岸,重新回到城中。
在城门边缘一打听,萧锦也大致清楚了自己的所在位置。
这城名为鼓江,是靖江道渝州府下的一座县城。
今年为明崇十年。
所在国号为盛,辖境有十一道,共计三十二座州府。
盛国周围又有夏,越,周,秦等国。
几国间气氛微妙,各地“豺狼”四起。
大致处于大战未起,小战不断,将乱未乱的时代。
了解清楚情况之后,隐隐的,萧锦竟有些期待起来。
乱世将至,这种有着修行人士的世界想必格外精彩。
………………
“哎,你听说了没?咱们城西的窦家,上下九口人,都被人给杀咯!”
“啥?”
“这事儿了都传遍哩!说是窦家的那口子掺和了去年渝州飞叶阁的事,被里面的高人赏了秘籍!嘿,原本以为窦家马上就要一飞冲天了,结果啊,在这关头,全家老小都被贼人给……”
手里端着酒杯说话的汉子一抹喉,“咔——”
旁边的汉子很是配合地吸了口凉气,作惊骇状。
说话间,原本闹哄哄的客栈忽的就静了下来。
这种劲爆的小道消息可是他们日后的谈资,如果消息属实,还能在勾栏处换两三铜板,或是得赏一壶烧酒。
刚跨进客栈的萧锦步子一顿,随后不动声色坐到了那几个汉子旁边的空桌上。
叫了一碟小菜,萧锦听到那汉子再次开口。
“嘿,这说来也怪。那窦家也算殷实,平日里佃户收租,每月怎么也得有几十两银子,所以家里的银块堆满了罐子。”
听到这儿,一些人开始眼冒精光。
嘶,这么说来,那害人命的贼人不仅得了神功,还平白赚了上千两银子!?
汉子嗤了一声。
既像是讥讽,又似是好笑。
“结果啊,官府的差役去了之后,只见那白花花的银子哟,还好好的躺在罐子里呢!原来那贼人除了秘籍,竟然什么都没拿咧!”
旁边的汉子接茬,“诶,不对啊,人死了,钱怎么办?”
“充公!以作缉拿贼人悬赏!”
“他娘的,那可是上千两银子!”
“不然嘞,没看见衙门的人那么勤快么?”
说罢。
汉子猛的一垛酒杯。
“这下,那些走狗屎运的黑皮怕是各个都得撑得肚子流油了。”
说完犹不解气,他又啐了一口。
“妈的,这等好事我怎么遇不上?”
吱嘎!
忽的,一人自门槛跨入,推椅入座。
他虽然中年模样,其貌不扬,着灰氅白衣。
可自一进门,客栈里的气氛突然凝重几分。
“谁说贼人没拿其他东西?”
只听那人幽幽开口。
众人当即望了过去。
先前开口的汉子疑惑的皱了皱眉。
“哦,还拿了什么?”
中年男子竖起两根手指,“两捆干柴。”
“啥?”
众人愕然,满堂皆寂。
这甭管是山贼土匪,绿林野盗,不管是杀人越货,劫财劫色,讲究的就是个捞个干净。
往上数百八十年,还没有哪个劫货贼在动手之后,会顺走干柴的。
只瞧得中年男子翘起嘴角,有些讥讽之色。
“尔等,可晓得那人为何拿走干柴?”
有人试探性的开口。
“可是准备放火,毁尸灭迹?”
“嘁。”
中年男子都懒得应他。
他环视四周,眉眼抬起,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倨傲之色。
“因为……这人不是什么贼人匪类,亡命之徒。”
“他是个,雏儿。”
顿了顿,又哂笑道:“能够一口气连杀九人,皆是一击致命的凶手,是头次杀人的雏儿!”
“取干柴,不外乎作樵夫走卒,掩人耳目,避免引人瞩目。可在杀人之后,那人难免心惊难宁,怕是留下纰漏不少。可惜啊,差役抵达时,只有满地横尸,皆是死不瞑目,可吓人得紧。”
有人不禁询问,“你怎么知道这些。”
“呵,我不仅知道这些,我还知道他一定留有同伙,能替他料理残局,必要时还要接应于他!”
男子似笑非笑,瞥了汉子一眼。
嗙!
酒杯跌落在地,摔得粉碎。
方才开口说话的汉子兀的站了起来。
他喉头滚动,眼里除了惊疑,还有深深的惧色。
“你……究竟是谁?”
男子掀开衣氅,露出挎在腰上的笔直鎏金长刀。
须臾。
客栈里,一双双眼睛瞪得好似铜铃,眼睛珠子几乎蹦出眼窝。
所有人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
他们听见了铿锵有力的几个字——
“北镇抚司,龙骧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