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局又输了。”裴棠看着面前的棋局,神色有些颓然。
她今日是要去长公主府的,途经淮阳侯府,便顺道拜访一下陆绍虞,看看他的身体情况如何,刚巧碰到陆绍虞在摆弄棋盘,就坐下来同他下了两局的棋。
陆绍虞棋艺高绝,所以毫无意外,裴棠两局都输了。
并非裴棠棋艺不精,而是,“陆侯爷,你下棋有没有输过?”
陆绍虞诚实道:“没有”,裴棠瞬间释然,却听他接着道,“不过,有平局。”
裴棠不禁好奇,“那人是谁?”
陆绍虞摩挲着手中的棋子,轻吐出两个字,“沈侑。”
“原来是祁阳王爷。”对于这个答案,裴棠说不上意外,但也不在意料之内。不过她并不想在这件事上做过多纠结,毕竟她若是再不走,怕是赶不上公主府的午饭了。
裴棠向陆绍虞辞别,“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
“冬青,送裴郡主出去。”
“不用麻烦了,马车就在门口,这点儿路我还是记得住的。”裴棠同陆绍虞认识时间并不短,所以她路痴的毛病陆绍虞多少还是知道的。
刚走到外间,裴棠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不等她开口,对方便质问道:“裴棠,你在这里做什么?”
自蒋慕容做了那个梦后,她便对陆绍虞生出了一股莫名的情愫,她想见到陆绍虞,但又碍于之前犯下的糊涂事,不敢见他。思来想去好几天,她才下定决心要同陆绍虞冰释前嫌。
但是她今日一到淮阳侯府,便看到一辆女子的香车停在门口,心中顿时烧起一股无名火。所以,未等让小厮通报,她便径直来了陆绍虞的房间,谁曾想,竟看到裴棠从陆绍虞的内室里走出来。
“蒋大小姐这话问的奇怪,这里是淮阳侯府,又不是御史府,我来做什么难不成还要跟蒋大小姐报备?倒是蒋大小姐,那么大张旗鼓地同侯府解除婚约,你来做什么?”
蒋慕容支支吾吾道:“我……我来感谢表哥的救命之恩。”
裴棠见蒋慕容两手空空,打趣道:“救命之恩,蒋大小姐这般空着手来不太好吧,莫不是……要以身相许?”
“裴棠,你休要胡说。”蒋慕容气势突然弱了下来,面颊通红。
裴棠不禁觉得怪异,这蒋慕容见到陆绍虞不是恶语相向便是避而远之,但如今她这一脸的娇羞又不似作伪。
裴棠还欲说些什么,却听陆绍虞温润谦和的声音响起,“表妹来了。”
陆绍虞从内室走了出来,瘦削的身子被厚大的披风裹了个严实,当真是弱不胜衣。她这才刚说了两句,陆绍虞便坐不住了,硬是撑着病体出来了。裴棠如今在这倒是显得有些多余,于是她十分识趣地离开了。
见到陆绍虞,梦境中的事情走马灯似的在蒋慕容的脑子里闪过,梦里那个对她不离不弃的陆绍虞逐渐和面前的人重合,巨大的悲伤过后是失而复得的喜悦。
蒋慕容就这样一瞬不瞬地看着陆绍虞,半晌无言。
陆绍虞对她的情绪转变有些莫名,但是这一次,他没有从那双眼睛里看到厌恶,这让他有了些许的放松。
“咳咳咳……”剧烈的咳嗽声打破了沉寂。
“表哥你没事吧?”蒋慕容神色担忧,关心的话脱口而出。
陆绍虞看着蒋慕容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有一瞬愣神,随后语气温和道:“无事,老毛病了。”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蒋慕容迅速将手抽回,眼神坚定地开口道:“表哥的病一定会好的。”因为在那个梦里,陆绍虞的身体便是痊愈了的,倒是她病躯败体,药不离口。
她以前最是讨厌闻到陆绍虞身上的药味,现在觉得,连这药味都是馨香。
陆绍虞淡笑,“裴郡主也是这般说的。”
蒋慕容一听到裴棠心底的火再次窜了上来,凉嗖嗖道:“表哥和裴郡主倒是亲近。”
“我和郡主是朋友。”面对阴晴不定的蒋慕容,陆绍虞有些捉摸不透。
蒋慕容咬牙问道:“不知表哥和裴郡主何时成为朋友的?”
陆绍虞认真道:“三年前。”
这是实话,三年前莫归尘离世,裴棠主动找到他,说是接替莫归尘为他医治。
然而,蒋慕容的脸却是愈发阴沉了,三年前,她还没有和陆绍虞退婚,“原来表哥还未和我退婚,便已经找好了下家。”
待陆绍虞读懂她话中的意思,苦笑道:“我不过一个行将就木之人,如何能拖累他人?”
蒋慕容见陆绍虞神情苦涩,有些心疼,后悔起刚才说的话,“表哥,我就是随口一说,你不要放在心上。”
陆绍虞温润一笑,安抚道:“没关系。”
蒋慕容第一次发现,原来陆绍虞笑起来是这样好看,就像是湖中的影月,有水一般的温润,还有月一般的皎洁无暇。那样一双温柔的眼睛里,仿佛盛了世间所有的美好。
蒋慕容失神过后,面颊微烫,开口道:“表哥,我今日来是向你道谢的,谢谢你那日舍身相救。”她说着想起裴棠方才的话,眉间微微露出喜色,“我今日走得匆忙,并未准备谢礼,容我改日备好谢礼亲自给表哥送来。”
“表妹不必如此,你既唤我一声表哥,我便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救你是应当的。”
蒋慕容坚定道:“我心意已决,表哥莫要再说了。”她好不容易找了个由头,能够名正言顺地来侯府,怎么能让陆绍虞三言两语挡了去。
蒋慕容回府的路上一直在思索该送陆绍虞什么作为谢礼才好,直到马车停了都毫无头绪。
她对陆绍虞了解太少,什么喜好兴趣她一概不知,要想投其所好实在太难了。
蒋慕容一筹莫展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大小姐,您派去盯苏姨娘的人方才来回话了。”
蒋慕容看向锦葵,问道:“可有发现什么异常?”
“她说苏姨娘的院子里的人都挺正常,不过,有一点很奇怪。就是她不止一次看到苏姨娘身边的刘嬷嬷往门口的花盆里倒东西,用碗盛着,黑漆漆的,似乎是药。”
“药?”
锦葵点头,接着道:“因为怕被看出异常来,所以只是匆匆看了个大概,她也不敢确定。”
蒋慕容眸光闪烁,“如果真的是药,就一定会有药渣,你告诉她,去煎药的地方看一看,试着能不能带些药渣出来。”
“奴婢明白。”
不久后,锦葵便得了药渣,依照蒋慕容的吩咐,去找府医辨药。
回来后,锦葵把府医的话告诉蒋慕容,“大小姐,府医说这药渣是安胎药。”
“确定吗?”
锦葵点头,肯定道:“奴婢开始也奇怪,所以又出府找了几个大夫瞧,都说这是上等的安胎药。”
蒋慕容眉头紧锁,陷入沉思。苏月人既然有了身孕,为何要将安胎药倒掉?
她记起在那个梦里,苏月人后来是流产了的。原因她记得非常清楚,是苏月人和她母亲发生了争执,被她母亲从高台上推了下来。所以老夫人便以七出中的善妒乱家之名,逼迫父亲废了母亲的正妻之位。
当时母亲一直竭力否认自己并未推苏月人,但却没有人相信,因为相信了她,就等于承认是苏月人诬陷她,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孩子。哪有母亲会拿自己孩子的性命开玩笑,所以,就连她这个做女儿的都没有选择相信。
从那以后,她的母亲便日日吃斋礼佛,青灯常伴,几乎再未出过房门。也只有在后来,得知她病重,才亲自去太尉府看望。
蒋慕容忽然神色一变,会不会苏月人已经流产了,她只是想借此事陷母亲,所以故意做了一个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