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屠戮殆尽,满地都是死去的、手脚被砍断的私奴之后,战斗短暂的停了一下。邰兰尔战士和贵族私军发现双方已经没有阻隔,两边的意志都很坚决,就像是穿过水的石子碰到另一块石头,强烈撞击之后弹开。
双方隔着两米宽的长线对峙了一会,许多人脚上还踏着奄奄一息的临时军的身体。
“为了邰兰尔!”
“为了邰兰尔!”
于是新一轮的冲锋又开始了。
由当地贵族几代下来搜刮民脂民膏建成的私人军队的装备是比邰兰尔临时组建的军队装备要好的,论战斗意志虽然比不上狂热的贫民军队,但是敢于一战的勇气和信念也是有的。
比如说他们的妻子儿女这个时候还生死未卜。
“巩固阵型,巩固阵型!”两边军队的指挥都在奋力呐喊,穿着不同甲胄的战士身上被鲜血和扬起的灰尘染上一层厚重黑红色污垢,交战最激烈的地方两边战士以及难以辨认对方的身份,有时候甚至要互相确认一番之后才举起刀剑。
两支同样不愿后退的军队进入白热化的战斗之后,才是真正比拼两边的意志力的时刻。都在流血,不停的流血。这个时候邰兰尔军队人数上的优势逐渐显现出来,两边的战损率基本持平,也许雷利这边稍微占劣,但是这已经不重要,邰兰尔军队的人数是贵族私军的两倍多!而且随着战斗的推移,邰兰尔各地没什么战斗力的勤王军也会陆续开来。
当贵族私军减员到一千人的时候,剩余的约三千五百邰兰尔军队已经呈现对他们的三面合围之势,就像是进入一张大嘴的食物。更加严重的问题是,邰兰尔私军是由各个贵族拼凑起来的,当几个主要的贵族私军受损后,他们就不再愿意派手下军队战斗在最前线。
被迫战斗在最前线的是那些并不强大的小贵族的私军,知道他们被当做消耗品之后,他们实际上也不愿意自己的私军送死,于是叫声大动作小的情形开始出现,在领主允许的情况下,战士开始相对于同行的战友后一步上前,保存实力与体力的情况陆续出现。
但是高强度的战斗是不允许一丝软弱和后退的,落败的速度开始加快,战损率开始向邰兰尔一边倾斜,而越是这样,贵族私军的后退趋势就越是浓厚,之前是落后战友半步冲锋,后来慢慢变成一步、两步、三步,每一支互不隶属的私军开始观察着友军前进的步伐……战败的趋势如多米诺骨牌一般。
私军里也有少数略微了解局部战争的人,他们知道越是劣势的情况下,就越是要拼上性命去战斗,这时候任何的软弱和保存实力就会演变成更大溃败,但是他们的声音很快淹没在一片败退的潮流之中。
讨伐军中最大的贵族,讨伐军联盟的领袖,邰兰尔西境大贵族温士顿眼看着精锐的私人军队一步步被蚕食,被淹没,溃退,浑浊的眼泪止不住从苍老的脸庞流下。
“大人,快走吧!”当战斗已经没有胜利希望的时候,忠于他的私军已经开始催促他突围。“虽然我们这场战斗失败了,但我们一定能带您逃出去!”
温士顿公爵家族是少数几个和私人军队建立世代忠诚关系的领袖,没有以私人军队的亲人为威胁,而在现在的危机时刻,这支私人军队依然紧紧围靠在他身边,坚贞不渝地保护他。
“能逃出去吗?能逃到哪里去呢!”
“当然是往西回到我们的故乡,呃……大人,您做什么?”
温士顿就在身边侍卫说话的功夫翻身上马,抽出了往常仅仅作为装饰的华丽长剑。算算时间,自己已经三十五年不曾上马拼杀了啊。他回忆起和他的两个兄弟争夺爵位的峥嵘岁月,那时他的长剑朴实而锋利,他的身手矫健敏锐,而现在他骑在马上都要坐不稳。
“逃回佐夫谢?在那里负隅顽抗吗?用光荣的名义将我的家乡变成不毛之地就是目的吗?”温士顿牵着马绳,眼睛看着越来越接近的邰兰尔战士,“不可能!我的那两个哥哥会代替我接管佐夫谢……也许我们一家都会被杀,但这都已经不重要了,失败的结果已经注定。最后的最后,至少佐夫谢不能成为一片不毛之地。”
说着这些话,温士顿感觉身上早已流逝的热血似乎开始重新翻滚,热泪带着血流下,挂在脸庞上。他握剑的手重新变得有力,顽固的年轻在发芽,热烈!
“我就在这,绝不后退!所有想走的人现在就可以突围,我不怪你们,我也已经没有能力责罚你们。”他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现在,愿意追随我的,冲锋!!”
温士顿说完一往无前的冲锋在前,他身边的私军侍卫经过短暂的愣神,绝大多数都跟随着他们的领袖逆流而上。
于是,在溃败的讨伐军中,出现了一支逆流而上的悍勇军队,如燃烧自身的烛火,奋不顾身,飞蛾扑火般冲向凶悍狂热的邰兰尔军队。
邰兰尔冲锋队列里被撕裂了一大个缺口,这支装备比邰兰尔军队好得多的哀军一头扎进阵列之中,猛烈的攻势几乎让邰兰尔军人都退后几步。
“冲锋!冲锋!冲锋!”温士顿身上不知被砍了多少刀,他的坐骑早死死在冲锋的路上,鲜血浸透他的黑色披风,整张染成鲜红。
狮心城城墙上,雷利眯着眼睛看着那支于逆流中杀出一条血路的军队,以及那个冲在最前头身中数刀,鲜血横流仍没有倒下的男人。
“那是谁?”雷利问站在自己左边靠后的缇娜拉。
“那是温士顿公爵,他们家族是邰兰尔西境的实际统治者,拥有西境近一半的土地。最重要的是,他们家族和其他贪婪的贵族不同,他们一家人在西境颇得民望,殿下要完全掌握邰兰尔,温士顿全族必须被诛杀,不能留一丝血脉。”缇娜拉冷冰冰地道。
“……”
远处,雄狮般的男人被围困,五六把长剑插入他的胸膛。他不屈的向天空发出嘶吼,却因为肺部被刺穿而只能发出嘶嘶的吸气声。直到死,他都一直站着,怒目圆睁。
被他尸体注视着的士兵,也感到不寒而栗,似乎死去的尸体会突然暴起,拔出插在胸膛的长剑继续战斗。
他终究没能醒过来,笔直尸体也渐渐软下去,直直的躺倒在黄沙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