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她张了张嘴，木纳地进了屋子，然后甚至不晓得从何说起。
长云君依旧是白袍如玉，望着小枫儿的面容，从背后拿出了串糖葫芦，上面的糖浆还很新，甚至没有凝固，似乎是刚刚买好就带上来给自己的。
那鲜红欲滴的颜色和半透明的糖浆，若要是放在平常，小枫儿这个时候定是已经开心到飞起，早就冲过去抢过来吃了。
可是今天，她很显然没有胃口，甚至还有些惊讶自己忘记了师尊会给自己带糖葫芦的约定。
这往日可望不可及的人间美食，现在看起来也没有很大的诱惑力，能够让她另眼相待了。
为了不显得唐突，小枫儿还是往前走了两步，敷衍的接过糖葫芦，挤出个笑容，然后把它拿在手里，并没有下口。
“师尊，我有两个问题想要问你。”小枫儿郑重道，盯住长云君的笑脸，破天荒的没有犯花痴，停顿片刻最终还是从最简单的问起，“师尊为何还不教授我法术心诀呢？”
往日师尊都会说自己还小，用不着那般快学习，但藏书阁不会说谎，寻常仙门子弟少则四五岁，最多则六岁，就开始启蒙了——而小枫儿很明显，早已过了这时段。
这个理由站不住脚，平日里师尊如此疼爱自己，又如此照顾自己，她明白这其中肯定另有缘由，他只是不愿意说而已。但她现在长大了，似乎并不是那种往日的小女孩了，不是什么事情都可以隐瞒蒙骗的了。
如果真的有什么原因，她想她也应该知晓了罢。
况且她已经在和师兄习法，并没有发生什么损害。
长云君却是没有马上回答，安静地看着小枫儿，似乎只是在思考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又或者只是在等待她继续说下去，所以小枫儿也没有干等着：“还有，师尊……我好想见见我的同门兄弟姐妹。”
“想见便见罢。”就在小枫儿被长久的寂静淹没时，长云君突然冷不丁开口，竟让小枫儿有种几欲落泪的感觉。
他又上前揉了揉小枫儿的头发：“还有，不让你学法术是为了磨练你的心性。小枫儿是那种千年难遇的灵根，和普通修仙者不一样，需要更长时间的过渡和等待，打个比方，例如说千年古铜，经历千年才能练就不坏之身，你可明白？”
她抬头，定定的望着柔声细语的师尊，只感觉心底有什么东西缓缓的化开，娟娟流淌，聚拢成淙淙长溪，最后交汇在江河岔口，波涛汹涌再也难以被小小眼睛容纳。
小枫儿眸前一热，视线模糊不清，被热泪覆盖。
透过朦胧，她只觉得就算脚下不是妖兽炼狱，是刀山火海，是世间最惨痛的地方也不重要了。
师尊的手从自己的头发上拿开，蹭过她的刘海，经过她的眼睛，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边。
小枫儿张开嘴，却哑然，发现声音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唇角抽搐扭曲出一个笑容，心底干涸的沟壑似乎再次冰冷起来，水分已然蒸发殆尽。
她已经不记得师尊是如何离开的，只是知道那好听的声音被窗外的风揉碎了压缩成没有意义的音节，被木板的吱呀声磨的锋利，然后尽数拥挤扎进耳膜，刺进经脉，浑身上下都要爆裂开来。
在门扣上的那刻，她猛的拿起桌上的水壶，抬头想喝方才想起来里面一滴不剩，脑子里也没有别的想法，拎着手里并不沉重的水壶跌跌撞撞，脚撞到坚硬的床板，整个人向前跌去，砸在了地上。
手中的水壶在地上扭曲，粉碎，清脆的破裂声穿透了小枫儿耳边围绕的噪音，在散开的刹那清晰画面终于重聚在她的眼前。
她像断了线的风筝，呆坐在地上，眼前都是师尊的那只手。
指间错漏的微光熙熙攘攘的落在师尊的白衣上，先是袖口，再是手腕，最后落下的掌心，画面定格。
纹理并不是那般深刻，反而浅淡的过分，像是刻意经过处理，画面定格在那瞬间，那图案她见过。
她见过，且不会忘。
小枫儿感觉自己不会呼吸了，虽然有些模糊，但那分明就是桐花云雾汇聚的形状，并不如同那个男子般火红，更偏向银灰，但那是不可磨灭的，即使能够看出掩盖。
当那只手在铁链摩擦声中缓缓抬起，露出鲜艳的烙印，白光闪过，仿佛面前又看见一片桐花瓣，洁白无瑕，缓缓地，缓缓地落下，消散在光秃秃的黑暗地上，消失在视线所及的地方，再也寻觅不到踪影。
这可能是桐云宗的标志么？桐花和云雾，似乎是的，可是为什么她没有？
师兄呢？师兄有没有？
小枫儿满脑子乱哄哄的，怎么也想不起来究竟师兄的掌心长什么样子，师兄虽然溺宠，似乎也从来没有像师尊一般清晰的摸自己的头发。
她放弃回忆，只是满眼都是桐花君对自己张开的左手，还有师尊抚过自己面前的左手，清晰得不能再清晰，缓缓重叠交错，一般不二。
师尊，师尊会是那个人么？
桐花君长云君，桐云宗，师尊是宗门创始人。
桐花君不过是师尊的另一个名字而已？
小枫儿觉得脑子要炸开了，如果真的是这样，如果真的是这样，师尊在忍受多么非人的痛楚？作为一个鼎鼎大名宗派长老又为什么要被抽取灵力？
为什么？
他竟然还可以站在自己面前，笑语嫣然地递过来一串糖葫芦？
或许他不是不教授自己法术，只是他心有余而力不足。
在她想通这个环节以后，整个人心里空落落的，只觉得师尊不告诉自己肯定是有原因的，总之不能妄下定论，等师兄来了，仔细观察一下他的左手再说。
失去多时的力气终于重新回到小枫儿的身上，她撑着床板站起身来，坐下身子手点地上的狼藉碎片，掐诀念咒，看着漫天飞舞起的粉末玉片，重新组合成壶状，恢复如初，最后稳稳落在桌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