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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两人的旅途

遥远的南方,蔚蓝的海面上,矗立着一座外表破旧的宫殿,它是如此古老,每一处砖瓦都有被海风侵蚀的痕迹。

身形佝偻的老人驻着拐杖,在宫殿的外走廊上站着。白色破旧的衣袍掩盖着他苍老无比的身躯,宫殿上的外走廊跟他一样经历了胧长的岁月,以至某些角落里长出绿草。他望着海洋,日复一日的度过他的岁月,今后剩下的岁月也是如此,在等待中度过余生。

另一个穿着同样白色衣袍的人从走廊另一边走过来。他苏卷的头发如小麦一样黄,身形高瘦,脚步轻快。他走到老人的身后,毕恭毕敬的弯着腰:“老师,巡礼者们已经准备好了。我们一会就出发。”

老人没有回答,只是抬了下青蛙一样鼓薄的眼皮,他脸已经老的不成样子了,老到连话都不想说。

“是的老师,我这次来就是向您说一声再见。”年轻人呆在他身边很久,即使老人动一动手指,他也明白他大概想说什么。

老人又眨了下眼,他眼白浑黄,瞳孔混浊。

“我会注意的老师,您也要保重身体。”年轻人转身正欲离去,老人伸出了衣袍下的手拉住年轻人白色衣袍的袖摆。他的手像一根枯掉的树枝一样干细,上面布满了岁月的斑纹。

“老师?”年轻人转身。他不懂为何老人拉着自己的手。

老人苍老如枯枝的右手颤颤巍巍的举起拐杖,指着大海彼处,那一片陆地的远方,声音缓慢而衰弱,大概发声对这个老人来说都是非常吃力的吧。

“我的双眼已经看不到火光了,但火苗没有熄灭。去世界之眼,那里会有我们答案。”

年轻人耐心听完,他低下头,红色的眼瞳透着坚毅的决心:“放心老师,我会在佛罗宾斯把火种找回来的。”

老人叹息,再一次把目光移向那一片陆地上耸入云端的巨塔。手指轻轻一甩,示意他可以下去了。

宫殿正面的石门打开,一群穿着一样白色衣袍的人从里面走出来,他们赤裸着双脚,手捧着白色的蜡烛,站在阳光下,衣袍宽大的白色帽檐遮住他们每一个人的脸。他们等待着,等待着海水避让,等待着带领他们的人。

“老师我走了。”年轻人拉上了白色的帽子。踩在走廊的边缘,说完话后向后倒去。下坠的风刮起他的衣袍,露出他赤裸结实的上身,上身全是红色的图纹,最后轻轻的落在巡礼者之中,就像鸟儿轻轻落下。这一刻大海退下潮水,原本平静的海面像是沸腾了一样翻滚着,长长的道路在海浪中显现,一直通往陆地那另一半被沙滩掩盖的地方。白色衣袍的巡礼者们赤裸着双脚,在为首年轻人的带头下踩上湿润的道路,海水为了欢送他们欢腾着,太阳被阴云遮住,远处的海面刮起了巨风,骤然白光一闪,顷刻雷鸣大作。

巡礼者们坦然走在海中的道路上,这是他们生来的使命,也是他们活下去的意义。

傍晚,盆纳亚里边境到托达尔曼路上的一处小镇。威纳索过了检查口以后他一直以最快的速度前行着,按照他自己的预计,明天就能出盆纳亚里的边境线,运气好的话他们可以不用依着白雪之森外围,而是直接走白宫草原一线天的大道,这样会非常轻松,直接到佛罗宾斯边境线然后前往它的首都铁塔城,完全不用绕远路那么麻烦。不过威纳索运气向来不太好。

玥汐透过马车木板一丝缝隙看到外面沿街商店的灯光:“我们这是在哪?”玥汐把头凑进马车前问道,声音透过木板传来。

“在离盆纳亚里边境不远处的一个小镇。”威纳索简短的说明,他眼神不停的瞟着街道。

威纳索看见了一家灯光醒目的旅店,然后他又望向远处的天空,这里可以一眼看见地平线上盆纳亚里的边关,不过现在已经完全黑了。他们的检查口设置在白宫草原那唯一的道路上,也是盆纳亚里西北方唯一的道路。

他把马车沿街停下,敲了下木板嘱咐好玥汐稍等一会别下车,她没有回答。

威纳索跳下马车的座驾,走进他看见的那家旅店。过了一会他就出来了,手里拿着一把银色的钥匙,他拉着马车,穿过一旁巷子走到旅店的后院,把马车停在马棚里,把绳子拴好。确认周围只有杂草和其他的马匹后,威纳索才放下警戒。

“你可以下来了。”威纳索对着马车说到。

玥汐缓缓打开马车的门,伸出头看了一下周围,然后抓着门的扶手从马车上慢慢下来。里面除了一个邦硬的木箱空无一物,一直坐在木板上让她腿脚有些麻木。她活动了下双腿,环顾四周说到:“今晚住旅店吗?”因为只有旅店才会给旅客准备马棚,并且这里还有好几匹马。

“没错。”威纳索把钥匙甩给她,玥汐双手接住:“后面的路上到佛罗宾斯之前可就没有旅店了……好好睡一觉吧。”

“喂。”玥汐看着威纳索转身离去,立即拉着他风衣后的防风布:“你去干嘛。”

玥汐与奥佛谈过之后,奥佛告诉她威纳索没有那么可怕,并不是一个举动惹到他生气他就会杀人的那种,相反他是一个心思细腻的人。所以玥汐胆大到拉着他的后面的防风布。

威纳索表情不悦,想一手撇开拉着自己衣服的玥汐。但鉴于她雇主的身份,他无奈的转过身说到:“出了边境连一个村庄都没有了,我去买一些东西放在车上。你先自己到房间去吧,钥匙上面写了位置的。”

“并不是这样原因……”玥汐低着头,原本鹅卵石一样素白的脸颊添上羞愧的神色:“我……我没有住过旅店。”最后几个字她的声音压的很小,兜帽下她咬着牙齿。

“哈?”威纳索嘴角抽搐的笑了一下:“你没有出过家门吗?”

威纳索看不见她低下头的脸,但她戴着兜帽的脑袋微微点了点,威纳索也大概猜到她的表情了。威纳索左手盖在脸上,闭上眼睛沉思了那么一小会。

“那一起吧,你跟在我后面别走丢了。”他对着玥汐说:“现在是盆纳亚里的秋商季,这里也是猎人的休息站,各种人都会很多。”

玥汐手扯了下自己头顶的兜帽,表示自己准备好了。

小镇的街上还算热闹,两人就沿着街边走着,小镇道路没有托达尔曼城中宽阔,当两个拉着货物的马车相向而来时,为了能顺利通过,另一个马车不得不把载着货物的车轮开到人行道上。店铺的灯光把每一个行人的影子映到路上……仅仅五年的时间,圣教国的灯光就已经普及到了世界各处,王帝死后世界的发展越来越快,好像曾经的统治者存不存在都已一样,世界依然照着时间往前行走,人也一样。

玥汐默默的跟在后面,尽量的低着头,不让别人看见兜帽下的自己,左手牵着威纳索的袖口,防止自己在这人来人往、服饰风格迥异的街道人流中走丢。

良久,玥汐偶然抬头,看见了一个卖着服装的商店,奶白色的围巾挂在展品柜,围巾非常长,而且围巾的边上还有北方色彩的花纹格布料。

威纳索感到袖口被扯住,转头看着玥汐,她此刻抬着头额头露出了淡紫色的发丝,眼睛里的瞳孔闪着渴望的光。威纳索顺着那目光看去,是一个北方风格的长毛巾,威纳索并不经常见到,因为北方的游商除了冬天,其他时间一到托达尔曼便会脱下他那跟盔甲似的厚重衣服。

“我们进去看看吧。”威纳索说:“已经秋季了,我们计划的路线靠着白雪之森,很有可能要用到。”

威纳索从一旁推门而入

店里面的灯光是金色的,虽然店铺并不是特别大,但店主特意把服饰摆在灯光下显眼的位置,好让客人进门第一眼注意力就在商品上,店主是一个头发灰白的老人,他此刻正坐在一台老旧的缝纫机上,双眼紧盯着订针,把握着手里布料的每一针每一线都恰到好处的拼接。

“砰砰砰。”威纳索很有礼貌的敲了下木架,他知道对方很认真的专注着一件事情,所以威纳索用这种方式告诉店主自己的存在。

店主停下了手里的活,那是一双灵巧的手,布满老茧。他从缝纫机的座位上站起来:“自己看吧,喜欢什么风格合适、或定做什么衣服。”他站直了身板,指着他在灯光下的作品说到。

“不了,我这次就是去旅行,路途可能很冷,所以买一点保暖的衣服。”

“那我建议去镇尾街角那家。”店主不以为然的说到:“那里是北方人开的一家店铺。”

威纳索听出了他的意思,不知道是那里得罪这个店主人了,但本来就不好的心情现在更加的不爽,威纳索立即转身就走,这时玥汐从他背后走向前去。

“你好先生,并不是他要买东西,是我。”玥汐脱下兜帽,让长长的头发如流水般泻下:“能让我看下您挂在橱窗的围巾吗?”她语气诚恳,神情认真。她很擅长和老年人打交道,玥汐注意到,这个老店主把这些衣服当做珍品收藏着,从一尘不染的地面就能看出来。而威纳索脱口而出的话不经意间贬低了店主衣服的价值。

“随意,小姐。”老人请的手势邀请她走进灯光下的衣物。

威纳索闭着眼睛靠在墙上,心想着人到一定年纪是否变的奇怪或者固执。但他却没有想过自己为什么无法和大多数人好好的交流。

没多久玥汐就拿着围巾出来了。她自己只是看到过别人戴,但自己却不知道怎么弄,在脖子上围围缠缠了许久。

威纳索靠在墙上,完全没想教她怎么戴围巾。

看着因为一根围巾手忙脚乱的玥汐店主不禁笑了笑,他走到玥汐身旁轻轻从她身后取下那个缠的有些乱的白色围巾。

“其实戴法不重要,适合自己风格就行。”老店主在她新奇的目光下轻轻把围巾中间搭上她的肩膀,绕着脖子围了一圈,然后让两段从背后落下,像玥汐的头发一样下垂,紧接着老店主把她推到镜子前。她欣喜的看着自己脖子上缠着的围巾,转身看着后背,长长的围巾垂到自己的膝盖处,北方风格的图纹似乎跟遮蔽自己身形的外衣不搭。她轻轻的跳跃,后背的围巾也会跟着一起摆动,她像是一个小孩子一样开心的转着……威纳索睁着眼,在灯光外看着玥汐。

她像一个普通女孩一样会因为逛街而开心,像普通女孩一样买东西时对看中的商品青睐有加,更像一个普通女孩一样会试穿某件好看的东西因新鲜感兴奋异常……但就是这么一个除了发色和眼睛都很正常的女孩,为什么会像丛林里的麋鹿一样被猎人追猎着?

“小姑娘戴着挺不错的。”老店主带着欣赏的目光说到:“北方风格的围巾都非常长,而你戴着正好。”

“决定好了吗?”威纳索不在多想,反正他的任务就是保证玥汐安全无恙的到目的地,其他的他管不着,也不太想管。

“决定好了。”玥汐陶出她挂在后腰的小锦囊,拿出一枚金币。一旁的威纳索皱眉,心想是不是这丫头不仅是很少出门,并且连一些常识都没有。

老店主在看到这一枚金币的那一刻眼神敏锐了起来:“小姐,现在市场不流通这种货币。”他活的久见识多,自然知道这个金币的价值:“并且就算是流通,我也不能找零。”

“没事。”玥汐神情天真的说到:“在我看来这个围巾值得起这个价值。”她自然知道自己手里金币是什么,可没有人教过她节约,在她看来这种东西该花就花,就像她把整包金币丢在威纳索的事务所里桌子上一样,至于没了钱怎么过……她完全没想。

老店主接过金币,灯光下他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下。

“要不这样吧,你在挑一套衣服或者让我定作什么服饰吧。”老店主说到:“无论用途于婚庆还是殡葬我都能定制,鉴于小姐你穿的衣服应该是‘朝东’风格的服装,我会更加仔细。”老店主从业了那么多年,一眼就能看出玥汐穿的服饰是东方风格,并且不是一般的衣服,因为他从未见过某些细节上的花纹,那怕只是一个脏了的裙摆。

“不用了。”玥汐回答。其实是自己换了也没有意义,不用褐色的兜帽衣把自己套着,她紫色的头发就太过显眼,现在不太合适。

“如果我哪一天能回来……”玥汐犹豫了一下,又说到:“如果我哪一天能回来的话,请您到时候做一个和这个围巾配套的服饰。”

老店主微微鞠躬:“乐意为你效劳,小姐。”

他们从店里走出来,又走进刚才那人说到北方人开的服饰店,虽然服饰不如刚才的非常讲究,装饰和店面也没有刚才的好,但终究只是临时备用,玥汐又看中了一个橘色的毯子。结账时威纳索陶出自己的钱夹,他并不是在意玥汐用贵族一般的付款方式,他不心疼那些金币,只是害怕因为这事出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但玥汐似乎并不领情,除了戴着的围巾她全部甩给了威纳索,让他提着大大小小的口袋,自从留她和奥佛聊了一会天后,态度也不在像早上遇见威纳索一样,她似乎明白了自己的定位是威纳索的雇主或是其它东西,尽管她现在还乖巧的低着头拉着他衣袖走在后面。

威纳索走了一会,还想着缺些什么东西时,就看见了镇出口的告示板,他们走着走着,已经走完了这个不大的小镇了。

告示板上除了某家酒馆的招人广告和乱写乱画图案以外,有一个贴在正中央,所有公告最醒目的地方,那是一张用兽皮写的公告,这是只有地方部门发布信息时才会用到,好处是特别醒目,且让你明白他的重要性。在这个大家已经用上圣塔尔的工业技术生产出来纸张时,兽皮确实显眼到让人一下就注意。

“致镇中居民、各地游商等:

由于托达尔曼迎来秋商季,为了保证您的安全和治安管理的稳定,现在起实行边境严查,如若给境外通行的各位造成麻烦,还请见谅。

——盆纳亚里边境管理局”

“这么快吗?”威纳索看完后自言自语说到,其实他隐约猜到对方不会坐以待毙,但他没想到在热闹的秋商季居然对边境实行管理严查,这意味着很多游商可能会因为车上某些东西违反规定而不能入境,这对于靠着贸易流通发展的托达尔曼是一个搬石头砸自己脚的行为。但也让威纳索意识到这旁边牵着自己袖口的女孩是什么样的价值。

“怎么了?”玥汐因为低着头,所以没有看到告示板。她在街上已经注意到很多和威纳索穿着一样黑色风衣的猎人。

“没什么。”威纳索看了自己手里提着的大大小小的口袋,他们除了保暖的东西以外还买了一点路上可以吃的肉干和饼干。

“差不多了,回旅店吧。”威纳索确认没有什么缺的东西之后,转身往旅店所在的地方走。

托达尔曼黑夜秋季的天空没有乌云,中心贸易区的市场上依然那么的热闹,月亮还差半个月就能变的圆满,那时秋商季才慢慢缓和,而远道而来的东边或西边而来的游商们则会在看完圆月后的不久,离开托达尔曼或者盆纳亚里,准备来年三月份的春商季。

此时威纳索住的地方兼办公室,希恩德事务所里。冰冷的尸体躺在地板上,从脖子上紫红的勒痕和他充血胀红的双眼得知他死前的痛苦。房间里除了这一个尸体以外,还站着两个人,一个人正在向另一个人讲述这个尸体的由来。

“事情就是这样那名猎人当着我的面用旁边的绳子勒死了戴维。”说话的人就是被威纳索绑着的另一个,他此刻正在向一旁督战官阐明情况:“那家伙一直逼问我们到底有多少人,计划和其他信息,可怜的戴维并没有抗住他的拷问,说了出来。”他表情悲伤,语气激动。

“更可恶的是那家伙在得到想问的情报后,还用绳子勒死了他!”他悲伤的表情转而愤怒,若是威纳索在场,恐怕要给这个表情转变鼓掌。

“你这怎么说。”督战官穿着西装,戴着一个圆顶的礼帽,皮鞋擦的湛亮。如果不是他肃杀的语气可能从外貌看就是一个西方来的游商。这句话很明显是对灯光下坐在椅子上的第三个人说的。

那是一个留着路腮胡的老人,苍白的头发夹杂着一点黑色,虽然老了但脸上刚毅的线条依然没有松垮。老人戴着皮手套,穿着同样的猎人风衣,不过下面是一件条纹衬衫,坐在威纳索坐的位置上,黑色的裤子和皮鞋,还有他用摩丝打理好的头发,配上风衣胸前的钟表挂饰。忽略掉他猩红色的眼瞳和背后那把诡异兵器,就像是托达尔曼出入高级会所的豪绅。

“对于恐吓您的下属和阻扰到您办事我非常抱歉。”灯光下老人看着那个愤怒的男人,瞄了一眼他双手大拇指旁的虎口(食指和大拇指之间),表情非常诚恳的说。但在别人看来这没有感情起伏的表情像是敷衍。

“这就是你的态度?”那个男人悲愤的说:“你们猎人协会管属的猎人不仅阻扰我们,还杀了我们的士兵,怎么说也要拿一个大家满意的交代出来吧!”

“注意你的语气,年轻人。”老人站起身来,灯光下那高大的身形简直要压垮他一样,他没有表情,猩红色的眼睛让他有种莫名的恐惧感……那是杀戮成性的目光。

“他说的没错,至少你要把那名阻扰我们并且杀了我们人的家伙处理掉。”

督战官淡然的说到,他知道这个老人不会乱来。

“交代会给。”老人绕过桌子走到那个男人的旁边,他高大的身形和猩红的眼睛压着他现在不敢说一句话:“我们协会肯定全力配合你们这次的行动,作为这次意料外的补偿,我们会帮你把画像上那个女孩抓住。至于你们的士兵……”老人忽然抓起他的手,简直就像巨鹰的利爪抓紧兔子一样,令他根本动弹不得。

“还是你们自己内部解决的好!”老人把他的手心对着灯光下,红色的痕迹边有些褪皮,但跟被勒死脖子上的人如出一辙,就是浅了一点。督战官看到手心的痕迹瞬间明白过来,眼神放光般微眯着,嘴唇都因怒火紧咬住。

“进来的时候我就在想,那小子怎么会用那么不嫌麻烦方式勒死一个而不是两个人?只用一只手就可以掐断你们的脖子何必用绳子那么麻烦?这两个问题在我刚才看了下你的手我终于想通了……把所有麻烦都推给一个尸体,这聪明的主意应该不是你这种蠢货想出的!”老人的声音如同警戒的铜钟洪亮,像审问的官吏般威严。

男人在老人恐惧的威亚下猛的摇头,但手心里的事实可没办法帮他做掩饰。他想挣脱开抓着自己的手,但这个看起来细瘦、戴着手套的手怎么都挣脱不了!他想立即逃开,离开这个可怕的老人和督战官凌厉的目光。

“别告诉我这是别人拉着你的手勒的绳子。”督战官质问的语气变的森寒:“除了刚才透露给对方的情报以外,他还知道些什么!”他厉声问道。

老人故意放松了手,男人顶不住这谴责良心的审问与目光,挣脱开来转身朝门冲去,想逃离这个房间,无论是死人涨红的眼睛或者督战官愤怒的表情他都不敢直视。

老人任由他冲出门,也不加以阻止。

“要就地正法吗?”老人淡淡的问道:“对于我后辈的错误和协会的歉意,这项免费。”

督战官当然懂他的意思,是要自己不要追究协会一个猎人阻扰,保住名声。

“可以,但保证完成,至于阻扰的是什么人,我不管。”他深吸一口气,恢复平静的面容。

“感谢您的理解。”老人对他说到:“请随我出门,让您明白我的诚意。”

督战官跟着老人身后走到室外的小巷。小巷外的屋顶上,站满了猎人,黑夜里的风晃动着他们的衣摆,月光下,他们手里握着枪支或者各种诡异的兵器。

老人比了一下自己的脖子,然后指着刚才男人逃离的方向。一名猎人戴上帽子,按住胸口的徽章,消失在屋顶。下达命令的整个过程安静有序,猎人们猎杀交流时动手的前一刻都安静无比。

督战官等了一分多钟,从怀里陶出一盒烟,刚含在嘴里,火光立即亮起点燃了火星。他甚至不知道点烟的猎人什么时候出现的,好像有种他就站在自己旁边,不过他始终没有注意的错觉。

抽了一口烟后督战官转头正想礼貌性的感谢那个给自己点燃烟的人,结果他有些惊悚地睁大了眼睛,那个点烟的如同幽灵,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他背后只有小巷的墙壁。

“嗯。”老人把刻着六翼天使,象征着圣教国的的徽章递给他:“应该是这个吧,我相信看尸首某个部位来确定的话就有点饿了。”老人开玩笑的说到。

徽章上带着血迹,还没有干,六翼天使的羽毛刻痕里都是红色的。督战官从老人手心里拿起,他对于这种东西倒不觉得排斥,但为什么会凭空出现再这个老人手里!

“难道我就抽了一口烟一恍神的时间,他手下就把叛徒杀死,顺便还把徽章交到他手里……这也太扯了吧!”督战官心想着,但莫名的感到害怕,害怕这些穿着风衣像是猫头鹰一样站在屋顶上的猎人们。

“放心,找到那个女孩也会像现在这样有效率。”老人的说到,猩红的眼睛里透着光。

“希望如此……”连督战官本人都没察觉到,自己含着烟的嘴其实微微抖动着。

雾气缭绕,整个洗浴间被白色的雾气填满,赤裸的玥汐站在白色的水蒸气里,流水声哗哗作响,温热的水淋在她的肌肤上,冲刷着着几天来的一路风尘和疲倦。

她拧上了开关,双手搓了一下脸,披散的淡紫色头发垂在眼前,她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镜子中自己的脸上终于没有了灰痕,只不过紫肿的眼圈确实需要好好的休息一下。她闭上眼睛,回忆起几天前突如其来的火光以及隐没在火光中的黑色身影……

她捋了捋自己的头发,拿毛巾擦干水……她准备好好休息一下,这几天她一直没有睡过好觉。突然她想到了某件事情,她自己对威纳索的计划一无所知,而威纳索也没有和她讲过自己的计划路线,之前玥汐问他时以时间不合适搁置来。她立即穿戴好旁边的衣服,换上靴子。然后走出浴室门拿上挂在门旁遮蔽自己身形的大衣,也没有忘记刚买的围巾。确认自己的头发完全收进衣服里面时玥汐才打开门。她心想他应该还没有睡,不会打扰到他。

但当她打开门走到狭小的走廊时,她愣住了,有着丝丝裂缝的地板两边是一排房间,老旧的木门上写着房间数字……她并不知道威纳索住在哪一个房间,第一次外出住旅店的她也不知道去问进门的前台,于是她用小孩子才会想到的办法,挨个挨个敲……

威纳索提着大大小小的口袋把玥汐送到房间门口后,回到了马棚,把东西丢进了马车里,然后再抱了一些放在马棚旁的草料喂给了拖车的马,他抚摸着马的前额,它是奥佛从还是小驹的时候就养到大的,既比一般马强壮,也比一般马更聪明,光是脖子上润泽的黑色鬃毛,它就已经不是一般的马匹。

他喂完了马,然后坐在车坐上,在黑暗中缓缓闭上双眼,思考着今天做了些什么,他每天都是如此的进入沉睡。有时他自己也在思考着睡前回忆今天所做的意义是什么?即使思考后睁开眼睛发现有些事没有完成也是推到明天,然后继续闭上双眼……但唯一的好处是在没有进入沉睡之前,他感知周围的四感会更加的灵敏,好像进入了某种状态。

黑暗里,原本安静的周围出现了不和谐的声音,他可以听到夜晚街上行人的声音和某些角落里的虫鸣,但都在他脑袋里分了区域,这些声音都发生在它们该发生的地方。但在他脑袋里,安静的地方却出现了不和谐的埋怨声和数落声,这些都发生在威纳索意识中应该安静的地方,比如旅店内。

“非常抱歉敲您的门……”

“打扰到您了真的对不起……”

“不好意思我只是找人……”

声音威纳索一听就知道谁的,那种柔软的、带着一点怯弱的、声音温和的女声。

他睁开双眼,黑暗中绿色眼睛隐约透露着无奈,许久后叹了一口气,随即走下马车。

玥汐站在一个门前,犹豫着要不要继续敲下去。上一个给他开门的是赤裸着上身的中年男人,他长着浓厚的胸毛和茂密的络腮胡,他提着裤子,看样子开门有些匆忙,玥汐透过他侧身看到他背后探出头的女人,披肩散发、衣着暴露……

“对不起打扰到您了,我只是找人。”

“你确实打扰到我了。”中年男人脸颊红润语气恶狠狠的说到,随即重重的关上门。玥汐站在门口,情绪有些低落。

她以同样失落但诚恳的表情站在下一个相似的门口,最终决定继续敲下去。刚一抬手,威纳索淡漠的语气制止了她。

“找我干什么?”他站在尽头的楼梯口的黄色灯光下。

“你没住旅店吗?”玥汐放下了手,转头看着他。

“现在是秋商季,旅店已经没房间了。”威纳索补充到:“猎人房间每个托达尔曼的旅店都会特意留一个。”

“那你住哪?”玥汐问他,声音传过长长的走廊。

“马车。”他回答简短:“你不用担心我丢下你跑了,毕竟另一半还没有收。”

“我并没有想这个。”玥汐刻意压低声音小声嘀咕着:“虽然也不是完全放心。”

“嗯?”威纳索从走廊那一头走来:“那你接二连三敲门找我干什么?”

“想问你行程的问题。”

“进房间说。”威纳索走过身旁玥汐小声说到。

房间并不算非常好,只有一个铺着白色被子的床、旁边放在一个装着热水的壶子、天花板上有一个吊着的灯、墙上挂着便宜的赝品画,整个房间只有基本的日用品,就连多余的椅子都没有,完全是一个单人的房间……但对于玥汐来说,这是她几天来最舒适的地方,至少晚上躺在床上比躲在野外的草丛里好。

“行程很简单,我们尽量靠着西北方避开道路走人迹罕至的平原,这样可以尽可能不会被找到。”威纳索尽量说的简短:“到佛罗宾斯北部的时候才进入佛罗宾斯边境,然后在走城市道路辗转去铁塔城。”

“不怕被发现吗?”玥汐问他。

“这个不用担心,我说过,我们走人迹罕至的平原,靠着白雪之森的边缘,那里经常出没野兽和怪物。”威纳索补了一句:“能顺利走出边境的话。”

“计划的很不错呢……”玥汐想了想,确实没有比这更适合的计划了,尽量少绕远路的同时保证安全隐蔽。

“对,很不错的计划。”威纳索说到:“等我把你送到之后,结清所有的费用,我把抵押的东西还给你,说不定我们之后还能交一个朋友。”他轻描淡写的说,可能他还没有意识到,朋友着一个词对这个女孩的意义。

“朋友……吗。”玥汐她熟悉这个词的释义,但却并不懂它到底是什么,威纳索无心的话在女孩的心里留下了某样种子。

威纳索则以为她在思考,于是走到门口说到:“早点休息,明天会走的很早。”

“那么晚安。”玥汐常识性的跟他说到,爷爷在玥汐小时候每晚跟她讲故事时,离开都会说晚安。她自然就习惯了,并且习惯在睡觉前跟所见到每一个人说这个词。

威纳索心里某处沉寂久远的地方突然悸动了一下,像是积累成堆的枯叶被风拂过那样。

“上次听到这个词是什么时候呢?”威纳索心想着,他并没有转身对她说晚安,只是点了一下头,拉上了门。

房间在门锁轻轻合上的声中安静下来,玥汐精疲力尽地躺在床上,就这样缓缓闭上眼睛,但几分钟后又睁开了,紫色的眼睛有着莫名的不安,她把头往被子里缩了一些,再一次闭上眼睛。

佛罗宾斯的首都,铁塔之城,这个地方是整个陆地的中心。

因为首都有一个通往云端、通体赤红色的巨塔,庞大到就算是站在佛罗宾斯边境或周围的白宫草原上,都能遥望到那一座巨塔的身体,所以人们把他叫做铁塔之城。如果周围的天气不错,且你站的比较高的话,能看到南方那一片延伸到天边、仿佛没有尽头的海洋。

“登上塔顶的除了历代的王帝,就是上一次圣教国的教皇了吧。”铁塔巨大的脚坐下,某处狭小昏暗、周围肮脏不堪的监禁室里,诺福莱斯·查尔多透过窗户的铁栏,看着那巨塔感慨。准确的说巨塔就在他的头顶,他一眼根本就看不完。整个首都,都笼罩在巨塔一根一根的红色框架之下……

“你说是吧,威伦。”诺福莱思·查尔多穿着灰色的衣袍,有些地方被烧成了焦黄色,白夹杂着黑的头发脏乱不堪,虽然从脸上的皱纹看的出上年纪了,但双眼炯炯有神,嘴角微微的笑着,神态更像一个年轻人。他站牢笼里背着双手,对着栏杆外面站着的男人说到。

“好久不见,诺福莱斯·查尔多先生。”外面的男人站在阴阳里,他正是佛罗宾斯的领主、铁塔之城的主人、九大诛王,威伦·佛罗宾斯。他这只是打招呼,但这招呼声显得过于严肃、低沉。

“大概有十五年没见了吧。”诺福莱斯感慨到:“时光飞逝,仿佛上次站在我面前还稚气未脱的你就在不久前……你父亲呢?他如果知道我在佛罗宾斯,一定会立即来看我的,毕竟我十五年前才刚到佛罗宾斯边境,他就立即骑着他引以为豪的骏马赶过来。”

“父亲没办法过来看你了。”威伦低沉的声音有点失落的说到:“父亲如果能从坟墓里爬出来的话应该会立即骑着马过来吧,毕竟他引以为豪的骏马一直陪着他旁边。”他站在阴影里,不知道此刻他的表情是冷硬还是悲悸

“这样啊……”诺福莱斯看着墙,眼中的思绪穿越时光:“我本来以为只有你哥哥才会被选上,但我错了。”他看见威伦那个挂在腰上的长剑,剑柄在黑暗中发出火红色的微光。

“你没有错。”黑暗的阴影里威伦走了出来,站到栏杆前:“只不过哥哥在巡礼者到来时离开了,而我接受了传承……他和父亲一样,把责任丢给了我。”那是一张坚毅的面孔,浓厚的眉毛和高跷的鼻孔、锋利的青色瞳孔、耷拉着嘴角,脸上透着一股没有表情的严肃。

“变化真大。”他看着威伦的脸:“你以前可不会有这种表情。”

“您也一样。”威伦顿了顿,看了一眼腰中的剑柄:“我差点忘了我找你来干什么了。”

“肯定不是找我这个老家伙叙叙旧那么简单吧。”诺福莱斯耸耸肩:“再说了,我跟年纪比我小的人聊不来。”

“那你跟圣教会的大使应该很聊的来。”威伦刚说完,铁栏外走廊另一半就走出来一个穿着黑色教士袍,胸前顶着一个十字架的家伙。

“那我更聊不来了。”诺福莱斯看见那个教士袍和十字架之后,原本微笑的表情僵住,变的冷漠。

“本来我刚才还很饿的,但看到这人胸前的十字架后现在一点都不想吃东西。”他带着不屑的语气:“真是感谢你们的神!”

“诺福莱斯查尔多‘丞相’真有意思。”对方称呼他为丞相,显然很了解他的底细:“即使有信仰也不能让精神填充饥饿呀。”

“我是说你的神让我想吐!”诺福莱斯不耐烦的说到:“就跟从潲水(多种食用物混在一起令人作呕的脏水)里捞出的东西一样看着恶心。”

但对于诺福莱斯的羞辱对方不以为然的笑了笑,心里早就准备好了面对这种情况。

“尊敬的领主,您可以回避一下吗?”教士礼貌的对着威伦说到:“接下来我要单独问他一些问题,不方便让你知道。”

“没事,我就来看看父亲的朋友。”威伦故作谦礼的说到:“我这就离开。”

他转身走向走廊另一头。

“没想到父亲是老虎,可却生出了一条狗。”诺福莱斯盯着威伦离去的背影:“即使十五年前我们输在了诺达平原,你父亲也依然保持着同盟者的姿态,而不是你这个踢一脚都不会叫的废狗!”

威伦青色的眼睛回头看了他一眼:“所以他把重担丢给了他两个孩子自己轻轻松松的死去?”他冷冷的说到:“我可不是你所认识的固执的父亲或与那个笨蛋一样的哥哥。”说完转身离去。留下诺福莱斯一个人站在牢房里,独自面对着这个地中海头型的教士。

接近正午,马车行驶在宽阔的大道上,向着盆纳亚里西北部的边境线。偶尔迎面驶来马车,但也不需要担心让路了,因为周围都是宽阔的草地。

马车前,威纳索双手牵着马绳,双脚放在车头,帽子盖在脸上,让马自己沿着道路前行,自己闭上眼睛休息,马儿很有灵性,不仅自己沿着路走,还时不时的避让着其他马车,虽然一路上也就看见那么几个马车。

反倒玥汐透过马车后微微打开的门缝,警觉的观察周围。

五小时前……

威纳索打开了门,走进玥汐住的房间里,看了一眼床头,玥汐完全把自己蒙在了被子里。

威纳索拉开遮蔽的窗户,清晨的微冷的光从窗户涌进来,威纳索站在窗前,小镇清晨的街道行人稀少,远方的太阳在这个时候并不刺眼。“今天应该是阴天吧。”威纳索心想,进入秋季后,盆纳亚里靠北的土地上,秋季大多数时间都要在阴天度过。

“起床了,去把早饭吃了,二十分钟后出发。”他大声对着躺在被子下的玥汐说到。

良久,玥汐缓缓从被子里伸出头来,新的一天第一个映入她眼帘的就是站在在窗边、在寒冷的晨光里双手插着风衣口袋的威纳索,表情依然冷冷的,跟早晨的空气一样。

惺忪无神的眼睛、乱糟糟的淡紫色头发、松垮的眉头……这是威纳索观念里对女孩起床的第一映像。

“我在楼下准备好马车等你。”话语依然简洁。说完朝门外走去,顺带把挂在门旁的大衣丢在床上,“已经秋天了,托达尔曼昼夜温差对她来说应该还没有适应。”事实上他猜对了,光是醒来后玥汐在床上发呆的时间都用了十多分钟……

下楼后她就看见已经在前台恭候多时的威纳索。

威纳索看了眼旅店墙上的摆钟,没有说话,随即起身到马车那里去。玥汐一言不发的跟在后面,她知道自己理亏,但她不知道说什么……两人的关系好像重新变的跟昨天早上初见时一样……

玥汐透过门缝看着广阔的原野胡思乱想之际,威纳索睁开了眼睛,拿开帽子,从驾位上站起来,望着远处仿佛通向天空的长长道路:“我们到盆纳亚里西北部的边境了。”他大声说着,马车里的玥汐也听得见。

玥汐从马车里探出头,捋了捋微风中飘散在额头前端的头发,顺着威纳索目视的地方看去。

远处是铁网围起的长长封锁线,铁网下放着一排尖锐的木刺,荷枪实弹的军人在通行的道路附近巡视,他们交叉着走动,通行的地方没有任何空隙和死角。

“真该死,不同于往日的懒散,而且人也变多了。”他坐了下来:“偷偷过境是不可能了,一定会被发现。”其实威纳索一个人绕过警备偷偷过境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即使他知道偷偷过境会遭遇塔楼的哨兵看到……但前提是他要丢下玥汐。

他坐下来,想着怎么样把马车连带着里面的玥汐一起运过境……

“你有办法吗?”玥汐打开马车前的门,看着那如同战线一样森严的边境线,想必那哨塔上的人已经注意到这一辆马车了吧。

“看吧。”威纳索面无表情的说着:“现在起无论外面怎么样或者看到什么,都不要出声,也不要出马车。”

“嗯。”玥汐坐回车厢里,威纳索关上前车门。

他活动了下手臂、扭了扭头,骨头发出阵阵的响声,祖母绿般的眼睛注视着越来越近的检查处。

正在铁网门木刺旁站岗的两个士兵看见远处行驶来的一个马车。他俩列行检查,主动走到路中央,手掌抬起来示意马车主人靠边停下。

威纳索马车停了下来,在士兵的面前。威纳索可不瞎不傻,虽然面前只有两个,但包括一旁的哨塔在内,周围十几个拿着枪的士兵看着自己和身后的马车,长长的边境线上还有数不清的士兵巡视,自己若要硬闯的话,估计座驾里的女孩身上会多几个弹孔吧,他想。

“列行检查,请配合。”站岗的士兵站到马车前。

“往天我走这里的时候可不需要检查。”威纳索说到,把风衣上的徽章取下来,摊在手上给他看。

士兵看到了徽章上三角形的中央倒插着剑的刻印,打量了一下他黑色的长风衣,背上背着诡异的兵器,刃口上带着锯齿……毫无疑问,这家伙是一个猎人。

“实在对不起,先生。”士兵带着歉意说到:“若是前些天我们一定不会翻你的车厢,主要是长官的命令说了,路过的车无论什么都要检查。”

“什么都要检查吗?”威纳索阴着脸把徽章从新装到胸口说到:“那猎人的马车就不用通过了,车上装的,包括我手里拿的都在规定里算是违禁品。”

士兵为难了,对方丝毫不退让,但若是强行搜车的话恐怕猎人协会那里可不好说话,因为这时这样说的一样,按规定来说每一个猎人马车乃至猎人都算在危险货物内,若真引起纠纷……到时候他的上司可不会夸他敬职敬责。

“这位猎人朋友,上面下了死命令,我们也是列行公事。”一旁的带队队长从哨塔下的办公室走了出来,背着双手挺着他皮带都栓不紧的肚腩:“你也不要紧张,就查一查,规矩我懂,看到什么我都会放你过的。”

威纳索冷漠的看着他,肥头大耳的的样子还笑着着实让威纳索心生厌恶。对方知道这些猎人除了猎杀怪物,通常连带着走私违禁品、受雇杀人……只要不是太过火或闹到人尽皆知,协会都不会管猎人们自己私下的生意,所以明白人都不愿意管。

“行吧,但愿你信守承诺。”他走到马车后面说到:“你来检查吧,长官。”

“理解至上!”小队长挺着肚子走来,笑着说到:“放心,我就看一眼,无论您里面带的什么我都不会拦着你。”他当然不怕对方动粗,自己在走出来时已经命令哨塔顶的人瞄准这个猎人的头了。

“为什么边境线戒备那么森严。”威纳索微微的上扬着嘴角,故意问道。

“只是为了找一个女人。”长官愤然的说:“我也是服气,真不知道上面怎么想的,现在是秋商季,搞这么一出不是断自己财路吗?”其实昨晚他一直守到十二点才换班,非常的不爽。

“那这个女人来头不小吧。”威纳索打开车座的后门。

“嘿!我看就是某个大人物的情妇。人家想跑,大人物怕闹出事来,才有这么一出。”这个队长很会开玩笑,虽然威纳索并没有对这个玩笑共鸣,但他自己是笑得脸上通红。他站在威纳索身旁,看向马车里的一瞬间,笑容停止,眼神变的惊诧,但嘴角依然保持着微笑,这很艰难……因为他察觉到某个类似于枪管的东西,透过衣物,抵着自己侧腰的肥肉。

“我不是说了吗?没什么特别的。”威纳索在他靠近自己看车厢里时,左手搭住他的肩。哨塔上举着枪的人以为这并不算冒犯的举动,但他没想到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威纳索的风衣下,银色的转轮手枪已经抵住他们头头的腰。

领队长官第一眼看到的的就是蹲坐在车厢里,双手环抱着腿的玥汐,因为蹲着,兜帽露出来一些淡紫色的头发,北方风格的白色围巾盘卷在她的脖子上,深紫色的眼睛死死盯着面前着穿着士官服的领队,因为太紧张的缘故手一直在抖,但即使心里在恐慌,她也保持着安静。

“对,没什么特别的。”他沉默了几秒钟,额头流着一些冷汗。但他心里知道,无论是深紫色的眼睛或是淡紫色的头发或是那个一眼就能分辨出的东方风格靴子,都符合特征!

“既然车里面没有什么大人物的情妇,那我可以走了吗?”威纳索说话时故意用枪头抵了抵他的腰。

“当然!”他差点跳了起来,好像一根针刺进了他脚心:“你们两个,把这些玩意拉开。”领队当然指的是横在通行道路上的木刺。不明所以两个士兵立即拉开了障碍物,以为领队看了之后没什么问题。

哨塔上的士兵感觉有些不对,为什么这个猎人没有跟着马车走?而是在原地搭着领队的肩,说说笑笑的样子。马车已经通过了检查点,并且在大路上走了几百米远,但这个猎人没有任何想上车的意思。

又过去了几分钟,哨塔上的士兵已经快看不见远处的马车了,但这个猎人还在跟领队聊天?

哨塔的士兵终于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为什么那猎人一直搂着它们领队的肩?两个人也就刚刚认识,况且平常人绝对不想和这个肥猪一样的男人接触。而领队的表情和动作都显得僵硬,怎么看两人都不像是在正常聊天,像是绑匪在和被绑票的人谈话一样……

他立即转身跑下哨塔,准备用信号通知周围所有巡逻的士兵,不是因为别的,只是领队那肥猪脸上小小的眼睛盯了自己一眼。

威纳索此时也想不到,自己把这个肥猪故意侧对着哨塔其实是一个愚蠢的决定,因为他已经注意到哨塔上有人瞄准自己,所以站在他侧身。虽然自己身形比较高,但好在这个领队身上的肥肉也不少,完全不用担心哨塔上的枪口。

“长官,能借我一个马吗?”威纳索微微用力的捏了下他的肩膀。

“没有问题,我喜欢助人为乐。”他强颜欢笑的说到:“只不过我们没有用马。”

“那真是谢谢你了。”威纳索列着嘴,露出他白色的牙齿:“你们从圣教国进口的东西我也会用。”

“那真是太好了呢……”

广阔的原野,道路上一个黑色的马奔腾着,行驶在一望无际的大道上。

玥汐坐在驾驶位上,焦急的驾驶着马车,希望它可以更快。刚才玥汐看到风衣下那铁银色的转轮枪,威纳索意图已经很明显了,要自己先走,他没有能力在临时的、突然的混战中保全自己毫发无损,所以威胁那个长官模样的人,让自己尽量跑远点。

玥汐听到了熟悉的声音,那是发动机的声音,玥汐记忆深刻,在自己被追逐的旅途上,藏起来时经常听到这个声音,名字叫做摩托车。

她抓紧马绳站起来,看向后方。威纳索正缓慢的靠近自己,后座上还坐着那个领队,玥汐才平复了紧张的心情。

“会开这个吗?”威纳索靠近了马车一侧,大声说到,他指着方向盘。因为风太大玥汐并没有听清楚,但理解了他的意思。

“你是说摩托车吗?”玥汐也大声回答:“我不会!”这种情况下她完全猜到摩托车怎么来的了,估计就是劫持了他车后座的军官然后枪来的。但威纳索用的方法并没有那么的暴力。

“那这下麻烦了。”威纳索扭头看着后方,虽然还看不见追过来的人,但他可以听到几十个隆隆作响的轰鸣声。银灰的头发顺着风往后倒,他思考了一下,改变了计划。

“现在离开道路,向北边白雪之森跑!”他大吼着,指着北方那一片高大的树林:“跑进森林里,我们就暂时安全了!”

威纳索改变了行程,决定在绕远一点。既然对方不依不饶,那自己只有妥协,在森林里的小路上,高速跑动的摩托车可不能用。

“什么?”玥汐实在是听不清楚,风声太大了。

“咻~”威纳索吹着口哨声,马立刻转头往北边的森林跑。这转弯若不是玥汐抓着绳子,恐怕自己就被甩在草地上了。

“哇哦!这么听话的马可以给我整个好吗?”坐在后面的领队完全没有自己被劫持的觉悟,原本丧着表情瞬间被一个口哨钩起兴趣。

“那你先告诉我为什么这个车没有你手下士兵车快!是不是什么有东西或操作你没有给我说?”威纳索透过后视镜已经看到后面逼近而来的摩托车队,他们荷枪实弹、全副武装。

“这个怎么说呢~毕竟你载了两个人嘛。”他深知是自己体重拖慢了威纳索的速度而自豪的笑了笑。威纳索犹豫着要不要给他一枪然后丢下去,但想了想这家伙坐在后面可以帮自己挡子弹。

威纳索一只手开车,一只手从风衣里拿出转轮枪。领队长看到后立即劝阻说到:“还有一大段草地,以马车的速度在进到森林里之前就会被我的人追上,你赶紧把我放下来吧,我抓了那个女孩就回去,绝对不为难兄弟你!”

“闭嘴!马车会被追上我知道!”威纳索手指按下击发器。

后面机枪扫来,但偏的正好,或许因为跑着不好开枪吧,倒是右边的后视镜被被打碎。

“你巴不得我死吗?”领队切实感受到子弹扫过自己的感觉,在风中大吼到。下一秒,那个二十多米远处在方向盘上端着机枪扫射的人被威纳索回身抬手一枪给打在他车上,枪口噴吐着红色的焰火,声音大的令后座上的领队十分难受。那个车在高速中分散成零件,掉下来的人也在草地上滚了无数圈。

威纳索握住左轮瞄准后右方试图追上马车的人,枪口再一次噴吐,前车轮直接打炸破碎然后脱离了车身,那人也因为惯性飞出去了十几米。散成大大小小零件的车也影响了后面追来的人,但依然顽强的追了上来,并把枪架在摩托车上朝他射击。

“他们完全不在乎你呀。”威纳索看了一眼这个因害怕而抱紧自己发抖胖子,继续报废着每一个追逐的摩托。

“这帮人肯定惦记着我的职位!”领队咬着牙齿狠狠的说到。

大口径的左轮接连响起枪声,枪火连续噴吐,精准无误的在高速中把每一个追来的摩托车变成报废的零散品。威纳索似乎找到某些诀窍了。

他把目光从后视镜移到前方,一段时间的追逐战,森林已经离他们不远了。若不是威纳索放慢速度掩护马车,此刻已经到达森林边缘。

一瞬间,又是一阵枪声响起,和自己的小腿错过,打到了油箱。威纳索清楚的感觉到脚旁的油箱以惊人的速度漏着油。

“该死!这帮家伙又差点打中我!”领队长吼到,其实他不知道,士兵们为了尽量不打到他而故意压低枪口扫射威纳索的车。

“抱住头,保护好脖子。”威纳索说到。

“唉?”领队长一时间没懂起他的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下车了。”威纳索抓住他的衣领甩开了他,尽可能轻放不让他滚在草地上太多。在丢下他之后威纳索也跳开这个摩托车,风衣在空中翻摆着,那诡异的兵器也从风衣下露出来。威纳索在空中倒悬,左手的转轮手枪瞄准漏油的摩托车。

“我还蛮喜欢这种代步工具的。”开枪的前一刻,他带着遗憾的语气说到。

爆炸掀起的气浪吹飞了周围的草皮,火光也暂时挡住了他们射击的视线。威纳索落地时双脚稳稳的站着,他左手熟练的一抖,打开六格的弹仓,倒出两个手指节那么大的空弹壳,拉开风衣封闭的口袋,拿出六个子弹转着弹仓一个一个上好,左手一撇弹仓回位。

但领队就没那么体面了,他在草地上滚了几圈,脸上都是草屑,并且脖子也被扭到了,就地在草上躺着,疼痛的吸着凉气,十分狼狈。

他看了一眼被丢下去的那领队,握着枪转身朝马车跑去,速度之快甚至可以比得上摩托车。

他十几秒就跑到马车的车尾,马上就可以接近座驾上,甚至以这样的速度能第一个跑进森林里。

高速跑动的威纳索在一个响亮的枪声响起后打了一个踉跄,险些摔倒,但依然跑动着。

远处从摩托车上摔下来的士兵在草地上架着一把狙击枪,他是哨塔的士兵,理所应当给他配置着一把在盆纳亚里还算先进的狙击枪。在被打爆车轮摔下来时,就一直瞄准着威纳索,在刚才终于找到机会,就像盘伏已久的蛇出击的那一刻。但他有些不敢相信,为什么自己的狙击枪打在他腿上是这种情况?这巨大的威力应该直接把他腿打没有才对!

威纳索清楚的感知到小腿传来的巨痛,他还是中枪了,并且好死不死偏僻打中了小腿,虽然保持着跑动,但速度也变慢了很多,那不到一秒的踉跄让自己落后马车好几米。

这时马车后的门打开,风掀起玥汐的兜帽,淡紫色的头发在风中狂乱的飞舞着。他站在车厢边左手抓着门,右手伸向威纳索,白色围巾上北方风格的图纹也同她的手一样飘向自己。

“快点啊!”玥汐焦急的大吼到,她净白的脸仿佛阴天的阳光,深紫色的瞳孔此刻是那么瑰丽。因为马上就要进入森林了,她害怕威纳索没有追上。

威纳索眼睛愣了一下,之前一直没有仔细看玥汐的脸,直到此时他才明白眼前被风吹乱头发的女孩是多么的美丽……但下一刻他就回过神来,尽力的向马车跑去,这几米的距离跑过去握住玥汐的手是如此的费力。

远处的摩托车再一次追上来,试图在马车进入森林前最后一刻拦下来。他们架好了枪,这回不会在出现一枪未中的情况了。

“别开枪!”躺在草地的领队捂着脖子涨红脸的大吼到:“子弹没长眼睛,要是伤到那个女孩,我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这一刻威纳索终于握住玥汐素白的手,玥汐使劲往后的拉,甚至用上了拉着门稳定让自己站着的手使劲拉着,被拉住的威纳索一跃跳上马车,空中的风衣向后飘动着。玥汐由于太过使劲拉上来一刹那的在车里向后倒去,威纳索左脚受伤自己也没法站稳,加上玥汐还拉着自己的手,威纳索顺势被拉倒……

这一刻两人眼睛里的对视如同河水汇流,玥汐躺在威纳索的身下,淡紫色的长发披散在后背的木板上,羸弱的嘴唇微微张合露出她的牙齿,他们脸特别近,近到两人呼吸可闻。

倒下的那一刻威纳索左手撑住,这么近的距离玥汐才注意到他菱角分明的脸其实五官有些阴柔,乌黑稀疏的眉羽下眼睛其实并不可怕,反倒特别好看,如同凝视绿色的湖面。

他们透过牵着的右手能感知到对方的温度和表皮下血液流动的体感。互相可以听到彼此的心跳声……快速、混乱、没有规律。

这一刻马匹终于跑进树林,奔跑在林中的小路,树木和弯曲的道路把摩托车上士兵们不甘的目光挡住。

这一刻两人呆滞的注视着对方,良久之后威纳索自觉的松开手,两人转头避开对方的脸和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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