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慑宫经过昨夜的喧闹,已经恢复了平静。谈夏起得很早,天还没有大亮,她便走出桐疏阁的大门,来回张望。隔了一会,两个在宫中巡查的骁金卫士经过了门前。
“两位大哥请留步,”谈夏走上前去,说道,“殿下要我问二位,昨天夜里为何这般吵闹?”
“原来皇子殿下还不知道,”其中一个高个的侍卫笑着说道:“昨天夜里还真是出了件怪事,一个凡族老头竟悄无声息出现在闻慑宫里。”
“凡族老头?”谈夏有些困惑。
“怎么?”
“嗯,没什么,”谈夏装作若无其事地说道,“我只是奇怪,凡族人怎么会进来。”
“是呀,这老头很是凶悍,被发现以后,还伤了我们十几个弟兄。后来大伙把他给围住,本想活捉他,不想他一头钻进随梦园里,不见了。”
“矮个侍卫接着说道:“兄弟们找了一夜,你猜怎么样,居然在随梦园南墙发现了一条密道。不用说,那老头一定就是从密道进了宫。敬律司的兄弟已经循着踪迹追过去了,有赤狐犬跟着,这老头又受了重伤,肯定跑不了。”
“小夏!”绾儿站在门前朝谈夏招手,“殿下有事叫你。”
谈夏谢过了两名侍卫,带着满腹的狐疑去往书房。烈顿族人男女之别并不森严,男子能做之事,女子大多也可做。百年来,不乏有女子披甲从军,上阵杀敌。甚至有人入朝为官,位居高位。谈夏及几个在宫中长大的女孩,则是出生起便送入宫中,由养及苑抚育并授以学问礼仪,待长大后,做为侍书女官送往宫廷各处,侍奉皇子及公主读书。
九皇子厉川正在看书,见了谈夏,扔下书本,笑着说道:“小夏,你来的正好。我有件事要问你。”
厉川今年十四岁,再过两年,就要在培英殿由烈炎帝亲授萃冠,以示成年。
谈夏施了礼。
厉川摆了摆手,说道:“你觉得绾儿这姑娘怎么样?”
“绾儿?”谈夏心中有些不祥的预感,“殿下,您为什么要这么问?”
“今早我得到消息,父皇已经命六哥去往西牢亭监修城关,由七哥接替六哥继续攻打洛灵谷。明天七哥会到闻慑宫接受虎符,到时,我打算把绾儿送给七哥,这样也好有个可靠的人照看他。”
谈夏心头一震,说道:“可是,绾儿现在还小。”
“不小了,该让她出去见见世面了。小夏,我知道你和绾儿很亲近,还有一些话我想让你同她去说。”
“什么话?”
“你和绾儿说,让她在七哥身边,随时留意着他平日里的举动,有什么古怪异常之事,都要记在心里。”
谈夏明白了厉川的心思,她木然说道:“殿下,我明白,就和谈冬姐姐一样。对吗?”
“你明白就好。”
“只是不知,绾儿的下场会不会和谈冬姐姐一样。”
厉川愣了一下,冷冷说道:“小夏,虽然你只是一个普通的侍书,但我一直觉得你是个聪明的女孩,比朝中那些只会胡言乱语的弄臣强得多。在桐疏阁中,也只有你最知晓我想要的是什么。如我能得尝所愿,你的地位必与今时不同,盼你莫要辜负我的倚重。”
出了书房,小夏回到后院的厢房,坐在那里看着窗外出神。门开了,绾儿走了进来,她笑着搂住小夏的胳膊,说道:“我还到处找你,原来你躲到这了。是不是殿下赏了你什么宝贝,藏在哪了?快拿出来让我瞧瞧。”绾儿说着,伸手在小夏腰间呵痒。
小夏冷淡的回应让绾儿察觉到了异常。“小夏,你怎么了?”
“绾儿,”谈夏犹豫着说道,“还记得我昨天问过你的话吗?”
“什么话?”
“要是有一个机会,能让你离开闻慑宫,你会怎么做?”
“你怎么又犯傻了,净想着这些不着边的事情。”
“就当我是在犯傻吧。绾儿,告诉我,你会怎么做?”
“好吧,可你还没有说我离开后会去哪里。”
“比如说,洛灵谷。”
“洛灵谷!我当然不会去。”
“如果一定要你去呢?”
绾儿收起了笑容,看着谈夏,一字一顿说道:“那我宁愿现在就裹上草席,跳进葬井里。”
谈夏不再说话,两个人都沉默着。外面的天气阴沉沉的,没有一点阳光照进房间。过了一会,小夏轻轻一笑,说道:“幸亏你不用去洛灵谷,要不然,我岂不是又少了一个朋友。”
绾儿也笑了,“我说过,我们不会分开的。”
谈夏已经下定了决心。她回到书房,见到了厉川。
“我要替绾儿去洛灵谷。”谈夏说道。
厉川上下打量谈夏,好像第一次见到她一样。“我原来还以为你是聪明人。”
“看来我让殿下失望了。”
“如果我不许你去呢?”
“烈顿女人的性子殿下应当知道。我和绾儿出身卑微,无牵无挂,并不在意丢了自己这条性命。”
厉川想了片刻,挥了挥手,说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谈夏走出书房,迎面看到了绾儿,她就站在书房的门前,愣愣地看着谈夏,眼圈通红。
“绾儿——”
绾儿一把抱住谈夏,哭了起来。
谈夏笑了笑,低声安慰着绾儿。不知为什么,她的心里想到了张巧,想到了他们的约定。
而张巧此时正在浮霄城外的济水河之中。当日张巧顺着姚非所示的路径而去,直走了两个时辰,果然看到了一叶篷舟,孤零零地在济水岸边停泊着。此时张巧身处荒郊野外,心里未免有些不安。他壮着胆子走上前去,向舟内张望,却见里面乱蓬蓬不见人影。张巧想起姚非说过的话,便登上船去,伸手在船篷上用力敲了三下。声音刚落,船尾忽地坐起一人,吓得张巧一下坐倒,船身也晃了几晃。张巧定了定神,只见那船家穿一件脏旧的粗布衣裳,身材枯瘦,须发半灰半百乱成一团,和一堆乱绳船桨混在一起的确很难分辨。
船家打了个哈欠,看也未看张巧一眼,解开绳索,抄起船桨便划了起来。今日风大,江上浪急,可那船家将船划得又快有稳,毫不费力。张巧坐在船篷之内,眼看着快要靠岸,提着的心逐渐放下。
哪知突然之间,一支短矛呼啸着从天而降,正穿透船家的头颅,短矛余力不减,将船家连同船桨扑通一声带入水中。张巧骇然失色,船身此时也已失去控制,在江中乱转。张巧扶稳了身子,从船篷的缝隙当中向外看,几艘大船正向自己驶来,船上站满了杀气腾腾的羽翎军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