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张开它那血盆大口,一口将尤良吞入腹中,不带一点咀嚼。
他曾想着去反抗,可是黑暗中的他没有丝毫气力,甚至抬起手指也是一件难事。
他的双手铁链捆绑着,双膝跪在地上,赤露着上身,微弱的灯光打在他棱角分明的肌肉上。
尤良已经有些时间没有喝水,嘴唇干的如同撒哈拉沙漠。他现在才深刻的体会到缺水比饥饿还要可怕。
缺水令尤良的意识逐渐模糊,他早就忘记饿是一种什么感觉。他的眼皮好像灌铅一般,无比沉重。尤良一直告诉自己不能闭眼,一闭眼可能就直接睡死过去。
可是现在,他实在是支撑不起眼皮,眼皮终究是合上了。
“不行!我不能就这样睡下去,淅文、文朝、文夕还在家里等我。”
尤良猛地睁开眼睛。
四周不再是漆黑一片,与黑暗替换的是一间陌生的房间。房间的装修很是简单,没有多余的绚丽反而看起来更加上层次。
尤良的身上盖着蓬松的羽绒被,身旁躺着一个陌生的女人,女人很美。
尤良整个人弹起,他低头看着自己双手,手上的钢筋铁链消失不见。
我这是在哪?
女人渐渐睁开眼睛,她含情脉脉地看着身边的尤良,慢慢从床上坐起,女人揉着干涩的眼睛道:“韦笥,大清早的你干什么?”
韦笥?!尤良疑惑地看着她:“韦笥是谁?”
女人将胸前的头发撩到后背,翻起白眼道:“韦笥你可不要给我装失忆,怎么?睡了我就不想认账吗?”
尤良被女人越说越糊涂,女人好像把他错认作另外一个人。
“小姐,我真的不认识你说的什么韦笥,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的名字是尤良。”女人很美,像那出水芙蓉一般,尤良将视线挪过另一边,尽量不看女人。
女人似乎觉得尤良是认真的,脸色一沉:“韦笥!你真的要这样吗?!”
尤良没有作答,他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行!我走。”女人眼中闪着泪光,她走下床穿起鞋子,动作干净利索,女人转身离开,临走时还望了尤良一眼,尤良依旧沉默。
砰!
女人摔门离去,剩下尤良一人在屋内。
尤良疲惫的躺在床上,床上还有女人的余温及淡淡地香气。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记得我是被人绑架到一个黑房间里。
尤良想要回想之前的事情,脑袋顿时一阵剧痛,他卷缩着身子,双手紧紧按住脑袋。那感觉就像是有人拿锥子敲打着他的脑袋,一下,又一下。因为剧痛尤良浑身冷汗直冒,汗水打湿了被子。
不知过去多久,剧痛才慢慢减轻。
他走向卫生间,奇怪的是他并不认识这里,但却知道这里的卫生间在哪。
尤良打开洗手盆上的水龙头,用手盛着水不断拍打在自己的脸上,渴了许久的尤良直接将头伸进洗手盆里,张开嘴接着水龙头里的自来水。
酣畅淋漓,淋淋尽致,瞬间感觉如获新生。
尤良满足地抬起头,抬头的一刹那,尤良整个人愣住。
镜子里,是一张陌生的脸,一张与他毫无一点相像之处的脸。这张脸白的如纸一般,和死人相差无几。
尤良伸手触碰自己的脸,镜子里那陌生的人也做出同样的动作,尤良惊恐地后侧一步,镜子里的人儿同样后侧一步。
他发疯似地跑出卫生间,翻箱倒柜地翻找着东西。从大厅找到房间,直到他找到在床头的柜子旁,他才停止了寻找。
尤良的手紧抓着一个黑色的钱包,钱包已经被他打开,里面有一张合照,一男一女,女人亲昵地将头靠在男人的肩膀上。
相片里的女人是方才摔门离去的女人,相片里女人隔壁的男人的脸就是尤良现在的脸。
尤良取出钱包里的身份证,一入眼便看到身份证上写着“韦笥”二字,底下是陌生的户籍所在地。
房间里的空气凝结,尤良感觉好似有人在掐住他的脖子,令他喘不过气来。
这里是韦笥的房子,而他却不是韦笥。
尤良的灵魂住进了韦笥的身体里,那真正的韦笥去哪了?
在这之前,尤良还只是一个普通的上班族。
尤良从一所二流大学毕业后,出来工作已经有五个年头,同期毕业的同学们各有各的发展,有的做起生意,有的当上主管级别的高管,只有他一个人还在一家小公司里碌碌无为。
他所在的公司是一家外企公司,尤良每日的工作就是跟着货车从公司到各个客户,然后将市场反馈的信息一一记录下来。
虽然他在事业上并没有太大的成就,但是他却有一个令人幸福的家庭。
尤良的妻子淅文是一个漂亮温柔的女人,两人是从高中就相识,在大学时才相恋,步入社会的第二年,尤良边和淅文结了婚,两人生下一对可爱的龙凤胎。
今年是他们结婚的第三年,他们还没有吵过一次架。
她们现在或许在为我正在着急吧?尤良放下钱包,他想家了。
在十天前,尤良和往常一样,跟着货车司机一起下了市场。不同的是,这次货车出了事故。
车子在海珠大桥正常行驶着,突然间车子不受控制,车子撞向桥边的护栏,一头栽向海里,那桥与海之间的高度有二十余米高。
从桥上下来后的记忆,尤良一片空白,他完全记不得自己后面发生了什么。
而接下来的记忆就是那漆黑的房间。
他的双手被铁链捆住,周围一片乌黑,唯一的光源就是头顶那盏看似快要熄灭的灯。
无论尤良怎么呼喊、怎么求饶,都没有人回应他,房间静的只剩下他自己的声音。
他被人绑架了。
韦笥的手机设置了密码,不过尤良现在的身体是韦笥的,他可以用指纹将手机解锁。尤良打开手机一看,韦笥似乎是一个简单的人,他手机里只有四个软件,社交、音乐、影视和手机钱包。
尤良点开手机钱包,那一串串数字令他咂舌,手机钱包里足足有十五万多的余额,看韦笥家里的装潢不像是这般有钱的人家。
尤良打开窗户看向外面,外面的街景有几分眼熟。尤良想起来了,他曾来过一次。
这里同样属于海珠市,不过和尤良所在的地方相差十余公里,这里是海珠市的东部,而尤良的家是在西部。
尤良想要回去,回家里看看,他的淅文还在等他,他的孩子还在等他。
尤良翻开钱包,里面仅有一张五十元和一张二十元。
现在是网络时代,出门付款都是直接用扫码支付,有这七十元现金尤良已经觉得偷笑了。
海珠市还没有地铁城轨,只能依靠公共汽车,从东部回西部,坐车就要两个小时之久。尤良在楼下小卖铺将刚才翻找时又找到的五块找零,他提着一个红色塑料袋坐上开往西部的公共汽车。
塑料袋里装的是一些吃的,这是尤良在韦笥家里搜出来的,他感觉自己像个强盗,韦笥的家被他搜的一干二净。
海珠市还是一如既往的美丽,这是一座沿海的城市。看着这座高楼林立的城市,谁能想到当年这不过只是一个小渔村。
韦笥的身体比尤良原来的身体更年轻,也更有活力,尤良还记得自己的那种一坐车就会晕车的体质,没想到这次坐车竟然一点儿都不晕。
经过两个小时的颠簸,尤良总算是抵达西部。他的家就在公交车站的不远处。
尤良穿过马路,正走到一所小区门口时,他的脚步戛然而止。
小区门口走出一个女人,她的左手和右手各牵着一个小孩,孩子们正吵吵闹闹地喊着想要吃雪糕,女人答应他们等一会给他们买雪糕,孩子们这才消停下来。
女人的美并不亚于刚才尤良遇到的那个女人,两片弯弯柳叶眉,一双颦颦丹凤眼,头顶扎着马尾。她的身材比例,一点都看不出是生过孩子的人,不过她的样子很是憔悴。
尤良的眼角微微湿润,她的名字是,淅文。
淅文那原本乌黑的头发如今多了好几根银丝,她双眼有些浮肿,这十天,她过的并不好。尤良踏出脚步想要靠近淅文,下一秒他又将脚收了回来。他现在的样子怎能与她相认。
淅文拉着孩子从尤良身边走过,尤良的喉咙哽咽着,心里好似搭起一个蚂蚁窝,蚂蚁正在里面到处游爬。这十天里都是她一个人支撑着整个家,这本应该是他该做的事情。
尤良跟上淅文的脚步,但是他不敢跟的太近,他害怕淅文把他当做坏人。
他们在公交车站停下脚步,尤良躲在公交站牌的另一侧。
就在尤良猜测着淅文准备去哪的时候,一辆504公交车开进了公交车站里,淅文一手抱起一个孩子走上公交车,尤良连忙跟着上去。
淅文安置好两个孩子的座位后才来到投币处投币,正好与尤良碰个正着,尤良立马低下头,他不敢与淅文对视。
付过钱后,尤良坐到两个孩子的座椅后。淅文没有坐,她站在孩子的座位旁,这样比较好看护孩子。
尤良大概能猜到淅文准备去哪,504公交车是去他工作的公司唯一的公交车,淅文是准备去他的公司。
公司的位置比较偏僻,这是因为这边的租金比起其他地方的租金便宜许多。尤良所上班的外贸公司主要业务是塑料制作,如一次性饭盒、奶瓶、水杯等,都是他们的业务范围之内。公司是产销一体化,在办公室的后面便是工厂。
路上车子零零散散,没有太多车辆,公共汽车的车速飞快,即使车里的警报不断提示着司机超速。
很快,淅文便带着孩子下了车,尤良同样跟着下车。
淅文驾轻就熟地走进尤良的公司,能够看出这些天她没少来这里。尤良正想要跟着进去,没想到被一个身穿保安制服的老人拦了下来。
“小伙子,你找谁?”
老人姓张,尤良以前上班的时候没少和他闲聊扯淡,大多数时候都是相互抱怨公司薪酬待遇的问题,也因为这样两人关系还算不错。
“我来找尤良。”尤良不加思索地脱口而出。
“你是?”老张摸他那光秃秃的后脑勺问道。
“我是尤良的发小,一个多星期前我还和他约好一起吃饭,后面就一直联系不上他,我听他说过他在这里上班,所以就过来问问看是什么情况。”
“唉!他失踪了,诺!刚才走进去的那个就是他老婆,也是过来问情况的。”老张说着指向办公楼的大门。
“失踪?他怎么失踪的?”尤良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他记得自己明明是坠海,怎么会失踪。
老人长长叹出一口气:“十天前他和我们这儿的一个司机出了事故,连人带车冲下桥,当时警察、消防全部都出动了,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警察和消防。”
“后面呢?后面有没有捞起来?”
“捞起来是捞起来,但是车子里就只剩司机一个人,可怜的家伙,不知道现在被海水冲去哪儿。”老张连连摇头,一脸可惜的样子,尤良是他在公司里最谈得来的人,以后可能再也不会有这么谈得来的人。
尤良沉思着,他最后的记忆不是海水,而是在那个黑房子里。也就说有可能他被某人救上岸,但那人又将他囚禁。
“那个司机怎么样了?”
“听说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因为缺氧太久,还没清醒过来。”
“那嫂子还来做什么?”
“她呀!她不死心,她说她觉得尤良还没死,想让公司继续出资寻找,可是组织搜救队花费可老高,这个破公司怎么会同意,真是个傻女人。”
老张的嘴虽然比较碎,但是有一点他没有说错,公司是不可能出资组织搜救队的。
“我能进去吗?大哥。”
老张一听“大哥”二字,脸上的笑容就像那雏菊盛开一样,“进去吧!进去吧!你嫂子应该在三楼。”
尤良一边微笑着点头道谢,一边走进公司里。老张这人有个特殊的癖好,他喜欢别人叫他大哥,只要你叫他大哥,你提什么要求他都会答应你,当然太过分的那些就不行。和老张相处这么久,这一招他是百试百灵的。
尤良从外面望向三楼,那里是总经理的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