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庙向后两公里,雷霆城的东北边是一块宽广的墓地。平坦的墓地里,离离的坟墓随意交织。坟头上长满了墓草,绿草中,点缀着无数娇小的紫凝花,如星辰般,在风中闪烁。
无数的亡魂,在此安睡。
墓地里,一座新坟的墓门洞开着,坟墓的周围站满了人。白色的旗帜猎猎飞扬,在凄清的风中,连成了一片白色的海洋。
在凄凉的挽歌里,明鸾大人的遗体躺在长矛扎成的担架上,由十名骑士分在左右两旁抬在肩上,慢慢送向墓门。坟墓里的漆黑,将是他最后的,永远的归宿。
当骑士抬着明鸾大人的遗体从马尔克斯身边走过时,马尔克斯看到了大人脸上平静安详的微笑。很多人都说,大人是在美丽的梦中离去的。他走的时候,没有一丝痛苦,没有一丝牵挂,所以离去了以后,脸上依然挂着满足的微笑。
可是,在场的所有人中,或许只有马尔克斯知道,明鸾大人并不会没有丝毫牵挂地离开。他说过的,要给自己一件东西。他说过,认识自己的父亲。
马尔克斯不相信所有人说的,明鸾大人是因为身体衰老而离开。
遗体被慢慢送进了黑暗的墓室里,当骑士从墓门退出来时,他们面朝着墓门的方向摘下了头盔。接着,在场所有的人都摘下了头盔或者帽子,低下头,默默与明鸾大人——这位高原上的英雄告别。
女祭司们抱头痛苦,水鸳被围在中间,美丽的脸瞬间憔悴了不少。
墓门渐渐被骑士立上,明鸾大人的遗体被永远囚禁在了那个黑色的空间里。
马尔克斯的目光慢慢从墓门挪开,当他扫视着人群时,忽然发觉有一对眼睛在盯着他。他环顾四周,却没有找到那双眼,可是,心里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仿佛那对眼睛的主人就站在自己身边,死死地盯着自己,手里渐渐举起了剑。
马尔克斯的额头上,渗出了一缕冷汗。
终于,他从人群中找到了一双正盯着自己的眼——那是寞曾大人。可是,给予马尔克斯压迫力的,却不是这双眼。
难道是那个黑衣人?
马尔克斯扭着头,四处搜寻,可是,那个黑衣人却不见了。马尔克斯细细回想,才发觉送葬队伍从神庙移到墓地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那个人。
一只手突然按在了马尔克斯的肩上。
马尔克斯心中一紧,手飞快地伸向腰间拔出了短剑。
“喂,你小子,神经病啊!”天羽赶忙后退了好几步。如果刚才稍稍退晚一些,那柄短剑已经刺进了自己的胸口。
马尔克斯却不看天羽,眼神依然在人群中游移,寻找那对一直注视着自己的眼睛。
天羽将手中的头盔扣到脑袋上,拉住一名路过自己身旁的紫袍骑士,双手抓住骑士手里的盾牌,说:“借我用一下,谢谢。”然后,双手将盾牌举在身前,从盾牌上沿露出半个头,对马尔克斯说:“疯子,你差点杀了我!”
心中的压迫感忽然之间消失了。马尔克斯望着散乱的人群,浑身像是被抽空了似的,酥软,无力。那个一直盯着自己的人到底是谁?为什么自己却看不到他?他为什么一直盯着自己?他与明鸾大人的死有没有关系?
马尔克斯慢慢将剑收进了剑鞘。
“疯子,你没事吧?”天羽语气僵硬,问。
马尔克斯望着天羽,眼神迷惘。他紧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不理你了。”天羽把盾牌还给骑士,然后向水鸳的方向走去。水鸳依旧被几个女祭司簇拥着,泪水连连。
马尔克斯的目光跟随着天羽,他看到天羽摘下头盔,对水鸳说着什么。而水鸳不再望着坟墓,而是看着天羽——只是,泪水依然没有停过。
马尔克斯忽然明白了什么,奋力跑到天羽身边,拖着天羽的手臂,把他拖离水鸳。
墓地里剩下不多的人都惊异地看着马尔克斯,看着他向一头发疯的野兽,拖着紫袍骑士中队长疯狂地向着神庙的方向奔跑。
天羽差点被拖翻在地上,他有些愤怒地吼了起来:“马尔克斯,你到底想干嘛?”
马尔克斯回过头,却不是看天羽,而是盯着哭泣的水鸳。当天羽看到马尔克斯眼眸里刹那间流露出的惊恐神情时,刚才的愤怒忽然就灭了。他呆呆地盯着马尔克斯看水鸳时的眼眸,泥沼般的眸子里,惊恐之中,还含着另一种让人觉得莫名黯然的神情。
“马尔克斯,你怎么了?”天羽的语气低沉了许多。
马尔克斯转过头来,看着天羽,大声喊了出来:“走啊!”
天羽不再挣扎,而是安静地看了水鸳一眼,然后任马尔克斯拉着飞奔起来。
※※※
雷霆城门下,镜忽然拉住了缰绳,身下的战马停了下来。
寞曾拉住战马,转过头来,看着镜,问:“镜儿,怎么了?”
镜低着头,好几秒后才抬起头来,疑惑地问:“爸爸,为什么不让我等着马尔克斯一起回家啊?”
寞曾大人早就猜到镜会问这样的问题,他叹了一口气,轻轻地拍了战马一下。战马走到镜的战马身旁,停了下来。寞曾大人望着镜有些失落的双眼,轻声说:“镜,有些话我想问你——不能让马尔克斯听到的话。”
寞曾最后一句说得很重,他盯着镜的双眼,点了点头。
寞曾大人和镜回到家里,寞曾吩咐仆人关上了楼下的门,在走进楼道前,忽然转过头来,很小心地叮嘱仆人:“如果那个孩子回来,先上楼告诉我然后再给他开门。”
仆人恭恭敬敬地点头。
二楼饭厅里,镜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爸爸,为什么对马尔克斯……”
寞曾大人按住镜的肩膀,小声问:“你一直和马尔克斯在一起,这几天有没有发觉马尔克斯反常的地方?”
镜想也没想就摇了摇头,她没有发现马尔克斯的反常,但是却看到了寞曾的反常。往常总是面带微笑的父亲,今天却像是一名即将遭遇战争似的,神情紧张,说每一句话都小心翼翼。
“你认真想一下。”寞曾大人盯着镜,很认真地说。
“为什么?”
寞曾大人歪着头,不知道镜在说什么。
镜深深吸气,问:“爸爸,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你今天问我这些话?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爸爸,你说过的,要保护马尔克斯。”
寞曾大人摇着头,说:“镜,我只是想了解一下,马尔克斯这几天究竟怎么了。今天在护城崖边他没有任何理由就追着一个黑衣人杀,你不觉得这很反常吗?还有,明鸾大人的葬礼上,你有没有仔细观察马尔克斯?”
“他怎么了?”
“葬礼上,他一直看着大人的脸。而墓室封闭了之后,他就开始东张西望,看上去有一点惊慌,像是在寻找什么人。”寞曾大人停顿了几秒,接着说,“以前他从来没有这样失常过,可是为什么今天会发生这些事,你就不觉得奇怪?”
镜看着自己的父亲,脑袋僵硬地点了一下。
没错,今天的马尔克斯太奇怪,他的表现和从前的马尔克斯完全不一样。仿佛,今天的马尔克斯,根本不是那个时时保持沉默的孩子。
“他这几天有没有说一些奇怪的话,或者做奇怪的事?”寞曾大人又问。
“有。”镜点头。她隐隐感觉到,至从昨天马尔克斯与明鸾大人单独谈过话后,马尔克斯就有了淡淡的变化,变得比以前更加沉默,甚至下午没有像往常一样刻苦练剑,而是早早回到了家里。然而今天,明鸾大人死了,他的沉默终于爆发,变成了一个随意拔剑伤人的可怕恶魔。
那个黑衣人究竟是谁?为什么马尔克斯会那么愤怒地攻击他?还有,明鸾大人究竟对马尔克斯说了什么,为什么他的死会带给马尔克斯这么大的变化?父亲所说的,葬礼上马尔克斯四处张望,他究竟在寻找什么?
“告诉我。”寞曾大人催促着。
“昨天,马尔克斯主动叫我去神庙里祈祷。然后,明鸾大人叫住了他,说要单独和他说几句话,而我到神庙门外等马尔克斯出来。对了,那个黑衣人后来也进了神庙,并且他也是找明鸾大人的。黑衣人刚进去马尔克斯就出来了,并且,我听到黑衣人与马尔克斯在大殿里说了几句话。”
“什么话?”寞曾大人眼睛一亮。
镜想了想,说:“我听出黑衣人似乎和马尔克斯很熟悉。马尔克斯一直没有说话,黑衣人主动向他打招呼,然后对他说,希望他成为一名合格的骑士,有时间再看看他的剑术有没有长进。”
“很熟悉?”寞曾皱起了眉。
从镜转述的话里,寞曾大人也感觉到了,黑衣人与马尔克斯确实很熟悉。可是为什么马尔克斯今天却拔剑试图杀死黑衣人?黑衣人究竟是什么人?明鸾大人究竟告诉了马尔克斯什么?
思考着繁杂的问题,寞曾大人的脑子里忽然出现了一个更大的问题。当想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他的脸色不禁有些发白。他想,也许,最重要的问题不是之前自己所想到的,而是:马尔克斯究竟是什么人?
马尔克斯来到雷霆城两年了,却对这个城市和城市里的人依然陌生。如果不是寞曾和镜带领,他几乎不会离开这个家半步。而且,他只见过明鸾不到三次,可是为什么明鸾却单独找他说话?还有,为什么他和那个黑衣人那么熟悉?却又对黑衣人带着那么深的敌意?
镜看着寞曾紧锁的眉,问:“爸爸?怎么了?”
寞曾被这些问题弄得有些头疼,他盯着镜明净的双眼,仿佛在喃喃自语:“希望马瑟尔顿大人早些归来,或许他知道……”
“爸爸,你在说什么?”镜又问。
寞曾大人挤出一丝微笑,淡淡地说:“没什么。对了,镜,今年你已经二十岁了,有心仪的男子了吗?”
“爸爸,你说什么啊?”镜有些恼怒,也有些害羞。
寞曾大人庄重地说:“镜,我说的是你的终身大事。记住我的话,以后离马尔克斯远一点,不然让别的男子看到你和他走那么近,谁还敢向你示爱啊?”
镜的脸上多了两片红晕,她推了寞曾大人一把,说:“爸爸,你坏!”
“我是说正经的。”虽然寞曾面带危险,可是心里,依然被马尔克斯的事情弄得很紧张。
“不理你了。”镜被过身去,脸上的微笑瞬间消失,换上了一片忧郁。刚才的调皮,完全是扮给寞曾大人看的。她不知道,父亲究竟从自己的话里发现了什么。但是,她已经感觉到,父亲对马尔克斯有了戒心,并且试图将自己和马尔克斯完全分隔。
“爸爸,你究竟发现了什么?难道从前你给我的誓言,保护马尔克斯的誓言,就在今天被你离弃了吗?”镜在心里问。
※※※
马尔克斯拉着天羽走进了冷清的神庙里。
大厅里,一名祭司站在圣池前,默默祷告。当他听到马尔克斯和天羽的脚步声时,慢慢转过头来。脸深深藏在兜帽的暗影里,看不清他的表情。
马尔克斯拉着天羽径直走了过去,直到离祭司很近了,祭司才迟疑地问:“你们找谁?”
马尔克斯有些急切地想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可是越激动,每说出一个字就变得越艰难,“大人……房间……”
天羽见祭司不明白马尔克斯的意思,快速地为马尔克斯充当翻译:“明鸾大人的房间在哪里?”与马尔克斯在一起的时间久了,甚至马尔克斯不用说话,天羽都能猜透他想表达的意思。
祭司的手慢慢举起来,指着大殿左侧柱廊后的一道门,却又问:“你们找大人的房间干什么?”
“大人……给我东西……”
“大人在生前本来要给马尔克斯一件东西,可是今天大人却……我们是来取大人留下的那件东西的。”天羽流畅地说。说完之后,他扭过头去,很吃惊地盯着马尔克斯。明鸾要给马尔克斯东西?会是什么东西呢?为什么从来没有听马尔克斯说过?
祭司点了点头,说:“从那道门进去,沿着走廊一直走到底,你们会看到一道门。门里面,就是大人的卧室。”
马尔克斯拉着天羽的手腕,快步走进柱廊。然后,他推开柱廊里墙上的门,消失在了门后的走廊里。
不久后,马尔克斯和天羽走了出来。和进去的时候不同,马尔克斯没有再拉着天羽,而是脱下了外套,抱在怀里。衣服中,明显包了一个东西。
“打扰了。”天羽对望着自己和马尔克斯的祭司点了点头。然后,两个人带着小跑离开了神庙。
祭司对着两个人的背影礼貌地点了点头。
谁也没有看到,在高高的高原神塑像头顶,三对眼睛一直注视着大殿里的一切。那是三个浑身都被黑色轻装包裹的人。除了两只眼睛,身体的其他部分都隐藏在了大殿的阴影中。他们趴在高原神的头顶,不知道监视着这座神庙已经有多久。
草原上,雷霆城外,马尔克斯和天羽突然停下了脚步。几乎同时,他们转过头看盯着神庙的入口,双眼像剑一样锐利。
“马尔克斯,明鸾大人留给你的究竟是什么东西?还有,早上你为什么会突然袭击那个黑衣人?难道你发现了什么吗?”天羽很迫切地问。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仿佛杀戮的阴影已经将马尔克斯和自己笼罩。
马尔克斯摊开衣服,包在衣服中的只是一个制作得很精致的茶壶。
天羽盯着茶壶,很惊奇地问:“大人只是给你这个东西?”
马尔克斯摇头,“不是。”
天羽更加不明白马尔克斯的用意了。他说:“马尔克斯,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马尔克斯将茶壶重新包好,小声说:“大人……被杀死。”
“你认为大人是被别人杀死的?”天羽盯着马尔克斯,问。
“有奸细。”马尔克斯点头。
“那个祭司!”天羽马上说了出来,从刚进神庙的时候他就发觉了那个祭司的不对劲。现在,神庙里所有的祭司都应该在大人的墓地吟唱祷文,而那个祭司却安然地在神庙里祷告,这是第一个疑点。另外,当他们问起大人的房间在哪里时,祭司却只是轻描淡写地问了一下他们找大人的房间干什么,然后无戒备地向他们指明了大人的卧室方向。更可疑的是,当他们出来后,祭司竟然没有问他们从大人的房间带走了什么东西,而是默默看着他们离开。
“房间,被人搜过。”马尔克斯说。
天羽点了点头,说:“被谁?你怎么知道?”
“被他们。”马尔克斯紧紧抱着怀里的茶壶,说。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认为大人的房间被搜过,刚才在大人的房间里,他所看到的一切都是那么整齐,干净。可是,当他背着天羽将茶壶用衣服包裹起来时,却突然有了一种莫名的感觉:房间已经有人来过,也是为了寻找明鸾大人留给自己的东西。
“他们,是谁?”
马尔克斯轻轻摇头,他不知道“他们”是谁。他只是感觉到有人一直监视着明鸾,并且试图从明鸾大人取走父亲托他交给自己的东西。
“马尔克斯,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大人究竟给你讲过什么?”天羽的手按在马尔克斯的肩膀上,低声问。
“大人说,我的父亲,给我东西。昨天说,今天他死了。有人想要,那个东西。”马尔克斯断断续续地说。
“但是,大人留给你的并不是这个茶壶?”
“我不知道,是什么。”
“那么,你为什么把这个茶壶带出来呢?”天羽问。
马尔克斯盯着天羽,没有直接说原因,只是慢慢地,说出了一个名字:“水鸳。”
“水鸳?”天羽瞪大了眼。突然,他明白了:如果真的有一帮人在寻找明鸾大人要交给马尔克斯的东西,那么他们现在一定还没有得手。不然,就不会安排奸细继续藏匿在神庙中监视了。明鸾大人死了,那么他们一定会认为大人将那件东西转交给了他的孙女水鸳。所以,他们接下去的目标就自然由大人变成了水鸳。而马尔克斯装作从神庙里带出那件东西……
“马尔克斯。”天羽紧张地说,“他们接下来的目标,就是你了啊!”
“大人死了,为我。水鸳不能。”马尔克斯说。
“可是,如果你没有足够的力量与他们抗衡,那么接下去死的不就是你了吗?”天羽大声说。
“我想知道,他们在找什么。父亲,留给我的,是什么。”马尔克斯很茫然地说。他脑海里在想象,自己的父亲,究竟是什么人?他留给自己的究竟是什么?为什么会被这么多人追逐,争抢?
“他们会杀了你,就像杀死大人一样!”
“不怕。”马尔克斯淡淡地说。
“可是,你住在镜的家里,难道你就不怕连累镜和寞曾大人?虽然寞曾大人是紫袍骑士总长,但是如果真的像你说的一样,那帮人连明鸾大人都敢杀,他们还会怕多杀一个寞曾大人吗?”天羽的声音里,含着一阵紧紧压抑人心的凉意。
马尔克斯不再说话。他想,天羽说得没错。寞曾大人一家已经照顾了自己两年,他不想再让寞曾大人守护自己——和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人,更不想寞曾大人与镜为了自己而丢掉生命。
好一会儿,天羽才问:“你打算怎么办?”
马尔克斯望着不远处神庙,慢慢说:“我现在,找他们。”
“笨蛋!”天羽紧紧捏着马尔克斯的肩膀,说,“他们在神庙里连神庙的祭司长都敢杀,你去哪里不等于送死吗?”
“不能连累寞曾大人,和镜。”马尔克斯的声音,柔软,却带着坚定。
天羽歪着嘴角笑了一下,说:“没错,你不能因为自己而连累寞曾大人一家。傻小子,你做事总是那么冲动,为什么拿出这个破茶壶之前不和我商量一下?为什么不为自己的退路考虑一下?”
“不能,害水鸳。”马尔克斯一字一顿地说。
看着马尔克斯那傻傻的表情,天羽嘴角的弧度更大了。他微笑着,拍着马尔克斯的肩膀,说:“去我家吧,我家连一个仆人都没有,太冷清了。”
马尔克斯疑惑地盯着天羽。
“走啊。”天羽说。
“不能,连累你。”马尔克斯推开天羽放在自己肩上的手,说。
“笨蛋,你已经连累我了!和你一起去拿这个破茶壶的人是我,如果那帮杀死明鸾大人的混蛋宰掉你之后没有找到他们想要的东西,那么一定会来找我的。”天羽说,“真搞不懂,为什么你想到神庙里拿着个破茶壶之前非得拽上我?”
马尔克斯忽然有些后悔了,当时他只是急着想要告诉天羽,水鸳有危险。可是,一时心急却无法用言语来表达,只好硬拖着天羽进了神庙。想用实际行动来让天羽明白自己的意思,可是却没有想到,这样反而让天羽被牵进了这场看不见的战争中。
“跟你开玩笑的。保护水鸳,我也有份。”天羽笑着说。
天羽家的房子离王宫很近,可是比起附近受王宫影响而显得铺张华丽的房子来说,他的家就显得冷清了很多。虽然房子很大,可是房子里,却空荡荡的,没有几件像样的家具。甚至,连一个仆人都没有。
天羽关上门,看出了马尔克斯眼中淡淡的惊奇,说:“没什么好奇怪的,八年前我离开了雷霆城,被送去云威岛。而父亲和母亲都离开了,所以仆人也就重新寻觅新主去了。至于家里的东西,八年了,该坏的都坏了。至于那些坏了旧了的,我全扔掉了,还没打算买新的。主要原因……你知道,紫袍骑士中队长的俸禄并不高。我算了算,如果要把这座房子打扮得稍微像个家的样子,至少得花去我几年的辛苦钱。”
马尔克斯淡淡地笑笑。他很羡慕——也很佩服天羽。不论什么时候,他总是保持着一颗清晰的头脑。而这颗清晰的头脑在关键时刻要么用来和朋友说笑,要么就用来严厉训斥不太熟悉的人。
而曾经,还在云威岛上的时候,马尔克斯以及身边很多孩子所扮演的都是被天羽训斥的角色。甚至,很多孩子都以为,天羽是一个蛮不讲理的人,不懂得笑,不懂得关怀。可是,他每一次严厉地说出的话,却又不是没有道理。
在雷霆城与天羽相处的两年里,马尔克斯就常常想:天羽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他给人的感觉永远是那么高傲,像一尊被人膜拜的神像?可是,有的时候,他却又是那么容易被人接近。而接近了,却又难以从他的身边感觉到丝毫温度。
总之,他不是一个讨厌的人,却有着让人讨厌的冰冷。
“还好我没有买新家具,要不然在家里打起来,估计全都得报废。”天羽盯着空荡荡的屋子,说。
“对不起。”马尔克斯突然说。
“什么?”天羽望着马尔克斯。
“连累你……”
“我说过,保护水鸳,我也有份。”天羽说,“不过,有一点我不得不说你。做事太冲动,不会给自己带去好结果。你在大庭广众之下,不明白双方实力悬殊的情况下就袭击那个曾在沉月港出现过的黑衣人,不觉得这种做法太愚蠢了吗?如果他愿意,他完全可以当场杀掉你。然后,又那么突然地闯进神庙拿个茶壶出来……为了这个卖不了几个钱的茶壶,估计今天晚上会很好玩。”
马尔克斯不说话了。
天羽走过来,伸出手,“既然这么好玩,那就大家一起玩。”
马尔克斯微微愣了一下,然后紧紧握住了天羽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