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个天使，纯洁如正义的毁灭。她消灭扭曲者并鼓舞正义之心。她逝去时，百万个声音哭喊出她的名字。我们还能见到她这样的人吗？不，现在没有了，再也不会有了……”
——饥荒教团派翠西亚修女，在圣人塞勒斯汀失踪时说
三位圣人猎手在通讯塔点亮迎接太阳的报时时来到“黄铜山”。他们穿越一系列狭窄的错综复杂小巷，走过摩肩接踵的人流，他们颜色鲜亮的外袍被凉爽的晨风微微掀起。经过的人不会去看他们第二眼。他们都很高，但在“丰饶神殿”的那些人中并不算少见：为金银皇帝服务的人能得到丰盛的食物而且更加健康。
“女士！女士！”喊声让伊德里斯转回头。一个穿着标志出生职业纯白色裹布的男孩正从他们背后跑过来，头顶举着一盘蛋糕切片。伊德里斯感觉到了契约的紧张。他表层思维的形态变成了教条的伺机待发。那个男孩来到与她同一层时减慢了速度。“要甜食吗，女士，”那个男孩说，抬头看着她，机灵的眼睛在圆脸上一闪一闪的。
伊德里斯停下来，弯腰去看盘子上的甜蛋糕。
“多少钱？”
“每块三个硬币，”他说，然后抽眼去看停留在其攀爬小巷更上方的契约和阿根托。“五个三块。”
*咱们没时间做这种事，*契约的思维之声传来，透露出不耐烦的情绪。
伊德里斯朝那个男孩笑了笑。
“只要一块，”她说，然后看了一眼契约站的地方，红袍的帽兜遮蔽了他的面容。“那两个不会真正欣赏甜食。”
那个男孩递给她一块裹在纸里的蛋糕，接过三个小硬币然后笑着消失了。
*有点儿烦躁，*她传送道，在他们走向小巷上方的时候。
*假如他们知道咱们要来了，就会做好准备，*契约回答。
伊德里斯咬了一口蛋糕切片。那是温暖的，尝起来有蜂蜜的味道。
*你更喜欢我射杀他吗？*她说。
*够了。*阿根托的传送很轻，但回声中透露出了克制。审判官没有回头去看他们，而是继续攀爬小巷的斜坡，天蓝色的袍子隐藏了他肌肉的线条。*咱们接近了。*伊德里斯轻轻抖了一下，又咬了一口蛋糕切片。
三人爬山时，锤击之歌从他们经过的齿轮场升起。报时的嗡嗡声穿过空中，吞没了金属落在金属上的声音。四方形的院子覆盖着黄铜山。每个齿轮场都是方形的露天空间。墙壁和建筑围绕着每个院子，全都以来自山本身的灰色石头筑成。每个院子都有一道通往小巷的单拱门。幕帘的五颜六色布料挂在每个入口上，它们的褶边上坠着破损的齿轮。蔚蓝、猩红、橘黄、靛青以及翠绿扭动并泛起涟漪。
伊德里斯瞥见了后面的景象。男人和女人成排盘腿坐在矮工作台前。黄铜机械圈环绕着他们隆起的肩膀。复合工具，电弧火炬，微型切割机悬在他们头顶，永远不停变化的机械肢体仿佛遮帽。他们每个人左眼上都有一只呼呼作响的生化目镜。明亮的黄铜齿轮在工作台上闪闪发光，每只都像一朵手工打造的黄铜小花。电子鹰在上空盘旋，它们的宝石眼睛就是公会大师的眼睛。这座山上的人们每天手工制作数以千计的齿轮。这是他们自记录可被追溯之前就一直在进行的工作。大部分都会离开这个世界，前往齿轮场中驼着背的人们无法想象的机器，去扮演自己小角色。
为三个背负铸块的机仆让路时伊德里斯的手指开始抽搐。一串颤抖穿过其手臂，她从蛋糕蜂蜜的余味中尝到了铁的苦涩。
“你们感觉到了吗？”她说。
阿根托点了点头，加快自己的步伐。契约紧随在审判官的肩后。伊德里斯感觉到另一阵虚幻的痛苦突然出现在自己四肢中。
*没时间小心翼翼了，*她传送道。
她开始跑了起来。一位满怀抱着卷轴的妇女走出她前面的一扇门。伊德里斯没有迟滞的跳起，踢在小巷墙壁上并在那个女人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前越过她。契约和阿根托在她两步之前。目光和面庞正在转向他们。
一队男人走过来阻挡他们的去路。他们都穿着执法者的皮革铜鳞片甲。她看到火花围绕着他们手上的活塞。阿根托击中了第一个，并未减慢速度。那个男人旋转过空中，跌落到自己同伴身上的同时嘴唇中发出嘶嘶的喊叫声。他们中一个脚步后退的速度比其他人更快。契约用手掌击中了那个男人的胸膛。那人发出哼声并像炮弹般后退，嘴中喘着粗气。伊德里斯跳过跌倒的躯体，跟着阿根托继续跑，现在是契约一步接一步的追赶她了。
困惑的喊声在建筑物间追上他们。在听觉的边缘她可以感觉到聚集人群的心灵，其后是另一个穿过以太界意识的幽影，仿佛穿过深水的海怪。什么东西感知到了他们，并通过向其途经人群的困惑思维灌输愤怒，纠结起一帮暴徒追逐他们。
*它正在变强，*契约的思维之声传来。*她一定正在觉醒。*
“这边，”转过一个拐角，阿根托喊道。他的帽兜甩开。一副灰色的胡子包裹着他削瘦的面庞。细小的皱纹在他黝黑的皮肤上显得粗糙。他灰色头发向后梳成的马尾挂在脖子上。乍看之下可能会把他归类为精力充沛的中年人，但眼睛显示出了其真正的年龄。他是伊德里斯见过最聪明而且最恐怖的人之一。
伊德里斯紧随审判官之后转过拐角。契约在她之后。她能听到跑动的脚步声随着他们登上小巷。他们前面的小巷是一条死胡同。一扇涂色的大门镶在对面的墙壁上。阿根托减速的同时从袍子下抽出一把手枪。其上膛时发出呼的一声。契约手里拿着他的爆弹手枪。伊德里斯从后腰拔出一对匕首，飞镖发射器从小臂落到手腕上。她和契约跑过阿根托，贴在门两边的墙上，站稳。阿根托停顿了瞬间，举起手枪，然后开火。一道白炙的锥形射线从他枪中射出。空气在尖叫，之后门就消失了，熔化的金属和涂料燃烧的臭味充斥于空气中。
这个教派是那种繁衍，壮大，然后其数以亿计消失在帝国各处的。它甚至没有名字。大部分住在黄铜山的人以“丰饶赐予者”的形式崇拜皇帝，他是奖励辛勤劳动，责任与贸易的一角神性镀金碎片。其祝福的最显著迹象就是财富，而虔诚以支付给“丰饶神庙”的财产税作衡量。这个教团统治着“弗勒”行星，而在全世界范围内“黄铜山”也以虔诚闻名。一些来自世界外的组织遵循不同形式的国教，但他们是局外人，被接受，但被区别对待。这是一种只有半被遗忘信仰体系的坚定传统，依赖的是处于正统边缘的人：预言家们。
所有财富都随皇帝而来。每个赚得财富，或亏损的公会大师，会被提升或降级，这是因为皇帝命令如此。金银皇帝是贸易的晴雨表。黄铜山上的所有人都接受这一点。他们也会承认相信自己认识的某人被皇帝祝福，能读懂未来财富的方向。商人，大亨，甚至攒够钱去献祭的劳工，会前往小神庙并聆听那些胡言乱语女人，憔悴男人和瞎眼老丑婆的话。
他们的努力会成功吗？他们应该把自己制造的东西卖给这个或那个掮客？来自南大陆铸块的价格是涨还是跌？这些以及更多的问题都会交给“丰饶神谕”，而他们的答案被当作圣人的话语。这已发生了几千年，而黄铜山并未比预测出现幸运巧合更得神佑。但后来，走运或是天意，某些近于真圣人的东西出现在他们之间。
金属门在火中消失。伊德里斯能感觉到圣人如膨胀泡沫般的灵能存在接近，放射出原始的情绪和能量。她延伸以接触阿根托和契约传心存在，同时他们也在接触她。表层思维与感官啮合。
契约走过那扇门。他袍子的边缘接触到灼热的金属并开始燃烧。伊德里斯跟上，在契约准星追踪下方的同时视线向高处扫去。在传心纽带上，她感觉到他看到模糊的东西进入了自己视野。门后的空间是一座被柱廊环绕的小院子，顶端铺设着一条的走道。一座小型，方形的绿水池坐落于院子中央。粉色的花漂在水面上。弯曲的形体在幽暗的水中移动。
走廊上方传来射击的咆哮。石头随着实体弹剪碎伊德里斯身后的地面而爆炸。她猛然跳到另一侧。契约开火。他爆弹手枪的双重轰鸣吞没了飞行子弹的嗡嗡声。雨点般的弹片在院子另一侧爆炸。射击变缓。伊德里斯延展她的心灵，感觉到自己上方和前方心灵的形态。
*三个，*她传送道。*走廊两个，左侧柱子后一个。*
*收到，*契约回答并走出掩体。子弹冲向他。他的外形震颤，突然间其周围的空气变成一片模糊的火花。子弹被烧成了熔化的火焰。契约不疾不徐的前进，面无表情。伊德里斯注意到他太阳穴血管的脉动。他正将自己全部的意志释放到以太盾上。他们之间的精神链接上传递出力竭的感觉。他无法再维持超过几秒的时间。伊德里斯转身离开掩体。她感受到自己上方枪手的表层思维。扣动扳机的反射在他们心灵中形成并开始沿神经点燃。她将自己的意志刺入他们的心灵。这足以凝滞他们一秒钟。她的手举起。绑在她手腕上的发射器释放出飞镖。她并未用眼睛瞄准，而是她心灵的第二视觉。飞镖在延迟的反射触及到枪手的手掌时击中了它们的目标。他们在射击的同时死去。一道震颤的动能切入伊德里斯的前方。子弹撞得扁平并在她额头前一掌的地方熔化。她看了契约一眼，正好见到他的三发爆弹射中三个枪手最后所处的位置。
身后那些追逐他们涌入小巷暴徒们的声音升高。阿根托后退穿过门，从腰部抽出一颗手雷。伊德里斯能感觉到他将无声的拉扯他们向前。
*气体雷，*他传送道。伊德里斯闭紧了自己的嘴。鼻孔中过滤塞在她屏气时发出呼哧的声音。阿根托掷出了手雷。它在滚过小巷的过程中爆炸。粉色的烟雾在奔跑的人墙转过拐角时翻滚而出。第一排遇上了飞散的气体。他们走了两步接着倒下，肌肉抽搐，大口喘息。
*走，*阿根托传送。
“门，对面，左边角落，*契约传送。
伊德里斯朝门走去。他们身后的阿根托拉近了和伊德里斯的距离。
一个男人冲入院子，弓着背，裹着终身仆役的琥珀色袍子。他圆睁着眼睛，张开嘴巴要喊出挑衅的话。
契约的传感攻击如狂风扫落叶般将那个人掀了起来，并把他压制在地面上。那个人的嘴还是张着，舌头被看不见的力量固定住。
*该你了，*契约抵达离开院子的门并伏身于其侧面时说。
伊德里斯送出自己的思维，进入被压制男人的头颅。恐惧，愤怒和困惑组成的一团沸腾情绪在他心灵中升起。她深入它。那人的后背弯曲。血从他的鼻子滴下并冻结。入侵心灵时她一般选择使用更巧妙的手段，但此时此地她不能浪费时间。她用了两步的时间刺入其深层人格和记忆。
*他是个仆人，*她说。*他为圣人的教团服务。这座建筑物中有另外十个仆人和五个教团成员。圣地在地下。他从未进到过里面。它被守卫着……*她的思维联系震颤起来。
寂静……
院子池塘中移动的生物被冻结在表面之下，晨空下水似绿色的镜面。突然间宁静降临，远方的喊声与报时消失。
*这不是好事，对吧？*伊德里斯传送。
*不，*契约传送。*不太可能。*
蓝色的火花从庭院周围的柱子上冲起，
*走！*阿根托传送。传送的力量牵着伊德里斯的肌肉向前。契约突然转向离开院子门的入口。伊德里斯跟着他，肩并肩。后面的空间里是一架螺旋的楼梯。一条走廊通向左侧，楼梯盘旋陷入黑暗。幕帘挂在走廊两侧的门道上。寂静的压力钳得更紧了。伊德里斯探出自己的感官，感受其他的心灵……并接触到某些仿佛冰墙的东西。
悬挂物向内侧鼓起。
冰霜突然出现在顶棚和地面上。
石头地面炸开。尘土与岩石碎片喷涌而出。伊德里斯的心灵被弹了回去。那个席卷走廊的存在将她自身的思维塞回了其头脑。
“楼梯下面！”阿根托喊道。“快点！”
契约开始走下楼梯。迎接他的是从黑暗中涌出的射击。他反击，每一步都射出一颗爆弹。一股碎片云充斥了走廊，白色和蓝色的火花在其核心燃烧。阿根托面对着它。伊德里斯看到了他动作的细微变化，有控制力并冷静的展开他的四肢。碎片云弯曲，就像一张庞大的嘴在吸气。伊德里斯跟着契约跳下楼梯。她看到碎片云冲过走廊。尖利的碎石朝阿根托刺去……然后停止。光呼啸着穿过空中。阿根托退缩。他脚步蹒跚，体态仿佛被庞大的重量压弯。空气被染成五颜六色。
伊德里斯前方，契约射出了爆弹手枪的最后一颗子弹，退下弹夹，从腰部抽出一条新的，插入并在伊德里斯第二次心跳前扣动扳机。
“掩护，”她喊道。契约单膝跪地。他的火线变为在射击点与梯井间打开一条狭窄的通道。伊德里斯绷紧神经并跳落，踢中墙壁并弹开。她落在更低层的阶梯上，楼梯底部的开阔空间就在他面前。枪口的火光勾勒出匍匐在五米之外两个穿纯白色袍子的身形。他们看到了她，子弹向她飞来。她手腕上的飞镖发射器随着齿轮的颤动声松开并重填。一个枪手向后翻滚，喉咙中冒出汩汩喘息和血液。另一个用更多的射击犁向伊德里斯。一次肌肉收缩，她越过了他们之间的空间。她右手的刀子勾住枪管的同时，左边的利刃贯穿了他的脖子。她感觉到血液溅了自己一身。肉和内脏的臭味充斥了她的鼻子。她转回身去，蹲在角落，目光扫过周围的空间。
契约走过她身后楼梯的最后几级台阶。他们之间的空间是一大片黑暗与石柱的森林。开裂的面砖铺在地板上。唯一的光源是她身后螺旋楼梯传来的劈啪作响亮光。她向前迈了一步。
她身后的地面上，被血浸透的尸体站了起来。血结成冰并随着他们移动裂开。苍白的光在他们眼睛里旋转。
*为什么？*这句话在伊德里斯头脑中炸开，而她倒下，令人盲目的疼痛用血色和金色淹没了她的世界。*你们为什么不让我拥有平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