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着男人的动作,楚轻也抬起绯红长袖,还了一礼。她红唇张了张,险些又要忘了自己不能说话了。没办法,只能朝一旁睁着大眼迷惑的看着他们的小周肆投去目光。
小周肆正诧异自家老爹什么时候冒犯了小姐姐,又是怎么冒犯的,接到小姐姐的目光立马就清醒过来。对着自家老爹说:“爹爹,姐姐不会说话。”
周尘廷瞥了一眼小男孩,挑了挑眉,“能识字?”
这个楚轻倒是没什么问题的,她点了点头,想着刚才他拿笔的姿势做了个差不多的动作。她虽然没有写过,但总归是想试试的。
男子脸上没什么表情,沉默了三秒之后,转身,又走回案桌后,“过来。”
一大一小跟着他一同走过去。
周尘廷扫了扫她一身红裙,拖地的那部分混了泥土,脏。好在那一头银发被她护得极好,如绸缎般。他看了眼椅子,又看了眼她,轻皱剑眉,拿起墨迹未干的碧玉狼毫递给她,“坐吧。”
楚轻接过,依言坐下了。心想这人的话可真少,在天上听惯了仙君的长篇大论,这会儿听人如此惜字如金,可真不自在。
指尖微凉却手感极好不舍放下,总算明了玉为何叫人爱不释手了。楚轻想着方才在这写字的人握笔的姿势,不动声色地调整了拿法,准备写下自己的名字。
但她那姿势仍是不算标准,空有个架子,一笔下去,宣纸上立马出现重重的一道墨迹。怎的想的与写的差距这么大呢?
楚轻扯出一抹笑来,抬头对着周尘廷弯了弯星眸,又对着小周肆弯了弯。周尘廷没什么表情,只盯着她在宣纸上“画”出的一笔,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小周肆则回了她一个露出几颗白牙的笑容,鼓励着她。
好吧,写字这事儿得赖在仙君头上,谁让他只管教识字不管教写了。
好不容易僵着身子写完了,楚轻都不忍去看自己写的,写一分就收到旁边两人不同的反应,身子也就僵一分。
她放下狼毫,拿起刚写完的“楚轻”吹了吹,觉得自己不应该如此畏手畏脚,这么一看,好像也不算上不得台面。于是她抬了抬下巴,做了一个自认为老娘天下最棒的表情,十分潇洒地将宣纸递给了周尘廷。
后者接过,粗略扫了一眼,宣纸上的二字极大,一笔一画,写字那人像初学一般,一笔一笔的,明明用力在克制力道,仍旧很重。力透纸背、入木三分也不是这个用法。
周尘廷看了半晌不作声,小周肆扯了扯他的绣袍,他将手中的宣纸递给小周肆。
“楚,轻。”稚嫩的童音念出她的名字。
楚轻点了点头,没错没错,正是在下。看来写得还真算挺不错的,至少能看出来。
“姐姐你叫楚轻啊,真好听。”小周肆果真是个十分讨喜的小孩,说的话也好听。
她摸了摸小周肆的头,那张好看得过分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不好意思。感谢捧场,感谢捧场。
仿佛受到鼓舞般,她又坐下拿起狼毫,铺了一张新的宣纸,宣纸上闪着光芒,原来也点了金。楚轻下笔不带一丝犹豫,专注又认真,一撇一捺写得极慢,比刚才写她自己的名字还认真几分。
周尘廷就站在她身旁,居高临下,将她写的每一笔收进眼底。
他看到,整个宣纸上,写了四个大字,华廷仙君。
华廷仙君?他搜遍脑海中曾阅览过的书籍,确信没听过。
而刚才十分自信将自己的名字只一次写好就递来的人这会儿却凝视面前这四个字许久,然后重新拿起狼毫,将写好的那张放到一边,又开始写这四个字。
第二张,第三张,放在小周肆面前的写了华廷仙君的宣纸越来越多。起先他还一张一张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看,后来看见写的那人只管写,怎么也不满意,况且纸上都只有四个字,索性他就不捡着再一张一张都看,只看她手下的就行了。
楚轻自认为她的学习和领悟能力都挺强的,不然过去三百年间在仙君府面对仙君的佛法她这朵白莲花就可以直接撞墙了,也不至于到现在还记得什么“一切皆为虚幻。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但此番她又有些怀疑了,这识字容易怎的写字难?那对柳眉蹙起,贝齿轻咬了下唇。
看她这幅模样,定是恼了。
还不待小周肆再开口安慰,绯红长袍身后就靠近一抹月白色身影。然后一只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搭上了那只纤细白嫩握着碧玉的手,带着她,调整了一下姿势,低声:“再来。”
好吧这位公子还是挺讲义气,这样握笔,比刚才轻松多了,借了巧力。但若他一开始就这样指导她,她又怎会稀里糊涂写一大堆丢人的。于是她使了使力,想挣开那只温热的手。
结果那只手像是跟她的黏在一起了似的,带着她的开始动作。方才她已连着写了十来二十张,此时有些脱力,小臂酸痛。既然他要带着她写,那便随他好了。
楚轻左手托着腮,十分不优雅地打了个呵欠,眯了眯那双异瞳,开始打量起他这间书房。
这人可极其爱看书,拿了一面墙来做书架,新的旧的许多藏书整整齐齐的放在书架上,嵌入墙中。好看又节省空间,设计这个的人,还真挺聪明。
握着她的那只手将她手中的狼毫取下,她这才回眸看向宣纸上的字。
周尘廷。
廷字竟跟华廷仙君名号中的一字相同,要知道,在天上上到位列高居的神君,下到端茶倒水的小厮,没一个会取“华廷”二字中的一字为名号。原因无二,这位仙君在一众的神仙中最为出色,不单单是战绩,还有那容颜。所以楚轻也就习惯了华廷二字是仙君仅有,乍一见到周尘廷这三字,还颇有些不适。
况且这三字,还是握着她的手写的。虽然她没出什么力,但总归算是她写的。
呵,这人真是没皮没臊。
“爹爹,这不公平!我也要!我也要!”
瞧瞧,就连小周肆也看不过去了。
楚轻也挺想看看小周肆的肆是哪个字,无奈她着实使不上力了。她朝周肆他老爹投去一眼,后者好整以暇地扫了他俩一眼。
“自己写。”然后理了理袍子竟走到一旁坐下了。
算你狠。
小周肆鼓了鼓腮:“我自己来就自己来。”
于是小周肆就来来回回写了几张,捡了其中他最为满意的一幅递给她。
肆,肆意妄为的肆。但她看小孩这听话懂事的模样,着实跟肆意妄为搭不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