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这红玉簪被怜香偷去,后来我也没在意,想来还是罗缨收着的。
“恭王对夫人倒还真是情真意切。”呵呵,罗缨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谁让我这么招人喜欢呢?”我继续得意的笑,“你说当日怎么不把我配给他呢,每日里吃酒耍乐弹琴说爱,倒是能成就一段风花雪月。”这话怎么像是罗缨故意叫人说给我听的呢?
我还在坐着,罗缨已经起身,她俯视着我,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我懒得理她,继续低头拉琴,曲调一变,已是凄凄切切起来。
罗缨转身离开的时候,我在她身后喊,“我要吃鸡腿,卤的又香又入味的大鸡腿,我要吃十个!”
午膳的时候,佩兰真的给我用一个大瓷盆,端来了十个连着胯的大鸡腿,那壮观的场景跟上一次的牛肋骨都要差不多了。这么热的天,谁还吃得下这油腻腻的?我不过想解一解这梦里的莫名其妙。
只吃了一点鸡皮,我就吃不下了。牧云过来跟我一起用饭,让她把我吃剩下的一个鸡腿给吃了,她不要,也是要吃鸡皮。
佩兰没办法,只好收下去。她们底下的这些丫头也都是些嘴刁的,未必肯吃,于是我又嘱咐,“送四个给五娘去,就说六娘托梦给我了,要我好好待她。闲了就来坐坐,闲话家常,别一个人闷着。”
佩兰看我这故作老练的一本正经,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我原本也觉得自己挺搞笑的,可是突然想到了湘竹的死,心也不自觉的沉重了起来。她那时狠命的拽着我的脚踝,几乎是要把我一同拖入地狱去,可是临了她又放了手,冲着我笑了起来。她不一定能杀我,可她放弃了对我的诅咒。
太多人的性命低阶如蝼蚁,只怕黄泉里还有我一笔详细的帐,我没必要放在心上的。
只喝了一碗绿豆汤,我就没吃了。陪着牧云玩了一趟,然后就去歇午觉。房里被打扫过,床上更是没了昨晚的痕迹。天越来越热了,干脆换上了凉席凉枕,被子也是薄薄的罗衾。
纱帐又换了一种,用手摸来很软和,不像之前的还能发出“沙沙”的声响。而且颜色也换了,是天青色的,可能天热了,换了一种冷淡色调,看起来也不会那么的容易燥热了。
因为我这里是正屋,所以在建的时候就注定了会比别处更加的高大和宽敞,加上三面通风,其实没那么闷热。房里四季焚香,也招不了蚊虫,她们底下人最重视这些,洒扫的会更加的勤快。
本想要牧云跟我一起睡,我还想着以后在房里都要她跟我一起睡。反正她还是小屁孩,什么也不懂,就算我呓语或者哭喊,她可能比我睡的还死。这样王爷到我房里来也就不方便了,尤其是闷不哼声的搞突袭。
可是娟姑姑说不合规矩,可能因为我和王爷是夫妻,先前都知道我们还没有圆房也就不讲究。但昨晚她们都以为事已成,所以便不能叫别人睡了。
“可牧云不是我的义女吗,这也要避讳?那要是我以后生了孩子,也不能跟我睡在一张床上吗?”我问的没羞没臊的。
“多少义女都是假的,咱家王爷谁见了不叫爷?就是小户人家的使唤人,见着主君主母不也一样喊爹娘?”娟姑姑难得的跟我说了一句敞亮话。
“这么说等牧云长大了,我真的可以替王爷把她收做房里人喽?”我抖着腿,还是没心没肺。
“夫人要真有这个打算,我也不把她照着大家小姐来培养了。只要叫她知道,她不过是夫人的一个奴才,只一心服侍夫人就好了。”娟姑姑这冷言冷语的,是生气了吗?
“那还是等我有了亲生子再说吧,说不定我舍不得给王爷,想把她给我儿子了。所以还是要知礼守礼的好,有个大户人家的范儿,免得我这个当婆婆的看不上。”我说的一本正经,好像真的就生了个儿子出来了。
“姑姑快别跟她扯了,她说什么都是一样的脸不红心不跳的。”佩兰过来服侍我安歇,实在受不了我口无遮拦。
一直睡到日落西山,也没叫人,我自己爬了起来。换了一身外出的衣裳,看着像是男装的扮相,但依旧画眉点唇,一看就是个小女子的模样。
走出外间,只有一个丫鬟在,看见我倒是吓了一跳的样子,“夫人什么时候醒的,怎么没叫人?”肯定知道我醒了,只是我没叫人,她不好进来。
“你佩兰姐姐呢?”我问。
我本是随口一问,她的反应竟然有些迟疑。这就可疑了,我一向对这些又是最敏感的。
“不知道就算了,我出去一趟,晚上不回来了。”我说。
“不回来了?夫人这是要去哪?”丫鬟问。
“能去哪?鬼混去。”我笑着说完人就出去了。
出去后,人站在穿廊上往西边的厢房看了看,发现那边的门半掩着,里面似乎还有哭泣声。不知道是春晖,还是湘竹从前身边人,一样的不懂规矩,不识好歹,我这里也能让她们哀嚎?
不过我也懒得多嘴,直接就出了门。我是打算明日一早乘天凉再去德寿宫的,这会儿不过是无聊想出来晃晃,耗耗时间。明知道秋穗她娘会来求,总不能干等着,显得我多没意思。
我是从西边的仪门出来的,门房的人看见我都懒的问了。跨过高高地门槛,听见有动静,一转脸看见东边的中门那,卫兵在驱赶一个老婆子。
只见这老婆子穿一件退了色的褴褛水合短衫,底下是一条蓝布裙子,裙摆也是在地上磨得都是灰色。头发用黑布包着,露出的发际都是纯白,背上背着一个褡裢,鼓鼓的,不知放了些什么东西。
她人又黑又瘦,长长的脸已经够夸张了,偏那下巴也是尖细无比,一看就感觉是个不安好心的人。虽上了年纪,皮肉倒没有显得多松弛,只怕她一向就瘦,所以老了也看着比别人紧致。眼光浑浊,已经看不清她的神态和心灵。
这人一看就是在乡野里卜龟占卦的,临安城的人谁家不是眼高于顶,怎会信这样的瞎眼婆子?
“喂,老婆婆,要不你给我算算呗?”我寻了一块阴凉地,坐到了台阶上,那老婆子听见我说,也跟着我过来。
“敢问小夫人多大年纪?”她为什么也叫我小夫人?我明明不是妇人的装扮啊,而且我看上去也还小呀!
“二十。”我停了停,又说,“属猴的。”
那老婆子笑了笑,“小夫人别拿我老婆子打镲了,若是二十岁,那就该是属马的。若是属猴的,瞧着小夫人的形容,应该是小猴儿,今年十八岁。”
“对,十八岁!”我一边说还一边转脸朝四周看看,这应该是我们韦家想要隐藏的最大秘密,比我是庶女的身份还要罪过。
我跟王爷相差六岁,命中犯冲,这是稍微知道一点命理的人都知道的,根本不适合做夫妻。
但这里面也是阴差阳错,原本改我出生年月是为了跟前太子的八字更合,而且就算不改,我跟前太子也不犯冲。
可是没想到我没选上太子妃,竟然又被赐婚给了庆王,这个秘密便无论如何也不能说了。
若是不改,我嫁给恭王的可能性真的要大很多,毕竟当初连太上皇也是看好的。而且恭王比我家王爷小一岁多,我们的年龄也更接近一些,并且恭王没我家王爷老成,看着要更加的显小一些。
“唉!”我叹了一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我这是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啊?若是这样看来,我跟四皇子不是应该更般配吗?我们的年龄相差三岁,蛇与猴是绝配,我就是再顽皮,每日里也是被他缠起来,不是……
“啊!”我摸着自己的脸,就光靠臆想,竟然也能把自己弄得这么面红耳赤!
那老婆子也没理我这副怪样,自顾自的念了一句,“那应该是绍兴二十一年生人。”说完便从那褡裢里拿出一个灵龟。
只见她轻轻一掷,那灵龟转了一遭儿就停住了,然后揭起最上面一张的挂贴儿。
我也跟着凑过去看,上面画着一个穿着紫袍的大官人,戴着长翅帽,高高端坐。在身边一同坐着的,是一位凤冠霞帔穿翟衣的贵妇人,也是一脸刻板严肃。底下一群的侍从簇拥着这两人,越将端坐的他俩显得孤立高远。
我的太阳穴隐隐一跳,不自觉的伸手去揉开,卦象不用解释,我已知不详。
那老婆子见此,却异常的兴奋,“啊呀,这等好卦我老婆子还是第一次卦出。”
我听她如此说,便问她,“如何好法?”人家求得可不是紫衣郎啊,要的是穿红袍的。
那老婆子见我问,先不回答,只是跪下来给我磕了四个头,然后才说,“小夫人他日可是能身封一等诰命的好命人啊!”
呵呵……我已然是了啊,可是你没看见这贵妇人一脸的生无可恋吗?
只怕她这卦象还有点意思,只是这瞎眼婆子乱说,或者故意捡好的说。
“怕是明年春上,小夫人的夫君就能加官进爵了。只是……”
“行了,你不用说了。”我赶忙打住,最怕后半截成了关键,“你再起一卦,算一个男命,属兔的,绍兴十五年九月三十日子时生。”
去年的这一天,我在孟若台不幸撞上了眠花宿柳的恭王,当时我是被一片低吟浅唱给吸引了,再不想后来演变成了莺莺燕燕。我也是个爱狎促人的,原想着闹着玩,已经走到了门前。再不想门被打开,竟是恭王衣衫不整。
那时已是凉意深深的秋日,孟若台胭脂气暖,门前的柱上正巧有两只苍蝇交织在一起。
“三叔,你看它们叠在一起是在做什么?”我“哈哈”笑着,既没有小女儿的娇羞,亦没了少妇的矜持。
恭王被我臊的没处躲,一把拉住我,非得要我陪他下去喝花酒。我被他磨的没办法,只好从了他。
我忘了我们那一天喝了多少酒,姝娘弹琴弹的手颤,喉咙也哑了,只求我们快散场。
那时我与他对坐,相隔着一段距离,他不敢对我轻薄,只摩挲着身旁的姑娘。就连姝娘,他也是带着尊敬的,不愿亵渎了她的才情。那时我就觉得赵惇这个人还是挺有意思的,与他喝酒也带着畅快。
时间过了子时,老鸨叫人送上了长寿面来,我才发现那日是他的生辰。其实我该知道的,每年多少皇亲贵胄,谁的生辰不要送礼祝贺?只可惜我不当家,有些话都传不到我的耳朵里。我家王爷当时连着几日外出办事,所以我也没有陪着去宫里用一场家宴。
他一个皇子,生辰定不会过的凄凉。但生母不在,父亲操持着天下烦心事,其中的苦楚与外人道来,反倒变得矫情。可欢声笑语里,觥筹交错间,有多少人是真心的呢?
我拿起箸儿去他碗里挑了一根面出来,笑着说,“明年就要换一个人给你延寿喽。”这是从前江宁府的礼,我们这些迁移之人也就入乡随俗,只要谁人过生辰,必然要有一碗长寿面。多半是自己亲近的人,便在他的面碗里挑一根面出来,算是延寿。
“只要二嫂别再忘了就行!”我还真就记住了,期待着今年还可以再痛快的喝一场,还要姝娘弹琴说唱。
那时他与李凤娘的婚事已经定下来了,宫中府中操办着,不日就要举行婚礼了。
最终,他们的婚礼毫无纰漏的完满结束,越加显得两年前我与我家王爷原本该是盛世婚礼的荒唐和可笑。
那婆子笑了两声,道,“够了,不用这般详细。”
卦象一起,再停,我在那婆子之先就将挂贴抢了过去,定睛一看,果然是个穿烫金红袍带着远游冠的男子。
只是这画面也太有趣了,这穿红袍的男子只在下面扶额站着,面无表情的对眼前的一切都视而不见。上面还坐着两位高高在上穿着黄袍的贵人,挑剔的竖着眉毛。底下又有一个女子提剑杀人,将一个个的美人全都斩杀在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