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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乾道六年,九月16

我就拽着孩子的一根脚踝,他身上滑滑的,感觉像是胎衣一般。这孩子很瘦,估计也就四五斤的样子,大约就算活着,也是难养。他的身体还没凉,暖暖的,可我去探他的鼻息确定是没有的,也看不见他的小心脏在“扑通”的跳动。

我提着他也用力的拍打着他的脚心,一下又一下,我的手心都拍麻了,这孩子还是纹丝不动。我看没反应,便把孩子上下晃了晃,幅度还挺大。其实我也不懂这些,就是瞎弄,心里头也接受了这孩子不中用的事实。看还是没反应,然后又换了一只脚,对着他的脚心又是狠狠地打下去。

就在这时,突然听到“咳”的一声。我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去看旁人,而周围人的脸上也是一片茫然加克制的不可思议。

随后这孩子又呛了一下,然后从嘴里吐出一口水来,紧接着挣扎了一下,最后闷哼了起来。

“夫人,快把二世子正过来,只怕这样倒提着他难受,哭不出来。”稳婆见状赶紧提醒我。

我听说,便将这孩子横着抱了起来。只见他稍稍的哼了哼,然后“哇”的一下哭了出来。前两声还不那么清楚,到了第三声忽然就洪亮了好几个高度。之后就索性“哇哇”大哭起来,那嗓音直接就叫人嫌吵了。

这变化也真是神奇,前一刻还苍白的就如同一个死胎,很快那身体里的血色就翻了上来。可能是因为哭的太用力,那小脸蛋都红的有些发紫了。我看见他脆弱的小肚瓜上方,那心脏一跳一跳的,特别的强劲有力。看来是真的活过来了。

“老朱,老朱,你来瞧一瞧!”我赶忙喊朱太医来确认。

朱太医听我这样称呼他,也是一脸的汗,只伸手搭了一下这孩子的脖颈,然后就说了,“恭喜王爷和夫人又添了一位世子。”

“她怎么样?”我用眼神瞥了瞥帷幔里头。

朱太医摇了一下头,然后又点头。旁的人可能看不懂,我却明白他的意思,其实就是无大碍的意思,但是不是真的无碍,还不好说。

我抱着孩子就走了进去,歪着嘴,很不削的对卜安宁说,“喂,你可欠了我一个天大的人情,你得要想着怎么还我。这孩子可算不得是你的了,但你可要好好的给本夫人养着。”

卜安宁侧着脸面向着床里,见我如此说根本不为所动,但我严重怀疑方才孩子哭出第一声的时候,她的内心肯定澎湃了起来。这孩子我肯定是要给她养的,我那边已经有了一个,如果把孩子都接过来亲自抚养,总感觉我是居心叵测。

我凑到了卜安宁的耳边,又用尖细的嗓音阴测测的喊道,“娘亲,你快看看我啊,我来找你了,我是你的孩子啊。我又来找你了,我永远只做你的儿子!”

卜安宁终于忍不住转脸来,我立马抱着孩子退了下去,深冷的笑着,“啊哈哈,不给你看。娘亲,我好冷啊,你给我做的短袄好了吗?娘亲,我好饿啊,快给我口奶喝吧……”

“……”外面的人都是一脸的无语。

“夫人,把二世子给老奴吧,也该洗一洗,叫他吃口奶了!”这孩子现下的一顿哭有些猛了,估计是方才被打的狠了,这会儿屁股疼脚心也疼。我把孩子给了那老妈妈,自己就出去了。

“佩珠,这边你盯着点。”我嘱咐一句,扭头突然看着那边应春晖的房门,见里头点着灯,但烛光不甚亮。

“要不要?”佩珠问我。

我迟疑了一下,到底摇了摇头。这春晖虽然入府时间不长,也是个明晃晃的细作,可是她承恩王爷雨露最多,就算没动什么真感情,到底肌肤之亲的有着见面三分情。若她能安分下来,我还是想给她一次机会的。我也不想把王爷身边的女人都弄的凋零了,就连不爽快的时候,想找个发泄的对象都找不到。

“五娘这么早就歇下了,只怕四娘那边今晚要吵得妹妹不安了。”我伸手挑起门帘,抬脚就进了应春晖的房门。

应春晖是标准的下妾,规格不能高,再加上又没子嗣,所以身边就一个使唤丫头并一个粗使的婆子,都算不得什么玲珑的人物。

“只怕夫人又累了一趟,快坐下用碗茶。”应春晖已经上了床,见着我进来,立刻起身穿衣。

我也没客气,在一旁的交椅上坐了。端正着身姿,摆弄了一下裙角,手上还满是血痕,放在鼻下闻一闻,都是血腥气。

很快应春晖亲自点了一碗果茶来,我笑着伸手接过,还没到脸边便狠命的嗅了嗅,“还是五娘懂我,我最爱这又香又甜的果子茶。”

应春辉笑道,“夫人能看得上,是下妾的福气,下妾也想多服侍夫人几场。”

“好说好说,只要你有心,这日子还长久不是?”我拿出一家主母该有的架势和威严,这份和颜悦色要多生疏有多生疏。

应春晖一向是个谦卑有礼的,不爱出头,就连奉承都是恰到好处的不过分。说实话做个小娘真的是很合适,就是再难相处的家主母也不会过分针对她。只是,要能真的安分下来就好了。

我开口说道,“我也知道你为难,只是我更希望你能再聪明一点,平心而论,你该明白你在府上的日子如何?我想你也知道湘竹是怎么死的,若是旁人,抓住了你的把柄,这会儿已经送你入地狱了。可我却跑来撕破脸的劝你,你该知道这用心,而我并非是菩萨心肠。”

想不到我说话这么直接,春晖只是瞪大着眼睛看着我,连呼吸都停滞了。

狡辩是没用的,我又不是小孩子,从佩珠跑来告诉我,说是应春晖发现了卜安宁不对劲,又跑去告诉了佩珠,我就知道是应春晖出手了。这么做风险很大,毕竟她是暴露在外的,一直不动她不是因为她藏的好,而是她真的安分。

就连被偷走的那支雕翎箭,我一开始也怀疑了她,可后来发现不可能是她。在她的眼里那箭只是小孩子的玩意儿,要偷也应该偷放在同一处的长弓铁箭。

但她今天这么做,成功的几率还是很大的,到时候府上一乱,也就没人在意她了。她跟卜安宁相处了也有一段时间了,卜安宁的性情很容易叫人理解,她身后的事若是有心打听,自然也能弄明白。这么久了,卜安宁都能按捺下来不发作,不会等到孩子都要生了才想着质问。

激怒卜安宁很容易,应春晖又是个情商很高的人,大概是把全部的恨意和由头都转接到王爷的身上了。卜安宁虽然也并非一塌糊涂的不懂,可一个人的郁闷总要找某种方式排解,哪怕是去恨一个无关的人。

何况王爷不是无关的人,他确实知道卜安宁的苦楚,也知道李家人的手段,可他只是袖手旁观,甚至还配合的推了一把。对于卜安宁来说,这个世道已经冷漠的无可救药了。

王爷弄死卜安宁容易,可是若是主动的伤了孩子,那就有理也说不清了。虎毒不食子,再怎样都是王爷理亏,而且事情一旦传了出去,圣上质问起来,王爷也不是个会为自己争辩的人。这种关键时刻,不能再出意外了。

我觉得我自己做了一件很对的事,幸好成功了。若是败了,大概我也掉进泥坑了。只要有意外,今晚我是第一个逃不出去的,所有的矛头都会指向我,甚至还有可能说是我在戕害王爷的子嗣。

王爷倒是想让我不要多管闲事的,我要是出点什么事,他又要费心来解救我了。

我站了起来,走到门口的时候我又稍稍的扭了头,“就算你有不得已的苦衷,大约我也是帮不上你的,只是自己的事情要自己想办法解决。反正你在我这边只有这一次机会,下一次不会这么幸运了。”

“多谢夫人。”应春晖还是很客气,客气到你都察觉不出她是真的还是假的。

回到我自己房里的时候,天已经很晚了,晚饭都没好好吃,刚才的茶也是一口没碰。佩兰端了一大碗的人乳来,都是现挤出来的,还带着温,也就不用去热了。我吃了药,那奶也是一口没浪费。

问了人,王爷出去了,玉藻也不在府上。我去洗漱了一下,回来躺床上就睡了。

夜里忽然醒了过来,伸手摸了摸床的里侧,心里也明白,肯定是空的。梦生的骨灰就被我放在桌上了,一抬头就能看见。窗外的月光照进来,透过碧绿的纱窗,带着一股深冷寒意,这场景还真有些瘆人。

我忽然笑了起来,竟然也能被这骨灰坛吓到,明明不久前还是叫我最心安的活生生的人。从此以后,不会再有人傻傻的叫我姑娘了。

看我多无力啊,究竟谁也护不住。

我起身坐在床边上,弯着腰,低垂着头,将手臂搭在自己的膝盖上,半响就笑两声。大概是被我咯咯桀桀的笑声吵醒,佩兰挑起门帘,站在门框处。我这个样子,估计也是挺诡异的,她只是安静的看着我,倒也没被我吓到。

“好姐姐,我想喝酒,有酒吗?”我问佩兰。

“大夜里的,谁还来筛酒煮酒,有葡萄酒喝吗?”佩兰轻声说。

我“哈哈”的笑了两声,随后摆摆手,“算了,我要睡了。”我说着就准备往床上躺去,只是我屁股一动,忽然从床上滑了下来。先前就说过,我这床没有凸起的床沿,刚刚我是坐在锦被上的,那缎面太滑,加上寝衣也是丝绸的,所以就更滑了。

我“嗷”的叫了一声,然后就索性坐在了床榻上,笑了一声之后,我突然盘起双膝将自己紧紧地抱了起来。

“呜……”我只是小声的呜咽着,怕人听见我哭,咬着嘴唇忍着不发出声音,那眼泪却像是崩溃了一般。

感觉有人走来,随后坐在了床榻边,我以为是佩兰想来安慰我,其实我只要发泄一下就好了。但我说不出话,也不想说话,从前我干什么,梦生也只是安静的陪在我的身边。

来人推了推我的胳膊,我抬眼看了一下,是一瓶北酒,用白瓷瓶装着,就是先前王爷喝的那一种。我擦了一把眼泪,又拧了拧鼻涕,往衣服上抹了一把,随后才伸手接过。

喝了一口,很辣,从喉咙到胃到心口,都在烈烈的灼烧。然后我又喝了一大口,缓了缓,终于将抽噎给按压了下去。

“王爷,其实我没有很难过,我只是想哭一下而已。”我说着还能冲王爷笑起来。

王爷“嗯”了一声,以作回应。

“王爷,你千万别同情我,也别可怜我。”我说。

王爷低声道,“不会。”

“王爷,你说人为什么会活在这世上,又为什么会死?从一个特别鲜活又脆弱的小生命,然后慢慢长大,然后某一天突然就没有气了,最后就消失了。”我问的像是在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王爷没回答我,我也没去看他,抬手接着喝酒,就这么一小瓶,太少了,还不够塞牙缝。

“——韦捷。”王爷叫了我一声。

“什么?”我问。

“能不能好好活着?”王爷用商量的口吻继续说,“不管你是走是留,不管你在哪,不管你要做什么,只要你好好活着。”

大概早上我那份求死的心太强烈了,能叫我撑住的,只剩了一口气,但凡缓下来,我必定不安生。

“王爷!”我叫了一声。

王爷说道,“真的,只要你好好活着,我就够了。你放心,我也会活得很好的,我会好好吃饭,按时睡觉,努力的工作,认真过好每一天……”

“……”

王爷扬了扬头,“对不起,我要是早早的明白这个道理,也就不会害苦了你。那一年,我在金陵城遇见了你,瘦瘦的身子,小小的个子,骑在高头大马之上威风凛凛。身着紧身骑装,腰束革带,头戴墨色眼纱,稚气未脱的脸上神气十足。身附黑铁长弓,马鞍上悬着一个箭壶,里面放着满满的白羽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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