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赵恪会那么紧张,原来不仅仅是碍着我家侯爷和夫人,还真的是当着我家王爷的面将我带走的。他要是再霸道决绝一点,我还真有可能做出不理智的事来。
现在想来,王爷那句“回来了”还真是满含深意啊,是不是又像五月游西湖的那一夜,以为我就会那么走了?可我还是又一次的回来了。只是王爷已经觉得我一定会走了,所以才问我要不要去见南荣,他是怕我带着遗憾走吗?
“你们为什么会在那?”我又问。
玉藻看着我,神态上有些踟蹰,大概是为难了。有些事我一直没参与,就算想要我知道,也不是一两句话就能明白的。
“我家夫人和侯爷,还有王爷,还有凤娘,还有肃王,你们在筹谋些什么,还是交易?”王爷和凤娘不是第一次私下见面了,我当然不会想的肤浅,只是实在难以理解他们为什么会……不知道怎么形容了。
“王爷说,如果你要问,我可以告诉你。但我想多问一句,你真的想知道吗?”玉藻问我。现在反过来,是她在咄咄逼人了。
“玉藻,你说,我是不是真的该走了?”我叹了一口气,怀念这酒的滋味,还没喝够呢!
“走,不一定就好,但留下来,一定不好。”玉藻直白的回答我。
“知道了,你退下吧!”我喝完酒杯里最后的半盏酒,每次经由我,就没有剩酒的道理。
走?我该去哪啊?我该怎么叫自己好好的活下来?
酒足饭饱,我躺在床上就睡了。佩兰过来给我更衣,我也只是配合的抬抬手,适应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我一点都不向往外面所谓的自由。什么“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若我只是一只身来就养在鱼缸里的金鱼儿,从来不知道外面天地的家雀儿,我还……我是吃过苦,再不敢领略第二次。而且,我已然活不长了,也不想折腾了。
夜里,我被外面的动静吵醒,声音不算大,带着闷声,像是什么东西从天上掉下来了。
我一下子猝醒,叫了一声,“梦生!”期待着有人回应我一声娇娇的“姑娘”,可我一瞥眼,身边没有人。
“姑娘!”
我好似听见了有人在叫我,可是却不像是梦生的声音。是我幻听了吗?什么时辰了?梦生为什么还没有回来?
“啊!”就在这时,外头传来一声刺耳的惊叫声,随后又有人抑制不住的尖叫了一嗓子。
外头有人在走动,很快就有烛火亮起。我慌张的从床上下来,来不及穿鞋,便着急忙慌的往下走。走到床榻下,一脚踏空,一个趔趄险些跌下来,可我凭着一股气,硬是撑着快步踉跄的往外走去,竟然没有摔倒。
“夫人!”佩兰回头叫了我一声,一张春花般的脸也是吓得惨白。
等我走到外面的时候,已经有人在了,我看到几人围着地上的一滩血,一个穿茶褐色衣衫的女子安静的躺着那,满脸的污血都快要看不出来本来的面目了。
早上出门的时候,我还嫌弃过梦生的品味,这身衣服实在难看。梦生满脸不在意,只为了衬托我本来就单薄的风采,所以一点都不敢招眼。现在这衣衫从背部裂开一段三四寸长的口子,里面一条细细的缝,还在不住的往外冒出鲜血。
“啊啊啊!!”看到此景,我胸中的气立马上不来了,一口血狂呕出,只觉得一阵眩晕,然后我就倒了下去。
“夫人,没事的,梦生姑娘还活着。”佩兰眼疾手快,大概知道我要不好,第一时间把我给接住了,要不然这一摔也要把我的半条命给摔没了。
“对呢,对呢,她还有呼吸!”
“是啊,是啊,夫人您先别激动,赶快叫太医来看看吧!兴许还有的治。”
“一定有的治的,梦生姑娘向来般坚强,还没好好陪夫人呢,怎么可能舍得走!”
“到底是什么人啊,奴婢就在外面当值,什么都没看见,然后梦生姑娘就这么直直的从天上掉下来了。”
“先别说这个了,赶紧找人来救梦生姑娘是要紧。夫人您千万要挺住,可别再激动了。”
“对呢,上次那真人也说了,夫人动不得气,情绪不能波动太大。”
“……”
大家七嘴八舌的都只顾着跑来安慰我,我也怕她们乱碰梦生,赶快舒了一口气,指着道,“都别动她。”
就这么四个字,艰难的我都快要断气了,脑子晕的天旋地转,眼睛也看不清了。
底下人立刻答应了我,看见我说话不利,也立刻回道,“婢子这就叫人请朱太医来。”
本来卜安宁要生,其实应该稳妥一点将朱太医留在府上的,可是先前被容夫人耽搁了太久,最后人还是没留住。我们不好意思,他自己也有一切气馁,所以就没强求。
“叫玉藻来。”玉藻应该知道我要找谁。
只怕叫太医来都是有限,朱太医是个老狐狸,只想着自保,就算有奇招他也不敢用,旁的人也是一样的路数。梦生就算之前没受伤,从那么高的屋顶摔下来都难说还有没有命,她除了跑得快,根本没有任何练家子的底子。何况她已然受了重伤,还是直接被扔下来的。
当下我只能找赵恪试一试了,也就指望着他能有办法。可我不知道他在哪,又该怎么找到他。
“玉藻姑姑不在,有人看见她亥时六刻的时候出去了。”去的人喘着气跑回来,给了我一个噩耗。
“现在已快要到丑出了。”那人又回答。
佩兰在我身边也附和的一句,“是啊,马上要四更了。”
“快扶我起来。”我要去找王爷。
也就只能我自己去了,说白了梦生不过是个丫鬟,我再把她当回事,在王爷那在旁人眼里也只不过是无足轻重的丫头。王爷宿在水莲那里,今夜是他们第一次同房,谁也不敢因为这事去打扰了王爷。
我就凭着一口半上不下的气强撑着,佩兰扶着我,却还是我在拖着她一路奔走。
“王爷!”我一进院门就喊了起来,知道惊动人不好,但总比突兀的出现要强上许多。这个时辰是人最困的时候,应该不会做好事的吧?我怕大家都难堪,只叫佩兰在外面等着我。
“王爷!”当我喊第二声的时候,我人已经走到水莲的房里去了。
房里一片漆黑,外面的丫鬟还没来得及点灯,我只听见王爷提醒了一句,“别乱动,小心脚下。”可我已经踢到了一张杌子,伴着一阵撞击声,又是摇摇晃晃的瓷瓶摔碎的声音。
我只觉得连脚带腿瞬间疼的发麻,可我已然不在乎了,这疼痛似乎叫我清醒了一些。
“你别再动了。”王爷又喊了一声,随后叫道,“来人。”
外头的人这时才点着油灯进来,我一看王爷正穿着一声素红罗的寝衣坐在床沿上,一头黑发散乱的披着。里头水莲裹着罗衾背对着外面侧睡着,露出了肩上一段雪白的肌肤。大概我进来的匆忙,她来不及穿衣,只能这样不动,也是不好再看我。
“水莲姑娘,对不起,打扰了你安歇。”我真的觉得十分抱歉,纵然心头万般焦急,还是想着先道歉。可能是因为刚刚的疼痛,我连说话都顺畅了一些。
“王爷,你知道赵恪在哪吗?我要找他!”话刚说出口就觉得不太妥当,“不是,是……”完了,关键时刻又说不出来了。
我立刻弯身找了一片碎瓷,用力的一捏,瞬间有血迸出来,疼痛感再次叫我清醒了一些。
“韦捷,你做什么?”王爷本来是等着我开口把话说清楚的,见我如此激进,一下也慌了。他走来的匆忙,也没来得及穿鞋子,脚上踩到了碎瓷片。我听见了瓷片再次碎裂的声音,低头看了一眼,有血出来了。但我已经来不及关心这些了。
“梦生出事了,我要找白灵风来救她,她伤的很重,很重,很重……”说着我又是一阵眩晕。我是个很容易就能接受现实的人,可是这一次我好害怕。不行,梦生千万不能有事,我接受不了她要离开的现实,不能接受!如果她走了,我该怎么办?我也要一起走吗?
“好,我这就派人去找他来。”王爷一把抓住了我,随后又将我丢给了一旁的丫鬟,轻言嘱咐了一句,“扶好了。”
王爷都没穿好衣服,就这样直接出去了,地上留下了一串血脚印。
我立刻也跟着出去了,但没看见王爷的身影。佩兰在外面接着我,我几乎没叫她搀扶,自己就狂奔着跑回去了。
回到院里,梦生还躺在原来的地上,白日里刚下了一场大雨,地面还是湿的,现在又是夜里,实在太凉。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不敢动她。
秋穗也过来了,只是跌坐在那流眼泪,看见我回来,抬眼问我,“夫人,怎么回事?你让她干什么去了?”
“秋穗,别乱说话!”娟姑姑和袁妈妈也在,看到梦生如此,又见我脸色太差,各个都十分忌讳,立刻阻止了秋穗的发问。
“都是我的错,我明知道危险,不该叫你去的。我明知道危险,就算要去,也应该叫司徒一起跟着。是我自私,我分明就是怕万一,我分明就是想到了万一,可我还是叫你去。我是个坏人,彻头彻尾的坏人,自私的人,胆小软弱的人……”
眼泪控制不住的流下,天知道我有多虚伪,这眼泪是假的,伤心也不值得一提!梦生,我不该把你带到庆王府来,我把你当成了武器,我只想着物尽其用,我根本就不是爱你!梦生,对不起!从来我就没有把你当成我的朋友,我没有平等的看你,我只是还把你当作一个奴,一个随时愿意为我去死的奴!
“哇……”一口腥甜的热血再次呕了出来,我感觉我的心脏都已经停止了跳动了。
“夫人!”
“王妃娘娘!”
“韦捷!”
“韦捷!”
我倒在地上,却艰难的挣扎了一下,睁开眼睛,花花的人影里似乎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小白道长,你来了?你快救梦……”话还没说完,“哇”的一下又是一口血,我这样子一定特别的瘆人。
“你再不克制一点,都要走在这丫头的前面了。”赵恪说着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抬手就在我的头上扎了一针,“忍着点,你现在不能晕,一旦倒下,只怕你再也站不起来了。”
我艰难的笑了一下,虽然很难过,可我还是很想对他笑,“你就别骗我了,你……”大约舍不得,明明想说的话还没说明白,想做的事还没去来得及去做。
“啊!”又是一针下来,我终于从麻木中体会到一点痛楚。
“疼吗?”赵恪问我。
“你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快点救梦生。”我挣扎着就要起来。
赵恪平静的语气说道,“救你比较有意义一点,她不中用了。你要是能清醒一点,还能再陪她多说一会儿话,也省的我再费力气扶乩通灵了。”
“你……”我又是一阵晕眩,这话说的也太直接了吧,为什么要你骗我的时候,你却这么残忍?
“告诉我疼不疼?第三针下来,你要是还没感觉的话,我就送你跟这姑娘一起走了。”赵恪很认真。
我凝紧了眉头,很不甘的说了一句,“疼!”
“你明白就好。”他说着就转了头,也不指使人,直接低身将梦生抱了起来,送回了屋里。
我瘫坐那愣了片刻,看着地面上的一滩血,一时竟然想笑了。
哈哈……我擦了擦嘴角的鲜血,惨淡的冷笑了一声。好残忍,这就是人性,这就是梦生在我心里的地位。我根本就不想走,我根本就怕死。小白道长,原来你这么了解我!我又叫你看不起了,这就是我低劣的本性。
我紧跟着也回到了房里,赵恪将梦生放在了我的床上。梦生还是趴着的,脖子不能抬,所以连枕头也不用,只那么生硬的将脸贴着,扭曲的完全变了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