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哟，怎么说，被老身吓着啦？”李夫人赶紧站起来，想要去劝。
秋穗这死丫头，请你严肃点，你这憋不住笑的样子太明显了。可是这李夫人一啊哟，我也忍不住的想笑场呀？
“没事，佩兰你把牧云带下去哄哄。”我自己亲自招呼着李夫人入座，“姨娘快坐，不吃饭喝盏茶吧，秋穗快上茶来。”
李夫人拍拍自己的头，“啊哟，瞧瞧老身这脑子。前头刚问了，说是夫人要用饭了，所以老身赶紧着给夫人送上两道菜来。这些时日也幸苦了夫人天天往我们那头跑，容容她身子难受，只怕怠慢了夫人。”
“姨娘这话讲的，容妹妹可是功臣，您都不知道她为我担待了多少罪过，要不是她，我这日子都要……”啊哟，差点也说错话了！
“妇人真是太感谢李家了，一个个的都是好人才。”啊哟，笑的好累啊，嘴都咧的收不回来了。
李夫人喝了一口茶，竟然没有跟我说客气话，只是赞道，“夫人这好香的茶！”
能不香吗，这可是沾着茉莉花肥皂和臭狗屎的味道呢！
“这是江宁府来的茶，平日里都是我自己喝的，姨娘勉强用些吧？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怕容妹妹看不上，加上她有身子不宜用茶，所以不敢献丑。”我说。
丫鬟将李夫人带来的菜摆上桌，也幸亏佩兰长了个心眼，没有像从前那么随意。我这桌上除了日常吃的，还放了十样看菜和看果子，浩浩荡荡的摆满了一桌，很有气势。
虾丸菱角汤，炒蟹膏，清蒸鲥鱼，神奇的还有一个肉末蒸蛋，另外还有一道酥油鲍螺。不赖呢，都是不费牙口的菜，尤其是那肉末蒸蛋，是要讽刺我已然成了老太太吗？
“我身子不好，如今味觉淡了，什么都不对味。”这是真话，“见着姨娘送来的好菜，不知怎么了，突然来了胃口，看来今日得要多吃两碗饭了。”这是假话，我根本什么都不想吃。
“夫人大约就是酒喝多了。”秋穗说的是心里话吗？
我七八岁就把酒当茶喝了，如今还有救吗？那么多惜命的人，还不是早早就死了，倒不如像我，什么好东西都享受过了，死了也不冤。
“爱喝酒不是什么坏事情，李白还是斗酒诗百篇呢！我看从古至今，爱喝酒能喝酒的，多是不俗的人。”李夫人真会说话。
“老夫人可别这样劝我家夫人，就怕她心实当了真，以后喝的越发放纵了。”底下丫头也接了一嘴。
“王妃娘娘是福大寿大良金美玉的人，老身是赞的心诚，见着可亲。我家容容是前世修来的好福气，遇上夫人这样的。”李夫人也只是笑，和我笑的一样假一样累。
可我怎么感觉她这话没说完，遇上我这样的什么，连家主母她都不认了吗？大约李容容真的生了世子，我的位置也就岌岌可危了吧？
只是哪有那么容易啊，没什么胜券在握的事。人家都已经筹谋许久了，你家李容容也不过是颗死棋。当然，我也不过是颗随时要被舍弃的棋子而已。
“老夫人说错话了，小夫人是我们家的小夫人，是王爷和王妃的人。”秋穗像是抓到错漏一般立即纠正。
“倒不是因为这个，良金美玉这样的词只有我家王爷能配得，妇人可不敢用。”我真的不配。
正说着话，忽然听见有丫头叫喊，“老夫人，老夫人，小夫人叫您呢。说这会儿肚子疼的厉害，让您快点过去，只怕这次是真的要生了。”
这李夫人一听，立刻慌张的站起来，转眼就跑出去了，连声招呼都不打。
“哪来的丫头，慌慌张张大呼小叫的，真是一点都没规矩！”秋穗是想说李夫人吧？
“快给我换衣服，我……”我跟着站起来，被刚刚那丫头一喊，我的心里头也有一些慌。
“你干什么去？”看见我慌忙忙的也要赶过去，罗缨忽然掀了花厅的帘子，一下子跳了出来。
“啊哟，你在家啊！”底下人见我学着李夫人的口气，都低着头偷笑。不过罗缨现在神出鬼没的，我还真不知道她竟然躲在一旁偷听。
“坐下好好吃饭。”罗缨过来又摁住我重新坐了下来，是担心我到了晚上就没心思吃了吗？
“王爷什么时候到家？”我问。
“不知道。”
“宫里头通知了吗？”我又问。
罗缨本不想回答，踟蹰了一下，还是“嗯”了一声。
“李家呢，派人去将她的父亲哥嫂什么的都接来吧？”
“知道了。”罗缨答应的有些敷衍，我知道她有自己的主张，也忌讳我指手画脚的越权。
“德寿宫常用的是刘太医，婕妤娘娘最信任邱太医，若是无事，要不都请来吧？遇上什么棘手的事情，也好大家商量着办。”我又说。
“夫人，快吃饭吧，再不吃菜就凉了，别辜负了李家老夫人的一片心意。”这话是玉藻说的，我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的插了这一嘴。
我想要自证清白的有些心急，若是王爷在家，大概也就不会这么慌了。旁的人疑我冤我，我都不介意，可是我怕王爷也误解了我。
我抬眼看了看周围的人，自从罗缨现身，大家都低了头，只有一旁的玉藻目不斜视的面无表情。算了，不管了，既然罗缨在家，我也就不急了，反正急也是没用的。
我还真的拿起了箸儿端起了碗。这一碗虾丸菱角汤看上去还是不错的，里面除了有虾丸和菱角，还有鸡头（芡实）、火腿、鸽子蛋以及鱼翅，我吸溜了一根鱼翅，然后用那汤泡了半碗饭。桌上有一道凉拌鸡头梗吃起来倒是清爽解腻，况且虽然是脆的，但是特别的酥，不用费牙齿。
将牧云哄好回来的佩兰，又给我夹了两片炒羊肝。本来已经快吃好了的我，突然闻到了腥膻味，嗓子突突的难受，犯了两下恶心，到底没忍住，“哇”的一下全给吐了。
“都是婢子该死。”佩兰一面忙着给我清理呕吐物一面还要跪下来领罪。
其实如今，我十顿饭有九顿都是不能好好吃的，虽然以前也是一样。可那会是自己作的，有胃口我也不吃，故意劳累的人难受，才显得自己金贵，一到了外面我什么都吃。可现在我是真的食不下咽，见什么都不想吃，就连琼浆玉液到了我的嘴里，我也寡淡的如喝水一般，已经尝不出好赖来了。
“不关你的事。”我自己漱了口，躺在椅上缓了缓。罗缨还没走，玉藻看着我的眼神很刻意。
我对着玉藻没好气的问，“看什么？”
玉藻没说话，转身就出去了，然后罗缨也跟着出去了。
“接着吃。”我见她俩走了，自己又坐起了身，“把那肉末蒸蛋拿来给我吃！”
“夫人总这样，只怕对身子不好。”佩兰说的话像是双关。
我的身子是大不如前了，只是还没看上去这么不中用。朱太医并没有说我什么，但是我的身子不好这样的话如今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了。大概是要给我的离去做一个铺垫吧，突然一下猝死，总归叫人生疑。
我没说话，低头将那一碗蒸蛋都给吃了。随后才说，“找个人去那边问问怎么样了。”
时间已经过了未时，容夫人已经叫喊了足足一个时辰，狼来了喊了太多次，终于是能确定，这一次是真的要生了。虽然我们这边离的远，却总能感觉到那边的慌张。小世子固然金贵在一说，另一说是罗缨故意叫人看见的，就是要闹的满府皆知，因为这也是个死亡铺垫。
王爷那头还是没有回来的消息，我千辛万苦等来的是李婕妤亲自驾临，这姑奶奶一进门就先扇了我一巴掌，怪我没有去那边张罗。我知道她是了解罗缨的不安好心，可是她只能把气撒在我身上。
还好她这养尊处优的没什么力气，一巴掌虽然打的响亮，但是并不多疼（就是有点麻），不过一堆的人看着呢，难道我真的不要面子吗？谁想打都能打？
我只好匆匆的跟着李婕妤去了容夫人那边，一路跑的我汗都下来了。李婕妤大概是急了，一到那边，她抬脚就跨到产房里头去了。我跟着她也不好退缩，只好也进去了，旁的人也没好拦我。
朱太医也在，房里只用一个帷幔挡着，他只在帷幔外面随时听候。床上容夫人喊得撕心裂肺的，我看她满头满脸的汗水，整个人的面目都是狰狞变形的。她母亲在床边握住她的手，焦急的只是叫她坚持住，但看她的样子好像根本听不见。
底下三四个产婆，用被将她的下身遮挡着，但她的双腿基本上已经露在了外面，我已经看到了血。我到现在才知道，为了能叫孩子出来，是要活生生的用剪刀剪的。而产妇根本就感受不到这种生肉剪切的疼，因为生孩子的疼已经盖过了一切的疼。
“夫人，咱们再加把力，已经快了。”其中一个产婆几乎已经将手伸了进去，拿出来的时候整只手都是血淋淋的。她的话虽是这样说，也不敢摇头，但是眼神里带着孤注一掷的狠厉，面上的表情也如同是面临一场凶多吉少的战役。
我整个人都被吓得愣怔了，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妇人生产，一口吐沫在嘴里回转，却怎么也咽不下去。
又有一个产婆伸了手进去，这次她倒是摇了头，“不行啊，这孩子还是坐位。”
“要不让夫人站起来吧！”另一个建议。
“只怕能有用，老夫人和婕妤娘娘，你们看要不要试一试？”到底有一个会做事的，见着我也在，索性连我也问了，“大夫人，您以为呢？”
这话一问，将李容容回过神来了，睁开眼来瞧见我果真在，直接手指着我，骂了一句，“滚！”
得了，我也真是闲得蛋疼，跑这到这里来看这种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血腥场面。怪不得从前家里面一有人生孩子，我就被人拦住，从不让我进去看。
“碍眼的家伙，你跑进来干什么？还不快滚！”李婕妤为了安慰李容容，立马对我喊打喊杀起来。
滚就滚吧，我立刻转身就要走了，也不知在这个时候谁还有心推我一下，害得我一个趔趄，踉踉跄跄的差点摔下来。
“就知道碍事！”里头人还不忘抱怨一句，然后我就听见李夫人恳切的说道，“容容，咱不管这些了，只要你今天把世子生下来，你就什么都有了。”
朱太医这把年纪了，瞧着我要摔倒，眼疾手快的跑来扶了我一把。我对他看了一眼，他也正巧抬头看着我。
“太医，太医快进来。”李婕妤又在里头喊，“容容这么累了，还是先别折腾她站起来了，不是有什么在穴位扎针的法子，叫胎儿的顺位过来吗？”
朱太医丢开我的手，急急忙忙的抱着医药箱就要跑进去，里头人一看，又听见李婕妤喊，“邱太医，跟着我过来的邱太医呢？”然后朱太医又灰头土脸的出来，另一个人抱着医药箱着急忙慌的进去了。
我还站在那，朱太医瞅我一眼，我看着他的时候，特别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只是这个时候，大家都笑不起来了。
这房里的血腥气太重了，我只好坐到外间去了。一个小丫头给我送了一杯茶，我问她，“现在几时了？”
“回大夫人，现下申时已经要过了三刻。”
我一抬头看见说话的人，倒还有些意外，“你家小姐在里头生产，你怎么不进去？”
春妈妈笑了笑，“里头人多，老身去也是添乱。”
春妈妈是李容容陪嫁来的，但是不是奶母我就不知道了，好像也没听说她男人和孩子的事。
“春妈妈是容妹妹的乳娘吗？”我也就这么随口一问，因为看见那三个奶娘在外间候着呢，我瞧着她们都是养的雪白粉嫩的，每人的胸脯也都是饱鼓鼓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