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是来刷存在感的。”不是调侃,我真的觉得他的某些行为有些幼稚的可笑,故意惹圣上生气,故意惹我家王爷生气。
王爷笑了笑,不置可否一般的没有再说话。
唉,我家王爷太坏了,问他的问题基本上没有主观意识,每次都给抛开了。不过也还好,我也避开了一个很总要的话题。
原本骑了马一会儿就能回府了,结果走了这么远的路就是为了等府上的轿子来接。来了两顶凉轿,我坐一顶,王爷让给了秋穗,他自己骑马。
踏雪可不能给冯戎骑,这可是正儿八经的御马,他也受不住。所以冯戎只能牵着缰绳一路跟着跑回了王府。所幸这轿夫走的也不快,前头还有提灯的人,浩浩荡荡的,还挺有排场。
所以我也不得不将竹帘给放了下来,原本夜晚路上没多少行人,我还可以通通风。这会儿只能窝在里头,黑不溜秋的,什么也看不见。轿子一动一动晃荡的好舒服,这一天我也是够累的了,很快困意来袭,我便歪在一边睡了。
“怎么,你打算在这过夜?”听见话语声,我立刻就惊醒了过来。罗缨的声音太有穿刺力了,自从被她揍过以后,我对她也如同府上其他人一般敏感的很。
我掀了轿帘自己爬了出来,轿子已经停到了内院里,轿夫不在,只就我一个人。不,还有眼前的罗缨,用不咸不淡的表情看着我。应该是王爷没让人叫醒我,换了内府里的人,直接将我抬了进来。秋穗大概是被罗缨给遣走了,就是不知道王爷现在何处。
我没理会罗缨,故意瞟都不瞟她一眼,直接进了房里。看见佩兰,叫她收拾着东西安排我洗澡。
“不吃点吗?”佩兰问我。
我冲着门外大声的喊道,“牙疼脸疼,什么都吃不下。”
佩兰每日只关心我吃了什么穿了什么,我要是像她这样困守在一个小房间里,都要憋闷疯了。可是我再一想到梦生,似乎比她更惨,佩兰好歹还能走动一些,她又是个能做主的。不像梦生,除了我便什么都没有。梦生都没有自己的想法,也不知道要为自己活。
奇怪,恭王为什么跟秋穗说梦生是我最重要的人?这人的心思真是难猜,有时候纯属不经意,有时候又刻意的太明显,反而猜不着。
佩兰亲自来伺候我洗澡,她也不敢拿大,基本上是事必躬亲。我这身上的每个角落她都知道的清楚,反正都看习惯了,我也就放开了。以前没羞没臊的,什么都无所谓,现在变得扭捏了,在其他人面前还真敞不开胸怀。
“佩兰,那天我怎么看见你在应春晖的房里,你俩聊什么呢?”我直接开问。
说完我自己才想起来,春晖是姓应的,我当时还夸她的姓名起的好。却没有问湘竹姓什么,果然就活不长了。不过我一直看春晖比湘竹顺眼一点,谁让湘竹的胸脯那么大,太刺痛人了。但春晖的细腰也叫人嫉妒呢,也不知道王爷搂在怀里是个什么触感。
“随便聊两句,我们这正房正院的人来人往,她总哭,也不像样。她大概是物伤其类了,有些话她也不好跟我说。”佩兰给我搓着背,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那为什么王爷晚上就去了她房里?”我还是问的很直接。
“那是因为跟三娘的事。”佩兰声音有些浅,“那边两个都是有身孕的,况且又离的远。”
我笑了笑,“你也觉得是王爷故意气罗缨?”
“可是王爷后来进了夫人的房。”
我自己伸手捧了一把水洒在了自己的脸上,佩兰在我身后也被沾了一身。她没叫唤,我也没在意,直接将巾布打开蒙在了脸上,然后躺倒了下去。
“我觉得王爷爱上我了。” 我这话说的也是大言不惭,王爷对我有目的,但我也无所谓了,不当真就不存在谁欺骗了谁。
“那是好事情啊。”佩兰的声音有些颤抖,听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可我晚上回来的时候,跟王爷把话说清楚了,我不喜欢他。他说他会尊重我,绝对不会勉强我做不想做的事。所以王爷以后不会再到我的房里来了。”
“为什么,你是他的王妃啊?别人都是求之不得,眼看着你们有些温度,怎么又自己冷却了呢?”佩兰转过身来,伸手揭下我脸上的湿布,面上的表情完全是不可思议。
“因为我配不上他。”说完我玩笑一般的笑了一下,又将脸埋到了水里。
我在水中睁开了眼睛,一样能看见佩兰的愁容,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不开心。
“你们一个个的都这样,对着王爷都是别有所图,倒还不如当初成全了佩珠,至少还有一个人为他知冷知热。”佩兰总算透露了一点心声,只是她以为我在水里看不见也听不见。
王爷今晚还是宿在了春晖的房里,我们这边离得近,为了给他们营造一点氛围,早早的就熄了灯睡下了。
我洗了澡就进了自己的里间,叫一个丫头进来给我摇风轮,也在房间里放了两块冰。
“明儿把这绣屏给撤了。”桃花多了也烦人。
“不是很喜欢吗,怎么又看不顺眼了?”我就知道罗缨还要来找我,她想问的话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我再一想,不对,要是把那家伙的桃花也送走了就得不偿失了,还是好桃花烂桃花一起收下吧!
“算了,还是留下吧。”头发还湿着,我躺在床上,将头枕在床沿边,湿发直接洒落开来。
“你这样吹,以后头会疼的。”罗缨说着坐在了我的旁边,她也洗了澡,换了一件单薄的罗衣,将她人也显出了几分柔和。
听她这样说,我冷笑了一声,然后继续躺着不动。
“对不起,我当时是气急了。”罗缨一向这样大气,能高高端坐也能放下姿态,别人揣测不出她的脾性,也就顺不出她的喜好和脸色,所以只有服从才是对的。
“我承认对你动手确实另有目的。韦揕的背叛,以及你们韦家其他人的摇摆不定,还有你的知情不报,这都在其次。”
我没开口,想听听她还有什么话要说。可是罗缨只是安静的坐在那,没有再说话。腿上酸胀的厉害,牙疼,接起的胳膊也在隐隐作痛。
累了,睡吧。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就这样,六月过去了。
我终于把扇坠儿做好了,卜安宁看着成品,面上的表情很勉强。大概也是觉得我就这样的水平,做得太好了,反而失了真。虽然点了头,但反复强调千万别提是经她指点的,免得坏了名声。
可是做虽做好了,我却一直送不出去,心意表达的太明显,也觉得自己好下作。先前罗缨说给赵恪的见面礼就是一并折扇,可是后来没送出去。我将那扇子给要了回来,留作自己用,然后把那坠子挂上去了。
不过一点都不配——是坠子太烂了,连带着那么好的扇子都拿不出手去。也怕人看见了,细看我的坠子,什么“永世相随兮地久长”,好可笑啊,所以我只好又把坠子给拿了下来。原本想绞的扔掉,到底舍不得,便收起来了。
七月有两个节日,一个是乞巧,另一个是中元。
因为太上皇的皮影戏从初十开始,每晚便要连续上演,所以抓紧着最后的排练,白日里我的空闲不多。
府上一直在制作过节用的小物件,我也只是偶尔回来的时候看上一看。那几位小娘,除了罗缨,其他人都没在府上过过节呢。其他姑娘和妇人,想求子的求子,想求姻缘美满的也寻一个寄托,所以都还比较期待。
我的房里放了好些个彩画金缕的水上浮,有鸳鸯,大雁,乌龟,金鱼等等,都很精巧。这是用黄蜡制作的,等到七夕当晚,放到水上任其漂流。
这东西多半是佩兰给我拿来的,往年她们四个也是最积极,都希望我能得一个嫡长子。争宠归争宠,毕竟是我房里的,她们谁都盼着我能好,才是她们最大的脸面。如今长子是争不到了,但好歹能有一个嫡子,这才是当务之急,否则我的地位是真的岌岌可危了。
佩兰大概也能揣度到我的一点心思,可是她碍着旁人的眼光,也是对我无声的规劝,所以就故意放在我的眼前了。
“干嘛不做一个野鸡?”我问。
当时应春晖也在,这几日她倒是爱往我这边走动了。人都是这样的,可能刚开始还比较抵触和厌恶,可是在眼头上见得多了,也就慢慢习惯她的存在。况且她也算不上是个讨人嫌的,一来她比较文静,不像从前湘竹那么聒噪,二来,她很有眼色,懂得讨我的欢心。
如今在这府上,已经没什么人能将我看到眼里去了,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殷勤的讨好我,但我心里还是有些受用的。就连在卜安宁那,我都是一样的要看她的脸色,什么话都是我巴着她说,总是这么憋屈着,心情也不美啊。
听见我问,佩兰无语的白了我一眼,秋穗也只跟着笑。那只野鸡如今还在我的院子里,和那些雀儿们在一处,几句鸟语一讲,估计是被说服了,也就不想走了。
应春晖说,“为什么要叫野鸡,它不是叫七彩山鸡吗?营养价值很高,是肉中人参呢。而且我瞧着,它比锦鸡还漂亮。”
“是啊,这年头漂亮就是王道。”我说着摸了摸牧云的头,倘若她长得不漂亮,大概我是不会对她这么好的。没有这副娇俏的容颜,她也不敢任性。
“旁人能说这话大概还情有可原,夫人是最不配说这话的。谁不巴望着能有夫人这样的出身?就算生的再美,做了优伶一角,最后也就落了一个红颜薄命。”
应春晖在做着裙子下摆上镶的拖边,她是用的插绣,有的还是堆纱,一样的很费功夫。只是这衣服不是给人做的,而是在外头买的小人偶,她嫌人偶衣服不够好,便给它们做了几套。我倒是觉得这人偶做的不够精致,反倒配不上她的好手艺。
牧云是常被人夸赞漂亮的,她也知道自己的姿色出众。可是因为自身的处境,再加上旁人恶意诋毁,一个小孩子也变得很敏感,最烦旁人说她是薄命祸水。以前我倒是能多护着她一点,现在连我自己都在听天由命,旁人还不敢对我怎样,可我的身边人是最能感受到这种不受待见的滋味的。
“阿娘,你带我出去玩吧?”牧云只是一个劲地拉着我,屁股都快赖到地上去了。
我白日里累了一天了,只想早点洗漱好去睡一觉,明儿一早我还得赶去德寿宫。况且今天才初六,明晚街上才是最好玩的。
按理七夕当天我是出不去的,我一个已婚妇人也不适合跟那些小姑娘一样去凑热闹,何况要在自家准备节日事宜。可我每年都是在外面混到一大晚才回去的,谁让这家里有个主持大局面的人在呢?今年估计还要更热闹呢,那容夫人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何况她的产期也快到了,还不抓紧着作威作福?所以我打算眼不见为净,直接溜之大吉,当然是明天再出去玩比较好。
“走吧阿娘,我就是想出去!”牧云还没见过外面的世界,只怕一出去,这心就再也收不回来了。还是外面的世界好啊,可是却有许多人都挤破了脑袋想钻到牢笼来。
“夫人大概还不明白,如今的你才是多少人艳羡的,有家世背景,有身份地位,有能力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承担一切后果。只有我们这些身不由己的,才明白能有一个栖息之所的可贵。”应春晖说着脸上也添了一份惆怅。
一般安慰人的最好方式就是把自己的不如意放大给旁人看,旁人一对比,就觉得自己还算过得去,于是心情就好一些了。再狠一点的,就是把自己解剖的淋漓,血粼粼的面对着那人,那人便不得不将全部心思转移,顾不上自己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