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了多久，林湛斐被手机震动吵醒了。恍惚间他竟然倒在地上睡着了。
此时是凌晨两点多，手机显示夏熙妍的来电。他清了清嗓子接起来，边一只手支着身子从地上爬起，“嗯？”
“我天！你终于接电话了！我打得手机都没电了好吗！”夏熙妍着急的要命。
林湛斐切出画面看了一下，手机上有几十个未接来电，“啊，我睡着了，抱歉。”
“你还好吗？”没有多纠结他为什么不接电话的原因，夏熙妍问，“发微信也不回，我很着急，就给你打电话了。”
电话那头的少年顿了一下，“嗯……没事。”
“真的没事？”
林湛斐沉默了片刻，能听到他在电话彼端长长舒了口气，“那女人，是老林的前妻。”
就算他不说，夏熙妍和陆峰在回家的路上也猜测过了，毕竟林湛斐跟她简直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刻进容貌里的血缘，只要不瞎，都看得出来。
但他亲口说出来，夏熙妍还是有点舌桥不下，她跟着沉默了一会儿，又问了一遍，“你还好吗？”
“嗯，还好。”不等她继续追问，林湛斐说，“你先睡吧，太晚了，明天还要上学。先不说了，去学校细说吧。”
夏熙妍想了想，顺从地应下，挂了电话。
拿着电话在原地愣了一会儿，看了看桌上摊开的一摞卷子，林湛斐想反正已经没睡意了，干脆把它们做完。他有点渴，推开卧室门准备出去喝点水。
客厅非常黑，怕影响林展睡觉，他打开了手机上的手电筒，往边上一晃，看到个摔在地上的阴影。
他疑心自己看错了，把手机又凑上去照，看清后心里咯噔一下，赶紧回身按亮了客厅的灯。
林展摔在卧室门口，整张脸朝下，轮椅翻在一边，一个轮子滚在了钢琴附近。
林湛斐跑过去把他翻过来，本想抱他上沙发，想了想还是作罢，拍着他蜡黄的脸叫了几声，“老林！老林！”
林展没有意识，好在脉搏还在微弱地跳动。林湛斐把他放在地上平躺好，赶紧拨打了120.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晕倒的，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晕倒，林湛斐语无伦次地跟120接线员重复着他已知的那些信息，比早些时候更巨大的心慌感朝他袭来。
急救车尖锐的鸣笛打破了长林巷的寂静。夏熙妍刚睡着没有多久，就被这急促的鸣笛声惊醒了。跟她一起被吵醒的还有陆峰和其他几家邻居。几个听到声音的人都推开窗户探头往外看。
楼下停着一辆救护车，急救灯开着，闪得人心慌意乱，不知道是哪家人半夜出了意外。
“夏夏，夏夏！”陆峰抬头看见了夏熙妍，扯着喉咙喊她，“谁家的？咋啦？”
“我不知道啊。”她也刚刚出来，一脸茫然地看着楼下。
医生护工们不在车里，车门大开着，车上只有一个司机。又等了一会儿，一群人急急忙忙从隔壁楼道跑了出来，抬着一个担架，担架后边跟着焦急的林湛斐。
“我——槽？！”陆峰低呼一声，“林叔！”喊完这一声，他的脑袋钻回了屋里。
夏熙妍同时拿起手机给林湛斐打电话，他正在手忙脚乱跟着护工们一起抬他爸，没工夫接电话，不一会儿众人就上了救护车，车子再次鸣笛，绝尘而去了。
等陆峰套了条裤子飞奔下楼，楼下已经没有人了，一切仿佛没发生过。
夏熙妍又打了一个电话过去，没响几声就被挂断了，再打时提示已经关机，估计是手机没电了还没来得及充电。
林湛斐从上了救护车就开始埋怨自己，他觉得如果不是因为他对林展说了重话，他也不会晕倒，本来最近这段时间他身体就不好，什么都吃不下，脸色也总是蜡黄的。
之前说再带他来医院系统检查一下，结果接二连三出事，一直没顾得上，只要没人盯着，他就不吃医生开的药，这样一拖再拖，就拖到了现在，拖到了他晕倒。
林湛斐轻轻握住了林展的手，那只手瘦得要命，只剩皮包骨似的。他把那手放在掌心捧着，一时间无所适从，喃喃道，“千万不要有事啊。”
抵达医院后，陆峰一家和夏熙妍紧接着也赶到了，林湛斐没什么心情招呼他们，挤了一个并不自然的笑容。
林展被紧急送往急救室进行各项检查，几人坐在急救室门口长长的走廊等着，谁都没有说话，注意着林湛斐的脸色。来时父母交代过了，连口无遮拦的陆同学此时也沉默着。
林湛斐的亲妈找上门的事一夜间传遍了长林巷的各个角落，人人都知道他亲妈是个坐宾利开公司的大老板。
可林展生病住院的事，林湛斐自始至终都没有告诉孙雪菲，甚至她绝口不提这个人，仿佛她从未从现在他们父子俩的生活中，明明只要一个电话，她一定会第一时间赶到。
“陆叔，陆阿姨，你们回吧，我爸这边有我在呢。”忙了一夜，林展抢救了回来，早上六点多安排进了病房。一切收拾妥当，林湛斐对陆峰父母说。
夏熙妍困得已经在他腿上睡着了，陆峰睡在旁边的小凳子上，头一下下点着，像啄米吃的小鸡。
“让你陆阿姨留在这里吧，你还要去上学……”
“不用了，忙了一夜了，你们回吧，我请两天假不碍事。”林湛斐轻轻摸了摸夏熙妍冰凉的胳膊，用手的温度帮她捂着，“那个，你们垫的那钱，我回头……”
“先不说这个了。”陆叔叔抬手阻止他，“你爸爸治好病要紧，钱的事我们出院再说。”
林湛斐颔首，“行吧。”他转头拍了拍夏熙妍的背，“夏夏，夏夏？”
睡得迷迷糊糊的少女从他的腿上坐起来，揉了揉眼睛，“哎呀……你还好吧？我怎么给睡着了……”
“你快跟着陆叔他们回家吧，让你外公发现了就不好了。”他把夏熙妍扶起来，摸了摸她睡乱了的头发。
“你不走吗？”
“我爸刚住下，回头我给老杨请个假，十点检查结果就出来，我在这儿等着拿结果。”像安慰自己似的，他补了一句，“应该问题不大。”
陆峰被他爸从椅子上提溜了起来，擦着嘴边的口水还迷迷瞪瞪的，四个人在林湛斐的目送下下了楼。
过了一会儿，夏熙妍又跑了回来，她一把拽住林湛斐的手，“我会跟你一直在一起的，不管怎么样。”
林湛斐兀自一笑，点点头，“啊，知道了。”
“会没事的。”
“当然，”他继续笑着，“会没事的。”
看着面前娇小柔软的姑娘，林湛斐突然很想把她拉进怀里抱一抱，很想对她说，别走了吧陪陪我。可话到嘴边，手都抬起来了，他又赶紧收回，把她往外推了一下，“走吧。”
夏熙妍下到楼梯拐角处，回头看了他一眼。他冲她摆摆手，依旧是笑着的，“没事，快走吧，别迟到了。”
那天，夏熙妍走出医院的时候，有种感觉，觉得林湛斐要离开她了。
跑回去的时候她其实是想问他，“如果你妈妈要带你走，你可不可以别走？”但真站在对方面前后，她又说不出这句话了。
凭什么呢？
林湛斐一直很好，只会越来越好。永远待在长林巷，飞不出去的人，始终只有她自己。
她不想做那个拽着别人，不让别人飞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