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后，两件事轰动了长林中学。一个是“长林之光”成为N线网红，接受了区里和市里网媒的采访，林湛斐和夏熙妍在朋友圈里小范围火了一把，并被学校强行预定为了之后每年艺术节的压轴组合。
虽然那天的热搜最后停留在十六，再也没有前进一步，热度很快散去了，但在每天除了上课就是考试没什么大新闻的长中，这还是一件吹牛能吹到明年的新鲜事。
另外一件事就是，谁都知道未来要考清华的一号种子选手林湛斐同学，选择了文科。
开学前一周，老杨又打电话来跟他确认过，林湛斐态度坚决，一点没有要改主意的意思。既然他已经想好了，老杨也不再强求，多一个好学生增加他班上的升学率，他何乐而不为？要是可以，他巴不得林同学一直留在他身边呢。
“斐哥你疯啦？谁给你下降头了吗？”在班上见到林湛斐，陆峰吓了一跳，嘴巴张得老大久久不能闭上。
“下个屁，”林湛斐在他头上拍了一把，把书包丢在夏熙妍身边的空位坐下——他惯常坐着的位置已经被别的班的外来户坐了，他总不好让人家起来，“我舍不得你们不行吗？”
高二三班的女同学倒是对林湛斐还留在本班的选择兴奋不已，短短几分钟，已经有无数道射在他身上满含娇羞与喜悦的仰慕射线了，不过钢直小伙斐头顶屏蔽信号，没接受到。
“清华的理科工程比较出名吧。”英泺浅色的眸子落在林湛斐身上，悠悠然说。
林湛斐装作没听见，把书包塞进了桌兜，翘着腿等老师。英泺见他没回应，也不再自讨没趣说什么，抿抿嘴转了过去。
“真的，斐哥，你干嘛选文啊。”陆峰不依不饶继续问。
“方便给你们补课啊，不好吗？”说这话的时候，林湛斐的目光扫过夏熙妍，她额上的伤已经痊愈，只留下一道不甚明显的疤痕，此时正低着头翻看新书，没有理他。
陆峰又纠缠着他说了些别的，直到老杨走进教室才闭上嘴。
老杨心情不太好，他刚刚被薛主任撅了几句。林湛斐学文科的事在老师们中间也引起了不小的轰动，理科重点班的班主任得知他直接放弃了理，在办公室狼哭鬼嚎了好半天，他本以为今年林湛斐的加入能直接提高他们班平均分整整2分，把紧跟在身后的某个普通班甩在身后的。没想到这么一个理科人才，不仅没有被别的班收入囊中，反而干脆直接留在了那个改成文科班的原班级。
“杨老师，你到底给小林下了什么迷药了！”他十分不甘心地走到老杨办公桌前讨要说法。
“呵，杨老师真是自作多情明月向沟渠了，当时信誓旦旦说保下林湛斐就是直接拿下一个清华的入学资格，结果呢？”老杨还没吭声，被一旁的薛主任接了话头，“你说说，你保了个什么玩意，有意思吗？”
有意思没意思老杨不知道，但原本提着的一口火气，在一节课十个问题十个都被林湛斐抢答了之后烟消云散了。文科班的学生数学普遍不太好，像林湛斐这种预习复习永远超前的人更是没有多少，这节课有很多难点，习题也很难，若是没有林湛斐嘻嘻哈哈地抢答着活跃气氛，老杨想象不到这节课会冷场多少次，死气沉沉到什么地步。
于私老杨很欢喜林湛斐留下，但客观角度上，这确实是对他自己的不负责任，所以下课之后，说着不管了不管了的老杨，又把这个又爱又恨的学生叫去了办公室。
见到林湛斐，老杨先是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我自己都觉得烦了，还是那事儿。”
少年没有吭声，笑了笑，微微低着头。
“要是为了一个女孩子，不必做到这种地步。”他不说话，老杨就自己说，“你们在一个学校，课余时间都能见到，以后你有个很好的前途之后会发现，天涯何处无芳草，到处都是比这个女孩子更好的人。而且，你为了她放弃了自己的坚持，走到了一个不够好的路上，她真的还会一如既往陪着你吗？”
“我……”林湛斐的喉结轻轻翻动了一下，“我不是为了这个。”
“那你是为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林湛斐是真的不知道。他苦笑着叹了口气。
得知他学了文科后，五人的小群里也炸了，跟所有人一样，蒋子陌和蓝苏薇也坚持认为，林湛斐是为了夏熙妍放弃了进入理科班的，几个人叽叽喳喳的讨论已经让他一个头两个大了。
真的是为了夏熙妍吗？是也不是吧。得知他要跟她分开不在一个班了，他心里突然有种前所未有的慌乱。那种慌乱，他甚至没有办法用语言精准地形容出来。
林湛斐三四岁的时候来到长林巷，彼时林展工作忙，一天都很难见上一面，他又因为外来户的身份被大孩子们欺负。他不敢告诉林展，也不知道要怎么去向别的孩子伸手寻求帮助，就一个人默默把这些都扛下来。
直到遇见夏熙妍。
夏熙妍有什么呢？她胆小、内向、像空气一样存在感稀薄，身边还有一个精神不正常的外公常年凌虐她。但这样一个人，却让年幼的林湛斐找到了一点点活着的意义。
感受到了一点点，除了林展以外，旁的人能带给他的温暖。是两个各自飘荡找不到落脚点的无根之人的牵绊。
是夏熙妍让林湛斐感受到，他活着，他被需要，他可以变得更强大去保护别人。
所以不能说是林湛斐为了夏熙妍吧。他终归还是为了他自己。
他来到长林巷的十多年，不能想象身边一刻没有夏熙妍陪着的生活。只要想起来，他就没有安全感，就心慌意乱。何况，她身边现在还有一个让林湛斐充满危机感的存在。
“算了，我也不问你了。”老杨烦躁地摆摆手，“这样吧，你也别分什么文理科了，文理你都学，不会的题也可以随时过来问办公室的老师们，高考时候你再决定怎么考吧，我跟校长商量商量，看这个情况怎么给你处理一下，行吗？”
林湛斐愣了一下，没想到老杨会给自己开这么大一个后门，“杨……”
“行不行？”老杨提高了声调。
“行行，当然行，不过……会很麻烦你们吧？”
“肯定麻烦啊，但是你知道薛主任怎么撅我的吗？说我明月向了你这个白眼儿狼的沟渠，你要是我，你气不气？”老杨端起保温杯喝了口水，“我不知道你到底怎么回事，你不想说我也不能逼你。但是你必须给我考清华，就算你现在在文科班，你也得考清华！”他把保温杯往桌上一墩，不再看林湛斐，“滚蛋，这事儿根本没商量。老老实实文理双修吧！”
林湛斐的笑意敛不住了，就差扑上去抱住老杨了，“谢……”
“不过这事儿你别跟别人说啊，我先去给你操作操作，如果实在不行你还是只能待在文科班高考。”老杨压低了声音，扬扬下巴，示意他回去。
林湛斐谢过老杨，感觉心里最后一点郁结也被化开了。他心情很好地回了高二三班，看到英泺正拿出他把从某国带回来的小零食给同学们分食，不过课间十分钟的时间，很多外来的学生就已经跟他称兄道弟的混熟了。
他现在身上全然没有了当初初入长林的那份拘谨和抗拒，也渐渐适应了瞎了一只眼的事实，在长林中学已然与林湛斐分庭抗礼。
“斐哥斐哥，快来！我留了饼干给你，再晚一步就被这些饿狼抢走了！”陆峰从怀里掏出私藏起来留给林湛斐的饼干，递给他。
林湛斐却并不领情，淡淡看了一眼，“不吃。”
“那你先拿着，饿了再吃，挺好吃的。”陆峰把饼干往他怀里怼。林湛斐接过来，随手丢到夏熙妍的桌上，坐下来拿出数学练习册开始做题。
英泺看着他笑了笑，“老杨找你过去是为了文理分班的事吗？”
林湛斐挑眼看他。
“理科挺适合你的，而且比较好就业。”英泺一副为了他着想的样子，语气温和，“我们这些留在文科班的不是艺术生就是理科废，学习氛围我觉得不适合你。”
林湛斐低下头轻声笑了，复尔仰起脸，笑意更浓地盯着那双浅灰色的眼眸，连声音都是笑着的，“泺哥，关你屁事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