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它真的变花园了!
瞧,那几条蜿蜒曲折的长蛇状东西是什么?不正是我做梦都想为孩子们建起的水泥小道么?
学生宿舍和教学楼之间那个一级一级的东西是什么?不正是我梦里出现过多少次的水泥台阶么?
那块我记忆中高低不平的黄泥操场呢?怎么变成带有环形跑道和草坪的运动场了?而且,运动场周围植有一棵棵的树,边缘还点缀着花草——这不是花园是什么?
其实这些算什么?再看以前那个破旧不堪的学生食堂吧,如今也被修得像宫殿一样漂亮了;那几排与学生宿舍一般破旧的老师宿舍,如今摇身变成了一栋宏伟气派的教工宿舍楼;那栋原有的教学楼虽然还是老样子,可它的左侧竖起了一栋实验楼,两楼并排巍然屹立,仿佛张桥中学的守护神!
“呜呜呜……呜呜呜……”突然间,我听到了自己的痛哭声。是啊,我怎能不哭?多少年了,多少个日日夜夜啊,多少次梦里见到这里旧貌换新颜,今天总算见到了!可是,这翻天覆地的变化并不是我的功劳,而是党和政府的功劳!我除了万分感激和欣喜,还能做什么呢?
一转头又看到了学生宿舍,我的胸腔内强烈激荡起来,两腿疾风般地走过去。门口坐着一名五十来岁的陌生老者,问:“你找谁?”
我吱唔了一下,问:“这学生宿舍花了多少钱?”
老者一愣:“听说投资五十多万!”
我惊得“啊”地一声:我那两万五果然塞牙缝都不够!
“那么学生呢?怎么一个学生也没见着?”
老者笑了:“今天是周末,学生都放假了呢。”
我不禁恍然大悟:瞧我,连今天是周末都忘了!
“林永生!”身后不远处突然传来喊声。
我惊讶地一扭头,却是庞松树!
这么多年过去,庞松树并没有比以前更加苍老,反而更显年轻了一些。也是,庞松树原本就不老,只是少年时期过度的重体力劳动摧残了他的皮肤。经过这些年的休生养息,他的皮肤正恢复这个年龄的本来面目。
“庞松树!”我惊喜地回叫一声,便情不自禁地奔过去。
我俩热烈地拥抱在一起。
“你这些年到底在做什么?干嘛老是惦记着给学校寄钱?这学校建设并不是你的责任呀!”
我一听眼泪就涌了出来。
庞松树惊呆了:“你哭什么?”
我硬噎着回答:“我没有为学校做什么!学校能有今天,完全是党和政府的功劳!”
“你在外面吃那么多苦还给学校寄钱,还说没为学校做什么!跟你相比,我们这些人哪,哎……”庞松树黯然低下头。
我一听寄钱,顿时羞得无地自容:这么多年了,我才寄两万五!可学校这么大的建设,花费何止几十个两万五?想当初我曾雄心勃勃地要把整所学校变花园,试问我这些年到底做了些什么?
“林永生!”身后又传来喊声。
“林永生!”
“林永生!”
……
熟悉的声音一连串地响起!
我的老同事,老朋友们都到了!
我们热烈地拥抱在一起,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林永生,你这些年到底在哪里?为什么我们总联系不到你?”
“你知道吧?为了找你,我们展校长可谓费尽心力,却怎么也找不到。如今学校建设好了,你也该回来了!”
我一听展校长,顿时悲从中来,忍不住失声痛哭。
大家于是都哭了。
“自从知道你为什么下海以后,展校长非常感动,老师们也非常感动,大家马上自发捐款,很快建起了一间宿舍。后来,展校长又去找到镇政府,将学校的困难和你的处境反映上去,政府也感动了。没过多久,学校各项建设就正式启动……”
我一听大为担心:“政府哪来这么多钱?”
“现在的政府早已不比从前,都有钱了!而且,我们学校的建设还是省政府投的钱呢。”
我的心头顿时涌起一股无比幸福的暖流。
“那么,我寄回来的钱到底做了些什么?”我终于鼓足勇气问。
“你寄的钱这些年学校一直存着,现在你回来了,这笔钱也该还给你了!”
“轰!”我感到头顶一声巨响!
这才是真正的晴天霹雳!
原来,我这些年苦心孤诣,历尽艰辛,居然做的全是无用功!
既然如此,我当初下海的意义在哪里?我在外吃那么多苦,受那么多罪的意义在哪里?我白白耽搁了六年时间,白白减少了对孩子们六年的关心和爱护!六年,六年,多么令人痛心疾首的六年哪!
“嘭”地一声,我仿佛一下子失去了精神依托,双腿一软坐倒在地上。
“噫,林老师,你这是怎么啦?”
老师们被我的反应吓呆了,赶紧手忙脚乱将扶起来。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终于放声痛哭——是啊,我怎能不哭?孩子们今天脱离了苦海,我应该哭;张桥中学旧貌换新颜了,我应该哭;我又回到了张桥中学的怀抱,我应该哭……但我最应该哭的,却是自己这些年居然都在做无用功!
我哭得天愁地惨,老师们被我哭得手足无措,到最后,大家全都哭成了泪人……当天下午,我在学校饭堂和几位老师聚餐,并破例喝了一些酒。到了晚上,我特地到学生宿舍美美地住了一宿,竟一觉睡到大天亮!
窗外的阳光格外灿烂,耳边传来琅琅的读书声!
我的激情顷刻间升起万丈高!
亲爱的孩子们,终于又见到你们了!
“呼”地一声,我听到自己从床上一跃而起,闪电般地穿好了衣服!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一阵阵整齐响亮的读书声传来,这无疑是世上最动听的音乐!
我赶紧推开门来到屋外,教学楼那边熟悉的场景顿时让我痴了。
多可爱的孩子们啊!
多么熟悉的孩子们!
我迈开大步来到教学楼上,透过窗户,终于看清了这些我日思夜想的孩子们。
依然是圆圆的小脸蛋,依然是纯朴可爱的面容。
但是,他们的穿着好了,他们的菜色没了,他们的脸红润了,他们的个子也比以前大些了!
我真替他们高兴!
更替我们伟大的祖国高兴!
亲爱的祖国啊,你在一天天强大,你的孩子们也在一天天茁壮成长!
我陶醉在孩子们的读书声里,陶醉在眼前的视觉盛宴里,陶醉在内心澎湃的激情里!
孩子们专心致志地读着,他们仿佛不知道,就在此刻,就在教室外边,有一个老师正默默而深情地注视着他们,心里呐喊着爱他们!
“林老师!”楼下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将我惊醒。
我转头朝下一瞧,却是一张陌生而亲切的脸孔。
但他的校长气质让我第一时间意识到,这位就是那天和我通电话的张校长!
“张校长!”我一声惊呼,便赶紧跑下楼,紧紧握住张校长的手。
“你都没见过我,怎么知道我是张校长?”
“我那天跟您通过电话,听得出您的声音。”
“啧啧,你真是好记性!”张校长赞道。
“张校长,我现在就想上课!”我急不可耐地提出要求。
“我正想跟你说这事呢!是这样的,眼下学校正差一名历史老师,有几个班的历史课都让学生在自习,你暂时先带带历史如何?”
这真是喜从天降!
我从小就喜欢历史,早就想带历史了!
记得当年上初中时,学校不开历史课,但有历史书,我经常用课余时间读到入迷。
上高中后,出于种种原因我选择了理科,但我对历史的热爱从未衰减,这么多年来读到的历史书也不计其数。
今天张校长让我教历史,实在出乎我的意料,却也太符合我的心愿!
但更重要的不是这些。
我要借历史对孩子们进行爱国主义的教育!
我要把这些年见证的伟大变革告诉孩子们!
我要让他们知道中华民族悠久的历史文化是多么地源远流长;让他们知道近现代我们国家遭受的灾难有多么地深重;让他们知道我们今天的幸福是多么地来之不易……但我更想让孩子们知道,我们的国家正在日益强大,我们的明天只会更加美好!
当然,我还想告诉孩子们我这些年的经历!
但我绝不是想炫耀自己,而是想对他们说一声:“老师——爱你们!”
够了!
该上课了!
今天三十五岁的我,又一次焕发出二十岁的青春!
我在讲台上激情再次如火山喷发。
但我比以前更成熟,更稳健,更深沉。
唯有一颗爱孩子的心不变。
孩子们震撼了,感动了,沸腾了!
大家一起欣喜,一起郑重,一起流泪,一起激昂!
这,不正是我要的最好归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