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旁吓得魂飞魄窜。
警察制住郑老师,却没再难为我,只说:“回去,拿钱来给他办证!”
我一听如获大赦,赶紧一溜烟跑回学校。程校长见我脸色煞白,气喘吁吁,问:“回来了?郑明新呢?”
“他又被抓住了!”我上气不接下气地回答。
“什么?他也被抓住了?”程校长惊得从座位上跳起来。
我定了定神,又道:“他没暂住证,警察要我去交钱办证!”
“噢!”程校长这才重新坐下,说:“可是,郑老师这个钱也该你出了,毕竟是你连累了他。”
我赶忙回答:“那当然!那当然!”
“那你现在手上有钱吗?”
“我这就拿存折去取钱!”说完这句话,我马上转身回寝室拿存折去了。
我以百米短跑的速度跑到附近邮政储蓄所,一狠心把里面的六千元全部取出来。等回到办证处,我早已全身湿透。警察果然说话算话,按我的标准为郑老师补办暂住证后,我俩终于重见天日了。
一路上,我对郑老师千恩万谢,郑老师却铁青着脸。我猜出他的心意,真诚地说道:“程校长刚才说了,这两笔钱都由我出。我现在回去就把我的一千四百八还给学校,你交的一千四百八也算我的,毕竟是我连累了你!”郑老师这才舒展眉头,道:“这哪里叫办证?简直是抢劫!”
我一听大惊失色:“你怎能这样说?我们之前没办证,这本来就是我们的错!”
“我们的错?不办证我们是有错,可我们没犯罪,没犯罪凭什么抓我们?”
我不禁一怔。
的确,我也认为自己不该被抓,因为我从来没做过坏事,是主持正义来的呀!
“其实刚才这些人都不是警察。”
我一听大震:“什么?不是警察?”
“你没看见他们胳膊上都写着‘治安’吗?都是些临时招聘进来的治安员!”
“原来是治安员!”我长吁一口气,心头顿时喜悦无限。
回到学校,我赶紧到财务处还钱,出来后仔细一算,才知这次总共支出两千九百六!
我不禁痛彻心扉。
可是再一看手上的新办暂住证,我马上笑逐颜开:有了它,我从此不再担心被抓了!
我忍不住将暂住证紧紧捧在手心,唯恐它一不小心飞走——是啊,这东西是我用两千九百六十元换来的,其价值比金元宝还珍贵!
眼前又闪过快餐店的变质鱼肉,我的心顿时像被针刺了一下:不行,我还是要去找警察,绝不能让这家快餐店继续用变质鱼肉害人!
我小心翼翼将暂住证揣进怀里,转身朝楼下大步走去。来到校门口,却见几位老师正急匆匆返回学校,一边走一边议论着什么。走到我身边时,一位老师说:“现在别出去了,外面在查暂住证,刚才一个人逃跑,被抓暂住证的人追上去一棒子打得头破血流!”
我一听吓得浑身直哆嗦,愣在那里不敢动了。
“还愣着干嘛,快上楼去啊!”老师们一边走一边催促。
我只好随他们一起上楼。
我这次真的吓破了胆。
暂住证也不能给我壮胆了。
我非常担心,即便我有暂住证,他们也可能扯个别的理由抓我,到那时我哪里还有钱交?而且,我还担心那些人先撕了我的暂住证再抓我,反正暂住证已经撕了,谁能证明我有暂住证?
所以我真的不敢再管快餐店的事了。
我暗暗安慰自己:虽然书上说变质鱼肉会吃出癌症,可现实生活中我并未见过!记得小时候母亲常把买回的肉挂在屋梁上,一挂就是半年,最后也臭了,而且比快餐店的变质鱼肉更臭,我们一家人不照样吃得香喷喷的?最后也没见谁吃出癌症来!
于是我一狠心:算了,变质鱼肉吃出癌症纯属子虚乌有,我不要在这件事上继续浪费时间了,还是把宝贵的精力拿来做好本职工作吧!
我再次以满腔激情投入到眼前的火热工作中。
不料没过几天,突然喜从天降,校长从总部带来消息说:从今年起,华光中学也能参加广州市中考了!
老师们都欢呼起来。
因为,一旦华光中学纳入广州市中考,就意味着它与公立学校平起平坐了;与之相对应,老师们的身份也变了,社会地位也提高了。
但大家的高兴劲还没完,校长又说:“老板说了,从今以后要狠抓教学质量。今年中考,成绩优异的老师将获得三到五百元奖励;反之,中考成绩最差的老师,将从工资里扣除三到五百的罚款!”
这下不少老师傻眼了。
原来,天下真的没有免费的午餐!
能和公立学校平起平坐当然好,可这要教学质量啊!教学质量搞不起来,不仅自己没面子,还要被扣钱,甚至会被炒鱿鱼!
但也有一些老师欢欣鼓舞,跃跃欲试。这部分老师在家乡时就以教学成绩著名,到这里后常有怀才不遇之感;此刻一听老板要教学质量,自然高兴得不行!
于是从这天起,华光中学的校园氛围发生巨变,老师们你追我赶,洪亮而巨大的讲课声远远地传了出去,甚至引得不少路人侧目。
转眼一个星期过去,老师们仿佛渐渐适应了新生活。
这天上午第二节课时间,我和几位老师正在三楼办公室备课,忽听外面有人喊:“哪位是张德新?”
我们一扭头,门口站着五六号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有。张老师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马上站起来答:“我就是。”话音刚落,这些人却猛冲过来,拳头雨点般朝张老师头上招呼。
几位老师猝不及防。我正好在张老师旁边,脑子虽然完全没反应过来,胳膊却本能地伸出去相护,果然挨了几记老拳。原以为那几拳一定很疼,可用心一体验,却并不如何疼痛。与此同时,我清楚地看见张老师猛一矮身,如泥鳅般从我的胳膊下钻出去逃了。灵巧的动作与迅捷的身手,令我在紧急关头依然忍不住暗喝一声采。见那几人紧追而去,我也紧随而出。
走到门口,张老师和那帮人已不见踪影。我正寻思往哪边找,迎面却跑来一名姓肖的女老师。但见她脸色煞白,结结巴巴地说道:“林老师,你快报警吧,要让那些人追上张老师就惨了!”我一听猛醒,赶紧掏出手机,却突然转过一个念头:“不对,要是报了警,那些人一定会顺腾摸瓜查到我的号码,届时我就遭殃了!”
“快打呀!”肖老师见我犹豫,大声催促。
我心中焦急万分,却不敢实说自己的顾虑,便说:“我到校长办公室去打。”说完拔腿就往校长室跑。
来到校长室门口,里面没人。我正想进去,却猛地想到,万一正打电话时被那帮人抓个现行,我可就步张老师之后尘了!稍稍犹豫了一下,我又转身往楼下跑,打算用校外士多店的电话打。可走到店门口,却又想到一个问题:“要是店老板告密,我岂不暴露了?”于是我又拔步往同德围方向跑去,一直跑出三百多米,才壮着胆子找一家士多店打了110。
为防止店老板记住我的相貌,我双手捂脸,打完后并不直接回校,而是拐向另一个街口,又连续绕过几条偏街,直到认为所有痕迹都已抹去,这才放心地回到学校。
走上三楼,听到校长室吵吵嚷嚷。我赶紧迈过去一瞧,里面赫然竟是那帮闹事者!再仔细一瞧,原来校长主任张德新老师都在那里。我心中一宽,马上转身朝自己寝室走去。
此时我很心虚,真担心那帮人发现我出去报了警。虽然此前强烈希望警察早点来,但眼下既然校长主任都在处理此事,我又衷心希望警察不要来为好。
回到寝室,龚室友马上问:“刚才张德新挨打,你跑哪儿去了?”
我本想告诉他实情,却担心他漏了口风,便吱唔说:“出去了一下。”
“张德新也是,学生不听讲就不听呗,你打他一巴掌干嘛?这下可好,一巴掌打出大祸来了!”
我这才知道张老师上课打了学生,这些人是来报复的。
我不禁皱起眉头。
对于老师打学生,我在骨子里怀有反感情绪。
但眼下张老师毕竟挨了打,我对他的不满也就消散了。
在寝室呆坐了一会,我实在放心不下张老师,便起身再往校长室而去。走到门口,大家居然都坐下来在协商!我一见大喜,这才完全放心了。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吵嚷声终于平息。我再次来到校长室,里面果然不见了那帮人。再看张老师,正两眼红红地接受校长主任的劝慰。我轻声走进去问:“情况怎样?”
“还能怎样?挨了打还要道歉,还赔了两百块钱!”
我一听大惊:“赔了两百块钱?”
的确,在我心中,两百块对我们这里的每位老师都不是小数目,几乎是剜心头肉啊!想想大家平时足不出户,连周末都呆在学校,还不是为了省几个钱?如今一下子赔出两百元,够张老师省几个月!
“呜呜呜……”张老师果然伤心地哭了。
我想起上次暂住证的经历,只觉得鼻子一酸,也忍不住哭了。程校长和顾主任原本默不作声,见我俩哭,眼圈渐渐红了,不一会也哭了起来。最后,校长室哭成一团。
再过片刻,下课铃响了,老师们陆续到来,也纷纷加入哭泣的行列。哭着哭着,程校长突然坚定地站起身:“现在我向大家宣布,以后再有人跑学校打老师,大家都团结起来,共同对敌!”
“对,如果以后还有谁敢跑到学校打老师,我们就团结起来——共同对敌!”在场老师手挽着手,怒吼声响彻云霄。
校长室外顿时掌声雷动。老师们扭头一瞧,却是旁观学生在鼓掌。
“刚才谁打了110?”
问外突然传来声音。
老师们扭头一瞧,却是两名警察。
程校长愣了一下,却马上上前说道:“是我打的,不过现在事情处理完了。真对不起,麻烦你们了!”
“什么事情?”
“老师和学生家长之间的一点纠纷,现在已经处理完了!”
“哦,这种事最好自己解决,以后不要随便打110。”警察说完便转身走了。
我长长吁了一口气。
既然警察没处理这事,我打110的事就永远不会被那帮人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