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十几个小时的奔波,列车终于到达广州。走出火车站,看着眼前无数的高楼大厦,我的激情陡然升起万丈高:“在老家时常听人说:东西南北中,发财到广东。今天看来这话一点也没错!亲爱的孩子们,你们耐心等等吧,用不了多久,我就可以让你们住进新宿舍了——不,我还想让你们生活的校园变得像花园一样美丽!”
我迈开大步朝前走去,不多久便找到一家小旅店,狠心掏三十元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我便迫不及待直奔人才市场。
市场上人头涌动。我一进门,马上看见一张大大的招聘广告牌,上面大书“四海公司招聘业务经理,月薪五千”。我一见“五千”二字,心头顿时像雷轰:五千!天底下居然有这么高的工资?我之前工资三百零三,五千快抵上我的二十倍了!
我赶紧欣喜地挤过去坐下。负责招聘的男子看了看我,问:“你想应聘什么职位?”
我朝招聘牌一指:“业务经理。”
男子一愣,一伸手说:“把你的简历给我看一下。”
我一听懵了:“简历?”
男子脸露诧异之色:“对,简历。”
“我没写简历。”
“没有简历?那你来应聘干什么?”
“没有简历就不能应聘?”
男子脸上抽动了两下,说:“好,那你说说,你以前做过什么,现在能做什么?”
“这……”我一时语塞,吱唔了几下,马上挺胸回答:“我以前一直做老师,在讲台上我有冲天的激情;假若现在做经理,我一定像做老师一样,以冲天的激情把工作做好!”
我这番话说得慷慨激昂,胸中激情澎湃。可话未说完,那男子却转头问另外一个人:“你想应聘什么职位?”
我不禁一愣:“我还没应聘完呢。”
男子眼皮也不抬:“你不用应聘了!”
“为什么?!”我的语气恐慌而愤怒。
“你不合适。”男子一边从别人手中接过一张纸,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
我感到整颗心都沉了下去。
再瞧那招聘男,正认真看手上的纸。我朝纸上一瞧,上面的标题是“个人简历”,底下是一行行文字。我不禁恍然大悟:难怪他不愿搭理我,原来真的需要个简历!
我赶紧问身旁的人:“哪里能打印简历?”
那人朝右首角一指:“那边有。”
我一看那里果然有人打印,大喜,赶紧写了份简历拿过去打印。等打印完回来,刚才的招聘位上一名应聘者正好离开。我马上跨前递上简历。招聘男一怔:“你……”
“我刚才没写简历,现在有了!”我欣喜地回答。
男子接过简历看了片刻,却说:“我们不招老师。”
我赶紧解释:“我不是应聘老师,是应聘经理。”
“你做过经理没有?”
“没有。”
“那就不用应聘了。”
我一听大怒:“没做过就不能应聘?”
“当然!”
“难道有人一生下来就当经理?”我的语气咄咄逼人。
“不招你就是不招你,你冲我较劲干嘛?”男子抬起头,也冲我吼道。
“我……”我不禁语塞。
我只好恨恨地离开摊位,继续寻找下个目标。
不一会,我又看到一个招公关经理的,月薪也是五千,便上前递过简历。
这里的招聘负责人明显和善许多,他接过简历看了几眼,抬起头和颜悦色地问:“你当老师的,应该去应聘老师,到这里应聘公关经理干嘛?”
我听他说话如此亲切得体,心头立时燃起希望,激动地说道:“我之所以不当老师应聘经理,完全是为了家乡的孩子们!你知道吗?我们那里的孩子生活很苦,他们到现在住的还是破旧的土墙宿舍!就在我下来之前,有间学生宿舍被大雨淋垮了!幸亏当时学生在教室上课,幸亏那时是大白天,要是半夜正睡觉时出事就完了!眼下倒塌的宿舍是修好了,可另外几间宿舍还是土墙,谁能保证它不会在下次大雨中倒塌?若真有那么一天,我可就百死莫赎了!”
说到这里,我早已心口大痛,眼泪情不自禁地流了出来。招聘先生显然被我的话打动,说道:“真想不到你有这样感人的背景!只是,我们招人是看能否适合工作,对于你,我只能说对不起!”
我一听如雷轰顶:“怎么?还是不行?”
我以为他既然感动了,就一定会招我呢!
我赶紧争辩:“我是没做过经理,可是,这世上有谁是生下来就做经理的?假若让我做经理,我一定……”
招聘先生却一抬手:“等等——”
我只好强行住嘴,等招聘先生说话。
“不是我不招你,实在是我们公司要的是一上手就能胜任的人。况且,即使我招了你,我们老板也不会同意。”
“那么,让我跟老板去说!”
“不可能,我们老板不会见你!”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不见就是不见!”招聘先生的态度突然变得不近人情。
我的心一下子变得雪冷。
我万般无奈地站起身,再看其它摊位,却陡然间变得个个面目狰狞。我失魂落魄地朝前挪动步子,连续走过了两条“街”,眼看就到了尽头。突然,我的耳边响起一个亲切的声音:“请问,你想应聘什么职位?”
我精神一震,赶紧转头一瞧,一位招聘先生果然在问我!
这先生二十七八岁年纪,长得精干清秀,一张脸和颜悦色,让人第一眼便如见亲人。
“瞧瞧,有什么职位适合你?”招聘先生继续和善地问,那张脸亲切得令人忍不住想喊大哥。
我感激地望着招聘先生,整个身心暖烘烘的,浑然忘记了自己是应聘者。
招聘先生被我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赶紧递过一张表格:“这是我们公司的招聘表,想应聘什么,就在上面填。”
我一听喜从天降:“真的?”
“当然是真的!”
我赶紧接过表坐下。此时我才知道,这家招聘单位叫“正大电子杂志社”,招聘的职位叫编辑。我一见这两个字,心头顿时升起万千联想。因为我几年前看过一个电视剧,叫做“编辑部的故事”,里面的人物场景和故事情节都让我记忆犹新。我做梦也没想过,自己有一天竟能成为它!
我握笔的手在颤抖。
老半天才在职位栏填上编辑两个字。
再往下填,是期望月薪。
我愣住了:“期望月新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你想要多少工资。”
“工资不是单位给多少就多少吗?跟我期不期望有什么关系?”
“现在的职场是双向选择,你完全可以理直气壮地提出工资要求。”招聘先生的脸始终和善得能掬出蜜来。
我做梦也没想过工资还可以自己填,心中又喜又忧。喜的是我这一笔下去,月薪五千就到手了,孩子们的梦想也就不远了;忧的是五千这个数目太大,正大电子会不会吃不消?若是吃不消,我可就太对不起它了,也对不起眼前这位热心的负责人!
我愣在那里紧皱眉头,手上的笔似有千斤重。招聘先生看出我在犹豫,便将一沓已填好的简历推到我面前:“就照这上面的数字填。”
我朝最上面那张表的期望月薪一瞧,上面写着“三千”。我觉得这个数目比较合理,正准备填写,招聘先生却闪电般地将这张表抽走,又指着第二张表说:“瞧,这里就是别人填的期望月薪。”
我朝上面一瞧,却是“700”!我愣了:“这是7000还是700?”
“700。”
“700?”我顿时如坠云雾里。
堂堂的编辑才700?
“编辑部的故事”里的编辑才700?
我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便问:“刚才那张表不是写着3000吗?”
“现在做编辑不可能有那么高的月薪,刚才那张表是异想天开,乱填的。”
我的心头顿如一瓢冷水浇下。
然后我们都沉默了。
过了几秒钟,招聘先生又说:“700是个基本数,你可以填多一点,公司会根据具体情况考虑你的月薪。”
我一听又燃起希望,问:“那我填2000可以吗?”
招聘先生一怔:“2000?公司给不了那么多。”
“那我应该填多少?”
招聘先生想了想,说:“填800吧,这个我敢保证公司会同意。”
我的心头再如冷水浇下。
但我很快又激动起来:800就800!先做一回编辑,等机会成熟了,我再去找3000、4000或5000的工作!
我马上提起笔,在期望月薪栏郑重填上800。
招聘先生这才展颜笑了:“这就对了!”说完将表格收进文件袋里。
我疑惑地问:“什么时候上班?”
“这个,我们还要回去研究一下,如果觉得合适,大概两天之内会通知你去面试。”
我一听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还要回去研究了再通知我面试?也就是说现在还没有确定?”
“当然。”招聘先生拍拍手中的文件袋:“这里面还有很多应聘者呢,我们还要从中筛选,觉得合适了才通知面试。”
我突然有一种强烈的受骗感觉,气愤地问:“如果面试了还觉得不合适呢?”
“那就只能说对不起了。”
我胸中怒火渐起,愤愤地站起身就走。
背后却传来招聘先生的喊声:“你不用着急,我会向我们主编重点推荐你!”
我不禁一怔,扭头说道:“你都看到了,我在你这里应聘完就不再找其它摊位了,你可要说话算数啊!”一边说一边故作委屈地走了。
来到外面,眼前再次呈现大都市的繁华景象,我感到精神陡震:没关系,八百就八百!瞧这个大都市多好啊,岂不到处都是机会?今天拿八百,明天可能就是三千四千五千了!
我高兴极了,迈开两腿向前疾走。一路上,两旁的高楼大厦鳞次栉比,不断冲击我的神经,撩拨我的激情。我忍不住放开嗓门呼喊道:“亲爱的孩子们,你们知道吗?我此刻正走在广州的大街上,走在通往美好未来的大道上!我一定奋发努力,尽早为你们建起结实漂亮的宿舍,尽早把你们的校园建设得像花园一样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