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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替政府分忧

至此,这场风波终于在一片喜庆气氛中结束。

水杉中学的生活又翻开了新的一页。

过去的一切不快,我都不想再纠结了。

我暗下决心,如果马老师今后还教学生用笨办法解题,我也不再怼他,而是默默地帮学生更正。我相信天长日久下去,马老师的笨题必将越来越少,最终绝迹。

至于老色鬼这个曾令我胆颤心惊的名词,我也渐渐能淡然处之。我想,这个词即便现在不被学生所知,将来也必将被他们中的每个人所知,我能堵得了一时,能堵它一世吗?

所以我现在什么都放开了,只想全身心投入工作中。如此日复一日,日复一日,突然有一天,校长通知说,书记和镇长来看望老师们了!

我一听体内就涌起一股巨大的暖流。

自打进入人世以来,我所见最大的官是校长和村长,镇一级的官还从未见过。如今一下子竟然来了镇上两个最大的官,这对我来说是一种怎样的震撼和荣耀啊!更重要的是,他俩的到来,代表了党和政府对老师的莫大关怀!

我激动得浑身热流汹涌,很快随着老师们来到会议室。书记和镇长果然站在那里,微笑着和老师们一一握手。当两双巨手分别握到我的手掌时,我再次感到幸福的热流涌遍全身。然后老师们分列两旁坐下,书记和镇长坐上首。简单自我介绍后,书记和镇长一起站起来向老师们一鞠躬,说:“今天,我俩先给大家道个歉,对不起老师们了!”

他俩的语气很沉痛,老师们都被强烈地震撼了,我更是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涌出。

接下来由镇长发言:“到目前为止,老师们已经四个月没发工资了!我们完全可以想见,你们的生活过得有多么地艰难!大家都知道,我们张桥镇是一个非常贫困的乡镇,财政收入一直入不敷出,不仅老师工资得不到保障,我们政府工作人员的工资也保障不了!现在已经进入十一月,我们还未筹够发工资的钱!昨天我俩一起去找了县长,但县政府财政也捉襟见肘!经过努力,县长答应下个月拨点款来。所以,最迟十二月初,老师们的工资应该可以发了!”

“哗……”会议室响起一阵雷鸣般的掌声。

但我没有鼓掌,我的内心沉浸在巨大的震撼与感动之中。

呀,原来政府过得如此艰难!在如此艰难之中,却始终不忘给老师们谋工资!

亲爱的党和政府啊,你太难了!不是你对不起我们,而是我们对不起你啊!

我们不出力不流汗,不风吹不日晒,尽情地享受着当老师的快乐;可你呢?每天操不完的心,处理不完的事情,还要为老师们的工资四处奔波!

你说我们的生活过得艰难,可我们哪里过得艰难了?我们只不过手上缺钱,但有吃有穿有住!或许我们物质上贫困,但精神上富足!

“……但是眼下,我们得为老师们解决一点实际困难!”镇长的声音再次进入我的耳中,我心头猛地一震。

“今天下午,我们将派车给大家送来一些米面和油,以暂解燃眉之急。在工资下发之前,这些粮食应该够大家吃了。另外,学校后勤种的有菜,老师们吃菜应该没有问题!”

会议室又一次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我感动得泪流满面,把掌都鼓疼了。

当天下午,镇政府果然送来了一些米面和油。当这些东西被搬进学校食堂后,我偷偷地躲到一边哭了。我哭党和政府日子过得艰难,哭党和政府对老师的关怀,更哭自己不能替党和政府分忧。此后的几天,我几乎每顿都噙着泪在吃饭,我觉得自己在吃党和政府的血啊!

我的工作激情还是像以往高涨,却不得不抽出时间思考一个问题:如何才能替党和政府分忧?利用课余时间,我在学校周围转悠了几次,很快有了想法:学校周围有很多荒地,完全可以开采出来种粮食!假若真有那么一天,不仅老师们有足够的粮食可吃,还可弄点余钱!如此一来,我们不就可以不要党和政府的工资了么?

这个想法让我异常兴奋,我仿佛看到这四周的杂草都变成了麦苗,绿油油的正迎风起舞;一转眼,这些麦苗都成熟了,上面结满了黄澄澄的麦穗;然后,老师们在校长带领下挥汗如雨,奋力收割;再然后,操场上是一堆一堆金黄的小麦,旁边一间空房子里也堆满了小麦……

我兴奋得胸腔几乎要爆炸,却还是抽出一点脑力考虑了这个问题的可行性。我想:学校的老师都来自农村,应该对农活不陌生,特别是庞松树,绝对是农活的行家里手!有他领头,何愁水杉中学的庄稼不丰收?至于我自己,虽然挑不了重担,但其它方面也算在行!况且,我有满腔的激情……我越想越觉得可行,两条腿风一样地跑校长室找到了校长。

“敬爱的校长,我找到了不要国家工资的办法!”因为兴奋,我清楚地感到自己的脸上红扑扑的。

“不要国家工资?你找到了不要国家工资的好办法?”校长的神色异常惊愕。

“对!”

“什么办法?”

“您可以带领大家开荒种地!我们学校这到多荒地,让它们长杂草太可惜了,我们完全可以将它们开垦出来。如果这么多的荒地都种上小麦,就算一亩地只收五百斤,就算这些荒地只有二十亩,一年下来也有一万斤!这么多小麦,我们学校这些老师根本吃不完,吃不完的小麦还可以献给国家!”

我一边说一边察看校长的表情。在我的想象中,校长一定越听越高兴,然后一拍桌子说:“对,就这么办!”

可是校长听着听着只露出一丝不可捉摸的笑意,说道:“你的思想觉悟的确很高,想法也很大胆,可实行起来完全不符合实际。”

“为什么?!”我大吃一惊。

“首先,开垦这么多荒地用什么工具?难道,就凭老师们的两只手,拿着挖锄去挖?”

“为什么不行?当年八路军南泥湾开荒,不都是用挖锄挖出来的?”

校长一愣,随即笑了:“就算老师们能学八路军南泥湾开荒,可你凭什么保证一亩地收五百斤小麦?我们都是农村出身,据我所知,我们这里的小麦亩产量有一百五到二百斤就不错了。更何况,我们学校的荒地都是贫瘠地,一亩地收一百斤能撑破天,哪来的五百斤?”

我之前只知自家的水稻亩产量是五百到七百斤,我想小麦产量再低也低不了太多,便给它定了个五百斤,却做梦也没想过才一百斤!我马上进行了计算:一亩一百斤,二十亩是二千斤;我们学校二十名教职工,每人一天吃一斤,全校吃二十斤,一年下来就是七千二百斤——呀,哪里够吃?

我一下子像泄了气的皮球。

但我还是不服输:“就算种的小麦不够吃,却总能抵消一点国家工资,为党和政府减轻一点负担。”

“唉,说来说去你还是不要国家工资呀!”校长脸一板,有些生气了。

我不禁一怔:噫,校长好像很想要国家工资!为什么?校长不是老师的道德楷模吗?校长不是具有远超普通人的思想觉悟吗?怎么他的思想觉悟好像还没我高?

“杨校长,您是共产党员吗?”我怯怯地试探着问。

“是啊,你问这个干什么?”杨校长惊讶地望着我反问。

我一咬牙又问:“共产党员心中,国家和集体利益是不是高于一切?”

校长的神色更惊讶了:“是又怎样?”

“那么,我们国家眼下财政困难,您作为共产党员,是不是应该带领我们一起替国家分忧?”

“替国家分忧?怎么替国家分忧?难道种地不要工资就是替国家分忧?亏你还是大学生,居然说出这种傻话!”

我虽然万分敬重校长,可听他这么一说,心中不禁有气:替国家分忧哪里傻了?共产党员的本质是公而忘私,你这个共产党员是怎么当的?你的思想觉悟哪里去了?你当初的入党誓言都忘了吗……我一边在心里怨怼校长,一边回想电影电视剧中共产党员坚贞不屈的种种形象,只觉得越想越委屈,终于忍不住反驳道:“我想替国家分忧哪里傻了?难道为国家和集体着想是傻,为自己着想才是聪明?”

话未说完,我便清楚地看到校长身子一颤,脸色惊愕得像看到外星人。终于,校长放缓口气说道:“小林啊,你这思想看似觉悟很高,其实迂腐之极!你想想,国家有多大?你我又有多大?就算我们学校的老师都不要工资,又能对国家有多大帮助?更何况,国家压根儿就没要求我们在工资方面帮她,国家要的是我们做好教书育人的本职工作,那才是对国家最大的帮助!”

杨校长的话掷地有声,我听着全身一震:是啊,有道理!

“我当老师这么多年,不知经历过多少次政府因财政困难发不出工资的情形,可最后还不都发了?我告诉你,国家的办法总比你我的办法多!镇政府发不出工资可以找县政府,县政府不行找省政府,省政府不行还有党中央呢。”

我一听大喜:“党中央就真能发得出工资?”

“你什么时候听过党中央发不出工资的?发不出工资的都是我们这种小地方!别的不说,就说我们县城周边几个乡镇,哪个不是富得流油?又有哪个发不出工资?”

我之前以为全国所有乡镇都为工资发愁,做梦也没想过还有地方富得流油,只高兴得差点跳起来欢呼。

“最重要的是,就算你真的不要国家工资,国家也绝不会同意!”

我的全身再次一震:是啊,真是这个理!

至此,种地不要工资的想法在我心中才基本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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