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国,朝凤宫中。
女子身披华服,站在朝凤宫西殿檐下。把玩着手中的佛珠。目光望向皇宫之外的远方。
“皇后娘娘,羽祭司来了。”有些上了年纪的官女子领着一个身着官服的男子上前通报道。
“皇后娘娘万安。”那男子弓着腰,低着头,毕恭毕敬地行了礼。
“起来吧。”被称作皇后那人没有转身。只是将目光从远处收回,落在这朝凤宫院内打扫院子的宫女身上,问道,“事成了吗?”
“回娘娘的话,”那人咽了咽唾沫,低垂着的眼神有些闪躲,胆怯地说道:“卑职一连半个月,遍寻松翠山,着实……着实没找到人……”
皇后听了这话,慢慢侧过身来,睨了那人一眼,斟酌着字,冷声道:“羽大人,那结界,可是十年前,你亲自设下的。”
“是……”
那女人的目光突然之间多了几分狠厉。
“每年你去探看回来,都说人安好无恙,怎么到了本宫要找他的时候,说找不到人了呢?”
羽祭司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俯首答道:“皇后娘娘,老臣实在不知是怎么回事……往年去了,到地方就能找着结界,可这一回,老臣徘徊了不知多少天,无论怎么找,就是找不到破解的地方……”
“你是在告诉本宫,你自己设下的的结界,如今凭空消失了?”皇后话中透出威压。
“老臣不敢……”羽祭司急出了一身冷汗,“只求娘娘再给老臣一点时间,老臣豁出命,也一定找到!”
“再给你一点时间?”皇后微微勾唇,喃喃道。“时间可不多了……”
“照现在这局势,太子很快就会被推上前线。”皇后盯着眼前人,话语中增了几分戾气。“若此事办不成,本宫不仅难保他东宫的地位,连他性命也难保!”
“你是想让本宫看着自己的儿子被人构陷,命丧沙场吗!”
“老臣不敢……老臣不敢……”羽祭司连连叩首。
皇后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深吸一口气,散了情绪,转过身背对着他,神色恢复了温和,说道:“本宫最多再给你两个月。两个月之内,务必把他带回来。”
“否则,本宫便拿你的头,当太子爷马前的挡箭牌。”
“卑职领命!”羽祭司感到自己脖子上一阵疼痛。
“芳华。”皇后说道。
“奴婢在。”
“送羽大人出宫。”
“是。”方才那位官女子对着皇后微微行礼,将手一引,说道。“羽大人,这边请。”
待人走远后,皇后又将目光投向遥远的宫墙边,手里摩挲着已经被磨得浑圆透亮的佛珠,神色透露出几分复杂。
此时,宫中扫地的几个小宫女将皇后方才与大人交涉似乎不悦的事看在眼里,此刻又这般发愁的模样,不由得窃窃私语了几句。
“皇后娘娘又在为家国大事操劳了呢。”
“不知道什么事这般令娘娘头疼……”
片刻,皇后转过身,独自回到寝殿中坐下。
“坎英。”
“在。”
“本宫看院子里有点脏了,你去清理一下。”
“是。”
今夜,宫外乱葬岗,多了几具年轻宫女的尸身。
再说那羽祭司,随芳华出了朝凤宫后,走了一阵,迟疑再三,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芳华姑姑,老臣有一惑,想请姑姑指点一二。”
“羽大人请讲。”
“时隔多年,他脱离宫中已久,娘娘为何一定要让他回来……何不找个眉眼相似之人,冒名顶替了……”
“羽大人,你能想到的,娘娘自然也能想到。”芳华微微一笑,说道。“但他,可不是能随便顶替的。”
芳华看了看四周,确认了此条小道上无人经过后。方又继续说道:“那时你尚在南镜,大约对此不知。他出生后,因左肩傍有藏青色龙纹胎记,深受陛下宠爱,举国上下都说,这是天降祥瑞,他是我北国真龙天子。陛下更是欢喜,日夜都要看看他背后的龙纹,圣上慧眼,多年来牢记于心。何况宫中那位,精通于易容之术,你说,能在这上面做得了假?”
“可他这一回来,等着他的,那可是刀山火海啊……”
“羽大人,人一辈子,能有几个十年?可他就已经过了十年逍遥日子了。问谁能一生高枕无忧?此时归来,也不算亏待了他。”芳华语气中透出一种不可质疑的态度。
羽祭司愁着眉头,说道:“老臣这几日总在想,若真找到了他。告诉他实情,他若执意不归,可该当如……”
“那就别告诉他。”芳华打断了他的话,看着他,目光轻蔑中带了几分狠辣。“你我在娘娘手下共事多年,娘娘的性情你应当很清楚,当年你一介南镜不得志的小祭司,流落北国,受此事功劳,可是做了我朝十年高官,享了十年清福,”
芳华姑姑意识到自己语气过重,稍微顿了顿,看着焦头烂额的羽祭司,又语重心长地说道“这个节骨眼上,你就是绑,也得把他绑回来。他若不归,触怒了娘娘,你、和你的家人,都活不下去。”
两人这一路说着,眼看就快到了宫门口,芳华停住脚步,说道:
“大人,芳华就送到这里。休怪我多言,再赠给大人一句话:不要为了可怜别人,而害了自己。他是帝王家的人。与生俱来,注定要走最坎坷的路。
“你可怜不起他。”
说完,芳华便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向宫中走去了。
羽祭司目送着她离开的背影,又看了看这四周高大的宫墙,威压的气息扑面而来。压得他透不过气来。他抹了把额上的汗水,叹了一口气,出了宫门。
他一路不停地走回了家,脱下了官服,仰躺在自家的软榻上。他看着宽大的院子,看着周围华丽的饰品,恍惚间,他竟看见那个少年站在自己院中。
他忙闭上眼睛,拍了拍脑袋,又小心地睁开,确认是一场空后,心里生出一种深深的愧疚感。
半晌,他喃喃自语道:“同样是儿子,一个亲如骨肉,一个却漠不关心。人人都说虎毒不食子,可到了深宫中,这话,竟成了谬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