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的事儿还没个着落，霍相思自己就有些自身难保了，她这会儿正蹲在琴室外的墙根下，拿着树枝在地上划拉。她被罚离开课堂，因为她分不清宫商角徵羽更不懂轻拢慢捻的指法。
教习说她心不静污染了古琴，让她到外面静静。
她跟着阿爹学过各种各样相人的技巧，跟着阿娘学过世上最复杂的针法，从前生活教会她的那些却败给了这些看着毫无用处的韵脚韵律。
房门开了，里面的生员陆陆续续地走出来，她起身打算等人走完去收拾自己的东西。
卫菀之站在门边在看她，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转身走了，大约是觉得这样一个一无是处的木头美人怎么能入她的菀花社。
白心妍跟在后头与她打了照面，动了动嘴却一句话没说抬脚走了，连基本的点头之交也不能做了。
霍相思蹲在桌边收拾自己的东西。
“御艺结束，过来琴室找我。”坐在上首的教习按着古琴说道。
她左右看了看，才确认教习是在跟她说话，遂起身低头说道：“是。”
“我不管你有何心事，既然到了六艺的课堂上，就收起你那些心思好好学习。很多时候惹人生气的不是蠢笨，而是不专心。”教习指尖一勾，咚一声震得霍相思心头乱颤。
御艺的场地挨着射艺的围场，是一片开阔地，有一大片草场可以供马车行走。每个人在上马车教习之前先跟着教习学习如何控制缰绳，与马匹有一个简单的接触和认知。
相比印象中的高头大马，御艺课上的马基本是都老得走路都有些打颤，霍相思很怀疑它们能不能跑起来。
甩动缰绳的动作她练了得有一炷香时间，最后还是那马被她折腾得不耐烦了，才迈开蹄子往前走去。哗啦啦，马车围着草场优哉游哉地走了一圈，她觉得这感觉还不赖。
没人在她耳边重复着努力学习否则淘汰，也没人掐着她的脖子质疑她是不是别人派过来的细作。
早些时候大理寺的人说繁星涉嫌骗取别人财物，她去找老监司，他让她好好学习别的什么都别管。
她叹了口气，她就是想管也无能为力。
哒哒，急促的马蹄声斜刺里冲过来，马上的人冲她喊着，“快让开，马惊了。”
疾驰而来的速度让霍相思也忘了怎么勒缰绳让它转头，风里呼呼传来的都是马的鼻息，她抓起鞭子狠抽了一下马屁股。
刺痛让慢悠悠的老马撒开蹄子跑了起来，呼，两匹交错而过的马，两个惊得魂飞魄散的人。
“六皇子……”身后满是关切的惊呼声，却无一人注意到同样惊了马的她。
围场之内也早就乱成了一锅粥，好端端的御艺课因为一个闯入者，变成了群马乱跑。几名教习骑着马将没头苍蝇一般乱跑的马给稳住，救下嗷嗷尖叫的生员。
“六皇子，您要去哪儿？”刚刚被救下来的六皇子拽过别人的马又要飞身上马。
“救人。”
“救人？你连自己的坐骑都控制不住，如何去救人？”人群中凉凉的一道声音传来，哒哒马蹄声瞬息而至，疾驰的马在众人面前一个转身瞬间停住。
明玄离抓着缰绳呵斥道：“看好他，再出点什么意外，都小心自己的脑袋。”说罢策马飞奔出去。
风驰电掣，此时的霍相思脑海里唯一浮现出的词。耳边的风呼呼吹过，穿行在树林之间，噼里啪啦的枝条迎面打来，她不得不抓着车框钻进了马车里。
“你要是再不停下来，咱两今儿个都得死。”她大声喊道。声音飘进风里根本没被理会，挨了一鞭子的马跟疯了一般，狂奔而去。
马车在林子里横冲直撞，不太牢固的车顶在狂奔的过程中被树枝掀掉了，她扒着车框只希望这匹马能在累得脱力之后乖乖停下来。
嘭一声，马车的后半部分飞了出去直接装在一侧的树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往后走！”明玄离的声音顺着风飘过来，霍相思扒着车框伸头看见了他，对死亡的恐惧超过了对他，她咬牙抓着窗框往后走。
“跳。”他大喊着单手拽着缰绳，空出整个身子伸出了手，她看了看在跳出去的瞬间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居然相信全身心地信任着他。
霍相思跳出马车的瞬间，那匹马在避开树木之时调转方向，后方连着的马车哐一声直接撞在树上，四分五裂。惊马拖着断掉的车辕跑了。
明玄离搂着霍相思，翻手，一道寒光冲出去直刺马脖子。还在狂奔的惊马受了一击，身体不受控制地翻了出去，一头栽倒在地。
奄奄一息的马嘶鸣着，鲜血汩汩地往外推淌。
马头诡异地扭着，望向慢慢靠近的霍相思，她可以清楚明白地感知到它的痛苦。
“你……为何要杀了它？”她揪着自己的衣袖问道。
“不然你觉得本王该用什么方法制止它。”明玄离翻身跳下来，走到老马身边以手掩着它的眼睛，飞快地补了一刀结束它的生命。
她对他的行为可以理解却难以接受，就像昨天他捏着她的脖子一般。求的不过是自己想要的一个答案，却不在乎这个过程会对别人造成什么伤害。
那时如果不是那滴眼泪，她恐怕已经死了。
他不单天性凉薄而且心狠手辣。
明玄离拿着巾帕擦拭掌心还有刀刃上的血迹，然后抬眼看着她，眉毛微挑眼尾眯了一下，“你怕本王？”
“是。”霍相思抓着缰绳从马背上翻下来，摔倒在地时掌心一阵刺痛，她撑着站起来扭头就走。
“站住。”明玄离身形一动几乎是瞬间就到了霍相思面前，翻手收好刀子瞧着她问道：“觉得本王心狠手辣不择手段吗？”神情不悦语气不善。
“是。”
“有也很正常，本王说过了，有一天查明了你的身份是敌非友，本王一样会杀了你。”
“您昨天不是已经下手了吗？王爷，我无权无势什么都没有，不劳您一再惦记。至于那些发生在我身上让您觉得怀疑的地方，不过是您疑神疑鬼的结果。”
“我以后会绕着您走，绕不过也尽量不在您面前出现。告辞。”
明玄离心头的火又冒了出来，眼前的女子固执且不知天高地厚，昨日哪怕她说一句软话他也不可能对她动手。可她硬是梗着脖子跟他强到底，他有那么一瞬间真的想杀了她。
没有人可以影响他的情绪，她也不例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