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长对女子使了个眼神,女子心领神会,轻轻的说道:“一直以来,项王您都是我心中的大英雄,西楚霸王!遥想当年您力能扛鼎,无人能敌,自涿鹿一战成名,天下诸侯尽皆服你,拜你为大元帅,从此所遇敌人无不闻风丧胆。战必胜,攻必取,杀周角,俘王离,降章邯,那时候的您可谓意气风发阿,何其潇洒气概,是多少人心目中的大英雄。现在您怎么可以这样自暴自弃,倘若你再这样的话,羞怪小女子瞧不起大王您了!”
项王大怒:“大胆,汝一介女流之辈,也敢羞辱本王!你可知本王心中的痛阿?”
“吾自江东领兵以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所遇到的敌人纵使远比我强大数倍的,我也能够取胜。我毕生所经历的唯一挫败就是这垓下之战,四面楚歌的情景让我难忘,这是天要亡我,并非我带兵的过错阿!”
道长直言道:“项王,你还不知道自己做错了吗?为什么有那么多诸侯反抗你,那么多百姓背离你?你就没有想过吗?倘若你深得人心的话,这天下早就是你项氏一族的天下了,哪里有沛公什么事,俯首称臣都嫌多余!”
项王不服道:“我可曾亏待过将士们,每占领之处就让他们释放一下野性,纵容他们寻欢作乐;尤其那沛公鼠辈无义,亏我曾经视他如兄弟,不顾亚父劝阻,鸿门宴上让他安然离去,封他关中王。结果他倒好,刚到封地便不安分,暗度陈仓夺取关中之地要与我争天下,我恨阿,恨煞了这无义之人!”
道长反驳道:“非也非也,项王你带领的军队虽然战无不胜,可你太纵容他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遇殊死抵抗者就要活埋整座城池,如此焉可得民心?古有得民心者得天下,沛公就与您截然不同,礼贤下士,军纪严明,宽爱百姓,故所以能与您争天下。况且他常怀帝王之志,岂会甘愿寄人篱下?所以他必然要与您争天下,而且有那先提条件他一定会胜!”
“大王一定要说是天要助刘不助项,那这天就一定是民心!”
项王何许人也,任你说的天花乱坠,我也不以为意,自有一套谋略算计,傲然地说道:“匹夫,安敢狂言,这天下之事岂是你这无名小道可以非议的?不要以为你救了我就可以肆意妄为地胡说八道!”
道长无奈的摇了摇头,摆了摆手退下,他终于是明白了亚父的心境了,从来都不是谋略不够,而是主将的慧眼与胸怀不够。前有韩信,后有范增,看来我又要步他们的尘咯,道长内心一阵苦笑。
不过,当他走出房门的那一刻,脸上却是露出了一抹自信,叹了一句:项王阿项王,这一次由不得你不做出改变阿!
项王看向亭长:“我看您是一位敦厚的长者,不知道怎么称呼您!”
亭长见项王询问不敢怠慢,“大王,我就是乌江之亭的亭长——张一贺,您随意怎么喊我都行。”
项王又问道:“张亭长,那位道长又是什么人,看上去有些智慧却要与我作对,还有这位姑娘不知怎么称呼?”
不待亭长说话,女子娇嗔道:“哼,那位被你气走的道长正是我的父亲,他可是世外高人!”
“世外高人?”项王不以为意。
“哼,当年自从娘亲生下我后,父亲大人便游历四方,并在海外的仙灵山上得道,返乡后名声鹤立,也只有项王你敢如此小看我父亲。”
“原来如此,倒是有些门道,”
张亭长点头道:“是阿,大王,公孙道长真可谓高人也,他早就算到项王会出出现在江东之畔,提前精明地谋划好了一切,于是乎便有了当时我与公孙道长在乌江亭内饮酒以待的一幕!”
“哦?竟有此事,难不成我错怪了他!这倒是我鲁莽了。”项王难得承认了错误。
“不过,大王,公孙道长救你不单是他个人和江东人民的意愿,还有若离姑娘的苦苦相求。”
项王疑问道:“哦,还有这事?”已是明白眼下的姑娘正是若离。
张亭长继续说道:“当日,长孙道长夜观天象,无意间发现紫微星摇摇欲坠随时有陨落的危险,道长本欲顺应天道,不做干涉。可是若离姑娘不同意了,她对大王您可是仰慕已久,苦苦哀求,好在公孙道士就那么一个女儿特别疼爱,便施展浑身解数干扰了天道,使得大王得以死里逃生,不过道长他却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公孙若离听着前半段话还有着娇羞,红起了脸,可是听到后半段却惊呆了,问道:“亭长爷爷,你刚才说什么,我父亲他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是什么意思?”
张亭长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惊叹道:“若离姑娘,原来还不知道呀,其实长孙道长为了挽救项王,耗尽了修为并折了二十年的阳寿阿!”
若离姑娘十分错愕道:“什么?父亲大人,竟然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我要去找他,父亲!父亲!”满脸的不自信,说着便寻将出去。
项王虽然刚愎自用,却是个极为重义气重情感的汉子。尤其是当他知道若离姑娘为他求助,还有他的父亲不惜代价救下了他。
此等恩惠,必以涌泉相报。那可是二十年阳寿阿,即使是至亲之人恐怕都不会同意吧,一时间竟有些后悔不该气走道长了。
项王看着天花板,一声叹息间,他想起了最初率领八千江东子弟兵出征的时候意气风发;建立西楚王朝自诩西楚霸王时候气吞寰宇;垓下之战赔了夫人又折兵的狼狈不堪……
那战场上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的风采,营账内美人搔首弄姿陪酒赋歌的欢愉,宫殿上各大诸侯俯首称臣万众瞩目的威风……
又是一声叹息,一切都烟消云散了,看看现在的自己,卧病在床,身为大王没有一兵一卒,身为将军没有宝马佩剑,身为男人没有娇妻作伴……
悲哉!痛哉!项王惆怅了。
张亭长不忍心看着项王如此,努力找话题与项王攀谈起来。
时间不长项王便已知晓了他昏迷的这几天里,天下格局的动荡与变化。
原来,沛公的军队战胜项王后,一致认为项王已死。沛公改朝换代,建立大汉,并且已经称帝,世人皆称汉高祖。汉人皆大乐,摆酒设宴,寻欢作乐数日不断!
其实江东的父老乡亲们并不知道项王还活着,而我江东鲁县一开始并未投降,只是都以为项王死了,这才无奈投降。
前几天,汉人皆欢天喜地,独我鲁县父老乡亲全都沉浸在悲痛之中,有对儿郎们的悼念也有对项王的不舍,到处都挂着白布白帘,一连数日。
“哎,是我对不起乡亲们阿!不曾想鲁县父老竟待我如此!”项王有些伤感。
“对了,你方才说江东父老并不知道我活着?”
“是阿,也正是如此,江东父老没有再负隅抵抗,得以保全!”
“既然如此,那便继续隐瞒下去,我不想让人知道我还活着!”项王竟有了一丝退隐之意。
“行吧。”张亭长不敢忤逆项王,他可没有公孙道长那般的能耐与恩惠。
“只是,高……刘邦派官员来管理江东之地了!”
“派了谁?”
“赵廓是也。”
“赵廓是何许人也?我竟没有听过,料想应该是一无名小辈,他是文官武官?”
“赵廓乃是陈返麾下的一员副将。”张亭长汗颜,这项王是有多自负阿,偏将都入不了他的眼?
的确如此,要是亭长知道项王一杆长枪百米之外便射翻陈返,恐怕后者就不会这么想了。
项王一听是陈返那斯,义愤填膺道:“竟是那鼠辈的手下,那等人焉能让江东百姓安居乐业?!”一气之下竟是徒手锤断了床沿。
张亭长呆呆的看着这一幕,不敢再劝。
……
“大王!大王!”
“你是谁?”
“我是你最爱的虞儿呀。”
“你在哪?”
一片黑暗的世界,突然在群星的照耀下变地闪亮起来。一个紫衣女子出现在了项王面前,秀丽的长发如银河一般倾泻而下,整个人被云霞雾霭包裹着,神圣唯美,如天女下凡一般,飘飘乎如遗世而独立。
女子直接是扑到了项王的怀里,雪白的藕臂紧紧的怀抱在后者的腰间,红唇皓齿,“大王,我是虞儿呀,你……不认得妾身了吗?”
“虞儿,我的虞儿!”项王岂会不认得这位心心念念的女子,早在她出现的那一刻就冲上前去,只是怕弄疼她所以不敢紧紧地抱住。
“大王,我好想你!”
“我也想你!”
“大王,我好害怕,怕你一醒我便消失了!”
“你在哪阿?”
“妾身正在你的梦里!”
“阿,原来是在梦里。虞儿,我现在就去找你好不好,我……”
“大王,不许你妄自菲薄。你可是西楚霸王阿,妾身心中永远的大英雄!”
“哎,以前可能是,现在阿,你不在了,弟兄们也不在了,我感觉整个世界都是昏暗的。”
“不阿,大王,妾身在呢,只要大王不弃,妾身会一直陪着大王。”
“不,我不要在梦里与你相见,我想去找你,现在马上,哪怕你在阴间魂河之畔。”
“大王,你不要来找我了。你要好好活着,答应我,不然虞儿再也不见你了!你要是来阴间,我立马就堕入十八层炼狱永世不得超生!”
“不要,我答应你,我答应你!”
……
两人手牵手,走到银河之畔,依偎着坐在草地上,望着潺潺河水向东流去,偶有流星划过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