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老叫花翻了个身,从床榻上慢悠悠的坐了起来,伸了个懒腰,却发现钟云歌并不在屋内。他活动了一下自己昨晚被砸到的腿,发现已好了九分,便打算起身去找钟云歌。
老叫花穿戴完毕,推门出去,这才看到钟云歌早已醒来,在院中的井边呆呆的坐着,一个人在想些什么。
老叫花慢慢走过去,手捋短须,问道:
“孙儿,这才清晨时分,起的这么早,在想些什么?”
钟云歌转过头来,看着老叫花,眼中神情深邃,似是有些愁事。
“爷爷,小晴姊姊是不是太过可怜了一些?遭受了那样的折磨,现在还变成这般模样,虽说可怕,但也着实是令人惋惜。我们,能不能帮帮她……”
老叫花沉吟了一会,叹了口气,慢慢说道:
“孙儿,不是爷爷不能帮她,实在是她如今已成了怨气傍身的蛇妖,我也是爱莫能助啊。如今之计,只能是……把她杀掉,送她去往生轮回,才算最好的结局吧。”
钟云歌沉默了一会,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忙拉着老叫花的衣袖,焦急地说道:
“那……那我们能不能帮小晴姊姊做场法事,超度一下她?我听闻但凡人含冤而死,做场法事驱散怨魂,也就一了百了了。”
老叫花听罢,无奈的摇了摇头:
“不是爷爷我不帮她,实在是这做法事一事,我只是略知一二,并不熟悉。所以我不能做法事,乱做法事可是能招一些不干不净的孤魂野鬼罢了。既然这般,还不如除掉为好。”
钟云歌正要再说什么,却看见王冠老汉从厨房里走出,一路上也没有说些什么,只是在看到钟云歌时,默默地点了点头。
老叫花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拍脑袋,急忙叫住王冠,询问道:
“老先生,这附近,可有什么佛寺禅院?我想替您女儿做场法事,超度冤魂,让她好早日得以超生,免得再伤人性命。”
王冠听罢,沉默良久,方才开口说道:“北去五十里,有座黄鹿山,在那半山腰处,就有一座寺庙,名为扬明寺。老神仙您今日用完早餐,再去也不迟。今日去了,明日酉时二刻也就能返回老汉这座破宅院了。”
“只是……”
王冠欲言又止,只是缓缓转过身去,说了一句:
“万望老神仙您…得以顺利除掉这蛇妖,还人间太平……”
老叫花听的这话,不由得浑身不舒服,思索一会,似乎是想到了王冠的难处。他叫住慢慢离开的王冠,说道:
“老先生……老叫花我身为修士,除妖一事乃我循天道之所为,你也不要怪我心狠。若是……你有什么心愿,尽管说给老叫花听,我定当竭力助你完成心愿。”
老叫花说罢,拍了拍王冠的肩头,笑了笑。那笑中,分明的包含一丝无奈和一丝怜悯,看起来格外让人遐思。
王冠沉默一会,方才开口说道:“我这女儿,生前最喜欢唱一曲《梨阳诏》。若是不耽误您做法事的时间,可否让我在晴儿弥留之际,再陪我老汉唱一段《梨阳诏》?”
老叫花见王冠说话已然低三下四起来,心中也有些不舍难过。老叫花思索一会,向着王冠拱手作揖,声音缓慢而坚定地说道:
“老先生,您尽管放心。我定会替您女儿报这个深仇大恨,日后若是让我遇见了那个修士,我老叫花定当把他碎尸万段,好让您女儿在九泉之下得以安心轮回。”
王冠听罢,眼含热泪,也不答话,只是重重的叹了口气,一步一趔趄的离开了后院。
老叫花叫上钟云歌,二人简单收拾了一下,见此时那天已然完全亮了,就拿着干粮,循着小路一路北上,去往那黄鹿山寻找能做法事的高僧。
说话间,只消四个半时辰,二人就来到了黄鹿山脚下。简单吃了点干粮填饱肚子之后,二人歇息了一刻,又循着曲曲折折的山路,花费了半个时辰,方才到了山腰处,穿过一片灌木丛林后,就看到了那座被花草树木所环抱的一座规模不小的佛寺。
那佛寺四周为赤色围墙,正门前朱漆石柱,夹着一座四层台阶。石柱前方,乃是两只威风凛凛的石雕巨狮,使整座寺院显得庄严而肃穆。
寺院前方,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和尚正身穿灰色长袍,拿着扫帚清扫着门前。远远见到灌木丛里走出了一老一小两人,身穿的衣衫十分朴素,想必也是受了不少罪,才能沦落到这里的。
于是,年轻和尚走上前去,向着那一老一小双手合十,作揖行礼,面带笑脸,问道:
“二位施主,来到敝寺,有何贵干?”
老叫花见状,拉着钟云歌也还了个礼,勉强挤着笑容说道:
“也无甚大事,只是想在贵宝寺寻几位能做法事的高僧,随我去做一场法事就好。”
年轻和尚听完,笑了笑,说道:
“本寺但凡是修行十年以上的高僧,做场法事都不是问题。烦请老施主报一下自己的姓名,我好替您向住持通报一声。”
“哦,您就说,慧因前来拜访,就好。”
“慧因……?”
年轻和尚伸手摸着自己光溜溜的脑袋,想了想,顿时惊讶道:
“您便是本寺十数年前收留的那位不曾剃度,却记名在册的俗家弟子,慧因师兄?!”
“哈哈!惭愧师兄二字,多年来竟不曾在寺中参悟半部佛经,做过一日功课,实在惭愧啊!”老叫花手捋短须,仰天笑道。
年轻和尚则是十分激动,双手合十,作揖三下,恭恭敬敬地说道:
“慧因师兄,师弟如远,给您行礼。”
老叫花急忙扶起自己的这位小师弟如远,拉着他的手,一边叙旧,一边议论着这十数年间寺内的变化。
二人说着话,带着钟云歌便进了寺院内。此时,只见一位身着灰色劲装,身高八尺的大和尚正在教授十七八个小和尚武功,大和尚旁边,一位身穿赤金袈裟,苍髯长约半尺的老和尚,正在面带笑颜的看着大和尚教授武功。一转身,就看到如远有说有笑的拉着一个老叫花子走进寺院里。
“如远!你不好好扫地,在这里谈笑什么?”
老和尚大喊一声,却没有打乱身旁十七八个小和尚的练武。大和尚也看到了这一幕,眉眼之中犹如火焰飞腾,看上去极为生气不满。
如远见状,倒是没有慌乱。他笑吟吟的望着老和尚,喊道:
“师父莫要生气,您且看看,是谁来了?”
如远说罢,伸手指了指一旁的老叫花,笑了笑。
老和尚定睛望去,看着那苍老的面容,先是觉得有些陌生,但随后却从那苍老中辨认出了一丝熟悉感,待等看到了老叫花左眼皮上的一道疤痕,便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想,顿时有些感到惊喜,喊道:
“慧因师侄!”
“圆合师父,广德师叔。弟子慧因,前来拜访师父师叔。”老叫花恭恭敬敬地施了三叩礼,慢慢说道。
那大和尚也吃了一惊,听到老和尚叫他慧因,顿时便想到了什么,也惊呼道:
“慧因师侄!?多日不见,近来可好啊?”
老叫花还礼道:“一切都好,只是愧对老住持收留我,我却未曾剃度,一生逍遥,慧因我有愧啊。”
圆合笑了笑,轻轻摩挲着身上赤金袈裟,叹道:
“老住持从未埋怨过你,师侄。老住持圆寂之前,只是担心你离了我扬明寺,会死在那江王府的手上。”
老叫花勉强笑了笑,随即有些惋惜地说道:
“老住持已圆寂多年了吧。也未曾为他念上一句谒词,实在有愧。”
圆合笑了笑,说道:
“日后有时间,师侄再去千舍殿参拜一下老住持的舍利子吧。无事不登三宝殿,师侄有话直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