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啊,然儿。”新的一天开始了,老人看着孙女从里屋走出来,冲着她招招手。
“爷爷也早。”安然将晾在院子里的衣服收起来,一件一件仔仔细细的叠好搭在胳膊上。
老人若有所思的看着正哼着小曲的孙女,然儿今天跟昨天好像有些不一样。
“今天咋这么开心?”老人问了一句。
“有吗?”安然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的点着嘴唇“很明显?”
老人看着孙女怎么也压不住的嘴角,点了点头。
“你一会就知道了。”安然眨眨眼睛,说罢就抱着刚刚收起来的衣服回到了里屋。
“到底是啥事?”老人抓耳挠腮也想不出一个所以然,索性也不去管那些。搬了躺椅放在院子当中,在阳光下舒服的闭上眼睛。
没过多久,又听屋门“吱呀”一声,一个清爽的声音响起“哟,师傅早啊。”
“出来了就把门关上,成天毛毛糙糙的。”老人眼皮也没抬,每次都要给这臭小子说一遍。忘性这么大,到底谁才是老头啊。
等一下,这臭小子现在不应该躺在床上么?
老人猛地一回头,一个黑衣少年慢悠悠的拉过门来,过程中还不断打着呵欠。
厨房中,安然正在生火,刚把水壶放在炉子上,就听见院子里传来一声苍老的怒吼“你小子为什么醒了啊!!!”
看来是知道了,少女莞尔一笑,继续添着柴火。
李惠堂不耐烦的赌住耳朵“师傅你干嘛一惊一乍的,人睡醒了自然就会醒啊。”
“你已经睡了三四天了。”老人面无表情。
李惠堂低下头,有些扭捏的捏着衣角“可是人家还是有点困啦。”
老人哀叹一声,一下子跌回摇椅上“好日子到头了哟。”
少年向着老人的方向撇撇嘴“没出息。”
舒展完身体后,李惠堂回到堂屋坐在石凳上,回想起当时的疯狂,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他能感觉到剑气在源源不断涌入他弱小的经脉,全身的刺痛感使他一瞬间就失去的意识。本以为死定了,但是有股奇妙的力量很好的控制住了剑气,没让它一瞬间就撕裂自己的身体。剑气毁,那股力量就补,来来回回的折磨他几乎想一头撞死在那棵树下。但是青色剑气实在太强了,在自己的身体里横冲直撞,补得速度渐渐跟不上毁的速度。
要死了吗?
疼痛感,无力感,绝望感充斥着小小少年的整个世界。自己的意识正逐渐远离,就这样放手吧,实在是太累了,下辈子再好好加油吧。
模模糊糊间好像看到了妈妈。想起小时我因为跌倒了而哭泣的时候,妈妈并没有上去扶我,而是一直对我说站起来。虽然很委屈,但是自己还是爬了起来,妈妈仿佛再也忍不住了冲上去一把抱住我。感觉到妈妈在我的肩膀上啜泣,本来想责怪妈妈的话就再也说不出口了。笨拙的拍拍妈妈的后背“是我自己站起来的哦。”
妈妈松开怀抱,用一种带着眼泪却真的温暖的微笑注视着我“那是当然哦,小惠堂可是天下第一呢。”
李惠堂看着在女人怀抱里的小孩眼睛越来越亮,像是黄昏中的星辰。
剑气已经损毁了自己全身大部分器官,它们汇集在一处,向着心脏位置做最后的进发。
要死了吗?放弃吧。反正这一生已经这么糟糕了。
像是有什么东西从自己全身慢慢溢出来,本来处在下风的那股力量像是得到甘露一样忽的壮大起来,它们快速的修补着,抗住了剑气的最后一波攻势。
让我放弃,你以为你是谁。
老子可是天下第一啊!
李惠堂无声的呐喊着,剑气被不断压缩,最后全部被赶到丹田内沉积起来,配合上之前黑衣人用来封锁剑气的禁制,终于将它们尽数封在自己的丹田内。解决完剑气之后,那股力量并没有消散,而是飞速对自己的全身再进行一次大修补。一趟下来之后,自己的经脉粗了整整一倍,丹田也大了不止一圈,原本堵塞的经脉也全都被疏通开,互相连接着构成了自己的经络。虽然识海中剑谷的裂缝并没有补上,先天剑气还是没有形成,但是修的更加规整了,隐隐约约间李惠堂感觉到自己脑袋好像通了风一样,不再是死气沉沉的了。
李惠堂甩了甩脑袋,闭上眼睛尝试的将呼近的气游走经脉一遍,很简单就成功了,循环了三四遍,李惠堂慢慢吐出浊气。
睁开眼睛的一瞬间,发现老人正神色复杂的看着他“哟,不错啊,吐纳都自己学会了。”
“因祸得福因祸得福。”李惠堂笑着挠挠脑袋。
“你身上的剑气在哪里?”
李惠堂指了指自己丹田位置“这里。”
“千万不要主动去动它。”老人神色严肃“在你自己的气壮大之前,千万不要主动去招惹它,听明白没有?”
“明白的。”李惠堂点点头,神情变得欣喜起来“师傅,您愿意教我了?”
“身上存着的剑气这么厉害,还要我教?”老人酸溜溜的说。
“哪能啊。”李惠堂连忙从椅子上跳下来“您坐,您请坐,您请上坐。”
“从哪里学来的这马屁话?”老人问道,一屁股坐在石凳上。
“私塾里的先生教的。”李惠堂给老人倒上一杯茶。
“放屁!”老人接过茶瞪了少年一眼“先生会教这个?”
“就是先生说的啊,不信你去问方清。”少年显得很委屈。
“别让我问出来。”老人气哼哼说道。
一个在装傻,一个是真傻。
“师傅你真要教我?”李惠堂还是难以置信,就像是之前一直不可能得到的玩具突然送到了你的面前一样,抱在怀里虽然开心但是有点懵懂的感觉。
“为了救你老夫已经破戒了。”老人吹胡子瞪眼。
“师傅,你真好。”少年低下头,有些感触。他知道一个誓言对修行之人的影响有多大。
“少给我来这套。”老人摆摆手“要谢就去谢你然儿姐去。”
“那还用说。”李惠堂勾起嘴角,目光温柔。
像是明白过来一样,老人暴跳如雷”你想都不要想!”
“安啦。”李惠堂连忙拍着老人的后背帮他顺气“船到桥头自然直嘛。”
“我先把你船凿了。”老人咳嗦着。当初就不应该带这小子过来!
缓了一口气,老人站起身走出屋子“你跟我来。”
李惠堂连忙小跑跟去。
老人停住身子“对修行,你了解多少。”
“报仇。”“给我仔细想想!”老人气吁吁的一巴掌拍在少年头顶上。
李惠堂皱起眉头,”唔“了好一会”惩恶扬善?匡扶正义?一统江湖?“
老人叹了一口气“等于什么也不了解。”他蹲下身去,随手掏出一支树枝“如果说这是一把绝世仙兵,有两个门派为了这个互相争斗,而他又恰好在你手中,且只能又你自己心甘情愿送出,送出后另一个门派无法抢夺。一边威胁杀你全家来讨,一边许你荣华富贵来讨。你会怎么办?“
“从字面意思理解,我给荣华富贵可能会好些,但杀你全家肯定不会放过我。但我要给杀你全家,荣华富贵也决计不可能放过我。若是向另一边门派相求,人家肯定不会冒着两宗开战的情况救你。这明显是一个死局,可到底要怎么解?”李惠堂冥思苦想,突然若有所悟的抬起头“因为我实力不够,从拿到那把绝世仙兵起就是一个错误。”
“你小子还算有点悟性。”老人欣慰的点点头“至于答案。”他举起双手,轻轻的将树枝一把掰断。
“修行求得就是一个随心所欲。”老人昂起头,仿佛回到自己年轻时意气风发的模样“什么时候你明白世道险恶,明白自己要看着别人的脸色过活,明白你始终活在别人的鼻息下,明白这个世上有你再怎么努力也无法触及到的事后。这江湖就已经不是你所向往的那片江湖了。”老人端起放在地上的茶杯,凑到嘴边一饮而尽。
跟喝酒似的。
“没关系的。”少年笑容明媚“因为我要当天下第一。”
“噗”老人还没来得及将茶水咽下去,就全都喷了出来。
“你小子想什么呢,你以为天下第一是大白菜一抓一大把?给我笑的哟。”老人在咳嗦间不断的哈哈大笑,不过笑声越来越小,最后老人沉默着看着他。
少年脸色认真,他轻轻开口“因为我只能是天下第一。”
老人伸出手掌轻轻抚摸着少年头顶“会很难啊。”
“我知道。”
“那加油吧。”老人伸手锤了锤少年的背。
一阵大风起来,扬起庭院内落叶纷飞。少年自始至终站在那里,抬头看向蔚蓝的天空。
与此同时,在一个很远很远的山上。一群乌压压的人聚集在一个黑漆漆的山洞旁,山洞很冷,感受着洞内吹出来的风,站在山洞前的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平儿还没出来吗?”为首的一个垂暮的老人低声说到。
“禀家主,小少爷还是没有动静。”身旁一个人弯腰禀告。
“都进去多久了?”“怎么还不出来啊?””难道又失败了?这是上天不眷顾我们沈家啊!”“这神兵怎么这么不讲情面?我沈家供它好吃好喝上千年,它一共才择了几次主?”
“收声!”老者回头瞪了后面一眼。后面所有人都唯唯诺诺的低下头“平儿的资质已是我沈家这百年来最好的一个。这神兵百年未在问过世,平儿的机会很大。”话虽然这么说,但听语气就知道家主的把握其实也不大。
其实也不是沈家不产绝世天才,作为八大家之首,沈家绝不缺人才济济之辈。
委实是这神兵眼光太过高了。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走,众人都不再言语,只是盯着洞口看去。
突然洞口一阵声响,众人都屏住呼吸。一位衣衫有些破损的少年顺着梯子爬了上来。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在少年身上。焦急的仿佛心脏都要跳了出来。
少年在洞口站直身体,右手一招,一把朴素的青色长枪从下面飞到少年手中。少年看都没看,随手将它插在洞口前的草地中。
时间在这一瞬间静止了,众人像是处于梦幻之中,痴痴着盯着这把青色长枪。
“成....成功了!”不知是谁打破了这片寂静,原本寂静的沈家中爆发出山崩海啸般的欢呼。老人激动的老泪纵横“天佑我沈家啊!”甚至有人翻开了跟头。
平复了一下心情,老人双腿一弯跪在地上“恭迎江湖之主。”他缓缓的弯下腰,将头磕在地上。
后面的人像是醒悟过来一样,一个接一个的跪倒在地齐声诵道“恭迎江湖之主!”
声音之大简直让山外百里都隐隐耳闻。
少年还是站在那里,什么话也没说。自始至终他都是面无表情,眼眸里映着远处的山川与白云。
江湖之主,就是天下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