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旁边有栋烂尾楼巍然矗立了好几年,除了没门没窗也算初具了公寓毛坯的雏形,是个‘经济型’约会的好去处。
林木森拉着我一口气跑到这儿,又一口气爬了七层上了楼顶。等终于停下,我只觉胸闷气短眼发黑,基本可以去向马恩列斯诸位前辈报道了。
我俩谁也没力气说话,只顾着拼命狂喘。
他撑着膝盖看着我,我瘫在地上瞪着他。
过了好一会儿,林木森竟忽地笑了起来,还笑得挺高兴。我莫名其妙被累得跟条狗似的,心中自是不忿,遂恶声恶气:“跑什么跑?赶着去投胎啊你!”
他直起身,随手擦了把脸上的汗,随口说了几个字:“赶着享受福利。”
“什么?”
“福利这种东西,还是独享比较好。”
我愣住。
林木森却没有再开口,只慢悠悠地走到我旁边坐下,歪着头看过来,汗湿的头发搭在眉梢,露出的眸子仿似将漫天星光映照。
我忽然想起林木森走的那天,我在河边仰望天上的繁星时就一直想啊,如果这些都是他的眼睛就好了,因为在我看着它们的时候,它们也在看着我,只看着我……
现在,林木森的双眼里,好像真的只有我一个。
当然,周围黑咕隆咚空荡荡的,如果再有别的活物比如贞子姐姐什么的也实在太惊悚了些……
如此一想,我的后背顿时就是一凉,脑子便也随之一激灵,脱口而出:“你你你……你想干嘛?”
这句话的语气和神态搭配着内容想必相当具有囧囧有神的喜感,林木森怔了怔,旋即眉眼一弯便笑出了声,边低低笑着边缓缓向我凑近,清冷的声线略哑,像是带了些许无法言明的魅惑:“当然是,谨遵师命啊。”
我被雷劈到般的头皮骤然发炸,手脚并用往后一下子蹭了足有三尺:“你你你……你不要冲动!我我我……我的脸上都是汗黏糊糊的,口感一定差毙了!”
他双眉一扬,大笑。
我呆了半晌,大怒:“林木森你从哪里学的这一套啊?美帝国主义糖衣炮弹的杀伤力果然堪比核弹头!”
“辛阔,我就是喜欢看你这副炸了毛的样子,有点儿像是愤怒的小鸟,不过笨手笨脚得多。”
“……你才是笨鸟!”
“是啊,所以我先飞了。”他放松了身体仰面朝天,一手撑地,一手做出投纸飞机的姿势:“咻!第一个。”
我不禁一黯:“其实早飞晚飞都一样,反正最后都是要分开的。”
“分开了,也可以再相聚。”他躺下,两手枕在脑后:“你对未来,有什么规划吗?”
“边工作边考研吧!”
“本专业?”
“嗯。”
“你什么时候开始对本专业有了这么浓厚的兴趣?”
“因为跨专业更难考啊。”
“可之前你不是一直说读书读够了,大学毕业以后就再也不要参加考试了吗?”
“计划赶不上变化呗。”我挠挠头:“你是知道我这个人的,一向对未来没什么明确的打算,过一天是一天、走一步看一步呗。”
“这样啊……”他沉默了几秒,然后用一种很轻松的语气说了句:“既然想继续深造的话,那就过来跟我一起接受糖衣炮弹的荼毒吧!”
我心中突地一跳,但仍然强自镇定,表情保持着面瘫模式。
林木森转过头看着我:“怎么,不愿意?”
我深吸一口气,深沉而深情:“我爱我的祖国。”
他再度大笑。
我说过,林木森的性子有些冷,平时很少笑。也正因如此,若是一旦笑了,便自显一派神采飞扬。
我以前就非常喜欢看他笑,现在也一样。
可他这短短时间内的连番畅然开怀,实在让我有些招架不住。
而且我又喝了不少能乱性的酒,本就不怎么坚强的意志力更是薄弱得跟印度飞饼似的。
在此月黑风高的无人之境,面对垂涎多年而不可得的美色,真的很容易就会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失了身啊……
狠狠掐一把自己的大腿,疼得眼泪汪汪,我憋着哭腔严肃提问:“为什么一定要出去呢?”
“你是想让我仔细分析一下,中美高等教育之间的分别和差距?”
“……我就想问问,那边的月亮是不是比咱们这儿的圆。”
林木森微微眯起眼睛,望向当空一轮明月:“不如给你说说,我这大半年来的生活吧。”
“好啊!”
“你真的想知道?”
“当然。”
“你想听,我就说。”他拍拍自己的身侧空地:“来,躺在这儿,话长着呢。”
我僵了一下。
他似笑非笑:“怕我把你怎么样了?”
“不是。”
“那……就是怕你把我给怎么样了。”
“……以前没发现你喝了酒会这么欠抽!”
他抿了抿唇角,默然片刻,声音低沉仿若叹息:“辛阔,你没发现的事情啊,还多着呢。”
我见林木森的神情忽地笼上一层落寞,心里不由得一窒,便没再说什么,在其旁边规规矩矩躺好。
隔了许久之后,终于能与他共望同一片星空,同一轮月亮。
星月正好。
接下来,林木森便从他到美国的第一天开始说起,经历了哪些事,认识了什么人,琐碎而杂乱。
却也渐渐将异国他乡的生活勾勒出了一个大概的轮廓,将那段彼此远隔重洋的空白日子一点一点填满。
只是,我总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好像少了些什么……
如林木森所言,话很长。
他一直在说,我便一直在听。
看着星星慢慢隐去,看着月亮从天幕的正中滑落边际。
后来,我不知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知道,即便在睡梦中,耳旁也始终有一个声音在娓娓述说,有些暗哑,却无损其清朗。鼻端萦绕着浅淡的烟酒味,身畔偶尔会触碰到稍显清凉的体温。
我想,我的嘴角肯定一直都是向上翘着的,就像,憨憨的大萨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