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老爷子这话一问出口,荣伯的心就沉了沉,一股凉意从心底深处慢慢的弥漫上来,他清楚的知道,老爷子到底还是怀疑他了。
脸上浮现一丝悲怆的笑容,他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回答了老爷子的问题。
“一张名片,有什么心又是无什么意,我无非就是看见郡少爷的名片,捡起来放在茶几下面,不过是一个寻常的动作而已,非要冠上什么理由吗?”
老爷子一言不发,似乎在若有所思,老夫人却不想再让老爷子的心有什么动摇,她立即接过话来说道:“一个寻常的动作?我看不见得吧,你应该知道,现在梁南郡和老宅的关系那是十分的紧张的,你看到他的名片,第一反应不应该是撕个粉碎或者是揉成团扔掉吗?为什么还会放到茶几下面?”
荣伯看着他就像是看着一个白痴傻瓜,差点被她给气乐了。
他缓缓说道:“无论郡少爷和老宅这边有什么矛盾,总归都是梁家的人,在外人看来那是扯不开断不了的血缘关系,而我……”
他慢慢的笑了笑,扯出一个讥讽的弧度,“如你所说,我不过就是梁家的一个佣人而已,郡少爷算怎么样也是老爷子的孙子,也是梁家的主人,我又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撕了他的名片,再者说了……”
他垂下眼睛,语气轻轻却透出淡淡的讥诮,“一张名片而已,我不觉得能到什么让人泄愤的份上,撕碎,揉烂扔掉,至于吗?”
他慢慢的吐了一口气,目光有些深远,语气悠长,像是沉浸在过去里,“我跟随老爷子也大半辈子了,从年轻的时候一直到现在。我还是怀念那个时候,胸怀坦荡,光明磊落,又怎么会被一张小小的名片左右,真是笑话!”
老爷子的眉心微微一跳,似乎被他说动,老夫人立即道:“你看!你承认了吧,你就是对现在不满,还想着过去的事儿,觉得现在的老宅不如以前了,不像以前那么风光,所以你就不想再留在这里,觉得屈才了是不是?你早就……”
她话还没有说完,荣伯忍无可忍,一个眼光扫过去,狠狠的钉在她的脸上,这目光有如实质,像耳光一样抽过来,老夫人语气忽然就停住,后面的话也没有继续往下说。
老爷子缓缓说道:“可是,阿荣,你知道不知道,就是因为这张名片,有人知道了梁南郡的电话,给他打了电话,还和他那边的人私下见了面。”
荣伯听到这话恍然大悟,他总算是明白,背叛这两个字从何而来。
一个无意识的动作,一张名片,引发出有人私自给梁南郡打了电话,继而他们就怀疑自己跟这件事情有扯不断的关系。
荣伯沉默了片刻,问道:“我能看看那段视频吗?”
他早就注意到老爷子的目光一直盯着手机上,那上面的就是一段小视频。
老爷子点点头,把手机递给了他。
荣伯一眼就认出,这是老夫人的手机,但是他仍旧不动声色的按下了那段视频的开关键,里面的内容缓缓的播放起来,正是他自己。
他若有事无的笑了笑,看完了视频,把手机轻轻的放在桌子上,往老爷子的面前一推,问道:“既然监控把这些拍的这么清楚,那我能不能申请一下,看一下这段时间前面的内容。”
“前面的?”老爷子疑惑,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老夫人的脸色却是微微一变,眼神中有些慌乱。
荣伯像是没有看到她的神情,对老爷子说道:“没错,在我捡到名片之前,我想知道,是谁把这张名片放在我的门前的。”
听到他这么说,老爷子也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忽略了这个问题,对啊,这张名片是怎么莫名其妙的就到了荣伯的房门前呢?
他点了点头,正想说话,老夫人清了清嗓子说道:“不用看了,是我放的。”
“你?”老爷子拧着眉毛有些纳闷。
老夫人看了荣伯一眼,点点头说,“没错,是我放的,我就是想试探你一下,阿荣,怎么,你如果要是心里没鬼,还怕试探吗?”
荣伯其实早就想到了这个结果,但是当听到老夫人亲口说出来,而且说的这么理直气壮,毫无愧疚和羞耻,他仍旧控制不住的,有些火气往上撞。
他冷笑了一声,“我跟随老爷子多年,我自认我行得正坐得端,一颗心也是忠心耿耿,我相信老爷子心里有数,用得着用这张名片来试探我吗?还有,我晚上临睡之前会出来喝杯水,你倒是对我的习惯摸得透彻。”
老去人的脸色一红,略微有些紧张。
老爷子的眉心也微不可查的皱了皱,老夫人如同一只豁出脸去的疯狗,哼了一声说道:“跟随多年怎么了?叛徒都是跟随了很多年的,新人倒是想背叛,他有这种资本吗?”
她一口一个叛徒一声一个背叛,这话听起来实在是刺耳,荣伯有些人受不了。
他转头看向老爷子,希望老爷子能够出声为他证明一下。
但是他发现老爷子的眉头紧皱,似乎把老夫人的话听了进去,哪怕他仅仅只是一个怀疑的念头一闪,荣伯也觉得自己的心像坠入了冰窟,仅存的那一丝微弱的希望也瞬间熄灭,黑冷一片。
他慢慢的叹了一口气,后退了一步说,“老爷子,您不叫我来,我今天也是有事想跟您说。”
老爷子抬头看着他,“什么事?”
“我想给您告个假,想回老家去看看,好多年不回去了,大概是年纪大了,忽然就有些想回去了。”
他这话一出口,老爷子和老夫人都愣了愣,谁也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说这么做,老爷子的眉头狠狠的皱了起来,“阿荣,我并不是想着……”
荣伯微微摇了摇头,“和今天的事情无关,我不是说了吗,就算是您今天不来找我,我也是想跟你说的,本来应该是前几天说,但是这几天事情有点多,我就没好意思开口。现在我也看出来了,郡少爷那边我是说不进话去,这边儿的事儿,我也帮不上什么忙,所以就想着跟您说一声,还希望您能够准假。”
老爷子的心情很复杂,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儿,他沉默良久,喉咙里滚了滚,同意的话还是说不出口。
老夫人在一旁笑了笑,“阿荣,你不会是另谋高就了吧?”
荣伯短促的笑了一声,随后又放声大笑,笑声从胸膛里震出来再空荡的房间里听起来格外的清晰,“你也太小看我了。老爷子,准了我的假吧,这样的话对大家都好,您这边也省得疑神疑鬼,我也能安安心心的回老家去,这么多年我也累了,我自问尽心尽责。老了,也该为自己活几年了,又能有几年的活头呢?”
他最后的几句话说的有些伤感,老爷子终于下定了决心,张了张嘴,话还没有说出口,荣伯已经对着他点点头,转身走了出去,没有等到他同意就这么径自走了。
老爷子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看着荣伯的背影,那一声喊在喉咙里哽着,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整个胸口都有些发闷。
老夫人在一旁哼了一声说,“你看看他这副样子!明明就是不服气,我看呐,他是心虚了!”
她话还没有说完,老爷子转头看着她,“你不要再说了!”
老夫人看到他的脸色吓人,反正目的也达到了,不论荣伯是被怀疑赶出去,还是他自己提出来,反正目的是达到了。
从此以后不用再看着那一张拉长的跟驴一样的脸,她想想就觉得心里痛快。
她转眼脸上又露出笑意,走到老爷子的身边,扶住他说道:“好了好了,不生气,不要为那些不相干的人生气坏了身子。”
老爷子摆了摆手,转身去楼上卧室休息,老夫人扶着他,细心体贴的伺候着他躺下,这才轻手轻脚的走到了客厅里。
吴嫂迎面走过来,她递了一个眼色,吴嫂点点头,把家里的佣人都叫了过来。
老夫人一边喝着茶,目光在这些用人身上一一掠过,佣人心里都打着小鼓目光,看到谁谁的心头就跟着一跳,他们这些天都如同惊弓之鸟一般,越来越觉得老夫人难伺候,但是又都舍不得这份差事,一时间都忐忑不安,站在那里,连大气儿都不敢喘。
老夫人喝完茶把杯子轻轻的放下,这才慢悠悠的说,“叫你们来呢,也没有别的事儿,就是想跟你们说,做事儿呢,就好好的做,不要妄想有其他的,更别想着干那些卖主求容的勾当,否则的话,让我知道了一定不会轻饶!另外,告诉你们,阿荣已经决定回老家去了,至于什么时候回来不清楚,你们呢,以后就乖乖的做事,都给我好好的听吴嫂的话,听清楚了吗?”
众人心中十分的惊讶,谁不知道荣伯在宅子里的分量,而且荣伯这个人看着严肃,实际上心肠挺好的,对他们这些佣人也是能帮就帮,有不少人都受过他的恩惠。
哪里像吴嫂,整天都是一副阴沉沉的脸,目光也是阴测测的,好像从坟地里爬出来的一样,看的人心里发毛,性格也是骄傲孤僻,整天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就像是现在,听到老夫人的这些话,吴嫂就跟一只骄傲的母鸡一样,昂着脖子挺着胸,就差在那里抖翅膀了。
众人心里叫苦不迭,但是脸上又不敢表露,纷纷点头说知道了。
老夫人沉默了片刻,目光最终落在张姐和阿莲的身上,被她的目光这么一盯,张姐的心头就是狠狠的一跳,有一种被毒蛇盯住了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