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舒青上辈子在冷宫里受的委屈侮辱可比这个要多多了，但不可否认的是左腹依然是让她最不寒而栗的人。
他的手段都那么狠毒，前世天下谁人不知骁勇善战的镇北大将军，曾以一人之力扛住百人骑兵，也曾在敌军帐前活生生剥了企图给他酒里下药的美人皮。左腹这个人到底有没有一丝一毫的同情或怜悯，柳舒青至今不知。
但她觉得没有，从她记忆中左腹的种种手段来说，是绝对没有的。
为此柳舒青不禁胆寒。
她刚才嗓子里被帕子塞疼了，说话都哑哑的。小小的女娃坐在地上恐惧的看着面前的左腹，此刻倒是让左腹产生了一股子异样的满足感。
这样被人畏惧着就是掌权的感觉么？倒也不赖。
他冷冷的瞥了一眼柳家小女。以前那么嚣张的踩着他，吆喝让小厮下棍棒狠揍自己的丫头现在整个小脸煞白，哆哆嗦嗦的眼神飘忽不敢看他。左腹心下是疑惑的，但他没开口问，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个丫头，看她到底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他现在大可以走开，但是左腹看柳舒青畏惧的样子，心里是难得的痛快，居然也就忍着了没走，就这样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一样的看人，腰杆挺得笔直，目光阴冷。
大不了他也就是被柳舒青冲老太太告上一状，只要他们没能弄死自己，日后就必定要他们好看。
念及此处，左腹勾唇一笑，垂眼瞥了坐在地上，下颚通红发肿的柳舒青。
“你聋？”他还是不大乐意多施舍几个字给柳舒青。
柳舒青一怔，旋即自己爬了起来。
看到她这个动作的左腹又是一挑眉。平时连擦到点皮都要哭喊着哭上半个时辰的金贵主儿，刚才被他那样的对待了一番之后，居然自己就利索爬起来了？
说是鬼上身了都有可能。
可惜了，他左腹从不信妖鬼神佛。
所以他也只是冷眼看着柳舒青自己爬起来，又自己拍拍裙子上的灰。
柳舒青今天穿的是新的鹅黄衣裙，嫩白缎带勾着腰却只勒了些许婴儿肥的弧度，但倒也显得可爱。柳舒青本就是美人胚子，眼睛水灵灵的讨人喜欢，加上小孩脸蛋白嫩，乍一看着实是叫人喜欢。
现在那张小脸上赫然印着一个红痕。
左腹在等。
他在等柳舒青什么时候爆发出哭声，喊那些小厮过来。
他笃定眼前的小丫头绝不是善茬，也不可能被他那样欺负了之后一声不吭。
于是左腹墨色的眸子紧盯着柳舒青，看小姑娘眼角通红，他眼底是压不住的讥讽。
谁知道柳舒青下一秒抬头看了他一眼，弯腰把帕子捡起来了。
被口水湿过的帕子是上好丝绸制的，柳舒青有些心疼。她嘴里还有股丝绸的涩味，但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她上辈子在冷宫吃的那些冷硬的隔夜饭菜甚至都没有这帕子味道好。
于是柳舒青深呼吸口气，再度逼自己和左腹对上眼睛。
那双幽深的看不出多大情绪的眸子还真是让柳舒青胆寒。
“我以前的…………”
她话没说完，就被一个人打断了。“青儿妹妹！”
柳舒青回头，看见了她大哥柳晖正从廊子的另一侧冲她走来。
十五岁的柳晖明眸皓齿，丰神俊朗，学识上也算得上是个小才子。京城早就有不少适龄女子对柳晖格外倾心，可惜柳家门栏实在是太高，柳晖又不大在意谈婚论嫁的事儿，所以到现在也没什么苗头。
“青儿妹妹，在这里作甚么？怎么没和骏哥儿他们一起在假山那边射箭？”柳晖走到柳舒青身边，爱抚的摸了摸自家小妹的脑袋。他刚才向大人们请过安之后就去了假山看弟弟妹妹们射箭玩耍，可左右却没看见柳舒青这个最小的妹妹。
柳晖问了柳骏之后就寻着路子往柳舒青的含香院走，路过后花园看见柳舒青还站在这儿，这才走了过来。
柳晖低头仔细看了看自家妹妹，不出意外的，立马就发现了她下颚上的一大片通红印记。
他大骇，“青儿妹妹，你这个是怎么回事！？”
旋即柳晖又沉下脸来看向对面站着的左腹，“是不是这小子弄的？”
柳晖年纪不小，为人又算得上君子风度。平时弟弟妹妹欺负左腹，他虽然没说一定拦着劝着让弟弟妹妹们收敛，但也从不参与，大约就是视而不见的姿态。但现在一瞧自己家的小妹妹脸上给弄成这样的红印，当大哥的还是怒了。他绝不可能让一个没什么名分寄养在别人门下的养子蹬鼻子上脸，想到这儿，柳晖就打算上去训斥左腹一番。
“不是！”柳舒青几乎是下意识的大声喊一声。“晖哥哥，不是他！”
这次诧异的可就不止柳晖一个人了，连左腹都看了过来，挑眉看她。
柳舒青心里挣扎了一下，吞吐着讲着她现想好的蹩脚理由。“是我自己回院子里拿了吃食，回到后花园的时候看见左……左哥哥还在这里站着，想过去看他在做什么。但是被石头绊倒了，差点折下去摔地上。要不是左…左哥哥拉了我一把，我可能整张脸都要红了哩。”
柳舒青感觉很痛苦。
管左腹喊左哥哥，真的对她来说像种煎熬。
就连左腹听了都神色怪异，这称呼怎么听都怎么像是柳舒青痛苦之下逼自己喊出来的。
不过倒也不赖就是了。左腹垂下眸子敛去眼底情绪，再抬眼时已然又是一副淡漠模样。
“青儿妹妹此话当真？”柳晖诧异的看看她，再回头看看左腹。这个阴沉沉的将军家养子会救人？救的还是总是欺负他的柳舒青？这话就算是柳舒青自己说的，柳晖都觉得不大敢相信。
不过看自己家妹妹湿漉漉大眼睛看着自己，柳晖又心软，上前一步搂过妹妹心疼的摸了摸人脑袋，牵着柳舒青就离开后花园。“以后要小心些了，你的身子要是摔着碰着了，我们柳府都要抖三抖哩。”
柳舒青被自己大哥拽着走，刚捡起来的帕子又没抓住掉回了地上。她也顾不得回头捡了，小步跟着柳晖就走。
身后还站在池子边的左腹看着兄妹二人离去，深深的瞥了一眼那个一蹦一跳努力跟上柳晖步子的小丫头背影，眼神又落在地上她落下的帕子上面。
她刚才居然偏袒自己？倒也有趣。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罢。
左腹冷哼一声，抬脚就走，鞋子毫不犹豫的碾过了地上那方帕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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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山处。
几个少年少女嘻嘻哈哈的再胡乱耍着弓箭玩儿，柳舒琪是个不服输的，非要用男孩用的弓箭。硬生生是把小脸憋的通红，到底也是没能拉动这张弓。
“什么破玩意，一定是坏了！”到后面她实在是觉得在自己人面前丢了脸面，居然直接破口大骂。
“你拉不开可不代表它就坏了。”柳远在一边儿悠悠的阴阳怪气，惹得柳舒琪更是气急败坏，可无奈实在是骂不出什么，只好憋屈受着。
“晖大哥！”这时候宋峰瞧见柳晖回来了，热络的挥了挥手，旋即也看见了跟在柳晖身边柳舒青脸上的红印子。
他也是吃了一惊，一时间甚至忘了压下声音，“青儿妹妹你的脸！！？”
开玩笑，这柳府上下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夜明珠，是谁那么大胆在柳舒青身上动手？
这一喊不打紧，一众视线齐刷刷的都看过来了。柳舒青惹的小脸一红，多大年纪了还被小孩儿嘲笑。刚才也是她的过失，居然给那么轻易就抓了下巴……
柳舒青细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转而又是把那一套说辞讲了一遍。
“是左腹救的你？”听完之后，宋峰眉毛都快扬到额头顶了，显然是不大信。他看了看跟在柳晖和柳舒青后面有一段距离的左腹，立马嚷嚷着叫喊起来，“喂小杂种，过来！！”
左腹听到这个称呼，眸底又是一暗。
柳舒青现在是紧张的不行，生怕这事儿在左腹心里又给他们记上一笔。
“你会救人？我看是你故意推的青儿妹妹还差不多哩！是不是啊，小杂种？”宋峰毫不客气的用手指头戳了左腹的肩膀，那力气是卯足劲儿怼的，足以在左腹肩膀上留下个淤青。
但左腹动都没动，甚至没有后退。
他只是冷冷的看着宋峰，目光里的寒意和恨意几乎差点就没收敛住。
就算单纯如这帮孩子，也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的氛围。
柳舒琪这时候开口了，大约是想引开话题。但柳舒青听了柳舒琪说的话，差点都没吓昏过去。
“峰哥哥，为什么你管他叫小杂种？先前还不是这么喊的呢。”
柳舒琪此刻心里恨自己刚才没有扑过去捂住柳舒琪的嘴，硬生生是给她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宋峰却大笑起来，拍着手爽朗的开口，“琪妹妹这就不知道了吧，这家伙的娘啊可是有些点儿胡人血统的，他爹且不说，就这有着胡人血统的娘，那儿子可不就是——”
“住嘴！”
左腹原本拳头已经死死捏着了，压抑不住的怒视着宋峰，恨不得下一秒就扑上去撕烂他的嘴。可还没等左腹动一下，就听见一声怒斥，尽管声音软糯一听就属于少女，但实实在在的是叫在场所有人一愣！
“不准你这样讲，他不是杂种！”柳舒青怒意上头染的脖颈脸蛋都红。此刻倒是显不太出她下巴上的印子了。
柳舒青也顾不上现在她这行为有多反常，她只希望这群人别再说了！！
“胡人血统又如何，他不是杂种！本小姐说不准讲了，你们就都不准再提了！”
柳舒青都快忘了恃宠而骄是种什么感觉了。
现在的她似乎又找回了以前嚣张跋扈大小姐的姿态。
宋峰是给怼愣了，杵在那里张着嘴半晌不知道该说什么，倒是柳晖和柳远这两个稍微有点心思的少年打量了几下柳舒青。
他们这个妹妹今天吃错药？明明早上的时候还是好好的，现在也未免太反常了吧。
尤其是柳远，几乎是以毫不掩饰的狐疑目光在打量柳舒青了。
左腹站在一旁倒是一脸面无表情，但视线还是一个劲儿的对柳舒青这边扫过来。
他果然还是诧异了，这丫头帮他说话？前次来柳府的时候这妮子明明叫小厮对自己上手掌嘴来着？
左腹心下觉得古怪，但他没什么表示。
“瞧……瞧你们给青儿妹妹吓得！”打破尴尬的是柳舒姻，和她母亲似的扭着身段走过来，扶着柳舒青对一众发呆的人浅笑，“还不是峰哥儿讲什么粗鄙话，给我们家青儿惹恼了呢！我们青儿可是听不得粗话的，峰哥儿还是敛着点儿吧。”
柳舒姻巧妙避开了让大伙尴尬震惊的地方，轻描淡写的把事情改成了柳舒青听不得脏话。
也算是给宋峰一个台阶。
宋峰张了张嘴还没等说些个什么，就来了个丫鬟，请一众少爷小姐回太和院，说是老太太有事儿要说。
一行人各怀着各的心思，就这样回了太和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