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牛,你……你怎么……也跟着过来了?”唐川怔了怔,用手捏了捏自己的脸。
周二牛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唐川,一时间也怔住了。
几息后,他身后的小灌木从中,越来越多的人走了出来,唐川仔细一看,都是寒石村之前一起打猎的村民。
唐川用手指着他们,说话有些结巴:“你们……你们怎么一个个都跟着过来了?!”
周二牛此时已经回过神来,他上前几步走到唐川身前,小心翼翼用手背摸了摸唐川的额头,随后他回过头,冲人群中一个同样壮硕的汉子喊道:“大牛,唐公子是不是进山洞受了惊吓,傻了呀?”
名叫周大牛的汉子看了自己这个憨货兄弟一眼,上前也用手背摸了摸唐川的额头,然后他缩回满是汗渍的手,‘哎呀’一声,道:“唐公子怕是中了山里的邪祟,等咱们回了村子,就赶紧去叫村东的王婆婆折段柳树枝过来,草木灰就着水给唐公子喝上一碗,保证药到病除,灵验得很。”
周二牛疑惑道:“可,可唐公子之前不是说过吗?那些装神弄鬼的东西,不可信。大牛你忘了,当时王婆婆听说了这事,堵在唐公子院门口骂了一整宿来着。”
周大牛想了想,深以为意的点了点头,“倒也是,那回村后大牛你赶紧去剑门关一趟,替唐公子找个城里的大夫来,哦对了,就找‘蕴池药铺’那个李大夫就可以。”周大牛将头靠近周二牛,小声道:“给我媳妇儿看病的那个张大夫太贵,李大夫便宜,报我的名字,还有可以便宜些……”
一旁的周二牛听了使劲点头。
唐川此时总算是回过神来,周大牛在周二牛耳边说的话全部传入了他的耳中,唐川顿时一个拳头砸在周大牛肩上,大怒道:“周大牛,你刚才说啥,我没太听清。”
周大牛皮糙肉厚,被唐川一拳不痛不痒的砸中,嘿嘿一笑,“二牛你看,我就知道唐公子又是在忽悠咱俩,你忘了上次,趟溪那次,唐公子说水不深,咱俩一下去,整个人都没影儿了……”
唐川在一旁听得有些头大,捂住额头。他还记得那次入山打猎的事,过一条暗溪的时候,他原本让两人踩着溪水中的石桩子过溪,谁知这俩二货一个比一个憨傻,直接就冲了上去,像脱缰的野马,拦都拦不住。
确定自己没有再一次重生,唐川神色平静下来,向周二牛问道:“二牛,你是怎么找到大牛的?”
周二牛见唐川说起正事,也收起了脸上笑意,道:“我是在山里碰到大牛的。”
一旁的周大牛上前解释道:“我被那伙山贼抓进山洞后发现了一条暗河,我趁他们没注意跳了进去。之后到了山外边,没走多远就发现二牛,后来我才知道唐公子你已经进山救我去了,但山里山贼众多,我们俩兄弟不是那些山贼的对手,就先回了村子找人,然后又派人去通知了剑门城内的衙门。”他说着顿了顿,看向周二牛,有些疑惑道:“二牛,你说奇不奇怪,官府的人按理说应该早到了才是。”
周二牛闻言,也疑惑的点了点头。
唐川拍了拍两人的肩膀,道:“不想了,咱们先回村子。对了二牛,我们出来多久了?”
周二牛伸出手指数了数,“唐公子,算上咱们入山那天,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了。”
唐川点了点头,心中暗道:“看来那女子所说的毒药是假的。”
周二牛看着唐川赤裸的上身,突然问:“咦,唐公子,你,你的衣服呢?”
唐川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回答道:“山上夜里冷,烧了取暖了。”
周大牛和周二牛听得微微一愣,看着走在人群前头的唐川,心想唐公子肯定又是在忽悠他们了。
“肯定是山里的树杈子太多,把衣服给挂没了。”周大牛和周二牛互相看了一眼彼此身上破了几个大洞的衣服,相视一眼,无比肯定的点了点头。
很快,唐川在众人的“照顾”下就穿上了一件宽大的衣服,和村里的其他人打过了招呼,一行人就踏上了回村的路。
人群的最后方,周二牛感觉两个肩膀间有些凉意,于是几个步子追上周大牛,有些拘谨地问道:“大牛,唐公子刚才不是说天热得很么,怎么突然就想穿衣服了?”
周大牛想了想,但还是没想出个所以然,回道:“瞧唐公子这身细皮嫩肉的,可能是路上树杈子太多,怕割伤吧。”
周二牛“哦”了一声,仔细想了想,似乎大牛说得有些道理。
只是当他看见自己身上仅存的那条短裤后,总感觉哪里还是有些怪怪的,他摸了摸后脑勺,眼神幽怨,小声嘀咕道:“可咱们那么多人,为啥唐公子身上穿着的……偏偏是我的衣服呢。”
“……”
……
约莫行了两个时辰的山路,临近中午,一行人才终于走出了困鹿山。
隔着远远地距离,唐川就已经看到石桥那边,寒石村的轮廓。
村子里熟悉的狗吠声纷纷传来。
不对!
唐川感觉今日的村子哪里有些不对劲。等到他走上石桥,才发现了村子的异样。
以往的时候,村子里的老人总会在村口石桥附近的老槐树下乘凉下棋,今天却一个人都没见着。村外小溪浅水滩处,水流浑浊,放置在溪边的捕鱼木筏子都有被人移动的痕迹。
汉子们也觉察到了一丝异样,纷纷取下背上的棍棒弓箭,等一行人过了石桥走到村中街道上,附近的人家才有轻微的滋滋推门声响起。
“是唐川哥哥他们回来了!”似乎是看到村外来人是他们,有幼童在院子里大声呼喊起来。随后,临近村口石桥的几所小院中也陆续响起了开门声,越来越多的人走出了院门来到街上。
一刻钟后,经过村中妇人的述说,众人才知晓了不久前发生在这里的事。
大约一个时辰前,一伙剑门城衙门的官役路过村子,准备前往困鹿山,说是村子里的人在困鹿山中发现了山贼,他们要去打探消息。村里人见他们穿着城里衙役的衣服,自然不敢怠慢,就叫了村里的一名汉子带着这几人来到村西这边的石桥。
正巧吕家那小姑娘素素当时就在村西的石桥那儿,官役中的一人看见了素素长得俏丽,就想要素素带他们进山,但带路的汉子见这伙人没安什么好心,就挡在素素身前,不让她和那些官役进山,谁知那群人二话不说就大打出手,人肋骨断了几根,现在都还没醒过来。
“那素素怎么样了?”人群中有人问道。
那妇人道:“还好我们听到了这边的动静,村里人多势众,才让这伙虎皮狼心的家伙没有得逞,素素被那几人抓伤了手,身体没有大碍,这会儿应该已经回家去了吧。”
又有人疑惑地问:“现在都快中午了,素素平时不都应该在家里给她爷爷弄饭么?跑到村子这边来干什么?”
妇人闻言,轻轻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呀,这些日子,这小姑娘也不知是怎了,天天守在这边,问她原因也不说,只是踮着脚看着山的那边,一早到晚,这都三四天了。”
众人看向妇人视线所看的地方,不正是自己从困鹿山回来的路么……
“咦,唐公子呢?刚刚不都还在么?”周二牛看着身后唐川方才所站的地方,疑惑道。
……
就在众人发现唐川已经不在的时候,唐川已经快步去了村南的一座小院。
吕家。
当唐川推开半掩的院门时,身形佝偻的吕清老人正坐在檐下的矮凳上出神。
素素的爹娘死的早,留下了他们二人相依为命。
他年轻的时候曾在镐京城里当过教书先生,所以以前当他的眼睛还灵光的时候,只要一有时间,他就会叫上小孙女儿两个人一起在院子的沙地上用树枝练字。
你一笔,我一画,自家小孙女天资聪慧,那些年倒也习了不少字。习了字,自然也就可以看一些书,所以以前只要一有时间,他就会看到小孙女一个人就会坐在小阁楼的窗边安静的看书。
那时小孙女的眼睛里,只有书和字,看什么都是美好的。
可后来他的眼睛越来越不行了,直到后来连路都看不清,又何况是看那书上字?
有时他倒也还可以在院里的沙地上写字,但他那宝贝乖孙女儿却没了那么多空闲时间。也是呀,一个家的担子落在她的小身板上,哪里还有多余时间写字看书?
以至到后来,他身体越来越不好了,村里有个什么红白喜事,小孙女都会急着去帮帮忙;或者每逢山里的果子成熟的时候,村里同年龄的姑娘小子都摘回家给自家爹娘尝鲜,唯独她一个人背着半人高的背篓到村东那边的官道上卖果子。
他这个活了一个甲子的老头子哪里看不出来啊,自家这乖孙女儿去村里帮忙是为了“换活儿”,去卖果子是在给他这个累赘爷爷挣棺材本儿那!为的就是让他吕清临终前能寻块好地,睡个好觉,可别像她爹娘那般,被水冲了去,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很多时候,他吕清想起这些,都觉得自己的心很痛,他吕清不怕死,但又很怕自己哪天一睡不醒,留下小孙女一个人在这世间,孤苦伶仃,无依无靠。
好在三个月前,那个名叫唐川的年轻人来到了村子。从那以后,每次小孙女儿回到家,都会开开心心,每次小院外有人来时,小孙女都会跑上阁楼偷偷瞧外面的人……
他悄悄向村里人打听过那个年轻人,说是长得像城里的贵公子,不仅人长得高还俊。
其实在他吕清看来,皮囊俊不俊不是那么重要,人普通一点也无妨,只要自家孙女儿满意,就足够了。
……
当唐川推开院门的时候,吕清以为是素素回家了,杵着拐杖从檐下站了起来。
当吕清得知是唐川来寻素素后,他摇了摇头,说素素出去了还没回家。
临走前,老人还笑着跟唐川抱怨了几句,说素素这小丫头最近几天总不按时回家,他这个老头子都快喝粥喝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