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门城,天清气朗。
城中巡视的军卒如常,宽敞的街道上,行旅商贩络绎不绝。
天刚放亮,赵府管事赵长训就带着手下的三个忠心耿耿的小喽喽出了门。
在城中转悠到临近中午时分,赵长训才带着三人站来到了一处酒楼前。
三名紧跟在赵长训身后的小喽喽看着酒楼上悬挂的那块金字招牌,一个个哭丧着脸,死死攥着腰间的钱袋子,想着今日这顿饭后银钱就将所剩无几,原本一路昂首挺胸而来的他们,一个个顿时像霜打的茄子。
谁知走在前面的赵管事不知今儿是发了什么疯,回头对三人突然说道:“走,今儿大哥我高兴,这趟我请客!”那脸上慷慨的神色,丝毫不像作假。
三名小喽喽自然不敢真的点头,只当是老大在故意试探,踌躇了片刻,其中一人道:“我等在府中承蒙大哥照顾,这顿饭,岂能劳烦大哥破费,应当我们三人请才是!”
赵长训冷哼一声,“老子说了,这顿饭我请!休在这儿和老子争来争去,你们兜里那几个银钱,加起来也不够这里的一顿饭钱!”他嘴角微微上扬,脸上满是洋洋得意的表情。
众喽喽闻言面面相觑,脸上殷勤的笑容更甚,感情今儿大哥得了什么春风意,善心大发。
三人看着大哥脸上洋洋得意的笑容更甚,自然不敢再多加言语,老老实实的跟在赵长训身后一起走进了上膳居酒楼。
四人一进酒楼,顿时有十数双眼睛看了过来,待到看清是他们,这些人的视线又赶忙投向了它处。
赵长训看到这样的场面,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他搓了搓手,准备唤来店小二寻了张空的桌子坐下,却无意间瞥见角落里一名年轻男子正旁若无人的吃着饭,好似丝毫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到来,这让他有些怄火,剑门城里几乎无人不知晓他赵长训的霸道,这人竟敢无视他,真是胆大包天!
“大哥,要不要我去教训教训这个小子!”手下喽喽挽起袖子,瞅了一眼角落里的那名男子。既然受了老大的好处,那自然就要为老大分忧。
赵长训摇了摇头,“算了,今日算他走运。”
四人在离年轻男子不远的一张四方桌坐下,点了满满一大桌酒肉,大快朵颐、酒酣耳热之际,四人说话的声音也逐渐大了起来。
“大哥,我听说公子今日很早就出城去了,莫不是为了那个,嗝~”说话的喽喽打了个酒嗝,向旁边一名喽喽问道:“小四儿,那个村叫什么来着……”
名叫小四儿的喽喽满脸通红道:“寒石村!”
“对!公子莫不是寻那个寒石村的小美女去了?”
赵长训哈哈一笑,神秘兮兮的将头向三人凑近了些,“知道今儿我为啥这么高兴么?”
三人摇头。
只见赵长训从腰间麻利地解下一个钱袋子,将一块黄灿灿的物什从里面拿出来,“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
“金…金…金子!”三人齐齐咽了口唾沫。
赵长训嘿嘿一笑,“公子说了,等他把那个小美女捉回来,还有重赏!”
“所谓的重赏,是赏什么?”赵长训身后突然响起一道低沉的嗓音。
赵长训喝得满身酒气神情恍惚,闻言猛然一个激灵,一巴掌趴在酒桌上,大喝道:“谁?!”
回头正巧看到不远处男子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正是方才角落里吃饭的白衣男子。
赵长训平复下方才那抹慌张,从坐凳上站了起来,三名小喽喽在他身后一字排开,如此一来,在气势上明显就要胜过年轻男子一筹,说话的语气自然也有了底气,“哪来的臭小子,老子说事,要你多嘴?!”他指着酒楼入口,三角眼一瞪,“莫不是向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年轻男子闻言哈哈一笑,缓缓向前踏出一步,明明看似平平常常的一步,却有着十足的气势。
与此同时,酒楼中其他的食客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变故,见是在城中一向嚣张跋扈的赵家管事和一名年轻人对上,一个个都默不作声,静等着看一场好戏。也有几名胆小的食客怕殃及池鱼,向店小二使了几个眼色,将足额的银钱压在桌上,就要悄悄溜之大吉。
随着年轻人一步步靠近,赵府四人脸色变得越发难看起来,这年轻人,似乎全然没有将他们放在眼里的意思,这对他们是赤裸裸的忽视。
剑门城内,何人不知晓他赵长训是公子身边的红人,此人这般作态,要么就是身世惊人,要么就是故作勇敢。
赵长训环视一周,实在是拿捏不问眼前这人的身份,心中暗自叫苦。
思忖片刻后,他心下打定主意,开口道:“我等乃是城中州郡大人府上的下人,方才喝了酒,乱了方寸,叨扰到公子,还望公子莫怪!我等愿替公子付了这顿的酒钱,以示歉意。”
赵长训自认自己方才说话的方式、语气都拿捏的正到好处,既告知了男子自己等人的身份来处,让其有所忌惮,又就方才的事情表达了歉意,让对方有台阶下,可谓是一举两得。他心中暗道若非他理亏在先又不知此人身份,过往时候,哪会有人得他这般低声下气。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那人闻言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波动,依旧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这让赵长训有些头皮发麻。
心中惴惴然的同时,他摸到了自己的钱袋子,急忙将方才收回钱袋子的金锭又取了出来,有些肉疼的捧在手心,上前两步递到白衣男子身前,哭腔道:“公子,小的只是府上的一名寻常管事,您收了这锭金子,就当今日什么都没发生过,把我们当做屁给放了吧。”
酒楼中的食客见到这一幕,差点惊掉了大牙。谁曾想往日飞扬跋扈的赵管事,竟做出了这么一副有辱颜面的事来。那三名小喽喽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委屈求全的大哥,脸皮子耷拉了几下,心里盘算着今天过了要不要和府里另外的两名管事拉拉关系。
唐川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差点摸不清头脑,原本以为又要在这酒楼中和这四人大打出手一番,谁曾想这家伙竟是个外强中干的软骨头,不过这样一来也好,倒也少去了不少麻烦。
唐川恶狠狠地看着赵长训,抓住他的衣领一把将他提了起来,这一举动,更是证实了赵长训心中的想法,这个年轻人不仅来历惊人,实力也惊人。
唐川问:“说,你们家公子是谁?”
赵长训此时犹如被人扼住喉咙的兔子,不敢有丝毫玲珑心思,道:“我家公子名叫赵宗珣,乃是州郡大人的次子。”
“你方才说,你们公子去了城外一个村子?”
赵长训眼中闪过一抹犹豫,抿嘴闭口不言。
唐川看在眼里,也不废话,直接从桌上抽出一双筷子,猛然将赵长训的手钉在桌面。
“啊!”只听闻酒楼中传出一声惨叫,街道上的行人纷纷看向酒楼方向。
酒楼里,赵长训涕泗横流,被唐川钉在桌上的五指间,血流如注。
“我说,我说!”见唐川又抓起一把筷子,赵长训惊得肝胆皴裂,急忙阻止道。
唐川将手中的筷子扔在一旁,冷笑着拍了拍赵长训的脸,“早知如此,方才为何不早点开口,你瞧瞧,这手白流了多少血,若是再不说快点,恐怕这只手以后就要废了!”
赵长训此时已然是欲哭无泪,强忍着五指连心的剧痛,他颤声道:“我和我家公子上次出城到困鹿山,途径一个名叫寒石村的村子,见到一个生得好看的小姑娘,公子当时想要将那小姑娘带回剑门城,但后来被村子里的人阻止,我为了保护公子,受了村子里人的毒打,回来养伤的这些日子公子便赏了我这块金锭。今日出门临出门之时,我听府中的其他管事说,公子带了二十几号人一大早就去了寒石村,说是今天定要把那小姑娘带回来,也要给那些山野莽夫一些教训。”
唐川不屑道:“就你们二十几号人,还想去村子闹事?”
赵长训嘴角抽动了一下,欲言又止。心道,这二十几号人,收拾一个小小的寒石村,哪里还有拿不下来的。
“不想死就快说!”唐川将五指在赵长训脸前攥得咯咯作响。
赵长训讪讪道:“公子有所不知,我家公子此行,有一名修行者伴行,村子里的人再强,终究还是……”
他话还未尽,方才那名年轻人已经消失在原地。
酒楼中的食客只看到一道迅捷如风的黑影向城东城门方向飞驰而去。
酒楼外,两名暗中跟踪的军中斥候相互对望了一眼,再次消失在街道的熙攘人群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