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陈浩云与燕苍龙等人在严府大闹寿宴的时候,陈明义恰也在京城,住在御史邹应龙的家里,他当时是想来将陈祖寿夫妇的骨骸捡回祖籍安葬的,恰听得陈浩云大闹严嵩寿诞的消息。待他想去找侄儿时,陈浩云已随师叔无悔回了峨眉。
当时陈明义本想追去,邹应龙对他说,不用追去了,陈浩云一定还会回来找严嵩父子麻烦的,你不如先悄悄将陈祖寿夫妇的骨骸捡回祖籍安葬了,再回京城等候,一定能等着你的侄儿陈浩云的,找到他时,请带到我家来,我或有用他之处。
陈明义依邹应龙之言,夜晚时悄悄去将陈祖寿夫妇骨骸捡出,依然把坟堆做成原来模样,带回江西偷偷安葬好后又再到京城来,每日暗自哨探有无陈浩云来京的消息,果然第五日晚上(也就是今晚),便将正想入府行刺的陈浩云与黄丽丽拦了下来,带到了这里。
陈浩云听叔叔说已将父母骨骸捡回祖籍安葬,很是感激,又再次拜谢了陈明义。
陈明义道:“云儿,你的父母被严嵩爪牙杀死后,尸首就是邹大人暗地里派人买来棺材安葬的,待会你要谢谢他。”
陈浩云答应了,才又问道:“叔叔,不知邹大人找我何事?”
陈明义道:“我也不知,待会邹大人来了问他好了。”
正说时,已听得脚步声传来,人未到,只听一人哈哈笑道:“贤侄呀,你来了就好,这个问题我来告诉你吧!”
话落人到,门口处,走进一个年约六十的精干老者来,那老者七尺身材,国字脸,两鬓己斑白,身着睡衣,虽有些疲倦之态,却难掩其昂然正气。
陈浩云认得他,正是御史邹应龙,忙向前拜道:“邹大人,小民陈浩云给您请安了,在此并多谢邹大人当年捡葬先父先母恩德!”
邹应龙哈哈笑道:“浩云哪,不必多礼,唉,说来惭愧,我与你父同殿称臣。可惜,他无辜遭奸人陷害,我却没有能力搭救于他,没有能力救你一家!只是在你父母死后,才派人将抛弃在乱坟岗的尸体用棺材装殓了草草掩埋,并做上标记,以待你日后辨认。”邹应龙说到后面已有些黯然之色。
陈祖寿夫妇虽已死去多年,陈浩云也早已知道,并去拜祭过,但此刻再次听到父母遭人杀害后又被抛尸的情形,仍是激愤不已,悲从中来,同时深感邹应龙为他父母收殓安葬之德。
于是又再拜道:“邹大人,您如此大恩大德,我与亡父母已是感激不尽。在当时环境下能做到如此己是不易,大人又何必再耿耿于怀呢?那可是冒着惹火上身的风险哪,有多少人能做得到?”
邹应龙眉头紧蹙,点了点头,道:“确然如此,遇见这种事情太多数人都是避之唯恐不及的。可恨奸贼严嵩,祸国殃民,害我无数国家栋梁呀!”
其言词铿锵,一副忧国忧民痛心疾首的样子,陈浩云与黄丽丽二人看在眼里,敬在心中,心想国家多一些这样的正直忠臣就好了。
陈明义拱手问道:“大人,您让我将浩云找来,说有要事告诉他,不知所为何事?”
陈浩云亦道:“邹大人,蒙您厚恩,有什么事要小民做的尽管说吧,只要我陈某做得到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陈浩云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别人欠他的情,他可以不计较。但若他欠了别人的,他总是心感不安,总希望找机会报答对他有恩的人,故而如此说。
邹应龙看着他点了点头,面色一沉,说道:“浩云啊,你武功既高,相貌堂堂,什么都好,就有一样不太好哇!”
陈浩云还以为邹应龙疑他品德有问题,不觉有些紧张,问道:“邹大人,草民有哪些缺点尽管说出来,我能改的尽量改过来,还望大人多多教益为幸!”
邹应龙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皱眉道:“唔,这个嘛,你有一点不好就是,干嘛老是大人长大人短的叫我?老夫痴长你父数岁,你唤我一声伯伯不可以吗?”
陈浩云一听,心中这才释然,道:“嗯,这个……邹大人您也知道,说来草民还是带罪之身呢,也可说是个罪民,大人您就算不怕拖累,罪民也是不敢高攀哪。”
邹应龙大嘴一撇,说道:“唔,什么罪民?那是严贼强加于你父子之罪,不是皇上也不是朝廷和官府给你们定的,这个罪名不算!我要你叫伯父你就叫,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陈浩云见他如此豪爽正直,很是高兴,只好听他的,叫了一声:“邹伯伯”,邹应龙这才高兴道:“嗯,这就对了嘛,浩云哪,我也知道你去过几次严府,去刺杀严嵩父子,可是都不成功。哎?听说你今晚又去了?”
陈浩云一听,登时激动起来,道:“不错,不杀此贼,誓不罢休!”
邹应龙道:“严嵩父子作恶多端,确实该死。但,凡事都要讲个王法,你刺杀朝廷命官,那可是触犯王法的。触犯王法之事,如何做得?不可为,不可为,万万做不得!”
邹应龙做官多年,又是个正直的人,凡事都以王法度之,自是希望别人也敬畏王法,以王法办事,故如此劝陈浩云。
陈浩云一听急了,也顾不得冲撞恩人,大声道:“邹伯伯,大明朝还有王法吗?若有王法,严嵩这些人早就该死了,您刚才也说过的!
可是偏偏是他们这些身居高位的人,执法犯法,滥用私刑,把王法当成他们迫害打击对手的工具!
哼,这种人王法治不了他,就只能以武力冶他,我陈浩云就算拼着一死也要杀了他们,不单是为我爹娘报仇,也是为所有被他严家迫害的人报仇,为天下百姓报仇!”
黄丽丽也道:“不错,小女子就算送命,也要跟着云哥哥,为国除奸!”
陈明义见他二人如此激愤,越说越大声,忙对陈浩云道:“云儿,丽丽,你们两个小声些,邹大人,你们好好谈,我到外边与张侠兄弟一起哨望,免得严嵩爪牙来偷听,坏了大事。”说完径自走了出去,到外面巡视去了。
邹应龙看着陈黄二人,道:“好,好,好!”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其他的什么也不说。
陈浩云以为是称赞他呢,喜道:“邹伯伯,您也认为我这样做是对的了?您赞成我们去刺杀严嵩父子了?”
哪知邹应龙却一拍桌子,喝道:“浩云哪,我是说你这样好糊涂,好愚蠢,好笨蛋!”
陈浩云被他吓了一跳,愕然道:“什么?邹伯伯,我糊涂愚蠢笨蛋?浩云不懂,请大人指点教导!”
邹应龙苍眉竖起,说道:“我之所以骂你们糊涂笨蛋,你们可能不服。但你这样去杀了严嵩,反而便宜了他,便宜了他儿子与他的党羽爪牙,成全了他!”
陈浩云心中一惊,问道:“怎么?杀了严嵩还便宜成全了他们?这是怎么说?”
邹应龙道:“你们想想看,严贼党羽众多,根植深厚,若然严嵩被你杀死,他的儿子和党羽必然不答应,可能就要兴兵进犯峨眉,为其父报仇。纵然你们峨眉派不怕,为你一人之仇,而祸害无数生灵,你于心何忍?这是其一。
若他只是个武林人物,我倒不反对你们杀他。还有,严嵩若死,其子与他的党羽必在皇上面前哭闹,皇上为了安抚他们,有可能会让严世潘子袭父职,如此,他严家势力就可以继续掌揽大权,为害国家,没准还会给严嵩封赏赐号,说他是为国捐躯什么的呢,如此,岂不让奸臣变成忠臣了?
再说严嵩都己八十多岁,没有多少日子活了,而他儿子却还年轻,若得承袭其父职位,岂不让祸害长此绵延下去?那不是便宜了他们?”
陈浩云听得心中一凛,问道:“邹伯伯,那依您看,该怎么样才是最好办法?”
邹应龙目光炯炯,似乎要洞穿那无边的黑暗,凛然道:“最好将他父子罪证找出来,将他扳倒,明正典刑,以国法惩治,让历史给他定罪,让他父子遗臭万年!”
说此一顿又道:“再说了,斩草要除根,要将他们严家党羽全部铲除,并且要给被他们陷害的忠臣翻案,这样你既报了私仇,亦为国家除了大害,于公于私都有利,如此方为上策!”
陈浩云听得肃然起敬,庄容问道:“邹伯伯此法确然高明,但,要怎样才能找到有力的罪证扳倒他呢?据我所知,以前有不少大臣都曾参奏过他们父子的,但昏庸无道的世宗皇帝却不听忠言,到头来非但扳不倒严贼,还让他们父子给谋害了,这又怎么说?”
听了陈浩云的反问,邹应龙脸部肌肉抽搐了几下,似乎很是痛苦,随又舒展眉头,言道:“不错,以前是有不少人参奏弹劾他们父子,反都遭到迫害,如锦衣卫经略沈练兵部员外郎杨继盛等人都是因弹劾严嵩遭其陷害至死。但现在情况不同了,只要我们抓住机会,就有可能扳倒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