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光火石间,第一只油彪就冲到了肖勇面前。但见牠猛地向上蹿起,直扑肖勇的胸口,妄图把他扑倒在地。肖勇自然明白一旦被扑倒,在那五只油彪的围攻下,断气也就是几秒钟的事。于是他双腿发力,身子一沉,左手回收右肘向外猛一使劲——
“嗨”地一声,紧贴右肘的钢筋正中油彪下颚!
那只油彪当场就飞了出去,在空中连打好几个滚,血从牠嗓子眼里飚了出来,像下雨一样洒了一地——肖勇那一下子,正好用钢筋尖锐的末端划开牠的喉咙,顺带还打碎了牠的下颚骨——最后,牠像个面口袋一样结结实实摔在地上,蹬腿抽搐。
肖勇还没来得及转身,第二第三只油彪就到了。牠们的策略很简单,上攻咽喉下取要害,务必让肖勇顾此失彼无法防御。虽然第一只油彪失败了,但紧随其后的两只油彪一左一右,朝肖勇两条腿恶狠狠地咬将过来,动作之快犹如闪电。此时肖勇上半身正扭向左边,右侧肋部和下半身露了个大空当给油彪,眼瞧几乎无法躲开这次攻击。
好个肖勇,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并没有着急闪躲,而是左腿一沉右脚用力一点,顺势转体270度,将身子扭转过来。同时两只手一上一下紧握钢筋将它竖立起来,借着转身的力道猛地一划,瞬间在空中画出一道铜墙铁壁,挡在他的面前。只听“啪”的一声脆响,冲肖勇右腿而来的那只油彪被钢筋结结实实地扫中脖子,不由自主地朝右边飞了过去,正好撞中另一只来势汹汹的油彪,两只油彪一齐滚了出去。
“侥幸!”肖勇心中暗念,惊出一身冷汗。刚才这一下子简直是妙到巅毫,若早一分,油彪未到,若晚一分,肖勇身子还没转过来就被扑倒了。恰恰就在那个时刻,他借力打力,一口气解决了两只油彪。
但事情还没完,就在两只油彪滚出去的同时,两道黑影“嗖”的一下,往肖勇怀里直蹿进来……
肖勇猝不及防,就觉得胸口猛地一震,立时噔噔噔倒退了好几步,最后硬是咬着牙把身子一拧,才堪堪没有摔倒。这突如其来的一震险些震得他元神出窍,待缓过神来定睛一瞧,又是两只凶恶的油彪匍匐在眼前。牠们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吼叫,正蠢蠢欲动。这时,肖勇感觉到胸口有丝丝凉意,低头一瞧,好家伙,的确良衬衫已被撕成了布条,隐约能瞧见里面道道血印,看来这两个家伙趁他不备偷袭得手了。不过幸好油彪是犬科动物,爪子不像老虎豹子那么锋利,所以肖勇这会除了觉得心有余悸外,身体并没有任何不适。若换作是老虎,就刚才那一下肖勇已被开膛破肚了。
两只油彪一击得手,却没有继续进攻,只是趴在地上与肖勇对峙。肖勇被扑了下后,也愈发小心谨慎起来,紧紧盯着油彪的动向。
这第一回合的交锋,肖勇干翻一只,干倒两只,被另两只扑了下,双方各有胜场,也算是打个平手。接下去该怎么办,双方显然都在思考。
对肖勇来说,打死眼前这几只油彪肯定是下下策。即使运气好能干掉牠们,自己也少不得遍体鳞伤,划不来。所以他的策略就是尽量与牠们周旋拖延时间,等待齐恩开门。但油彪如此凶恶,一上来就要他的命,逼得他以命相搏,下手自然黑到极点,几个照面下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如果这几只油彪全死了,大门那边势必会再涌过来一批,杀之不尽,反而白白害了性命。因此,他得想办法既保全自己,又留下几条活口,以免油彪恼羞成怒大开杀戒。想到这,他心中顿时有了主意。
肖勇拎起钢筋,学着电视剧《西游记》中美猴王耍金箍棒的模样,左一下右一下,翻着手腕将钢筋挥舞开来。月光下,钢筋在他手中像扇子一般轻盈,上下翻飞,散发出雪亮的寒光,远远望去,像是展开一面盾牌。眼前的两只油彪,包括大门旁那些,都被肖勇这番武艺给唬得一愣一愣,既不敢上前,又不肯后退。原本躺在一旁哼哼唧唧的两只受伤的油彪,见此情景,也一骨碌翻身起来,跳到另两只油彪身边,估计是害怕肖勇再拿牠们开刀,凑在一起壮个胆。
肖勇这一招反客为主确实起了效果,油彪的心思都被飞舞的钢筋吸引,一只只像老僧似的入了定,完全忘了来此的目的。有道是风水轮流转,之前肖勇冷眼观瞧窗外的油彪唱了半天大戏,现在换成油彪看肖勇的好戏,在这一点上,双方又打了个平手。然而肖勇挥舞的毕竟是钢筋不是木棍,二三十斤重的东西拿在手里,还要上下翻飞,时间一长,铁人也受不了哇。渐渐的,他浑身上下都冒出了白毛汗,两只手酸疼得要命,动作也逐渐慢下来了。可是他仍然咬着牙坚持着,坚持着,直到听见背后传来一声轻轻的脆响……
咔嚓……
门终于开了!
顺着手腕传来的微微震动,那种舒适感,那种完美契合的满足感,令齐恩激动得差点落下热泪来。恍惚间,不知为什么,他脑海中竟飘过董存瑞、黄继光、邱少云这些英雄人物的形象,他们好像对他说,眼镜,你也是人民的英雄。
当然,飘飘然的感觉一瞬间就过去了,齐恩清醒得很快,他一边往里推门一边冲旁边的苗苗和楚科洋连连招手示意他们赶紧进去,同时又转头招呼肖勇:“门开了,肖大哥,快进去。”
肖勇回头一瞧,果然,那扇铁门已经敞开了一半,齐恩成功了!
可就在这时,远处又传来一声吼叫。听声音很熟悉,正是那真君的叫声。肖勇把头扭过来一看,登时吓得面无血色。
只见原本呆在大门口的那一大群油彪此刻发了疯似的蹑足狂奔,像一道道黑色闪电一样直冲他们而来。在闪电群的最后,真君也挪动着高大的身躯奋力向他们追来,肥硕的脂肪和厚实的毛皮上下滚动,像是压过来一道巨大的海浪。牠们一边跑,一边怒吼,面目癫狂之极,分明是要发泄被肖勇欺骗的痛苦。此时,已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挡牠们。
肖勇还没回过神来,突然感觉腿部一阵剧痛,他本能地哎呀一声叫唤,双手一松,“咣噹”,那钢筋掉落在地。再低头一瞧,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之前匍匐在地的某只油彪已经欺身到了跟前,张口猛咬住他的右小腿。
肖勇立刻弯下腰准备捡起钢筋打过去,孰料手刚伸出半截,其他三只油彪便一拥而上,分别咬住了他的左腿和左手,并顺势将他掀翻在地。
完了……
肖勇心知肚明,这下子死定了。一晚上折腾来折腾去,还是没能逃离油彪的魔爪。他被几只油彪强行摁倒,后脑勺贴着冰冷的大地,扬起的尘土呛了他一脸,他却还奋力将头扭过去,瞧了齐恩最后一眼……
眼镜,一定要保护好苗苗和黄毛!
我的路已走完,后面的事都交给你了。
你是个绝顶聪明的人,一定能解开黑酆山的秘密。
黑酆山……
神秘莫测的黑酆山,没想到我千里迢迢奔波而来,却葬身于此。
……莫非这就是肖梁的最终结局!
而我,也即将重蹈他的覆辙。
好疼……
好酸……
好累……
好想休息……
安静地睡过去……
直到永远!
肖勇绝望地闭上了眼睛,静待死亡降临。他心里很清楚,此时此刻没有任何人能救他。油彪的獠牙已经贴上了他的喉管,嘴里呼出的腥臭味熏得他几近窒息,但他内心却是前所未有的平静。他既感觉不到恐惧,也触摸不到大喜大悲的情绪,这似乎就是佛家所说的“超脱”。恐惧,是来源于未知,而对肖勇而言,一切都已尘埃落定,一切都已明了,他没有任何畏惧的理由,只需要坦然面对。
肖勇异常平静地躺在地上,像子宫中的胎儿一样,不受外界任何干扰。他的灵魂从潜意识里冒出来,追随着前尘往事的脚步——童年的纵情欢乐,少年的青春懵懂,青年的热血豪情,往事一桩桩一件件浮现起来,勾勒出他的人生轨迹。他的灵魂满意地审视着这些画面,并置身其中,久久不愿离开……
它走在被晒得发烫,快要融化的柏油路上,头顶烈日,路旁成排杨柳被热风吹得枝叶乱舞,赶跑了一群叽叽咂咂的麻雀,却赶不走“知了知了”声,卖西瓜的赤膊老汉盘腿坐在独轮车上,黑瘦得像只皮猴,清甜无比的西瓜味穿过它的鼻子,一直飘向一望无际的青青田野,那是美妙的暑假的味道;它坐在课堂里,看着老师在黑板上奋笔疾书,画出一片银河,根根华发颤颤巍巍,与老师脸上和蔼的笑容融为一体,同学们有的埋头做着笔记,有的枕着手听得入迷,还有的东张西望,冲它做鬼脸,而它却侧过脸,打量同桌的她,红色皮筋扎起马尾辫,一袭白色连衣裙衬得皮肤更加白皙,虽然她正眼瞧着讲台,小手却悄悄越过三八线塞过来张纸条,一段娟秀的笔迹;它看着镜子,镜子里是一个帅气的小伙,身穿制服目光炯炯,帽檐上的国徽熠熠生辉,神圣的光芒笼罩了他全身,心情有些紧张,呼吸有点急促,他试着敬了个礼,嘿,还真像那么回事,它能瞧出旁人眼中流露出的对他的那份尊敬和亲切,孩子们也围着他唱歌跳舞,给他献花,他就是人民心中的英雄;它又走在被晒得发烫,快要融化的柏油路上,这路一直通向一座大山,一座神秘的大山,它嘴里不停念叨肖梁这个名字,并反复回忆关于他的资料,资料很少,残缺不全,拼凑不出这个人的生平,但从上级的只言片语中能听出,他是几年前一桩惊天大案的关键人物,只有找到他,才能找到新的线索,才能揭开那个尘封已久的恐怖雨夜的真相。
嗯……
平静,彻底的平静。
耳边的嘈杂声消失了,腥臭味也消失了,四周漆黑一片,它感觉不到自己的手脚,感觉不到酸疼。天地也不见了,既没有东西盖着它,也没有东西撑着它,它放任自己在虚无中不断坠落,永无止境地坠落——哦,不,这不是坠落。没有前后左右,没有过去现在将来,它已超越了时空,永远只有它,永远都没有永远了——难道这就是死亡?
它终于释然了,原来死亡是这么美妙的事,早知如此,不用辛辛苦苦斗油彪了。
它甚至想告诉齐恩一声。
不过想来,齐恩肯定会说这事荒谬。
肖大哥……
(它都能想象齐恩说这话时的语气)
……
肖大哥……
肖大哥……
你快醒醒,快醒醒啊!
……
什么?!
它吓了一跳,这似乎不是想象,真的是齐恩在耳边说话!
它消失了。
肖勇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