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届中外厨师大赛在湘城如期开展,与会人员多是身份显赫的达官贵人。
赛事现场迎来送往,具有参赛资格的厨师其实代表了来自五湖四海的地方酒店,那座上宾自然不用怀疑,都是中外评委。这些国际友人作为美食文化的推广员,不免有点护短,带来自家名厨参赛,和中方选手切磋,明显也有衅意和不忿。除了媒体记者的布控,知名度较高的南国电视台也来了,包括小有名气的北方地方频道来扎堆采访;主要是做赛况直播,发掘美食节目的文化奇观,来增加观众收视率。
仔细看看人数并不多的现场采购,原来这是半公开的冠军杯决赛。
隔离酒店的车队外面,已经安排了安保人员,所以进去的人要有请柬,否则保镖不让过。
商务车、奔驰下来的不说来者是湘城有名有姓的老板,连陈锦铭也来参观点评,不是女婿梁远参赛的缘故,他一般都不会屈尊降临,来当什么所谓中外美食国际大赛这样的权威评委那是自降身价了,不过等闲难得一见富可敌国的财神爷能来那是给了厨艺赛场天大面子,否则这个宾朋满座的评委席位就不会请来了钱富国和董建武坐镇,评委席和睦人群里总有不和谐的声音。
说话大大咧咧的薛鳄,是料理连锁公司的暴发户,跟他臭味相投还有汪大头,妥妥的房地产大亨,据说垣大CEO那位孙浩荣也来了,只不过是来蹭口美食当评委的,没想掺合这事,一来业务不相关,二来可以拓展人脉关系。
随着主持人开场白的序幕拉开,这场中西大杂烩的厨艺比拼,终于开始了……挂牌的那灶台有位没来,是梁远,注册价值百万的商标,在湘城只是成立了一家具有中国传统木式构造古建筑的大饭店,要是在南国全省连锁经营,又有海外加盟,那利润大了去了。赛事进行一半的时候,快到蒸锅切菜换料摆盘摆碗了,做出来的餐点或者压轴小吃,评委们呢浅尝辄止,议论没来那位。
毕竟举办这场赛事的东家是省城招商竞标中心据说姓陶名鸿章,专管招商引资和投资加盟的事,不过做美食推广还是杨丽笙给了限定条件,是融资租赁,看来这么大的蛋糕但凡是个身价稍高的老板总是趋炎附势,不得不往里砸钱呐,来声援的商标副局廉长青也来当幕后推手,其中猫腻外行可就看不出门道了。
陈锦铭心里如是想着,市长来的时候,只知道是促进餐饮产业与店铺并购,那些官富背景之所以搭伙,怕是来索要点地皮款……细细掂量与咂摸,思来想去,觉着可能性不大,否则那个犯经济罪成他了。利益纠葛的事情只要是损人利已,商圈里已经司空见惯。
评委席上,有人低道,是薛鳄:“那位怎么没来?”
汪大头一脸鄙夷:“你不废话么,要他来了,有我们什么事?我做料理,你卖楼盘,一起挤垮同行,呵呵。你觉得还会有人敢不听话?”
“那小子开公司是一把手啊,当厨师那更是一把手,不知道算不算一路人?”薛鳄睥睨的道着心中所想。汪大头不搭理他了,手拍拍孙浩荣肩,意气风发笑道:“老孙,你那垣大就别跟企业合作了,要不跟我做一笔?湘城一半都是我的房地产。”
孙浩荣笑笑指着赛事:“汪哥啊,你那楼盘生意风生水起,我就来当评委,真没别的意思,赞助加盟的事,你还是找陶鸿章谈一趟,说不定能有点新发现。”
“没钱才伤感情呢!”汪大头切声道,一脸皱子,不确定问着同样来当幕后推手的廉局:“廉局,我总感觉那小子不简单啊。”
闭目养神的廉局此刻睁开眼,看着如火如荼的厨艺大赛,眯着眼道:“姓梁那小子?”
“不是。”汪大头笑道。
“明白了,此人谈不上君子所为,但也不是没信用的家伙。”廉长青如是判断道。
“那我们?”汪大头揶揄问着。
廉长青知道他要说什么,摆手道:“开弓没有回头箭,就算陈锦铭跟他是生意伙伴,我也有把握让他反过来跟我们合作。”
汪大头眼色微颤,冷哼道:“你的意思是?”
廉长青道:“姓梁那小子不足为虑,不过要换行事小心谨慎的,你说,拿到地皮款,市长敢不敢签?”
“明白了。就让他们打去,最后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一定是我们。”汪大头笑着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混商圈也不看看自己是啥土鳖,拿钱算贪,拿枪是反。”
两人和气的笑着,他们是评委,市长更是评委,居中而坐,似乎关注点聚焦在赛事上,一直笑呵呵的,没料到各人的心思。指着前面的灶台厨员:“后生可畏啊,都是中国八大菜系的传承者,这场两年一届的厨艺比拼,譬如西餐,美食理念重在简单,剥离了传统技法,一切从简。来吃过西餐很多次了,但中国的传统菜更重要,也更有文化底蕴。所以我这次来,是促进餐饮产业的良好发展,你们在座的怕都是个财神爷,也不学学慈善家引商为投,为湘城出钱出力。让我个当市长的多难为情啊。”
评委席人里笑着,听着市长的肺腑之言,这种打官腔的见得多了,难免有点腹诽。众人表面和气的,城府一定很深。
……
……
湘城是那样的繁华若尽。
长街上已经蘸满了血色,这是典型案例的火拼。
市局出动了一队打黑除恶的警察,抓捕当天只逮了涉事的相关人员,在审讯室关监的那些人,一开始是负隅顽抗,后来老实了,都说是席鑫春指使的。
前来为同学证冤的警队专案组祁民陪他力佐黑社会火拼事件的始作俑者另有其人。
法不责众,那些厨师兄弟们,或者外线人员,都鼻青脸肿,身上的伤不像是装的。而且钢刀棍条打群架的一拨社会闲青,更是拿出了不容狡辩的证据,卡钱和名片。负责审案的刑警脸色蕴怒,有点哭笑不得望着祁民:“你看看,这都不用我说了。个人恩怨寻仇衅事,打群架、送卡钱还把人整死啥的,销赃嫁祸我就不说了,光凭这个危害社会公众秩序的行为能判重罪了。民哥,没判死刑就不错了,你说呗,是看在你跟他同学份上,还是公事公办?”
祁民脸色难看推辞了一句:“别别别,这案子你牵头的,我不是刑警分区的,就个一般警案组,可以不审。”
刑警看了眼有点神情恍惚的席鑫春,笑道:“席老板,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仿佛惊愕回头,席鑫春愤愤不平道:“有,在涉黑案这件事上,我一直是受害者。你要问是谁跟我过不去,最多不过餐饮行业的转手买卖。要说陷害我的,级别怎么也得是公司的高层管理,一般人他没那本事。”
听完他的牢骚,对此刑警不免有点狐疑:“你确定你得罪的就不是一般地痞盲流?”
还没等席鑫春回答,胖子就过来了,刘帅鹏扭着肥臀手肘缠着固架纱布,看样子伤得不轻,可也没多重。就看他腮帮鼓、小眼睛一眯,中分头凌乱着,甩着肥膘道:“哦哟还需要问啥么?这我胳膊肘都让他打折了,不是君山大酒店的席老板派人,还能是谁啊?你要秉公办事,对我是公平的。可你要是徇私枉法,我抗议,严重抗议!”
一手夺过刑警的茶壶。刘帅鹏气呼呼喝了,似乎看不惯警察办案的效率。
“抗议,抗议!我这脸就是他们揍的,你要不主持公道,我去省政府上访。”说话的是二蛋杨与,这小胖子还净拿受伤的脸说事,所以头发插着西餐刀。
“警察同志,你得主持公道,我腿都让这帮孙子踢瘸了。”康达气哼哼道,揉了揉磕痛的膝盖。
“还有老子的背,让人干了一棍子,到现在都是伤。”蔡老五目眦俱裂,仿佛有杀父仇、夺妻恨那般更是扯搡背部,像受伤骆驼。刀疤郑卫甲当时讲述案件经过,如何如何无辜受伤加挨揍。
刑警那是一张嘴劝不过来,只好叫来管事的警察们,给他们泡壶茶招待招待,一会儿再公平公正审理案件……
那拨三五十号人清一色社会闲青,一起身撂挑子不干了,七嘴八舌冲刑警同志喊冤来了。
“警察叔叔,您不能一棒子打死俺们呢,那都仙人跳呢。俺们就一打手,谁有钱谁雇俺们,就跟谁干……”
“是啊是啊,他们冤,我们更冤,讨口饭吃不容易,人家事先说好了,每个人两百,我们有我们的职业操守,只负责诈唬带揍人,不负责打人。”
“警察哥哥,您要不信,问问那个席鑫春老板,是不是他给的卡钱,让俺们揍别人去。”
“警察同志,你可别冤枉我,吃饱了撑的,打人那是副业,主业是水果摊、卖猪肉。”
“领导、领导,你可得给我们作主啊。我们真不是黑社会,黑社会都是监狱的专业杀人犯,我们连业余的马路杀手都算不上。顶多就个二道贩子加二皮脸……”
“主要是当过小商小贩。”
一看歪瓜裂枣们穿着一袭各色衣等,就像土得掉渣的底层人员,那位刑警看得头都大了,听得更烦了。有位着重强调自己是个打手的,明眼人都看出来了,一脸反动长相。还有位喊警察哥们叔们的,属于虎背熊腰的青年。说自己冤的那个瘦子,一看就是营养不良和经常跳槽。再比如喊同志和领导的俩人,这个不用猜,肯定是混过菜市场的职场老油条,还有个商贩家庭出身的,也是个练摊帝。
知道这些人属于就业无望、混低薪的边缘人物,当骗子、干中介、跑传销和卖票,练就了三寸不烂之舌,刑警也从心底同情他们。
没等好言相劝,两边人干起架来了,一起吵架打嘴仗。
这把刑警给气得呀,直接大手拍响了办公桌,粗嗓门大声叱喝道:“干什么……干什么……都给我老实点!不要以为警局好进好出。真逮住了你,坐牢就不是回家的性质了。阿虎!把他们带回看守所,督促他们写一份检讨书,为什么打架,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都是怎么发生的……”
叫阿虎的警员忙应了声,喊着警员们逮人带出了咨询室,回头又问:“饿了还管饭啊!?”
“那就泡面吃。”那位刑警随口应了句。
“我敬重你是个执法警察。说句实在话,涉黑的事我真没参与,更没必要为了一点小事,派人去打梁远的人。”席鑫春大倒苦水道。
刑警却是观察了好一会,仅仅数秒瞬息得出了一个判断,说道:“好好想想,有谁会跟你过不去?或者你得罪了谁。”
似乎揣准了这位刑警同学的意图,祁民笑了,对席老板道:“是啊,你得把这个问题搞清楚,不然背黑锅了。”
“没得罪过谁吧?除了梁远跟我过不去,其他身份显赫的都是不打不相识。薛董是做料理的,汪大头开楼盘,钱富国在搞电商,韩北信卖盒饭出身的,还有那个从事招标办的陶鸿章先生……这不可能啊,也不是杨丽笙,要为了盘剥餐厅地皮的一点小事,就派人打架诬陷是我干的。这几位大亨眼高于顶啊,不太可能找我合资开办,而且都有点大格局。董建武也是个老板,我跟他签过协议,主要是做餐厅经营这一块。要算账早算了,何必等现在。”
思来想去,似乎所有呼之欲出的答案,都让席鑫春矢口否定了,那级别的怎么会看上他这个白手起家的酒店小老板呢?祁民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一定有个你不知道的人在观察你,他可能也是个开公司的,并不急于和你见面。”
“谁啊!?”所有人愕然问着,席鑫春也懵了,只有刑警没有问。
只听祁民说道:“那人连名字都是假的,据说姓靳,那公司却是合法的,想找到他犯罪链,简直比登天还难。不过敢在湘城经营公司还不让你逮着,这人怕是有点背景。”
好不意外的答案,惊得众人都心头一沉,要真是他干的,那这个人太不厚道了,席鑫春却是话锋一转:“姓靳的?见过一面,不是很熟,生意上各做各的,很少来往。”这下众人有点犯难了,猜不准是谁在暗箱操作。
刑警面色沉重,脑中闪过一丝念头,旋即面露微笑,咳了声,所有人脸色凝重,他旁若无人推理道:“要说是姓梁那个干的,我信。因为跟他的所作所为很像。案例有时候相似,真相未必如此。譬如你们为啥涉黑?看起来有点公司派遣的意思,也符合梁远的作案动机,但是这种解释模棱两可。只有一种情况比较合理:犯罪嫌疑人身高1米75,体重70公斤以上至75公斤以下,年龄20岁至25岁之间,有着和梁远一样的面貌,特征是,他是个左撇子。不同的,他一定做过上市公司的猎头顾问,自幼熟悉枪械使用,攻读的专业却是工商管理。可惜我不知道他名字,家住何处,公安系统的人口普查数据库和指纹锁,也找不到这个人的痕迹。但是我肯定他就在湘城,一直混迹于各大公司,只是不肯露面罢了。这个嫌疑人,我暂时称呼他为AK,AK以前一定有过不光彩的履历,这一点跟梁远恰恰相反。”
言罢平静地喝了口茶。
众人一下子炸开锅了,饶有兴趣的谈论那个让刑警冠以“AK”的嫌疑人。从乱哄哄的人群声音中过来的祁民,不免好奇地问着刑警:“你怎么看出来的?”
刑警道:“按照常规的痕迹检验,会根据现场破坏程度,以及人员环境等一切可疑目标,进一步扩大搜索范围,不排除例行询问。进行案件演示和案件还原,我自己找了几个警员,重新勘察现场,一遍又一遍的演示,要不是天气给我的启发,这个故意掩饰的人为涉黑群架,还真不怎么容易发现。”
“谁干的?”
“不好说,AK一定还在湘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