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光景还在洗牌搓麻将，梁远被同事拉进了队伍，说是吉祥四宝三缺一，今晚不吃饭，通宵斗地主，问玩哪个牌，一说出来有点怏怏不快，一个要诈金花，另一个省事点，规则一变抽乌龟，梁远给了个不置可否的建议，兄弟们玩着纸牌开始算命了，都按岁数洗的。
刘帅鹏早支起了小圆桌，一个胖子加仨哥伍弟，脸笑得很奸，都快成败家子了，玩着国粹麻将，搓得不亦乐乎。
本来要事相商，不过看朋友们似乎百无聊赖。梁远拿着三角架，圈起了彩色球，一支桌球杆在桌上一戳，打出了花样球，噼里啪啦咚响夹着撞球声，很高雅的玩法。那边吃、碰、杠、摸、糊，哥仨脸上贴纸条，就数帅鹏手气臭，输得连裤衩都赔不起了；这边仨像打桥牌接龙，同样脸上贴纸条，拿箱底饰件抵押。
盛着一碗大白糯米蒸，粒粒饭稻飘出清香，青绿相间的菜叶子，薄如轻纱一面盖似一面，清淡的汤汁味，二层青白的大蒜洋葱，绝好的调味剂，三层红筋肉，筋骨连着肉，连扇叠开来，直扑鼻的香肉丝，再细看，是用了安神补脑的食材。
“我们现在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蚁呐，那些个企业，别说像捏死蚂蚁那样轻易就把我们踩掉，就是整垮个家店，动动手指头的事。”梁远道，表情是做出来看的，不过目光却盯着刘帅鹏。
他心头一惊，蓦然想起恐怖事情似的，抹了把而后摇头道：“梁哥，你别看我。开饭店我双手双脚支持，要我去打抢银行，网吧小学生都能办到。不是我推辞啊，实在怕事了，一关看守所，那十年半载都说不清楚的。”
梁远嬉皮笑脸道：“谁让你去跟开公司的拼刀子了？这办法行不通，别说我去谈判，估计拉帮结派寻仇的好像没人愿意干吧。”
停下筷子的罗薇薇试探道着：“要不花钱注册个商标，我看不管公司性质还是网店的，都合法经营。规则是会有，但不会触及底线，收入呢还行，这么干应该也能发财吧？”
想了想，梁远微微摇头：“你这等于光杆司令，开空头支票，随便租个办公楼，那跟集资诈骗有什么区别？我不光实体店，而且该打通的餐饮领域，将来怎么说呢线上销售线下经营。”
刚扒拉饭口的苏建平此时也停筷子笑道：“那事相当麻烦，你一没资源，二没人力。虽然个百万富翁吧，那里面也有我的一份，就打群架，傻子都知道没后台是不行滴。所以啊，饭得一口一口吃，别到时候啃了块硬骨头，打断了牙齿没得补！你不刚交了个女朋友么？她爸谁啊，公司那是横跨餐饮、酒店、影视、电商四大领域，房地产也搞，你去求他给你投资不更好……”
梁远整个人雷打不动那般，就听他同样否定道着：“有点脑子行不，我也想过陈总的影响力，别说投资，就把一半餐饮地产连同股份送你都敢，倒不是说我当软饭男，但这么做你想过没有，他要被我拉下水，到时候收拾收拾不住残局还得两说呢。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那些财大气粗的大款，光是个董建武这位老板，足够你跟他玩几年无间道。”
孔江咽了口菜，说道：“开啥玩笑，那董总都三四十多了，资产值据说十个亿，就凭我们几个厨子跟他斗，光是富豪榜，连扛榜的资格都木有，还翻天嘞，我看你没睡醒，开个小饭馆比什么都强是吧。”
梁远一如既往目光如炬，说道：“如果你是个见好就收，丰衣足食的厨子。那么恭喜你，选择了一条朋友圈不错的路子，就开个品牌料理店什么的，某个方面说明你很愚蠢，万一呢我是说，靠这笔钱盘个餐厅地皮……”
周东强却道：“大话谁都会说，那也得你做到才行啊。不说身材颜值，光打拼至少五年八年吧，靠小聪明走捷径，远远不够滴。还得懂点金融，广招贤才，给得起钱，饭管饱，这样谁还走啊。”
笑了，是会心一笑那种，梁远饶有兴趣看着同事，表情玩味道：“嗯，现在很多挂名的，条件都开够了，捞完钱踢人，讨薪可就无望了。重点不是这些，快递够牛掰了吧？一开始就做代购啊，卖得质次价低的水货，从来不按常理出牌，就是假大空，泡沫过后才做货真价实。”
“那不能吧，网购也不走这路子，就有都倒闭了，否则还能成为世界五百强啊！”一旁李康评价道，经常没事的时候看财经新闻。
梁远揶揄笑道：“我不是说过嘛，假大空呐。假的货，大的是什么呢？资源对抗和投资力度扶持，空是后勤仓库，没货源你就再硬，很难发横财。这两样东西到手，谁跟你谈商业守则哪？潜规则差不多，等着挨宰得了……”
一言以蔽之，说得众人那是哑口无言，不得不刮目相看，却也不太信。梁远回头问着王壮：“你呢，没什么说的？”王壮手搡眼镜，纳闷道：“我还能特么说什么，都让你问完了，我就一个意思，你准备跟谁开打啊？”
这话说得，兄弟们倒信了，心中个大写的疑问号，都眨巴着眼睛，等着梁远说出那个惊天秘密。他抿了口毛尖茶，手往后兜，拿着一份档案袋、一份招标资料，平缓的摊在桌上，厨子们看了，光看名字，众人异口同声道：“搬倒那位董总？”
“谁说我要搬倒董总？没有，就借他势力，先招降席鑫春再说。”梁远笑着，这话说得好不豪情万丈，紧接着道：“当然，我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要充当董建武的鹰爪。”刘帅鹏摸了摸他的脸庞，又摸摸自己的额头，郁闷道：“这没发烧啊，你给我吃的什么？提神醒脑的。”
“哦，这个简单。稻米蒸的，菜叶子，大蒜洋葱，筋肉扇，煎蛋，最关键的还是酸枣仁、枸杞子、何首乌、龙眼肉、茯苓这几种，那味道直接冲你的中枢神经，专治失眠。放心，量不多……”
……
……
一辆灰白色的五菱宏光靠在国道4级公路边上，已经脱离湘城实际监控路段了，那路面靠近废弃仓库，前不着店后不见村，连等级路段都木有；典型的村马路，很多有些交叉的沙石泥，打铺都难。隔十几公里就有个挂灯的城乡结合部，梁远把货车开到这，他脸上的笑，是不着痕迹的笑。
看看天色尚早，晴空万里云做裳，不一会聚集了大量云朵。语音播报里还在重复着湘城未来三天雨水光顾，12至13号降水加强，近期雷雨频降，市级大部分地区将出现7级至9级强风，请各区居民注意防范，利用好近期风潮，关好窗户、插电关闭，务必做到末雨绸缪……摁键关了播报，车里静静的长吁了一口寒气，梁远翻看手机，一摁帅鹏号码，问着。
“怎么样帅鹏，好！人找齐了，一人一根擀面杖，跟刀疤他们说清楚！一看到货车，拦路抢就是了。记住！六七点左右有风，叫刀疤只管抢货车，要碰到打群架，用擀面杖别用刀，用刀那可犯事了，看守所捞都没法捞……另外你注意点，别把人真打死了，下手要知道轻重……”
“喂，建平。你那里拉来几个了？嗯……嗯……跟三牛说清楚，是拦货车，不是打劫的。”
“薇薇，贪官老婆来么？好，拖住她。就说吴坤执勤出事了，要她过去一趟；最好骗她去1级公路。”
“喂，你那事办得咋样？小心点啊，董建武又不是猪头。”
“壮哥，抓紧时间啊！你的货车跟着他们跑，到4级马路过国道2级，一定会经过贪官的卡设路障。他跑你就追，他掉头你同样跟着掉！要没退路了，肯定会乱，到时候我杀过来，打他个措手不及！后排第三辆？好……”
一连串安排，各方都打点好了，实施计划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总有猜不到的意外，现在就看老天能不能来一场暴风雨，俗话说，月黑风高杀人夜。但现实情况是，大白天抢货车，又是打群架，怕地方派出所警力追缉，更怕钩里饵料刚下水，鱼跑了。
梁远笑意颇浓，手中的烟差点烧到手指，直哆嗦腿，他按捺住激动的心情，等着一场血腥的序幕缓缓拉开，隐身幕后和主导战场那感觉给人的确刺激，不过有商斗与触法区别……
那是省级公路，后排第三辆货车驾驶室的王壮，神色自若的开着装载时令蔬菜的存栏车，一眼望去，不管前头后面，都是标着君山字样，存栏里是海鲜、水果产品、家禽类、食用调剂、粥米油盐分批货运，几乎是大酒店所有食材材料生猛海鲜的总和，两辆中巴车跟着，每辆货车载有两个跟单员，货车呢十七八辆，车轮宽占据了半个公路。
王壮笑着摁起了耳机，和两三个互通步话机的司机侃上了：“老康，你不够义气啊！让我开后车，回头发票又我报销，跟鸭子、山猪他们狗日的吃火锅去了。”
前方后视镜，有人竖起了中指，是老康咬牙嚼了嚼槟榔，冲着步话机喊：“找他妈的蔡痞子洗路费，麻卖批的宰老子一个月饭票，我还没算账，你想搞事啊！”
“老康，跟你说多少次了。那些新手面前别喊我痞子！哥痞得不是流氓，是情怀。你懂？懂个撸蛋蛋。”车行途中，已经进了国道2级路，最前沿的蔡痞子同样摁着耳麦，手把方向盘，不悦斥了句。
县级1号公路，卡设路障。
约莫三四十岁的吴坤此刻领着一队交警，正吃盒饭呢一看五菱宏光这辆货车急冲过来打了旋，靠在路边下来位他不认识的女人，可他认识车里其中少妇，胶原蛋白的面庞，配上前凸后翘的身子，旁边坐着位小丫头，不是他媳妇闺女还能是谁。
“骗我来1号公路，我老公执勤哪出事了？”少妇恨道，搂着女儿，眼眶里的泪水还在打转，和吴坤站一块了，似乎怪罗薇薇不该如此骗她。罗薇薇直指着开货车的梁远笑道：“那是我老大，有事找他……”
吴坤隐约觉得什么事情即将发生那般，踱步上前，冷冽道：“你找我行了，搞我家人算什么本事？信不信定你个滋事罪名都是轻的，看你不像席鑫春的人啊。”
“哎呀，我今天还就为存栏货车来的，坤哥！知道你贪过污我就不说了，看在董总面子上，蔡痞子今天别过你这条道了吧？您是不知道啊，席鑫春先生跟我们董老板是好朋友，也是生意上棋逢对手。你这儿不设卡么，那别让他们过了，明天过一样啊……”
说着拿出寸厚的钞票，梁远稍带着拿了件餐厅方面的招标资料，一并递给他，吴坤笑着收了，让媳妇拿着，说道：“想买条路？你看你这人，就算你不是董建武手下办事的，谁能证明你跟席老板关系匪浅啊。”梁远晃了晃手机，给他看看那些秘密会晤见面达成某种协议和谈投资的照片，都是席鑫春和地方官员、财神爷合影的画面，这其中就有吴坤收受贿赂的事情。
梁远嬉皮笑脸道：“这您总该相信了吧？1万块买不了交情，当作见面礼好了。我也不指望您秉公办事，不过您要让他们过了，到时候一举报，会不会牵扯到你，那我说不准了……”
“哼，威胁我。那这钱和招标，我凭什么相信你？”吴坤冷声道，刚要退回去，被梁远一手回绝了，听他道：“拿着吧，这钱就当我送你了，你媳妇也不能白跑一趟，盘个餐厅没什么坏处。我只是替董老板跑腿的；那事你考虑下！席鑫春个土财主，怎么能跟我们董总比呢？”
车轰鸣声发动，五菱宏光载着身影扬长而去，留下吴坤在那发呆，协警道：“吴队！吴队，人都走远了。”
……
……
餐厅联盟店有限公司，后勤仓库的存栏间。
陈晓棋正和那些人天南地北的海聊，又是送钱又是烟酒相赠，贿赂恰到好处，他们开了几间仓库存栏的门。
国道2级路上。
苏建平和三牛还有后面七八个闲青，手提擀面杖，别说木有带西瓜刀来的，带枪和斧头都不可能；这木棍半截长，较细，好趁手，真要打群架了，也不会太吃亏，裹布一缠紧，脱手都难。随着蔡痞子货车开道，前沿一辆中巴，管着十辆存栏车，后面一辆中巴随着七辆货车。
苏建平一声口哨吹响，十一人躲在了齐腰深的草丛里。
卡设路障那，吴坤打着信号手势，拦住了十几辆货车存栏车，一队交警按着步话机，悉数排查可疑车辆，一挥手，要他们掉头了。蔡痞子好不失望，只好原路返回，所有车辆遁着原来的国道4级路回去了……
天空中下起了一阵大雨，持续了好长的时间，遍地刮了强劲的乱风，能把山上碗口粗的大树，拦腰摧断。车里，梁远擦干净了湿漉漉的头发，手机递给罗薇薇，她看了看时间，朝着手机发了一连串命令：“七点钟到了。”
蔡痞子正开着车呢没注意蹿倒前面那车屁股，一瞅眼，发现了个中分头的胖子，正急速往这边赶来，拿着擀面杖，蹦高高似的；紧接着又看到了二三十多个手握擀面杖的闲杂青年，其中个带头的是刀疤，都顶着狂风，全身冒着大雨湿漉漉的背，口号喊得杀声震天……
这架势他哪见过，赶紧拨转方向盘鸣起喇叭一脚油门急掉头，前头撞后头蹿，摁着耳麦气急败坏道：“快，快跑！我们碰上土匪了！不对啊，哪来这么多打抢犯？”
轰轰！轰轰轰！所有货车开始慌张了，不知道听谁的，四处逃窜，车辆人群中握着擀面杖噼里啪啦咚，夹着一阵玻璃震碎和钢板敲击的声音。
一阵狂风聚雨里，那边三牛、苏建平也赶过来支援了，全部都是较细的擀面杖，和两部中巴车里出来的钢条打上架了。
人家专业护镖的拿得是钢条，你拿着擀面杖，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不占优势，气得梁远边打着边往后退，又往前冲，脸上全是水泥巴，他粗声粗气道：“操！干这么狠劳资特么跟你拼了！”
刘帅鹏愈挫愈勇，手举擀面杖揍了两个钢条打手，训人的时候边喊道：“我靠！我靠！揍不死你，擀面杖揍不死你，揍你个轻伤！兄弟们啊！不要和他们硬拼，打不过就跑！跟谁过不去，别跟钱过不去。抢货车！”
一旁刀疤急了，一棍子揍趴下手握钢条的打手，骂道：“梁远！老子被你害惨了，这哪是抢货车？这是打群架！我兄弟的工资要翻双倍啊，你他妈……”
梁远恶狠狠对骂指摘着道：“你他妈敢不给我抢回货车！警察来了，这10万块钱就打水票！”
“嗨！蔡痞子别跑！兄弟们，抓住他！还有那个山猪、鸭子一起抓；到嘴的可不能飞了。”
三牛握着擀面杖打架打得眼红了，竟一脚臀部，带着其余几个兄弟追上蔡痞子；苏建平一跺脚，擀面杖刚揍跑一个钢条打手，冲远远追出去的三牛急喊：“不要追了，三牛！梁哥只要车，不要人。你可别干傻事啊！打成九级残疾，你就坐牢了，梁远不发奖金滴！”
三牛一个急刹步，拉住了几个兄弟，摔了个屁股兜，回头剜了眼，目眦俱裂：“妈的不早说，老子冲出去七八十米了！这损失加上屁股疼，再补七十块钱。”
双方打得鼻青脸肿，鲜血迸溅，支起胳膊肘撑着腿，只有梁远、刘帅鹏受了点皮肉伤，王壮是手臂有一些划痕伤。
那三牛兀自牛哄哄的，和兄弟们绑了蔡痞子、山猪和鸭子，梁远道：“你绑他仨干啥玩意？放了，我只要车，不抓人。”说着一喊薇薇：“给他们发奖金，今天开货车回家啰。”
厨子们先自坐着货车驶离了国道，梁远刚要开动货车，却被三牛拦住了去路，牛逼哄哄道：“还差点，我这1万，都补不够，再涨点！”咧嘴一努，刀疤同样气愤道：“梁远，你他妈给老子灌水呢？1万太低了，他才几个人啊，我十来二十个兄弟呢！”
“派出所！派出所的警察来了。让开让开！以后给……”
吱溜声发动货车，轰鸣着排烟跑了，梁远还特意指给他俩看那国道4级路边，果然来了辆警车，派出所的；吓得他们头也不回的躲了，都知道乡警不好惹，不躲等着拘留室喝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