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宠和我曾经做过几件事，第一件，是阻止两个校内的流氓欺负低年级学生。
高宠并不是很受同学们的欢迎，他经常在死板的脸上露出怪异的笑容，会让人觉得不舒服，跟我不一样，同学们早就习惯了我的怪异——准确的说，我的怪异带着做作的刻意，在年长我两岁的人眼里看来，不过是小孩子的拿腔捏调而已。
所以，准确探知流氓的作案习惯交给我，而高宠运用他的能力。
那天是国庆节后的第二天，我带着犬笛，尾随着两个流氓，当他们开始把一个低年级小孩围住的时候，我吹响了犬笛。
我一点也没把握，但高宠说他能听见，他说：“人过了22岁就再也听不见了。”
但糟糕的是，犬笛本身也会发出人能听见的哨声。
那两个流氓放开了那小孩，朝我走过来。
“你吹啥。”
我默不作声，转身要跑，脚下一滞，被他们绊了一跤，我摔出去，像条狗一样打了个滚。
我知道身形肥壮的那个叫耿大强，瘦高个子的那个叫姜伟，但我没吭声。
“池安索，叫爸爸。”耿大强用脚踩着我的脸，我的脸被按在坚实的泥土路面上，我看见眼前有一株青绿的小苗，也就圆珠笔头那么大丁点儿，一只蚂蚁正在它上面蹭一条腿。
我含着犬笛，继续吹。
姜伟蹲在我旁边搜我的兜，我兜里没有钱，只有一个小本子，上面画着我和高宠的组织符号，还有一些摘抄的诗句。
姜伟轻蔑地笑笑，在打开的本子上吐了一口痰，再仔细地合上，唯恐弄脏了他的手指，他的手指又白又细。
“放开他。”高宠的声音在前方响起。
我努力伸直脖子，看见他站在前面两米外。
脸上传来的力量更大了。
“来打我啊，两个娘们儿。”
姜伟走过去，他从兜里掏出一把紫红色的弹簧刀，在手里啪啪地跳动。
“你走啊！”我喊。
耿大强用力敲了我脑袋一下，我眼前一黑，只听见两米外传来刀子插进肉的摩擦声，喀嚓喀嚓，喀嚓喀嚓。
耿大强和姜伟分别被判处有期徒刑八年和五年，后又改为五年和三年，再改为三年和一年。
据说两家人花了不少钱，搁现在能买上海两套房，而改的理由是：受害人高宠的伤情鉴定从重伤到轻伤到轻微伤的变化。
在法庭上我第一次见到高宠的爸爸，他唯一的家人。
高宠的爸爸和那些老井下一样，似乎永远洗不白皮肤了，走路像螃蟹般孔武有力，公诉律师帮他起草了全部文件，打赢了官司，两家还赔了五万块钱，但高宠爸爸眉头拧成一个疙瘩，连抽了高宠两个耳光。
“你害不死你自己啊，”他骂，“可你害死你妈还要害死你爹啊！”
高宠既不躲也不哭，就让他打着，还是法警上前把这个汉子按住。
那时候距离我们毕业还有八个月，也是高宠爸爸剩下的生命长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