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渊又是喝下一杯之后，放下酒杯揽她入怀，兀自念出：“眉间覆雪染白首，岁岁红墙情不渝。朕一直期望，能有个人陪朕看白雪皑皑，如今，终于如愿。”
虞悠重复念了一遍：“眉间覆雪染白首，岁岁红墙情不渝。”仰脸看向他，笑意融融：“皇上，悠儿谢谢你，此生如此厚爱。”
“朕也谢谢你，为朕实现这个心愿。”他牵起她的手覆在心口：“朕此生，所有心愿都已完成，再无所求。”
虞悠手掌心感受到他的心跳，随着他站起身，朝着殿外走去。
外面纷扬白雪覆盖了天地，银装素裹，开了满树梨花。
虞悠伸了手，接到手中一片雪花，那雪花在手心凝成水滴。去岁今时，她独自一人，如今，有慕渊守在她身边，她也于愿足矣。
云珠的身体逐渐好转，府上丫鬟煎好了药，交给郑心离。
郑心离便亲自喂云珠吃药，云珠已然明白平远侯府在京都也算是王公贵族，如今郑心离亲自给她喂药，她反而拘谨起来，忙挡着郑心离递上前的汤匙，局促不安：“郑小姐，我还是自己来吧！”
郑心离撇嘴摇头：“那怎么成，你可是我未来的嫂子，病成这样，我怎么会不管你。”
郑天离刚到了门口，听到郑心离这么无心一句，心头猛然一阵紧抽。他的心里，还是放不下虞悠。
郑心离深吸口气，郑天离缓步进入房内，温和问道：“云珠，今日好些了吗？”
“郑世子，我已经好多了。”云珠眼见着郑天离走近前，更是局促不安。
郑天离在站在离她不远之处，笑容温煦：“你都来府上那么久了，就不要再拘谨了，还是直接叫我的名字吧！还有心离，也是一样，你直接叫她心离便是。”
云珠嗫喏道：“这样，真的可以吗？”
“当然可以了。”郑心离像是抢答一样，即刻脱口而出：“我哥这个人呢，其实很随和的，你真的不需要这么拘谨。你不要觉得他是什么世子，认为他会摆谱，他可是连脾气都很少发呢！除非……”
郑心离忽然顿下，觉得自己不该说太多，忙呵呵一笑：“你还是赶紧吃药吧！”
云珠纳闷不已：“除非什么？”
郑天离心中沉闷，站起身道：“心离，等云珠吃完药，你到房里来找我。”
郑心离忙不迭点着头，小心喂云珠吃药。
云珠虽然心头有诸多疑问，可最终什么也没再问，吃完药后，侧身心绪沉沉的躺着，望着外面皑皑白雪和刚刚出门的郑心离。
郑天离端坐在桌旁，听到门口动静，郑心离撇了撇嘴道：“哥，你找我有事？”
郑天离颔首：“这几日，有没有其它动静？”
郑心离摇头：“想必那****受了伤，近来都没有动静。不过，苏霄已经安排人在查杜氏余党，至于我们这边，唐侍卫也已经安排在查她的身世，相信这几日就该有结果了。”
郑天离默然点头，迟疑问道：“你，还是喜欢苏霄吗？”
郑心离自嘲一笑，低头道：“还谈什么喜不喜欢，他都要娶薰公主了。再说了，我也不认为他就是真的喜欢薰公主。”
“既然你看开了，自然最好。如你所言，苏霄不会再喜欢任何一个人，他娶薰公主，也是另有他因。”
郑心离困惑不已：“那是什么其它原因？”
“我答应过苏霄，不能说。”郑天离淡淡一笑摇了头，“总之，苏霄此人并非表面看起来那般是个浪子，你了解他，可你跟他，真的不合适。或许，薰公主比你稍为微合适些。”
“为什么这么说？”
“不为什么，以后，我再告诉你。”郑天离感知着外面的光线，问道：“现在是什么天气？”
“昨夜下了雪，今日天气还阴沉着，恐怕，还有一场雪要下。”
“原来下雪了，难怪那么冷。”郑天离站起身，走入回廊之中，手指落在栏杆上，栏杆上冰凉积雪触及在手指之上，他淡淡叹息一声，怅然若失。
郑心离站在他身后，跟着叹息一声：“哥，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那么喜欢虞悠吗？你为她付出那么多，如今落得双目失明，有没有后悔过？”
“没有后悔，只是遗憾，日后不能亲眼看着她登上后位。”郑天离摇着头，眉宇间，淡淡哀愁早已沉淀，那份从容，是时间磨砺而出，让他对于一切都能淡然以对。
郑心离叹惋：“我就是心疼你，为了她失了双眼。其实也没怎么记恨她。说实话，若是还有可能，我挺希望她成为我的嫂子的，只是现在，肯定不可能了。”
郑天离默然，不再接话。
客房处，云珠倚在门口，望着那个与天地几乎融为一体的白色身影，眼中的眷恋，深浓化不开。
新雪初融，经过多日查访，唐墨一立在曾经何府废旧的园子中，仿佛闭眼便能看到当年一场惨烈厮杀。
残荷随着冷风摆动着枯梗，凉亭中，破旧的纱幔内，结了一层又一层的蜘蛛网。
一名下属将一份册子递到唐墨一面前，恭谨道：“唐侍卫，按照户部所提供的线索，这几日，该查的已经查遍，应该不会有错。”
唐墨一接过下属递过来的册子，沉眉抬手示意，带着人离开何府。
回到皇宫，唐墨一安排好后续只是，便带着册子去往颐和殿。
将册子交给慕渊后，唐墨一恭谨道：“皇上，这是经过查探之后，在刑部以及户部查到的资料，请皇上过目。”慕渊接过册子翻开来看，深叹口气，问道：“当年之事，是否属实？”
唐墨一低首答话：“当年之事，的确属实，只是这刑罚，未免过重了些，以至于何府上上下下一百多口人，全部伏诛。其实按照律例，不反抗者，可以饶过性命，只有反抗，才会立刻斩杀。”
“是谁带人去封查何府的？”
“应该是杜氏中人，那人姓方，是杜相国的幕僚。”
“又是杜相国？”慕渊倒抽一口冷气，问道：“那么，那个姓方的官员如今人在何处？”
“那名官员如今已经不在京都，早在几年前，告老还乡，在老家延东。”
慕渊放下册子，淡声道：“暗中安排人去趟延东，把那个姓方的官员给朕带到京都来。虽然是旧案，可何家还有后人，无论她做错了什么，都是当年过失所致，朕也该给个说法。”
唐墨一领命，转身又离开。
慕渊沉眉盯着面前的册子，上面是户部提供的何府所有人等官籍记录，其中有个何子晴，在事后的盘查中，并未发现，当时判定为失踪。而子晴又是在京都大街被郑天离所救，很有可能，与这个子晴是同一个人。
慕渊将册子合起，吩咐道：“小玄子，去趟莱仪宫，叮嘱一声，这些时日贵妃最好不要去平远侯府。若是担心郑世子，朕可以安排人请郑世子与云珠姑娘入宫相见。”
小玄子应着，赶忙安排人去传达慕渊的旨意。
伤势渐愈，子晴守在房中，望着外面暗沉天色，天就快黑了，这么多日来，也不见任何人追查到她这里来，她自然也就放心许多。
趁着夜色静谧，待府上每个房间的灯都熄灭之后，子晴才悄然出门，朝着东南方向跃身离开。
后方郑心离仍是提了剑，小心尾随，身后传来淡淡说话声：“心离，小心些。另外，无论出现什么意外，不要上伤了子晴。”
郑心离扭头，郑重颔首：“你放心，我知道的。”
郑天离稍稍放了心，转身离开。
郑心离赶忙跃身，借着黑夜掩映紧随在后方。
仍是那片树林，黑衣之人冷冽眼神在子晴身上扫了一阵，冷笑出声：“你的伤，恢复的挺快。”
“你的计划，一点也没用！不是说可以一举除掉虞悠吗？现在倒好，虞悠还好好的，我看你后面要怎么办！”子晴冷眼睨着他，唇角带着嘲弄。
黑衣人不急不躁：“无妨，在修容娘娘诞下皇子之前，虞悠一定会死。”
子晴眉头紧蹙，深吸口气道：“我总觉得，你的目的不只是要对付虞悠对付虞国公府那般简单。”
“你想的，太多了吧！”黑衣人抱着剑，讪讪垂眸。
子晴冷哼：“我不管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反正我要的，就是虞悠死！你说吧，接下来要怎么做？”
“接下来，你就继续把之前的谣言扩散。这些时日谣言变淡，感觉对虞国公已经没有什么威胁。另外，你安排人煽动军中将领，述说皇上对虞国公多有不满。虞国公在军中很有威望，他的部下，想必会因此心生愤懑，待到虞国公手下之人都被煽动之后，定会引起军中骚乱，这一切责任，就都能归结在虞国公身上，皇上到时候就是不想处罚，也必须要处罚。”
“好，我听你的。不过，宫中我无法插手，我希望，你能尽快让杜娘娘动手，我不想让虞悠活着。”
杜堇良嘲弄一笑：“你何必那么恨她，不过是让你无法得到自己心爱之人，至于吗？”
“不只如此，她还害得世子双目失明！”子晴恼恨咬牙，对于虞悠的恨，是这些年一点一滴累积而起。
树上，郑心离倒抽一口冷气，震惊的是，子晴心底竟然有这么深的仇恨，可是她又不敢做声。
正思索间，郑心离忽听下方一声冷喝：“什么人！”
郑心离骇然一惊，赶忙自怀中取出锦帕覆在脸上，遮蔽了面容，一个腾身翻越便要逃离。
那黑袍之人不依不挠，紧追在她身后不放。
因为四周太黑，子晴也看不清来人是谁，只隐约觉得身影熟悉，皱眉盯着那身影，半晌愣神。
黑衣人已经追远，郑心离也是被他追赶的够呛，本来以为自己难以脱身，身后一道暗色人影拔剑挡在黑衣人面前，泠泠剑光在暗夜中格外显眼。
郑心离回头看了一眼，翩然踮足立于一棵小树枝杈上，望着已经交手的两人，得意扬了扬眉。这才仔细去看来人的身形，终于分辨清楚，竟然是唐墨一。不由的，暗赞唐墨一身手之敏捷，笑意深深一点头，跃身便离开。
待到子晴追来时，早就不见了郑心离的踪影。
唐墨一也是蒙着面，与那人交手一阵之后，心中盘算着如今还不能让黑衣人知道他的身份，于是迅速跃身后退，冷声道：“我乃当初奕王殿下旧部，只是路过，什么也没听到，咱们就此别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