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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春秋时期东周王室的发展及其影响

早在春秋时期,杰出的思想家孔子在《论语·八佾》中即说:“周监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从周”。孔子的话,按照今天的意思,可以理解为,周朝借鉴夏、商二代的礼仪制度,制定了自己的礼仪制度,内容完备,文辞秀美。所以,他愿意遵从周朝的礼仪制度。周朝在先秦史乃至整个中国古代史长河中的重要性,已得到越来越多的中外史学家的首肯。如著名历史学家许倬云教授说:“西周以蕞尔小国取代商崛起渭上,开八百年基业,肇华夏意识端倪,创华夏文明本体,成华夏社会基石,是中国古代历史上一个重要阶段”。当代著名历史学家李学勤先生在第二次西周史学术研讨会暨纪念中国先秦史学会成立10周年大会开幕词中称西周之制度奠定了中国传统文化的基石。周朝在政治、经济、思想文化等各个方面对中国古代历史产生的影响,是极其深远的。

《汉书·地理志》记述周代的历史说:“昔周公营洛邑,以为在于土中,诸侯蕃屏四方,故立京师。至幽王淫褒姒,以灭宗周,子平王东居雒邑。其后五伯更帅诸侯以尊周室,故周于三代最为长久。八百余岁,至于赧王,乃为秦所兼。”《史记·周本纪·集解》引皇甫谧语:“周凡三十七王,八百六十七岁。”《史记·周本纪·正义》说:“王赧卒后,天下无主三十五年,七雄并争。至秦始皇立,天下一统,十五年,海内外咸归于汉矣。”如果按照夏、商、周断代工程推算的年代数据计算,周朝从公元前1046年算起,到公元前256年秦灭西周,挂名的周天子不复存在,周朝是中国历代王朝中存在时间最久的政权。如果以公元前771年申侯联合缯与犬戎等部,攻占镐京,幽王被杀为界,周朝的历史大体上可以划分前后两大阶段。其中从公元前1046年到公元前771年的276年,即人们所说的西周时期。从公元前770年周平王将都城东迁到今河南洛阳一带起,一直到公元前256年周王朝政权不复存在,这段历史即人们所说的东周时期。春秋结束、战国开始的具体年代,学术界有不同的认识。上海人民出版社2001年出版的杨宽先生的《战国史料编年辑证》一书以公元前468年周贞定王元年作为春秋、战国之间的年代界标,其说可从。由于从公元前770年到公元前468年,这一阶段的历史大体上相当于孔子修订的《春秋》的年代,所以历史上称为春秋时期。从公元前468年周贞定王元年一直到公元前221年秦始皇灭掉六国,完成中国历史第一次大统一的这段历史,历史上称为战国时期。因此,从王朝史的观念看,战国时期的历史实际上包含了春秋以后的周王朝的历史和周朝灭亡以后,秦灭六国,完成天下统一两个重要的历史时段。

《汉书·地理志》说:“初雒邑与宗周通封畿,东西长而南北短,短长相覆为千里。”平王东迁以后,统一的周王朝瓦解,周王室所能直接控制的国土,不断缩小。清代学者顾栋高《春秋大事表》卷四《春秋列国疆域表》称“周自平王东迁,尚有太华、外方之间六百里之地”。其地略有今河南洛阳、原阳、济源、修武、孟县、温县、沁阳、武陟、偃师、巩义、登封、新安、宜阳、孟津、汝阳、鲁山、临颍等地,包括虎牢、殽函等一些险要地区。以后,随着诸侯势力的崛起,周王室日渐走向衰落,王室领地进一步缩小。《左传》庄公二十一年记载,公元前673年,周惠王将虎牢关一带的土地赐给郑厉公,将酒泉(东周王畿地名,今地无考)一带的土地赐给虢公。《左传》僖公二十二年记载,公元前637年,周襄王又把陆浑之戎迁到伊川。《汉书·地理志》说:“至襄王以河内赐晋文公,又为诸侯所侵,故其分地小。”以后,周王室所控制的土地越来越小。《诗经·小雅·北山》所说西周时期“溥天之下,

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辉煌历史,已经成为过去。与其相反,在周王室逐渐走向衰落的同时,诸侯势力却逐渐壮大起来。《史记·周本纪》说:“平王之时,周室衰微,诸侯强并弱,齐、楚、秦、晋始大,政由方伯。”《国语·郑语》说:“及平王之末,而秦、晋、齐、楚代兴。”经过长期激烈的兼并战争,秦、楚等国开地千里,从而由西周分封时的“土不过同”(同,方百里之地)发展为地方千里的泱泱大国,而平王东迁以后的周王朝则从一个邦畿千里的泱泱大国变成了一个同当时的一般诸侯国实力相当的二流的国家。随着王权的衰落,诸侯对周天子的朝聘、贡献越来越少,王室财政日益危机,周天子不得不在经济上依赖诸侯的资助,在政治上接受诸侯的摆布。周天子的共主地位名存实亡。

尽管如此,春秋时期的东周王朝仍然处于发展阶段。顾栋高《春秋大事表》卷四《列国疆域表》称东周王朝“其时西有虢,据桃林之险,通西京之道,南有申吕扼天下之膂屏东南之固,而南阳肩背泽潞,富甲天下,轘辕、伊阙,披山带河。地方虽小,亦足王也。”正因为东周王朝据有和富庶的洛阳平原和虎牢、殽函及山河之险,仍可以在东迁之后继续立国,并在当时的国际环境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产生着一定的影响。如著名历史学家晁福林先生即曾指出:“东周王朝一方面衰落到了和诸侯平起平坐的地位,另一方面它的地位却相当优越。虽然对于诸侯来说它算不上鹤立鸡群,但总非一般诸侯可比,特别是春秋初期,它仍是一支不可小觑的力量”。东迁之后的东周王朝的历史处于一个衰落的过程,这一点,是不争的历史事实。但这一阶段,在衰落的同时,东周王朝也曾有所发展。日本学者石井宏明博士认为,东周王朝还能保存势力,是由于以下几个方面的原因:第一,东周王朝掌握较强的军事力量;第二,东周王朝对诸侯国的外交方式是巧妙的;第三,东周王朝拥有一定的经济力量。第四,依据“德”和“天命”思想进行统治的东周王朝对那个时代影响特别深刻;第五,霸主自己制造了尊崇东周王朝的条件,巩固了东周王朝在中华世界的地位。春秋时期的各国中,只有东周王朝一直处于中华世界的中心,保持着一定的势力。从这个角度来说,东周王朝无疑具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力。

东周王朝的影响力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军事方面,平王东迁以后并未意味着东周王朝军事力量彻底崩溃,相反,从古代文献中可以看出,春秋时期尤其是春秋初期,东周王朝还拥有相当强大的军事力量。《左传》隐公五年记载:“曲沃庄伯以郑人、邢人伐翼,王使尹氏、武氏助之。……曲沃叛王。秋,王命虢公伐曲沃,而立哀侯于翼。”杜预解释说:“尹氏、武氏皆周世族大夫”。周桓王让周世族大夫和诸侯国一起攻击翼地,后来曲沃庄伯和东周王朝发生矛盾,周桓王又命虢公讨伐,并且于翼地改立哀侯。这足以说明,春秋初年的东周王朝所拥有的军事力量是相当强大的。《左传》隐公五年、《左传》庄公六年记载,东周王朝的军事力量直接参与了伐宋、救卫等重大军事活动,《左传》桓公五年还记载周桓王亲自统率王师和诸侯国军队进攻郑国。以后,经过王子颓之乱(公元前675年),东周王朝的军事力量才开始衰减。再往后,经过两次王子带之乱(公元前649年,公元前 636年),东周王朝的军事力量更加衰弱,最后经历从公元前520到公元前 516年,余波持续到公元前 502年的王子朝之乱,东周王朝直辖的王师以基本不具有作战能力,《春秋》、《左传》等文献中基本不再见到东周王朝军事活动的记载。至此,春秋时期的历史已接近尾声。因此,整个春秋时期,东周王朝的军事力量的崩溃是经历了相当长的一个历史过程,而春秋相当长的历史时期,东周王朝的军事影响并未彻底消失,相反,在一定的历史时期尤其是春秋初期,东周王朝的军事力量仍然存在,并对春秋时期的国际政治秩序产生一定的影响。

外交方面,东周王朝还具有一定的控制诸侯国的能力。石井宏明博士分别以东周王朝与郑、齐、晋等三国关系为中心对东周王朝的外交方式进行了全面考察。他指出,“东周王朝在与诸侯国的外交上表现了优秀的平衡技巧”。“纵观整个春秋时期,只有东周王朝在外交中

一直保持一定的地位。从这个意义上讲东周王朝比诸侯国更稳定”。东周王朝最初的外交政策是排斥两个有王朝卿士身份的诸侯国郑国和虢国,并达到了预期的效果。以后,郑伯和虢公共同援助周惠王平息王子颓之乱。据《左传》僖公二十八年(公元前632年)记载,城濮之战后,郑伯还还曾帮助周王举行接受晋国贡物的典礼。以后,郑国在晋国的制约下,对东周王朝的影响逐渐减弱。春秋时期齐国和东周王朝的关系也颇为密切。《左传》隐公六年(公元前717年)记载,东周王朝发生饥荒,包括齐国在内的诸侯国曾为周提供粮食。《左传》隐公八年(公元前715年)记载,齐国通过郑国朝觐周天子,继续与东周王朝保持联系。东周王朝不仅婚姻上与齐国有姻亲关系,而且在军事上也保持合作。由于卫国支持王子颓之乱,周王要求齐国征伐卫国。以后,齐国以不同方式,介入东周王朝的内政,方引起与东周王朝之间的矛盾。东周王朝和晋国之间也保持着较为密切的外交关系。春秋初年,晋国发生内乱,东周王朝的军事力量直接介入。晋国势力发展之后,东周王朝利用晋国牵制齐国,晋国则依靠东周王朝的权威,选择尊重东周王朝的外交方式。由此可见,春秋时期,东周王朝对主要诸侯国还是具有一定的控制能力,并通过灵活的外交方式,保持着一定独立的地位。

经济方面,东周王朝还拥有一定的经济实力。《春秋》隐公三年、《左传》桓公十五年、《左传》文公十年等均有周王朝向诸侯国索要贡物的记载。诸侯国的贡献是王室财政收入的重要来源之一。此外,值得注意的,东周王朝的都城雒邑,由于地处天下之中,交通便利,自古以来手工业和商业就很发达,是一个经济繁荣、物阜民康的地区,贮藏着天下大半的赋税收入。石井宏明博士以为,春秋时期各个诸侯国的力量开始超越东周王朝,但这并不等于东周王朝完全丧失了经济力量。从春秋时期的历史情况看,只不过一些大的诸侯国如齐、秦、晋、楚等相比,土地、矿产等资源开发相对迟缓,以上国家的经济力量相继超过了东周王朝。但同其它诸侯国相比,东周王朝的经济力量仍不算落后。正因为此,平王东迁后,东周王朝的经济力量并没有完全丧失,这正是支持周王朝继续存在和发展达五百多年的重要的原因。

总之,从以上几个方面看,平王东迁以后的东周王朝虽然从总体上来讲,开始进入了一个衰落的过程,但这一过程历经的时间却相当漫长。整个春秋时期尤其是春秋初年,由于东周王朝尚拥有一定的军事和经济力量,并通过灵活的外交方式,保持了国家的独立并使国家继续获得一定程度的发展。东周王朝军事和经济力量的渐趋崩溃,东周王朝国家的彻底衰落大体上是在春秋、战国之际开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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