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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骇人听闻的午夜凶灵

幽灵列车

【日】赤川次郎

原本载着8位乘客的火车,安全抵达站点,但车中的乘客竟然全部失踪……没有人知道他们为何消失,又是怎样消失。整个列车蒙上了一层恐怖神秘的气息,人们称它为“幽灵列车”,或许真的是幽灵将这8个人带到了另一个世界……

(一)

我叫宇野乔一,再过几个月我将步入不惑之年。我21岁开始做警察,30岁调到刑侦组。但无论我做什么都不是一个出类拔萃的人。因为从小,我就被打下了这样的印迹。中学的时候,我的成绩单上总是写着“听话但不突出”这类的评语,这种状态也一直延续到现在。

我没有高大的身材,也没有英俊的外表,所以同事们经常打趣我说:“你这种不显眼的外貌最适合做便衣刑警这种工作。”其实,木间课长也是看重我这一点才在一年前提升我做组长。他有一句口头禅:聪明对于警察来说是没有用的,刑警最应具备的两个才能便是走路与短时间内阅读大量文件。我自认为具备这两项才能,但可悲的是我却与不具备这两项才能的许多人共事多年。

目前我住在警局分派的一间小公寓里。我结过一次婚,妻子4年前死于车祸,没有孩子,所以我现在相对自由,只不过工作的事情经常会蚕食我所剩无几的业余生活。这天,我打算跟木间课长请3天假期,如果课长能同意的话,那对我来说简直是天大的喜讯。不过我不好意思向他开口,因为最近刚刚发生了一起耸人听闻的案件,虽然不在我们管辖的范围,但是这个节骨眼上向他请假的话实在有些不合时宜,况且课长平时也没有假期,节假日都在处理文件或分析案情。

我站在木间课长的办公桌前,刚想说出“我想向您请3天假”,但是这句话像一根鱼刺卡在我的嗓子眼里。木间课长见我一副犹豫的表情,并没有理睬,而是说出了自己的事:“是宇野君啊,我正找你呢,没想到你自己来了。”

“您找我有事?”我满腹狐疑。

“是啊,我想给你放10天假,让你好好休息休息。”我放大了瞳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以为是我把心里的想法不小心嘟囔了出来,让他听见了。

木间课长见我一副吃惊的表情,笑了笑问:“你先把你的事情跟我说吧!”

“其实,我来是想向您请3天假。”我脱口而出,这时又转念一想,会不会是木间课长想开除我,所以这么说。

“那我们不是刚巧想到一块去了?你接连办了几个案子,也很疲惫了,该放松放松。”

“不过,课长,10天是不是有点多?”我战战兢兢地说。

“不多不多,去山里泡温泉就是要时间久一点,这样才会有效果。那里空气好,人也朴实,实在适合休假。”课长的声音变得爽朗起来。

“您说的不会是岩汤谷温泉吧?”

“没错。”

听到课长肯定的回答,我恨得牙根痒痒,因为那里最近发生了一起震惊日本的案子:一辆列车上的8名旅客一瞬间消失不见,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人们把这起案件称为“幽灵列车”事件。

一时间,日本的新闻媒体,大街小巷全都在关注这起事件,人们对其进行了不同版本的猜测:有的说这8个人进入到了另一个空间;有的说他们被外星人绑架了;还有的说这8个人本来就是外星人。随着猜疑之声四起,报纸杂志上也出现许多有关这起事件的文章,还有的以此为蓝本杜撰了许多小说。

但实际上,该案件一点线索也没有,8个乘客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他们的身份只是一些商店的店主,并且证人们的证言也非常可靠,总之一个悬案眼看就要诞生。

“您是想让我去侦破此案?”

木间课长点点头。

“可它并不归我们辖区管啊?”我有些失望地说。

“我知道,不过那片辖区的局长和我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他打电话请求我们这边帮忙,我想来想去就想到你了,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这我了解,可是先生……”还没等我说完,课长抢先说:“你这次是以个人身份去,度假为主,破案为辅!”

我听课长这么说,气不打一处来,分明是度假为辅,破案为主!

让我去那个鬼地方待10天,还不如在新宿附近转悠3天,我实在不喜欢山里的生活。

“课长,那这路上的费用……”

“你放心,都由警局出,你就安心泡温泉。一会儿我把此次行动的资料给你,你回去先看一下,明早出发。”

就这样,我在其他同事羡慕的眼光中离开了警局,随后便开始了这10天假期。

(二)

我坐在一辆老式的列车上,晃晃荡荡的好像铁轨上有一排凹凸的石子在阻碍火车前行。整整一节车厢只坐了三分之一的人,我旁边的位置都是空的,所以想找人攀谈也没了对象。我拿起那本杂志,冲着封面那张可爱模特的脸再一次陷入发呆。这本杂志我已经看来将近3个小时,实在是不能从中咀嚼出什么新鲜的东西来。

终于,列车的广播开始报站:“大汤谷车站到了,请旅客准备下车。”我的目的地不是这一站,但是看到车厢内不多的人一个一个走下车站,我的无聊情绪还是削减了一些。终于车厢内只剩下我和一个女孩。女孩二十一二岁的光景,不高的身材但是看上去非常的干练,浅色的牛仔裤,白色的衬衫,头上扎着马尾戴着一个棒球帽。在我看来她不是我的同行就是报社记者。所以我不敢与她轻易搭话,免得被她问出了我的身份和此行目的,然后就一直跟着我。

我悠闲地看着外面的风景,其实窗外也没有什么风景,不过是大同小异的山景和几棵不知死活的树。女孩这时候也在看着窗外,不过她不是安静地坐在座位上,而是顽皮地在不同的位子上蹦来蹦去,像极了《爱丽丝梦游仙境》里那只小白兔。

列车在大汤谷停了很久,这就是那起“幽灵列车”案件的终点,而起点就是我下一站要下车的地方——岩汤谷。

这一次我正是从反方向体验着“幽灵列车”的路线。此时火车即将开动,大汤谷火车站的站长田口良介站在出站口指挥着车。

列车终于发动,我又将进入一段颠簸的旅途。从大汤谷到岩汤谷只有不到3公里,在车里基本就能看清岩汤谷火车站的站台。这段路途,我认为8名乘客是不可能跳车的,因为这中间有一座铁桥,如果跳车的话无异于自杀,况且如果真的要跳,田口站长也会亲眼看到,不至于人间蒸发。

火车缓缓地停了下来,终于到了岩汤谷火车站。我从头顶的架子上取下行李,并且过去帮那个女孩也拿下行李,女孩说了声“谢谢”后赶忙飞奔出去。走出车厢,我发现整列火车只剩下10来个人。

正当我要出站的时候,一个声音喊住了我:“你是不是从东京警政署刑事警察局来的那位警官?”我惊讶这山里居然有人这么详细地说出我的职位部门,实在不可思议。我回过头,眼前是一个花白头发的老人,穿着火车站的工作服。

“是啊,您是怎么知道的?”

“我是从武藤局长那里听来的,他说警局派一名得力的警官前来调查‘幽灵列车’案件,我是岩汤谷火车站的站长大古砌三。”

我听到站长口中的“得力警官”四个字,不禁喜从中来,没想到自己在局长心目中有如此崇高的地位。

“您好,站长先生,我现在想去蒙蒙庄,您知道具体该怎么走吗?”

大古站长用手指了指不远处几栋白色的建筑,说:“那里就是蒙蒙庄,你顺着这条小路就能走到,我来帮你拿行李,反正现在空闲得很。”

“不用了,大古站长,我自己来吧!”我谢过他的好意,心里却埋怨起课长,说是我以个人身份来这里度假,结果还是弄得人尽皆知,不知后面会有多少麻烦呢。

来到蒙蒙庄饭店,这里是本地唯一的钢筋混凝土建筑,其他的都是木屋结构的客栈。不过这种城市之中经常见到的建筑,在这古香古色的环境中实在有些格格不入,并且丧失了一些温泉的味道。好在,走进蒙蒙庄后,那股温泉湿润的感觉再次袭来,所以我经不住诱惑,来到这里的温泉馆。

蒙蒙庄的老板是一个矮个子的中年男人,他叫儿岛公平,此人非常热情,并且他也知道我的身份,说等候我多时,我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儿岛先生,我想您知道我的身份,但是不要声张,毕竟我是来调查案子的。”

“你放心,这我明白。”儿岛满脸堆笑。

“我明天可能会找你了解一下情况,毕竟失踪的8个乘客是你的客人。”

“没问题,宇野警官,我把我知道的全都告诉你。”

“您这儿客人现在很多吗?”

“实不相瞒,自从那件事发生之后,我原以为生意会冷淡下来,没想到居然比以前更好了,天天客满,并且各地的报纸杂志记者都蜂拥而至,向我打听消息。”

“这下你可出名了?”

“出什么名,都烦死了,这两天好不容易才安静些。”

儿岛老板走了之后,凭借多年的办案经验,觉得这个老板很不一般,这并不是说他就是凶手,但是肯定会从他那里有意外的收获。

我刚推开温泉馆的门,又被一个声音叫住。是一个年轻的男人,他也一下子认出了我:“宇野警官,没想到这么巧,你也是为那个案子来的吧,咱们坐下来探讨一下。”

“对不起,先生,我想告诉你我只是来度假的,对什么案子没兴趣,你还是找其他人吧。”说着我赶忙逃离,生怕这个人会缠住我,一旦被他缠上的话,不从我这里套出一些有价值的新闻,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离开之后,我冲进了更衣室,没想到这时候从对面玻璃门出来一个女人,而且是一个裸身的女人。女人见我,“啊”的一声发出了尖叫,然后我赶忙跑出更衣室。出来后我一头雾水,这时我发现,原来男更衣室在最里面,这一间是女更衣室,于是我趁着那个女人没出来找我麻烦之前,冲进男更衣室。这时我忽然意识到,刚才那个女人不就是火车上那个小白兔女孩么。

(三)

第二天,我一大早就醒来,因为阳光照射在我的脸上,虽然谈不上炽热,但是在夏季的末端仍能让我感受到微微的热。我打开窗子,对着远处的山大口地呼吸空气,再加上昨天泡温泉时留在肌肤上的舒适感,让我此刻心情大好。

我吃过早餐,决定到车站去看一看。那失踪的8个人坐的就是早上的第一班车。来到车站,大古站长早已到岗就位,他见我过来,赶忙和我打招呼:“警官先生,早上好啊,你是来坐这头一班车的吗?”

“我只是来看一看这第一班车上有多少人,看来很冷清嘛。”

“嗯,人人都知道这件事,也就没人敢坐了。”

这时候,从不远处走来一位长相憨厚、身材魁梧的男人。

“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车掌森信雄先生,这位是东京来的宇野警官,他是专门来调查‘幽灵列车’案件的。”

“幸会,宇野警官,有你在,这案子不求破不了。”森先生用憨厚的嗓音恭维我。但是我却没有和他寒暄。

“我表面上是来度假的,所以调查案件的事情还望各位低调。”

站长和森先生都会意地点点头。

车站的火车虽然已经都是电气化列车,但是车头还是老旧的模样,三节车厢也已经破旧不堪,坐在上面难免会让人提心吊胆。

我看着即将发动的火车,问旁边的森先生:“那8位乘客坐的是哪一节车厢?”

森先生说:“第三节,最后那节。”

“你还记得他们是从哪个门进去的吗?”

“是最后面那个门,离检票口最近的那个。”

“这几节车厢都可以来回移动吗?”

“除了车头不行,其他都可以。”

“现在还有多长时间开车?”

“不到一分钟。”

“好的,森先生,你现在能不能从第三个车厢的后门进去,让我看一看。”

“好的,没问题!”

说着,森先生从第三节车厢后门进入列车,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对不起,森先生,请你坐到对面那个靠窗的座位上。”

森先生起身挪动了位置。此时,他所在的是离月台最远的那个座位,不过我和大古站长仍能清楚地看到他。也就是说,那8个人要是从另一边的车门下车的话,一定会被人发现。森先生回到车掌室后,只听一声汽笛响,火车发动了。

岩汤谷车站周围并没有什么停车场,因为它是单轨车站,只有到了有分支的铁轨的车站的时候,才会有停车场。

看着眼前单一的铁轨,我问大古站长:“这条铁轨通向哪里?”

“可以通向任何地方,不过以前这里有一个大的采石场,这条铁轨主要用于运送石头。后来这里开发温泉,采石场生意就逐渐没落了下来,人们纷纷开了温泉馆。”

“那现在这里唯一的生意就是温泉吗?”

“可以这么说,不过最近温泉生意也不太好。”

“为什么?”

“大汤谷那边也开发出温泉,就把我们这边顶替了,并且东京的房地产商买下那里的土地建起了温泉镇,所以我们这儿的温泉生意是一天不如一天。”大古站长说到这里,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我好像听出了站长的深意:“大汤谷和岩汤谷的人不和?”

“俗话说‘同行是冤家’,他们抢了我们的生意。两边的人必然会不和,哪怕是年终旅游行业聚会的时候,我们也不会和他们说话。”

了解到大汤谷和岩汤谷的分裂,我认为对案件的进展可能会有帮助。

正当我要离开车站的时候,背后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但是不知道声音源来自哪儿。这时,一辆货车车厢的门开了,刚才的声音好像也渐渐变大,我小心地将目光投过去,心中想起了一种可能:会不会那8个人在里面。想到这里,我不禁毛骨悚然。我小心翼翼地向那个车厢走去,里面漆黑,突然一张面孔出现在面前,吓出我一身冷汗。然而那张面孔在说完话之后,我的心情平静了下来。

“你果然有偷窥癖,在什么场合下都喜欢偷窥。”是那个小白兔女孩。

“对不起,昨天因为正在想事情,多有冒犯。”

“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怎么像个警察似的?”

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你这么一大早到这里来做什么?为什么你能来,我却不能来?”

我听她这么说有点愤怒了。没过多久,我和女孩告别站长和森先生,走在回蒙蒙庄的路上。这时,我看到远处有一个人向我走来,并且一边走一边喊我的名字:“宇野先生!”走进一看,原来是住在我隔壁的记者山冈。

“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我问。

“我看您不在房间,以为您是故意躲着我,怕我给您添麻烦。”

“没有,我是想早上出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这位是……”山冈看了看我旁边的女孩,“难道她与你是同行?”

“不是!”

“是!”

我和女孩同时做出了不同回答。

“哦……原来如此,我了解啦!宇野先生,警官也是人嘛!”说着,山冈露出了与周围的美景极不相称的笑容。

“行了,大记者,你就别瞎猜了!”说着,我冲着他使眼色。山冈好像心领神会地说:“行了,我走了,不打扰你们了。”

山冈按着原路向蒙蒙庄返回,他明显加快了步伐,生怕我们追上他。

“你也是记者?”我问身边的女孩。

“不是,我是学生。”

“多大了?”

“22。”

“怎么称呼?”

“永井夕子。”

“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先借我你的手帕用用。”

“什么?干什么用?”

“我手上刚刚沾了油,先借我嘛。”

我从牛仔裤头里掏出白色的手帕递给夕子。

“我晚上回去洗洗再给你啊!”

“该回答我的问题了吧!”

“你住哪一间房?”

“217。”

“好吧,一会儿去你房间详谈。”

我已经有些无奈了,只好先回自己房间。没一会儿,我听见了敲门声,打开门,夕子端着两份早餐闯了进来。

“我已经吃过早饭了。”我对夕子说。

“没关系,就当是加餐,你要是吃不下看着我吃也行。”虽然起来的时候吃了早饭,但是没吃太多,从车站走了一圈之后,现在又感觉有点饿。

“你怎么吃这么一点。”我指着夕子盘子里的一个煎蛋和一杯牛奶说。

“女孩子都不想变胖的。你没觉得昨天这里的晚饭很恶心吗?都是油炸的食物。”

“我也这么觉得,”我喝了一口牛奶,“对了,你现在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吧。”

“宇野先生,你记性真好。我去那里的目的和你一样,探寻‘幽灵列车’事件。”

“哦,是么,侦探小姐,你发现了什么?”我有点嘲笑地说。

“有点线索,但还不确定。”夕子一本正经地说。

“宇野先生,你是警察吗?”

“我是警官!”

“那太好了,你可以做我的得力助手!”听了夕子的话,我嘴里的牛奶差点没喷出来。

“你今年多大?”

“不到40。”

“那我们假扮夫妻不太合适,还是假扮叔叔和侄女吧!”

“我们为什么要假扮?”

“我们两个可以合力侦破此案啊!”夕子很自然地说。

“但是我不想让外人帮忙。”

“有我在你可以伪装得更自然啊!”

“不过……”

“你要是不同意我就把你昨天在更衣室偷窥我的事情报告给你的上司。”

我已经对眼前这个女孩感到非常无奈了,不过她既让人恨又让人爱。面对夕子的威胁,我只能听她的,于是吃过早饭后,我们一同去了岩汤谷的警察局。

(四)

武藤局长见我们来了,赶忙招呼到会客厅。我和夕子坐到一个棱角已经被磨破的沙发上,他端来两杯清茶放到茶几上。

“宇野警官,我等候你多时,这位是……”武藤局长的眼睛转移到我旁边的夕子身上。

“我是他的侄女,这次是专程为他做助理的。”夕子笑呵呵地说,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我认为任何男人在面对可爱的女孩时,都不会过多地琢磨她的话会不会是谎言,武藤局长也不例外。

“这真是一个棘手的案件,案子已经发生了这么久,没有一点线索,并且出来作证的人都是十分可靠的。”

“你是说有目击者出来作证?”

“是啊,有4个证人做了证言。”说着,武藤局长从文案袋里拿出证言材料。

“这就是那4个证人的证言。”

我接过来细细查看,第一个是车掌森信雄的证言:“我和平时一样,在列车发动前在站台上溜达一会儿,看到有8名乘客上了第三节车厢。列车准时发动,并且按照规定时间在早上6点25分到达大汤谷火车站。这一路上我一直都在车掌室内,没有什么异常情况,车在途中也没有停过,只是在经过铁桥处的时候稍稍有点减速。”

第二个是技术师关谷一的证言:“我看到有几名乘客上了列车,但是具体的数目我没有记得。几个人从车上跳下来不太可能吧,列车的时速在40公里以上,拐弯的时候也不会太慢,他们要是跳下去的话除非有神灵护体,否则不会活下来的。况且这轨道两边都是岩石峭壁。”

第三个证言是岩汤谷站站长大古彻三的:“对,是8名乘客,没有错,我亲自检票。车是在6点15分发动,我有一个习惯,每次开车之前我都会看一下手表。放心,我的手表很准时的。他们也没有可能上车之后从另一个门溜走,因为那个门是关着的,并且从站台上能够清楚地看到车厢内的一举一动,逃不过我的眼睛。”

最后一个是大汤谷站站长田口良介的证言,他说的和其他3个完全不同:“我那天一大早就到车站,等候列车。车进站之后,我问车掌森信雄车上有没有乘客,他说有,可是我通过窗户没有看到里面有人影。于是我们二人来到车厢内,只见车厢里乱糟糟的,桌子上有喝了一半的啤酒罐,座位上还有凌乱的报纸,就是看不见人影。没一会儿,技术师也来了,他到卫生间看看,仍然杳无人影。我感到很奇怪,便立马报警了。”

看完证言之后,武藤局长说:“这几个人都是信得过的人。”

“失踪的8个人的身份,你调查了吗?”

“他们都是别的地方的商人,我专门派人去调查他们的背景,没找到什么线索。”

“这么说,现在除了这几个人的证言,再没有其他任何有价值的资料了?”

“不,还有一个,不过……”武藤局长犹豫起来。

“不过什么?”

“不过只是一个小孩子的童言罢了,不值得相信。”

“说说看么。”

“是一个10岁的小男孩,叫山田健吉。宇野君,你还记得这段路上有一座铁桥,下面是溪流。在那里有一条路可以直接连接到地面,就在刚出隧道的地方。这个小男孩平时就喜欢到隧道旁边的灌木丛里看驶过来的火车,当然火车里的人也能看到他。”

“你的意思是,车厢里的人有可能是通过这条路跑了?”

“我不认为存在这种可能,因为他们8个成年人要想跳下来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并且我们调查过那里,没有发现大面积的草木被踩踏的痕迹。”

“这么说,如果小孩没有撒谎,在列车经过铁桥的时候,车上还是有人的。”

这时,夕子突然插话说:“小男孩没有看到火车上有什么异样吧?”

武藤局长有些措手不及:“没有,他没有说。”

我觉得在警察局里没有什么新鲜的线索,便向武藤局长告辞,回到蒙蒙庄。

在路上,夕子问我:“小孩的话可不可信?”

我说:“可信,因为小孩子说谎的话,我们一定能够听出,比如说什么里面的人都变成超人飞走啦,等等。”

夕子表情有些低沉地说:“如果小男孩没有说谎,那我的假设就不成立了。”

“假设?你怎么假设的?”

“刚才我在想,车掌或站长有可能在说谎,如果他们中途从车上跳下去,一定会回到岩汤谷。如果在车经过铁桥上的时候还有人,那么这种假设就被推翻了。因为铁桥位于岩汤谷和大汤谷的中间,如果跳车再回到岩汤谷,最快也要40多分钟。可是几分钟之后,证人就发现车上的乘客失踪了,并且很快通知给岩汤谷车站,这边的车站一定也是乱作一团,围了很多人,所以这种可能性就不存在了。”

“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听不懂就算了……我们去铁桥那看看吧。”说着夕子加快步伐。

“很危险的,你确定要去?”

“对你这种上了年纪的人来说是有些危险,哈哈,我一定要确定那个小男孩能否看到火车。”

看到夕子越走越远,我也紧跟上来。

我们到了小男孩经常玩耍的地方,走过去一看,我深切地感觉到那真不是一个适合成年人玩耍的地方,因为连我这个没有恐高症的人爬上去,两条腿也不自觉地抖。我每迈一步,脚下都会有沙粒顺着悬崖落到下面的溪流中。很难想象一个小男孩来这种地方玩,家长怎么会允许。

我和夕子躲到草木繁盛的树荫下,盼望着隧道里面传来一声汽笛响。我们等了大约40分钟,这段时间我们聊了很多,也经常被蚊虫叮咬了,终于,一声刺耳的汽笛,伴随而来的是火车与铁轨的摩擦声。

我们现在的位置比火车要高,因为是俯视,只能看到火车的窗子,看不到下半部分,不过这已经足够让我看到车厢内是否有人。火车在几十秒之后匆匆驶过,我看着志得意满的夕子说:“这下你满意了吧!”

夕子微笑地点点头:“没错,看来我对了。”

“你对了,那小孩子在撒谎?”

“不是,是我的假设与小孩子的证言并不矛盾。”

“什么?”我越听越有意思。

“亏你还是个警官,这都没有发现。”夕子挖苦我。可是这一次我并没有生气,而是对眼前这个女孩有了另一种眼光。

(五)

我们从隧道回到岩汤谷车站,在附近找了一家咖啡店坐下。

“或许我们应该将视角转移一下。”夕子吹了一下冒着热气的咖啡。

“转移到什么地方?”

“先前,我们一直关注于8个人是如何消失的,为什么不去想想他们失踪后到了哪里?是死是活?”

“说得有道理,你认为他们已经死了?”

“如果活着的话为什么没有一点消息?死了,又找不到尸体?”

“你是什么意思?”

“我觉得,如果他们死了,凶手一定会找个地方处理掉尸体。这件事情发生之后,这个地区成为整个日本关注的焦点,所以凶手不可能把尸体运到很远的地方,应该就在这一带。”说着,夕子的眼睛里露出狡黠的目光。

“看你的样子应该有线索了吧?”

夕子嘿嘿一笑:“走吧!我们去采石场!”

“没错,和我想到一块去了,那里许久没有人使用,并且有许多深坑和碎石,是个毁尸灭迹的好地方。”

说罢,夕子起身冲我一努嘴,朝店门走去,留下剩下半杯的咖啡。我们先回到警局,找武藤局长要了一份当地的地图,然后直奔采石场。

站在足球场大小的采石场,我感到了世界末日的气息。这里比我想象的还要荒凉,再联想到我们脚下可能埋着8具尸体,便更加地不寒而栗。我和夕子小心地迈着步子,像是在刚刚经过核试验的乱石间穿行。眼前有许许多多的坑洞,我们要是一个个发掘,估计再给我10天的假期也无济于事。

“这么多的洞,我们怎么找,再说也没有证据证明尸体就在这里。”

夕子点点头说:“说得是,并且这里经常进行爆破,看石头的粉碎程度就知道是火药爆炸导致的结果。”

“那怎么办?不能白来啊。”

“让我想想。”夕子陷入思考之中。突然,从一个洞里传出了一阵哭泣声,我的脊背一阵凉意,夕子也露出惊恐的神色。

“谁?有谁会在这里?”

哭泣声低低的,像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我凭借听觉寻找声音的来源,终于在一个四五米远的洞口,感觉到哭泣声越来越大。我和夕子俯下身子,将耳朵贴近洞口,横下心问了一声:“谁在里面?”

听到我的问话,里面的声音渐渐小了,然后我又问:“你不要害怕,我们是路过的游客,你出来吧!”

这时,从洞里出来一个十八九岁模样的女孩,穿着白色的裙子,非常显瘦,而且皮肤雪白,像极了恐怖片里的女鬼。此时,我有些胆寒,而且牙齿乱颤。夕子倒是一脸无所畏惧,笑了一下说:“你不是蒙蒙庄里的服务生吗?昨天晚上还给我送过晚餐。”

听夕子这么一说,我倒是有了些印象,但是一个女孩孤零零地跑到如此荒凉的采石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和夕子护送这个女孩到蒙蒙庄,一进门,见到儿岛先生坐在沙发上,我走过去对他说:“儿岛先生,失踪的8个人的样子你是否还记得?”

儿岛先生笑着说:“有印象,像我们这种做生意的,都有记住客人容貌的本领。”

“那8个人在这里住的那个夜晚,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

“没有,一切都很平静。”

“第二天早上,你是亲眼看到他们离开的吗?”

“何止是亲眼看到,我是亲自送他们走的!”

说着,旅店的门开了,进来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60多岁的模样,看上去沉稳庄重。“镇长,您来得正好,这位是从东京来的宇野警官。”我赶忙上去向这位老者行礼。镇长握着我的手,非常恳切地对我说:“警官先生,我希望您一定要将这起案件查得水落石出,为了得出真相,毁掉我们小镇的名誉也在所不惜。”

“镇长,您言重了,不过我一定不会让它变成一个悬案。”

夕子再进来的时候,送那个女孩回到她的住处,然后她自己回房间洗澡。本来我是要问一下儿岛老板有关女孩的事情,但是镇长的突然到来打乱了我的计划。我和镇长到会客厅交谈,内容大都关于这个镇子的历史。

送走镇长,我去找儿岛老板,可是他有事出去了,我便回到自己的房间。这时有个服务员进来送晚饭,就是我在采石场遇到的那个女孩。女孩走后,夕子跟着进来。

“怎么样?有什么发现没有?”我问。

“没什么,我了解了一下那个女孩,她叫植树美和,就是这镇子上的女孩,非常乖巧淳朴。我问她记不记得8个人的样子,她说当时房间太暗,没有看清!”

“太暗?为什么,现在不是挺亮堂的吗?”

“她说那几个人在房间里看电影,黄色电影!”

“怪不得!”

“那现在我们做什么?”

“吃饭!”说着,夕子跑到桌子前,打开美和送来的晚餐。

“又是那一套,我都吃腻了,都是油炸食品。”夕子显得很不开心。我倒不以为然,拿起自己的那一份。正当我抬起餐盒时,发现下面压着一张字条,上面凌乱地写道:12点到采石场,有话对你说!

我和夕子看到字条难掩兴奋之情,这是我第一次感觉到案子有眉目了。晚上11点半,我和夕子换好衣服,走出门,摸着黑地踏上去往采石场的路。到了那里,本来燃起的希望再一次破灭,我们永远听不到美和对我们说的话了,因为她已经被人用石头砸死在那个我们发现她的洞穴前。

(六)

清晨,我和夕子迈着沉重的脚步回到蒙蒙庄,武藤局长带着一队警察还在采石场,但是经过一夜的搜查,还是没有发现凶手留下的任何线索。在回去的路上,我们不约而同地说道:“凶手在我们之前先灭口了。”

太阳刚刚出山的时候,全镇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他们为女孩惋惜的同时,也在咒骂凶手。夕子再回到蒙蒙庄后一直不说话,我问她,她说她在思考事情,等到合适的机会会告诉我。

回到房间,我一直在想这件事情可能和儿岛老板有关,因为这一切都与三个字有关:蒙蒙庄。但是现在我没有证据,不能把他抓来质问。

我起来沏了一杯茶,但是思维并没有被打断。我在想,8个人的失踪会不会和他们晚上看的电影有关,但是我找来那些录像带之后,除了淫秽的镜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喝完茶,突然感到肚子有些饿,我到旅馆的餐厅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吃的。这时我感到奇怪,一般来讲这个时间,夕子都会找我一起吃饭,但是今天到现在还没有动静。当我走到餐厅的门口时,一个服务生走过来,将一张便条交给我。

我打开一看,是夕子写给我的:“警官先生,我去和凶手见面了,一个小时之内没见到我的身影,请去采石场。”

我马上看了看表,现在是晚上7点20分,然后问那个服务生:“这个小姐是什么时候出去的?”

“6点15分。”

我赶忙拿起手电筒,飞快地跑出蒙蒙庄,奔向采石场。这一路上,我完全没有估计她是不是在耍我,我只是拼命地奔跑,因为我的意识感觉到她有危险。

到了采石场,我远远地看到有一个亮光在移动。我靠近,躲在一个石头后面,看到有6个男人,夕子则被他们绑起来,蒙着眼睛堵住嘴地坐在地上。我看他们在争论什么,应该是在商量怎么处置夕子吧。我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对着那6个人的煤油灯瞄准。虽然我是警校棒球队的最佳投手,但那已经是10多年前的事情了,不过当我扔出石头的瞬间,只听“啪”的一声,采石场整个陷入了黑暗之中,6个人也像被捅了马蜂窝的马蜂一样四处乱窜。这些绑匪比我想象的要胆小得多。我趁乱跑过去救下夕子,然后打开手电一看,几个人已经跑得没了踪影。

我摘下蒙着夕子眼睛和塞在她嘴里的布,夕子一见是我,没有好气地说:“你怎么来这么晚?”

我也很生气:“救了你连个谢字都不说,就知道抱怨。怎么样,他们没把你怎么着吧?”

“没事,他们都是一些‘小毛贼’。”

“女孩和那8个人难道不是他们杀的?”

“你太看得起他们了。”

“那这些人是谁?”

“想知道吗?”夕子开始讲述了整个经过:“我是来调查这件事情来的。首先来跟你说说这8个人是怎么消失的。其实我早就知道了,你还记不记得我找你借手帕擦手上油的时候,那时我就知道他们消失的方法。”

“这怎么可能?”

“他们利用的是车站的台车,因为不经常使用,所以上面布满了油垢和锈迹。他们先把手摇车固定到台车上,然后又将台车系到火车的尾部,等到火车运行起来,他们经过车掌室将乘客转移到台车上,这一切都准备好了,车掌再让台车与火车分离,这样乘客就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最后几个人在靠惯性行驶一段时间之后,用手摇车摇回了岩汤谷,手摇车的速度很快,也就是10分钟左右的样子。”

“那你说你和小孩的证言不矛盾又是怎么一回事?”

“当时我在想,小孩要是看到火车也应该看到台车才对,可是他没有说看到台车。这就让我矛盾起来,我在怀疑自己的假设是否准确。可是当我亲自到那里之后,我发现,从小孩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列车的窗户部分,看不到下面,所以小男孩并没有看到火车旁边的台车。”

“这么说来,车掌与大古站长就是帮凶了?他们为什么这么做呢?”

“起初我也不知道,但是昨天小女孩被杀之后,我注意到了一点,这个案子的证人包括儿岛老板都是在当地比较有影响的人,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接下来呢?”

“我在想,既然几个人像是事先安排好似的,那他们一定有共同的目的,而且是为了小镇和蒙蒙庄。”

“你是说……”

还没等我说完,夕子接着说:“或许是美和发现了他们的情况,才被杀人灭口的。这两天我向其他的饭店以及村民询问过,他们这里盛产蘑菇、青菜、山货,可是我们每天吃的却是油炸类食物,你不觉得奇怪吗?所以我推断,这起案件与食物有关,那8个人是食物中毒死的,而罪魁祸首就是蘑菇。”

我听到夕子的结论不禁大吃一惊,然后她继续说:“在8个人吃了毒蘑菇被毒死之后,镇上那些有影响力的人坐在一起商讨,现在岩汤谷的温泉生意已经不如大汤谷,如果再发生食物中毒事件实在是雪上加霜,所以他们要隐瞒这件事情。于是几个人商量好,在他们的一个俳句组织中找8个人替代死者,第二天装装样子离开蒙蒙庄,制造一个人口失踪的悬案,这样就可以瞒天过海。不过没想到,这件事不料被美和看到,所以她就成了牺牲品。”

“刚才那些是什么人?”

“应该是镇长、森信雄,还有其他俳句会的成员。那天早上,也应该是这些人穿上死去的这些人的衣服,在儿岛老板的护送下到了车站,然后又离奇失踪。”

“那你为何不等我回来,冒着风险私自来这里,你不怕自己成为第二个美和吗?”

“我只是给森信雄写了一张纸条,告诉他我全都知道了,我看他比较忠厚老实,就想劝他自首,没想到来到这儿之后,他却叫来那么多人。下回我不敢了,一定和你这大警官一块来!”

“没有下回了!”

案子水落石出后,我把整个过程告诉了武藤局长,武藤局长听后大为吃惊,赶忙命令部下抓人。可是还没等行动展开,镇长就已经前来自首,并且他所供述的事实和夕子推断的一模一样。我在心里不得不佩服这个还只是学生的女孩。

当警方到达蒙蒙庄的时候,儿岛老板已经潜逃,因为他是杀害美和的真凶,所以罪名也是最重的。但是他虽然潜逃,估计逮捕也是早晚的事情。而森信雄和大古站长则被警方抓获带回了警局。终于,这个案子尘埃落定,我也可以好好地休息一两天。

自从案子告破之后,岩汤谷的温泉生意不但没受影响,反而比之前更加红火,许多人慕名前来,争相坐这头一班车,感受“幽灵列车”的气氛。而那个采石场也当成旅游景点吸引着许多追捧者,蒙蒙庄的生意也是火得一塌糊涂。现在的岩汤谷俨然成为了一个“幽灵列车”的“主题公园”。

在离开岩汤谷的日子,也是我和夕子分别的日子,遇到这样一个奇女子不知是我的幸运还是不幸。幸运的是没有她,这个案子恐怕真的成为一个悬案;而不幸的是,我这个几十年的老警察居然还不如一个正在上学的小女孩,实在是羞愧难当。最后,这起案件的功劳全算在了武藤局长的头上,我想除我之外,没人会想到真正的破案者是一个20多岁的黄毛丫头。

夜色中的幻觉

【日】大谷羊太郎

(一)

这天晚上,光彦错过了地铁末班车。按照规定,他必须在11点前赶回家里,但是他坐不起出租车,幸好这里离住的地方大约只有两公里,于是他决定步行回家。

光彦选了一条最短的路线,就是沿着河边走。很快,他走到了街道的尽头,沿着一条没有铺设的小道走到了堤坝上。小道两侧没有安装路灯,但是天上的寒月把路面照得很亮。光彦的右侧是一片人造陆地,稀稀落落地坐落着几栋尚未建好的楼房,在他的左侧则是一条很宽阔的河流。

在快要回到住宅的时候,光彦突然发现河流边上出现了一位男子的身影,他背朝小道,面对河流,伫立在河岸边上。

他想干什么?难道要自杀?光彦感觉到一种诡异的气氛,于是便躲在芦苇边窥察着。

不一会儿,这个男人把外衣和毛衣脱掉,扔在地上,裸露出后背。现在是一月的深夜,寒冷刺骨,这个男人的举动,无论怎么分析都不正常。而且,令光彦吃惊的是他背后奇怪的文身,这个男人弯曲着身体,做出怪异的跳舞动作。

光彦觉得不可思议,难道自己又出现幻觉了?光彦曾因吸毒服过3个月刑,至今距离出狱也只不过3个月而已。吸毒会产生幻觉,但是自己现在已经戒毒了,难道还有后遗症?

光彦怕自己被眼前这一幕危险的幻景诱惑了,于是,振了振精神继续赶路。

当他回到二层的住宅时,时间刚过11点。这所房子空荡荡的,几乎什么家具都没有。他打开暖气炉以后,小心翼翼地将窗户打开一条缝,窥望着对面二楼公寓里的动静。

事实上,一个月前,光彦不住在这里,他在市中心的酒店里当酒保,前途黯淡。在因吸毒入狱前,他有一份工资稍微高一些的工作。但是,被捕后,他工作丢了,女朋友也弃他而去。

出狱后,他手头紧张,生活变得很艰难。这时,他接到一个神秘男人的电话,要求他搬到现在的住所,在每天夜里11点到凌晨3点这段时间内监视一个女人的房间,看那段时间她的房间有没有什么异常的情况发生,其他事情不要过问。这个神秘男人答应给光彦支付一笔相当可观的钱作为报酬。光彦二话没说就答应了,在信箱里拿到一大笔订金后,光彦就搬过来了,虽然距离上班的地方很远,但也没到不能克服的地步。

光彦是一个守信用、讲义气的人,所以答应了这个神秘男人后,他便每天在规定的时间内严密监视着那个房间的动静,丝毫不敢懈怠。

那个房间是对面建筑偏左的一个二楼房间,距离光彦所在的建筑大概15米。此时,那个房间窗帘紧拉,屋内没有一丝光亮。在这夜深人静之时,一般都是这样。

经过一个月的观察,光彦只知道住在那间房间里的单身女人叫“纪子”,大概30岁。她长得眉清目秀,睫毛很长,但脸上总是表现出忧郁的神情。除此之外,光彦对那个女人一无所知。不过,他的任务也仅仅是从外部监视那间房间而已,所以他也不打算费心去打听。

大约12点的时候,光彦正迷迷糊糊地抽着烟,仿佛听到外面传来女人的惊叫声,他不禁全身收紧,马上趴到窗户的缝隙里观察纪子的房间。但那间房间还是一片黑暗,从外面看,什么动静都看不到。难道是自己听错了?光彦又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幻听了。

大约10分钟后,房间里的电话铃突然响起。他以为是那位神秘男人打来的,便打算把刚才似乎听到的惊叫声向他报告。

他拿起听筒,出乎意料的是,电话里传出朋友大木的声音。大木的语气表现出难以抑制的激动情绪:“隔壁房间今晚好像很反常呀!刚才我听到那边传出了女人的惊叫声。”

“真的?”光彦发现不是自己幻听,开始紧张起来,他干脆把窗户全部打开了。但是,纪子那间房间没有丝毫的动静。他把电话机拉到窗台边,一边和电话里的大木说话,一边朝纪子房间的隔壁房间望去,那个房间灯亮着,窗户上也趴着一个边打电话边朝外张望的身影,他就是大木。从这两栋住宅的平行关系来看,大木的房间正对着光彦的房间。

“隔壁好像传来吵架的声音。我感到很奇怪,所以就给你打电话了。”大木说道。

两人一边在黑夜中相互张望着,一边通着电话。

(二)

在刚开始时,神秘男人只让光彦监视着纪子的房间,后来又打来电话补充了新要求,让他顺便了解一下纪子的周围情况。于是,光彦主动接近大木——他是纪子的邻居,光彦想通过他了解一些与纪子有关的情况。

大木只比光彦大两岁,也过着单身的生活,经营着一家照相器材商店,店铺就在附近的闹市区里。不过,对于纪子,大木也知之甚少。他只知道她搬来才3个月左右,一个人很低调、安静地生活。

知道讨论不出什么结果,他们彼此叮嘱了一番,便放下了电话。

过了不到两分钟,突然从纪子的房间里传出细小的电话铃声。如果光彦不是刚好趴在窗台外边聆听,他肯定会错过。随即,那个房间又传出陶器破碎的声音,这次声音比较清晰。过了一会儿,纪子的房间里电灯亮了,但只亮了30秒左右便又熄灭了。

大木打来电话,让光彦到他房间去一趟,万一有什么事,两个人可以商量着一起应付。光彦迅速穿上外衣,便跑出了房间。

对面公寓有两个入口,分别在公寓的两头。光彦从南门跑进去,刚要上楼梯,迎面遇上从上面跑下来的大木。大木说他等不及就出来了。隔壁屋发生奇怪的事情,换了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心安地待在屋里。

他们两个人一起登上楼梯,在二楼过道上,他们发现纪子的房间门正在移动,一个身穿灰色短大衣的男子从房间里走到通道上,他没有回头,径直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喂喂,等一下!”大木突然喊道。

听到喊声,那个男子慌张起来,在走廊尽头推开通往一楼的门狂奔下去。大木全力追赶着,光彦紧随其后。

等大木跑到那个门口时,那个男子大概消失了六七秒钟,拉开这扇沉重的设有自动关闭装置的门,大约要等两秒钟时间。大木迅速飞奔而下,光彦比大木迟一两秒钟赶到,刚好赶在门被关上之前。

当光彦赶到大木身旁时,看到他正从楼梯平台上的铁围墙上探出身,寻找着男子的踪影,随即他指着一边大声喊道:“他在那边!”

光彦朝着他手指的方向,虽然只是一瞬间,但他确实也看见了一个黑影消失在建筑物的背后。光彦看见的影子是从北侧的空地沿着围墙的内侧朝着南面方向逃去的。刻不容缓,两人赶紧跑下楼梯。结果在围墙的南端,他们已经看不见那个人的影子。大木继续朝南边追去,结果在公寓的南门前,停靠着一辆出租车,他们两个上前询问了一番,司机和刚要下车的乘客都表示在两分钟内没有见到过有人从这边走出来。

光彦觉得奇怪极了,后有两人追赶,前面有一辆停靠的出租车,这相当于一段死路,在这前后相隔才几秒钟的距离中凭空消失,是不太可能的。他们两人再次回头检查了现场,院子里没有堆积物和其他可以容身的地方,即便有,在那么短的时间内他也根本来不及躲起来。

这个晚上怎么发生那么多怪事,像做梦一样,刚才这一幕要不是大木也一起经历了,光彦还真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光彦感到非常迷惘。

(三)

就在光彦和大木往南边追赶的时候,他们没想到被追赶的男子在另一侧的夜道上没命地奔跑。他向十字路口跑去,无暇顾及刚变成红色的信号灯,只想一口气穿过马路。正在这时,一辆大型卡车呼啸而来,瞬间撞上这个身材矮胖的男人,他像皮球一样被抛到半空,然后又重重地砸在地上,鲜血四溅,染红了马路。

在公寓这边,光彦和大木向管理员通报说,在纪子的门口发现了一个形迹可疑的男子。管理员在确定屋里没人接电话后,用备用钥匙打开了纪子的房间门,结果就看到她被勒死的尸体。很快,警车呼啸而来,大量的警察聚集在案发现场。

纪子死时身穿睡衣,手里拽着被单倒在房间的一端。而在靠近厨房的地方,发现几只破碎的陶器,警方估计是纪子与凶手搏斗时摔破的。除此之外,房间里没有丢失任何东西,也没有任何被翻找的痕迹。

恰恰就在刚才不久,有人报告说附近的十字路口发生了一起车祸,被害人当场死亡。警方从被害人随身携带的驾驶证得知,他叫高宫洋司,36岁。

警察马上把这两个案件联系起来,并叫来光彦和大木这两位证人辨认,结果他们确定,这个死亡的男子就是刚才逃跑的男子。

纪子全名叫高宫纪子,与死亡男子高宫洋司同姓。第二天,警方经过一番调查后发现,他们二人原来是一对夫妻,半年前还在共同生活,但由于高宫洋司迷上赌博和酗酒,而且还有暴力倾向,高宫纪子无法忍受,便离家出走。

杀人事件不久就结案了。翌日经过调查,案件基本情况已经确定。

高宫洋司一直认为妻子是跟情人逃跑的,发誓要找到她,并亲自把她给杀了。他变本加厉地喝酒,甚至开始吸毒,听别人说在这一带看到纪子的行踪后,他便经常在附近徘徊,似乎在寻找最好的下手机会。

纪子离开丈夫后,做了一名化妆品推销员,收入不错,生活开始独立。但没想到,这晚在家里,居然会惨遭丈夫杀害。

案发的前因后果似乎非常明显了,高宫洋司找到纪子的住处,设法进去并将她勒死。纪子的惊叫声惊动了光彦和大木,高宫洋司被这两人追赶得落荒而逃,他在过马路时没注意信号灯,结果导致了车祸。犯罪嫌疑人惨遭交通意外,整个案件一目了然,似乎可以告一段落了。

但至于高宫洋司在公寓后院突然失去踪影这一部分,警察并不太关注,他们认为也许他们两人产生了错觉,搞错了方向,或者出租汽车司机与乘客没有注意到从汽车边上跑过去的凶手。总之这个案件,警察不打算再追究下去了。

(四)

光彦对这个案件始终无法释怀,高宫洋司在逃跑的过程中突然凭空消失,这个奇怪的现象让他始终感到其中另有隐情。

那个神秘的男人没再给光彦打电话,难道因为监视对象已死,他已经没有利用的价值了?至于报酬,他已经拿过订金了,所以也没有吃太大的亏。于是,光彦决定暂时在那间房间里住下去。

案发之后的第十天夜里,光彦邀请挚友雨田一起去烤肉店里吃烤肉。

雨田在广播局工作,他是光彦的中学同学。在光彦因为吸毒被逮捕时,雨田帮了他很大的忙,替他寻找辩护人,给入狱的他送各种东西等。

两人说着话,雨田突然提到西崎文子——光彦的女朋友,就是在光彦入狱时弃他而去的那个女人。光彦一听到她的名字,就假装出愤怒的样子。但事实上,他很想念她,她其实是一个性情温柔的女性,一起生活的3年时光里,她给他无微不至的照顾,那段时间他是快乐的。出狱后,他不再像以前那样轻浮了,似乎成熟了很多,但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总是忍不住去想她。

“你前段时间卷入了一桩杀人事件里?”雨田往光彦的酒杯里斟酒,又转变了一个话题。最近报纸上花了极大的篇幅报道高宫纪子与高宫洋司的案件,作为证人的光彦他的名字也被写到了报道里。

“是的,没想到,我竟做了一回证人。”

“你早就认识那个被杀害的女人吗?”

“不认识,我只是搬到那幢住宅楼时,才知道她的。”受人委托的事,他不会轻易告诉别人,即使是最要好的朋友。

雨田借着酒劲,告诉了光彦一段他不知道的事。原来光彦他们吸毒时,向警察告密的就是高宫纪子。那时她是同一幢公寓里的居民,她出于维护那里的居住环境,所以就报警了。这些事情都是在光彦被捕后,雨田利用工作上的便利进出警署斡旋时了解到的。不过,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雨田就一直没有告诉他。

夜里,光彦回到住处以后,把自己放入案件中,重新审视了整个事件的经过。他想,假如那晚我和大木都没有发现凶手逃跑,或者高宫洋司没有被车撞死,整个事件又会怎么样发展呢?第二天,纪子的尸体会被人发现。警察就会在附近的居民中查找形迹可疑的人。因为我刚搬到这里,警察肯定会调查我的身份。因为纪子曾举报过我吸毒,我就有了杀害她的动机。加上我受人委托,到处打听纪子的情报,每天晚上还监视她的房间……这些都会成为我作案的证据。如果我将受人委托的事情说出来,因为手上没有任何委托人的资料,警察肯定不会相信我……原来自己不知不觉间钻入了别人的圈套,凶手花钱诱使自己上钩,是想让自己背黑锅。

那么,按这样推理,委托人就是凶手高宫洋司?不过,如果是他的话,他为何不另外挑选隐秘的地点杀害纪子,反而在他的监视之下进行谋杀?

不对,这个推理不成立,凶手高宫洋司并不是委托人。

光彦坚信,这个杀人案件里,还另有内情。要想知道那个内情,他就必须先查出委托人到底是谁。

(五)

光彦赶往警署,将自己受人委托监视纪子以及自己的猜测告诉了接待他的今村刑警。今村大概45岁,听完光彦的述说后,他若有所思。

两天以后,光彦被请到警察署。他在审讯室外,听到今村刑警正在审讯室里讯问一个四十多岁、浑身横肉的男人。通过播音,光彦认出了这就是那个神秘的委托人。

审讯结束后,今村刑警告诉光彦,这个男人承认雇用光彦监视纪子,因为他得知纪子的丈夫四处找她,担心纪子的安危。

这个男人叫作坂上政一,是一位实业家,与高宫纪子关系颇深。就是说,他们是情人关系,但是,坂上政一有妻子。据此分析,今村刑警隐隐感觉到,坂上政一也有杀害纪子的动机。不过,事实上,亲手杀害纪子的,确实是她的丈夫高宫洋司。

突然,光彦想起那个晚上在河边看到的奇怪男子,便是刚才的坂上政一。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距离案发现场不远的地方,他为什么要做出那么奇怪的举动?

光彦向今村刑警大胆说出了自己的推理。坂上政一早已对纪子怀有杀意,但他不想自己下手,便企图借她丈夫高宫洋司的手来杀死纪子。

坂上政一知道高宫洋司正在气急败坏地寻找纪子的下落,而他只要悄悄把纪子的住处散布到高宫洋司的耳朵里,就能轻而易举地达到目的。但是,如果这样做,坂上政一的杀人意图就太过明显。于是,坂上政一故意引诱高宫洋司跟踪着自己。对高宫洋司来说,监视与妻子有暧昧关系的坂上政一,是寻找妻子去向的最快捷的办法。案发当时,坂上政一引诱高宫洋司到纪子的公寓附近,自己悄悄消失掉。高宫洋司通过公寓大门口的邮件信箱的名字,便能轻易找到纪子的房间号。高宫洋司潜入纪子的房间,没有看到坂上政一的人影,但见纪子躺着,便扑上前去将她勒死了。

至于坂上政一在河岸的举动,是为了推翻高宫洋司的指证。万一高宫洋司被警察逮捕,他肯定会说到坂上政一在河岸上赤身裸体的这一幕,但坂上政一可以极力否认,在那么寒冷的天气做出那么奇怪的行为,肯定是高宫洋司产生幻觉了。这样,高宫洋司对坂上政一的指证便失去了可靠性,警察会怀疑是他自己编造的,因为他处于吸毒者的幻觉状态之中。

至于高宫洋司在逃跑时瞬间消失之谜,在今村刑警的帮助下,也解开了。

晚上,光彦陪着今村刑警到现场审查,他不厌其烦地重复着与当天夜里同样的动作,寻找产生错觉的原因。很快,他们就找出了问题所在。公寓围墙外面是大马路,时不时有车经过,车前灯的光线照在小区的树上,就会在远处留下黑影,随着汽车往前开动,这个黑影便会迅速往后退,直至汽车超过树木,黑影便会消失。这就是光彦和大木那天晚上看到黑影瞬间消失的原因,他们那天看到的不是人影,而是人行道边上的街树投影。光彦和大木之所以没有追上高宫洋司,正是因为他们追错了方向。

这种被车灯投射出的黑影本应该很好辨认的,如果站着观察几秒钟,应该不难分辨出真正的人影和树影。那晚大木明明比光彦早到好几秒钟,为什么他没有分辨出来?而给匆匆赶到的光彦指出了错误的方向?

想到这里,光彦不禁打了个寒战。

“整个事件的背后还有着另一个人,一个非常可疑的人,我差点将他漏掉了。”今村刑警似乎在喃喃自语。

(六)

本来已经结案的凶杀案,因为某些事件浮出水面,却向着出乎意料的方向发展。

在今村刑警严厉的查问下,大木终于吐露了真相。

原来杀害纪子的凶手不是高宫洋司,而是大木。那天夜里,大木外出回家,路过纪子的房门时,发现她房门没有锁上。他想起公寓内的邻居说过,纪子今天出差了,于是他贪婪心顿生,想从纪子的房间里找一些值钱的东西。不过他万万没有想到,纪子正躺在床上。看见大木突然闯进来,她发出了尖叫声。大木方寸大乱,不顾后果地把她勒死了。他打量着屋内,忽然发现浴室门半开着,里面有灯光透出,一个处于半睡眠状态的男人倚靠在墙上。大木以为这个男人是小偷,想趁着他还没醒过来,把杀人的罪名推到他身上。于是大木便悄悄把几个陶器放在浴室门的附近,又在浴室门口放了一张椅子,然后离开了纪子的房间。

回到自己的房间,大木便给光彦打电话,目的是利用光彦为自己作证。接下来,他给纪子的房间打电话,想让电话铃声吵醒躲在浴室里的男子。果然,男子醒来,发现门口有椅子,以为被人发现了,便慌忙逃出浴室,结果踩到地上的陶器,发出了很大的声响。他在昏暗的灯光中发现了尸体,于是想打开电灯,看个究竟。

那晚正在监视着纪子房间的光彦目睹了这一切,当然不会怀疑到大木的身上。随后,他还成功地让光彦看见了男子逃走的身影。事实上,大木追赶那名男子,就是为了赶走那名男子。男子被逮捕的话,就会吐露真相,这对他是相当不利的,所以他在楼梯下发现那名男子躲藏着的身影时,便装作没有发现,特意将他放跑了。

当晚,纪子的房间为什么没有上锁呢?在大木的供词中,今村刑警注意到了这个疑问。

而有纪子房间备用钥匙的,只有情人坂上政一。结果,经过今村刑警的严厉审讯,坂上政一也吐露了真正的实情。

那天夜里,坂上政一率先在纪子房间的威士忌里投放了安眠药,他提前告诉过纪子,说他夜里会偷偷去她的房间。因此,纪子就没有用插栓将房门反锁上。坂上政一来到纪子公寓门口后,用备用钥匙将房门打开,但没有进房间,偷偷地从另一侧的楼梯溜走了。他的真正目的,是诱导跟踪他的高宫洋司,将他送入纪子正在睡觉的房间里。那样的话,他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借助高宫洋司的手将纪子杀死。

他之所以雇佣光彦负责监视,一方面是为了了解事态发展,另一方面是想万一自己亲手杀死了纪子,便能同时拿光彦与高宫洋司做替死鬼。关于纪子告发光彦吸毒的事件,他曾听纪子说起过。

坂上政一为什么那么憎恨纪子和高宫洋司呢?10年前,洋司引诱了坂上政一的妹妹,玩弄她之后又无情地将她抛弃了。从那以后,坂上政一就下定决心为妹妹报仇。最解恨的方法,就是破坏高宫洋司与纪子的夫妻关系,他故意接近纪子,成为她的情人。但是,他觉得不够过瘾,于是开始策划让高宫洋司杀死纪子,或他自己杀害纪子后,让高宫洋司承担杀人的后果。

今村刑警将这些调查结果告诉光彦的时候,光彦惊得目瞪口呆。

但是为什么高宫洋司进屋后,没有杀害纪子,反而躲在浴室里呢?今村刑警说他解释不清楚,或者他正在等候时机吧。

这天,光彦不上班。他起床后整理了睡床,一时间感到无所事事,非常无聊。这时,他的房门被推开了,一个出乎他意料的人走进了房间,正是弃他而走的西崎文子。

“光彦,我回来了,我忘不了你。”西崎文子双眼含泪,扑进光彦的怀抱。

只那么轻轻一个拥抱,就把光彦曾经努力堆积的憎恨情绪驱散开了。

“是我错了,光彦,请你原谅我。”西崎文子啜泣着。光彦搂着西崎文子,听着她伤心的哽咽,抬起头来望向窗外。

那天晚上,在纪子的房间里,纪子与高宫洋司是不是也出现了这一幕呢?

当高宫洋司和纪子紧紧拥抱在一起时,他们两人之间的怨恨是不是已经得到了化解?纪子发现了坂上政一是一个虚情假意、暗含杀意的人,同时,高宫洋司发现自己之所以全力寻找纪子,是因为自己爱得太深了。

他们两人喝着威士忌,情意浓浓,但并不知道里面早已被坂上政一下了安眠药。他们两个猜想坂上政一必定会返回,于是高宫洋司躲进了浴室里。如果是那样,他们倒可以等坂上政一返回时,三人举行一场谈判。但可惜的是,进来的是不怀好意的大木。然后发生了后面的事。

这样,今村刑警没有解开的谜就被光彦解开了,能找到这个答案,光彦感到心情释然。

如果感情没有大起大落,肯定感受不到互相憎恨的情侣冰释前嫌后那种彼此相依相惜的感觉。

“我也差点因为年轻,放跑了这么一段珍贵的感情。”光彦抱紧了西崎文子,思绪终于从那个案件中回归现实。

深夜疑案

【日】大谷羊太郎

(一)

由美子是W市郊外的一个乡下姑娘,20岁那年放弃学业从W市来到东京,因为外形出众,成为了一名模特。可是到了25岁的时候,由美子还是默默无闻,于是她放弃了模特领域发展,回到W市。后来由美子的父母相继去世,她继承了房产和山间的林木等大量财产,所以生活上非常富足。

后来由美子的好朋友泰代经常给她介绍一些兼职模特的工作。泰代是今池西服裁剪学院的毕业生,她与院长今池登志江的关系非常好,甚至在院长的资助下开了一家时装店。

这所学校是W市最有名的服装学校,院长今池登志江也是W市的社会名流,她23岁和一位富商结婚,但是在30岁的时候成了寡妇,丈夫给她留下了一大笔财产,热爱服装的今池登志江便用这些钱创办了今池西服裁剪学院。

这一天泰代找到由美子。

“我们学校过几天要举办一场时装发布会,我跟院长推荐了你,说我有一个好朋友是非常棒的模特。”

由美子应邀参加了学校的时装发布会,并在期间认识了一个摄影师。这个摄影师清秀英俊,由美子深深地被他迷住了,摄影师也对由美子表示出了好感。后来,由美子知道了他的名字——今池光雄。她心想和今池登志江院长的名字差不多,或许他们是亲戚。但是让由美子深感意外的是,没想到今池光雄和今池登志江是一对夫妻,而且今池登志江比光雄大了十多岁。今池光雄是今池登志江的第二位丈夫,准确地说应该是女人倒贴的情夫。6年前,他们在一次活动交流时认识,今池登志江一下子被光雄的魅力所吸引,后来两人一起回到W市,结婚,生活到现在。

由美子知道这一切后,觉得他们的婚姻很荒唐,两个人相差那么大,并且今池登志江那么有权势,实在不般配。由美子的观点不久得到了证实,随着交往的深入,今池光雄向由美子诉说了许多对婚后生活的不满,尤其是对于今池登志江过分强势的态度,这让两个人惺惺相惜起来。后来,今池光雄向由美子表达了自己的爱意,由美子没有拒绝,于是两个人开始了秘密交往。

这样的关系保持了快一年,两人经常到W市郊外的汽车旅馆幽会,后来今池光雄大胆起来,直接去由美子的家找她。期间今池光雄向由美子保证,他会和今池登志江离婚,和她结婚。但很快他转口又说,现在时机不好,还没有做好准备,要是被今池登志江知道了,一定会闹得天翻地覆。

这天夜里10点的时候,由美子的家门前出现一阵汽车的轰鸣声,由美子开门一看,是今池光雄。本来今池光雄一天的行动都在今池登志江严密的监控下,这一次他借口说和朋友去东京办事,找了一家酒店订了房间,然后就到由美子这里来。这是今池光雄幽会常用的招数,百试不爽,如果今池登志江给酒店打电话,他就说刚刚和朋友出去吃宵夜,没在酒店。

由美子打开门,两人相拥地走进房间……一番云雨之后,时间到了11点。今池光雄穿好衣服,准备出去。

“你不是说今天不走了吗?”

“我出去买一包烟。”

“等一下,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了……”

这时候,房间的电话突然想起,由美子套上一件衬衫,起来去接电话。在拿起电话之前,她犹疑片刻:谁会这么晚给我打电话?

“喂,您好。”

“请问是由美子小姐吗?”里面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显然不是泰代。

“你是……”

“我是今池登志江。”

“哦,是院长啊。”由美子的声音变得颤抖起来,她抬头在寻找今池光雄,可是今池光雄已经走到了门口。由美子想一下子撂下电话,可是这样等同于不打自招,她没有办法,只得接着说:“您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那边的声音也同样变得脆弱而颤抖。“我请求您不要破坏我的家庭,好吗?”

有气无力的声音让由美子的心猛烈地跳动,她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含含糊糊地装作不知道:“院长,您说的什么啊,我听不懂……”

今池登志江的声音由脆弱变得沮丧:“你不用隐瞒,我都知道,我不会怪您。光雄迷恋上您这样漂亮的姑娘是一件正常的事情,但是我们是法律上的夫妻,无论如何您都不应该这样。如果您能够答应我,我将会报答您的。”

今池登志江一直用低沉的声音,这与她平日里的强势作风判若两人。此刻的她回归到了一个女人的柔弱,完全忘记了自己是一个服装学院的院长。

“对不起,院长,我现在头脑有些混乱,明天再跟您说,怎么样?”由美子想拖延时间,等今池光雄回来之后,和他商量怎么办。可是这时候,电话那头的今池登志江突然改变了态度,愤怒中夹杂着嘲笑的口吻:“你不要执迷不悟,你不要得寸进尺,你就是一只到处偷腥的野猫,这回偷走了我的丈夫,我要告诉你,他不可能和你在一起。”

今池登志江的话本来让由美子产生了怜悯之情,可是这一下却点燃了她心中的怒火。

“可我们是真心相爱的啊!”

“愚蠢的小姑娘,他只不过是和你玩玩罢了。”

听到这,由美子觉得刚才今池登志江的低姿态就是对她的一种蔑视和嘲讽,她无法忍受这种戏弄。

“好了,院长,我要睡觉了,这件事情以后再谈!”

“我都是为了你好,如果你执迷不悟的话,结局会很悲惨。”今池登志江又用威胁的口吻说。

由美子刚想放下电话,今池登志江又变得缓和起来:“最近我都是通宵工作,这样吧,你来我这里,我们面谈,我想安静的气氛会让你我保持一份平静的心态。”

由美子想到早晚有这么一天,可是突然让她面对这个情敌,她一时还不知如何是好。

“对不起,由美子小姐,我现在有一个客人要来,不过他待不了一会儿,等他走后,我们想谈多久就谈多久。”说完,今池登志江“咣”的一声撂下了电话。

今池光雄出去了将近20分钟才回来,由美子问他为什么买烟去了这么久,他说临近的贩卖机坏了,只好去了远一点的地方。由美子把今池登志江打来电话的事情告诉了今池光雄,今池光雄也是一脸吃惊的表情,然后很快恢复了平静。

“你不要担心,由美子,我会应付过去的。”

“我想知道你怎么应付。她刚才在电话里贬低我,我很生气,也很伤心。”

“你要相信我,我们要瞅准时机。如果今池登志江稍稍挑衅一下我们就暴跳如雷,这正好中了她的圈套,我们现在需要的是冷静。”

说着,今池光雄用手搂住由美子的肩膀,用双唇亲吻她的额头。这一夜,由美子始终都没有睡着,她圆圆的眼睛盯着天花板,耳边一直有今池登志江的声音在萦绕。睡在旁边的今池光雄此时已经鼾声如雷,由美子想把他叫起来,一吐心中的不快,不过看今池光雄刚才的态度,把他叫醒也无济于事。去找今池登志江是最直截了当的办法,由美子也是一个固执的女孩,她无法容忍今池登志江对她的贬低,尤其是情敌的蔑视。

于是,由美子起来,趁着今池光雄熟睡,穿好衣服,走下二楼,骑上她那拉风的摩托车,直奔今池登志江的家。因为泰代的关系,由美子去过几次今池登志江的家,所以对这个路程很熟悉。

(二)

大约在3点的时候,由美子到了今池登志江的家,她胆战心惊地用手指触碰门铃。在指尖刚接触按钮的时刻,从屋子里面传来一阵鬼嚎式的门铃响,这声音仿佛预示着一场战争的到来。

门铃虽然响了,但是没有人来开门,她用手拧了一下门把手,门“咔”的一声开了。

由美子感到很蹊跷,这么晚了,难道今池登志江在叫她来之后,自己睡下了?刚才在电话里,今池登志江还得意洋洋地说自己随时欢迎她来,什么时候来都会奉陪。此时是深秋,虫鸣在耳边此起彼伏,这么晚了,也不知道疲惫。

由美子猜想着今池登志江在耍什么花样,她走进客厅,里面只有微弱的烛光,由美子大声喊了一句:“有人在家吗?”这声音悠远地在天花板上飘荡,但是她没有听到回应的声音。她又壮着胆子朝里面走了几步,走到了通往二楼的楼梯口,这里,灯光夹杂着月光让这个位置最为明亮。借着这点光亮,由美子看清了别墅内的布局——静美的装饰,奢华的装修,彰显着金钱与地位。突然,在二楼的楼梯口,由美子看到一个人躺在了那里。那是一个女人,静静地躺着,像死了,但是胸口好像还在起伏地呼吸。女人身上裹着一件白色连衣裙,包裹着她那丰腴的身体,在月色的笼罩下,仿若睡着的美人。

由美子的第一反应——这个女人因为疾病晕倒了,她快速地走上前去,想要凭借自己的力气搀扶起她。可是走近后,眼前的女人让她大吃一惊,她是今池登志江,她已经死了。由美子的手触及到今池登志江的皮肤,已经宛若冰霜,这是死人才会有的冰冷。今池登志江的眼睛依然在睁着,瞪着天花板一动不动,而在她的脖子上有一圈明显的勒痕,紫色的痕迹在清冷的夜色中让人感到瑟瑟发抖。

今池登志江是一个美丽的女人,虽然已经43岁,但是皮肤与容貌丝毫看不出老态。这是由美子在她还活着的时候对她的印象。此时看到眼前的尸体,由美子还是从眼角的缝隙中,窥看到一丝皱纹。

由美子首先想到了报警,但这个念头从大脑中划过的一瞬间就被她否定了,因为这样的时刻,只有她自己在别墅里,警察如果赶到的话,她该如何解释。为什么夜半三更的出现在别人的家中,况且这里只有她一个人。所以,不能报警,要赶快离开这里。

由美子小心翼翼地退回到房门,这一过程,她掏出手帕,擦掉所有自己刚才可能触碰过的地方,免得以后警察找麻烦。走出房门,由美子想把门把手上的指纹也擦掉,可是手绢不见了,她回想,应该是刚才随手扔到了地板上。那个手帕上面有她名字的缩写,一定要找到。于是由美子再一次潜入房间,果然那块手帕在离尸体四五米远的地方,可是让她惊恐万分的是,今池登志江的尸体不见了,由美子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难道今池登志江没有死?或者真正的凶手还在这栋别墅里?

就在由美子心存疑惑的时候,奇怪的事情又出现了,那具尸体神乎其神地又出现在她眼前,前后也就只有几秒钟。这魔术般的过程让由美子十分恐惧,现在唯一能解释的就是刚才自己看花了眼,尸体一直都在那儿,但是在她脑子里有强烈的意识:刚才那不是幻觉,尸体确实消失了!

凶手可能藏在暗处,看到由美子走了,便把尸体拖拽离开,可是没想到她又回来了,于是就出现了这魔术般的过程,但是前后仅仅几秒钟,怎么可能这么迅速,更何况身体的姿势与先前几乎一模一样,简直是人类无法达到的。由美子越想越恐惧,甚至想到了是今池登志江的鬼魂在作祟,因为今池登志江憎恨由美子,才会想出这么一招来吓唬她。此刻的由美子浑身吓得哆嗦,只想尽早地离开这个鬼气逼人的地方。

(三)

今池登志江的尸体是第二天的时候被前来上班的佣人发现的。警方接到报案之后赶忙派人进行调查。第一个接受调查的人便是今池光雄,今池光雄说他昨天在东京的一家酒店内,警方派人到这家酒店取证,酒店前台说虽然今池光雄订了房间,但是并没有来入住。万般无奈之下,今池光雄只好如实交代:“我昨天晚上回到W市,在由美子那里睡了一夜,今天一早离开的。”

“期间你没有离开过由美子家吗?”

“我去买了一包烟,大约花了20分钟。”

警察又把由美子叫来对质,结果她和今池光雄说得一样。但是警方并没有因此排除对今池光雄的怀疑,因为两个人在熟睡时,期间有人离开也是不会发觉的,况且两个人还有合谋的可能。

昨天夜里,由美子从今池登志江家回来时天已经蒙蒙亮。进门的时候,金池光雄依然在酣睡,她想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金池光雄,而是一个人放在心里。没想到第二天,警察就找到他了解情况。现在她确定警方已经将他们二人当作重点怀疑对象。一对偷情的人,死者又是其中一人的妻子,这不能不让警方重视。

现在由美子掌握着一条很重要的线索,昨天今池登志江打电话说有一个客人将要到他们家做客,由美子想这个人应该就是今池登志江生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也就是凶手。显然这个凶手认识今池登志江,并且从她打电话的语气来看,是一个很熟的人。

由美子想要把这一情况反映给警方,但是她害怕警察会接连问下去,她到过别墅的事情就隐瞒不住了。现在由美子是警方重点怀疑对象,一定会认为客人的事情是她为了洗脱嫌疑编造出来的,这样一来,反而会加重自己的嫌疑。

她又想把这件事情告诉今池光雄,但是在案发之后,他们只见过一次面。今池光雄在电话里让由美子最近不要见他,见面容易引起警方的怀疑,可是她那天晚上去别墅的事情像一块大石头压在由美子的心上,她应该告诉今池光雄,或许今池光雄那天在她离开之后醒来了,出于对她的爱才没有将这一情况告知警方。

由美子这么想着,不过现在她最希望的事就是尽快地抓到凶手,这样她和今池光雄就可以光明正大地结婚。但是好事与坏事永远都是同时发生的,在由美子期待着美好未来的时候,她自己也因为成为这起凶案的最大受益者而成为警方关注的焦点。希望与不安始终在由美子心里徘徊。

最近几天,由美子一直待在家里,泰代悄悄地来看过她几次。泰代说警察也叫她去问话,因为她与今池登志江的关系最好。泰代虽然个子不高,但她是一个直爽的女孩,有着男孩子般的性格。虽说泰代和今池登志江的关系非常好,但是最近因为时装店的资金问题,二人有了很深的矛盾。

泰代绘声绘色地跟由美子讲那天警察是如何找她问话的。

“一个很帅的警察带我到询问室,这是我第一次进警察局,我既紧张又兴奋。警察问我的第一个问题是‘你前天晚上11点到凌晨2点在干什么?’你知道我是个夜猫子,那天店里的生意一直忙到晚上10点,然后我随便找了一家店吃夜宵,大概到了12点,我又约了3个朋友打麻将,一直打到天快亮,他们都可以做我的人证。”

泰代说得激情四射,由美子只能苦笑以对。

“你现在已经洗清嫌疑了,不像我,还是重点怀疑对象。”

“是啊,警察会怀疑你和今池光雄是同谋的。”

泰代是由美子最好的朋友,她和今池光雄的事情,从一开始泰代就知道,因为泰代经常来由美子这里玩,而且事先不会通知她。有好几次泰代都撞见今池光雄半夜来找由美子,所以对两个人的事情,泰代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时,泰代突然神秘兮兮地对由美子说:“我知道今池光雄的一个秘密,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什么事情,你说吧!”

“其实今池光雄在外面还和其他的女人保持暧昧的关系。”

“你说的是真的?”由美子想笑,但是这笑容戛然而止,因为她突然回忆起今池登志江在电话里说“愚蠢的小姑娘,他只不过是和你玩玩罢了”。

“你知道那个女人叫什么名字吗?”

“安井节子,是服装学院的学生。”

听到这里,由美子心里感到非常的不安,她发觉到了自从今池登志江死后今池光雄对自己的冷漠,而泰代的这句话又深深地刺激了由美子的心。

(四)

这天晚上,由美子骑着她的摩托车赶往安井节子的住宅,这个地址是泰代告诉她的。一路上,由美子的心情很复杂,但是到了安井节子家门口,她的心情更是五味俱全。由美子看到一辆熟悉的汽车停在安井节子家门前。由美子失望地站在那里,她原有的猜想现在已经成为事实,她不知道该不该再进去。原本,她还有信心将今池光雄留在自己身边,因为她继承了父母的财产,这些钱足够她和今池光雄结婚生活。可是现在今池登志江死了,光雄是她财产的唯一合法继承人,他现在所拥有的是由美子的许多倍。况且安井节子更年轻漂亮,她不知道该如何从新夺回今池光雄。

想象着今池光雄和安井节子此时正在那栋房子里缠绵,她无法掩盖自己的绝望之情,如果现在冲进去,她会像一个胜利者那样出现在他们面前,可是这么做已经没有了意义,那样她将彻底地失去今池光雄。

由美子躲到路边一棵树下,不敢向前迈进一步。这时候,今池光雄从安井节子的房间里走了出来,由美子又天真地幻想着今池光雄也许和安井节子没什么,他只是来这里有一些事情。由美子鼓足了勇气走到今池光雄跟前。今池光雄看到由美子立马表现出了不愉快的神情。

“我现在想和你说,我们分手吧。这样对你我都好。”

由美子听了金池光雄的话完全呆住了。

“你是骗我的对吧!”由美子说。

“我们要是还在一起的话,警方会一直怀疑下去,他们认为我们是合谋杀死今池登志江。早一天摆脱嫌疑,我早一天就能继承今池登志江的遗产。”

“最后一句话才是你的真正想法,对不对?”

“不管你怎么想,总之我们以后不再见面了。”说完,金池光雄上了自己的车,消失在了夜色中。

泪如泉涌的由美子骑着摩托来到泰代的住处,这时候只有她能够鼓励安慰由美子。见到泰代,由美子一下子扑到她的怀里痛哭起来。

“今池光雄是个骗子,我被他骗了,我见到他,他却冷酷地说永远不要再见到我。”

由美子向泰代诉说着,脸上充满愤怒和伤心的表情。

“一定是那小子干的,是他为了获得今池登志江的财产所以把她杀了!”

听到泰代这么说,由美子的脑袋里忽然闪过一丝念头。今池光雄完全有可能杀人,汽车比摩托车快,今池光雄可能会在由美子出门之后开着车先他一步到今池登志江的住处,杀了她,然后又开着车回来,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

“我觉得不是他,他没有作案时间,今池登志江死亡的时间是11点到凌晨2点之间,这时候我还在家里,清醒地躺在床上,光雄就在我旁边,不可能是他。”

“那就是安井节子,她为了和今池光雄在一起,就去今池登志江那里杀掉她。”泰代又揣测着说。

“这倒有可能,但不会是贸然拜访,她和今池登志江之间有过约定,这是我在电话里听到的。”

“就算是事先约定,小心谨慎的今池登志江也不会轻易开门的。”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们关系好啊,从很多细节就能看出今池登志江是一个谨慎的人。比如停车的时候,今池登志江会把车的后挡板和墙像经过计算一样保持非常好的距离。”

“但是我那天去今池登志江家的时候,看到车头是朝着车库里面的。”

“嗯……这个……也许那天今池登志江着急见客人,便以最快的方式把车停好。”

由美子感到有些不可思议,那天她是先打的电话,然后等到客人来了之后挂上电话,这一过程没听出今池登志江有什么着急的语气。不过泰代这么说也不是不合理,只是她的心里有无法解释的东西,所以还要仔细琢磨一下。

(五)

有关事情的真相,由美子在离开泰代家后一直思索着。获利最大的人最有可能是凶手,现在来看,安井节子是头号嫌疑人。但是失恋的痛苦无法让由美子保持一个理性的思维,安井节子美貌和占有今池光雄,都会让由美子不由自主地将凶手名头定义在安井节子的名字前。她无法理解为什么今池登志江只发现了今池光雄与她的关系,而没有发觉其他人。这时,那天今池登志江电话里的声音又一次在由美子的耳边响起。突然,她想到了一个问题,为什么今池登志江的语气会突然有那么大的改变,就是在那个临界点,电话的那一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一定有什么原因促使她改变态度。

由美子揣摩着今池登志江的心理,她似乎感受到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情波澜。知道自己心爱的男人在半夜去了另一个女人的家里,那种挫败感不就是自己在安井节子家门前的感受吗?由美子回想当时的时间,今池登志江是在金池光雄出门买烟的时候,突然改变了语气,这难道是巧合吗?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当时今池登志江没在家里,而是在一个能看到由美子家的地方打的电话。她看到金池光雄出来了,以为是自己的电话让金池光雄感到害怕,所以才会趾高气昂。

因为这种感受由美子也是深有体会,所以很容易把握住了今池登志江的心理。既然如此,那么整个案件就要重新来看不在场证明了,谜团似乎就是解开了。

第二天,由美子来到警察局汇报情况,接待他的是户坂警官,两人来到审讯室相对而坐。

“你要汇报什么?”户坂警官问。

“我想说的是,今池登志江不是死在她的家里,也就是说那里不是第一现场。”

“哦?你有什么依据?”

“那天晚上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她不是在家里,而是在我家附近。因为她一直监视着今池光雄,所以一路跟到了我家。但是走到山坡的时候,她犹豫了,一个好强的女人都会有这样的自尊心,她害怕这种丑事让自己颜面扫地,所以不敢往前迈一步。刚开始打电话的时候是十分低沉的语气,但是期间她看到金池光雄从家里出去买烟,她以为是她的电话起了作用,所以声音一下子变得得意起来。”

“这是你的猜测?”

“是的!”

“不过猜测得有些道理,但是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们?”

“因为我不敢确定我的分析有没有道理。”

由美子向警方汇报的只限于此,她没有说自己那天夜里去了今池登志江的家,原因还是怕麻烦,让警方引起更大的怀疑。

“你猜到凶手是谁了?”

“差不多,那就是今池光雄!”

从恋人到罪人往往只是一念之间!由美子接着向户坂警官表述自己的推测。

“我想他们是夫妻,今池光雄应该察觉到了今池登志江在监视他的行动,所以今池光雄就利用这个机会找买烟的借口开车出来,找到今池登志江,将她勒死。接着把尸体放到车中,藏在了路边的树林里。最后今池光雄回到我的家,借口说附近的贩卖机坏了。”

这时候安井节子过来把车开回今池登志江的别墅。而开进别墅的时候,安井节子并没有按照今池登志江的习惯——车头朝前,车尾朝后,这是她的一个疏忽。说完,由美子得意地笑着,好像自己已经化身为福尔摩斯。

由美子本以为警官会对她的推理大加赞扬,但是户坂警官一直阴沉着脸。

“你的推理貌似有些道理,但是我很不幸地告诉你,那天安井节子去九洲旅游了,怎么会赶回来?”

警官的一句话把由美子的推理全部推翻。

“你是怎么知道那天车库里的车没有按照今池登志江的习惯停放。”

警官的问话让由美子吓出一身冷汗,没想到语多必失在这一刻得到了应验。由美子在努力寻找着解释的理由。这时候一个看似荒唐的猜测在她的脑子里形成:为什么那天在我提到今池登志江没有将车按照习惯那样停放的时候,泰代并没有显示出吃惊的样子,原因只有一个,泰代本来就知道车停错了,那么这意味着她当时也在别墅里。事情的发展是这个样子的,那天泰代来找由美子玩,半路上看到了电话亭里的今池登志江,听到了我们的谈话。于是她又想到了在资金问题上两个人产生的矛盾,顿时产生了杀人的念头。在杀死今池登志江之后,她把尸体放到车里,运到别墅。为了造成别墅是第一现场的假象,那么就要换掉今池登志江的衣服,这个时候,我正好来到别墅。

听到有人,泰代藏了起来,我待了一会儿害怕惹祸上身便离开了,可是泰代没想到我又回来找手帕,这下让她手忙脚乱。此时没有时间将已经拖走的尸体再拖回来,所以泰代就赶忙套上今池登志江的衣服,躺在那里做她的替代者。因为当时是深夜,灯光又暗,所以我没有仔细观瞧便忙慌地跑出别墅。

这样,别墅内尸体消失又出现的谜团就揭开了。由美子不敢相信这样的猜测,如果她当时再一次回到房间,或者第二次回到房间的时候就走近仔细观瞧一下尸体,泰代都不会得逞。但这样是危险的,泰代一定会对由美子痛下杀意。如果由美子发现尸体不见了,她便会肯定凶手还在房间内,这样的话,她一定会报警,或通知邻居,绝不会让凶手跑掉。

太多的如果让由美子不寒而栗,爱人背叛她,最好的朋友又是杀人凶手,各种各样的打击接踵而至。由美子不敢再想了。这时候户坂警官的厉声惊醒了似乎处在睡梦中的由美子。

“你在想什么?赶快回答我的问题!”

由美子不敢回答,也没有力气回答,她现在宁可希望自己是凶手,也不愿意刚才的推理成真。可是真相只有一个,无法像幻想那样灰飞烟灭。

黑色的夜晚

【美】戴维·默莱尔

我们忧心忡忡地出了门。听说那曾是20世纪20年代最好的房子,可以想象当年拥有那幢住宅的主人是多么自豪。但是,现在这所房子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破败了,除了荒草丛生的园子,就是已经斑驳的木制门廊。站在警车旁,我望着那寂静而老朽的房屋,心中竟是莫名的失望,那房子像一个阴沉的迟暮老人。我想不出他的主人——那个当年富甲一方的富绅,看到这番情景又该以如何复杂的神情掩住双眼呢?

然而这里的主人都已经默默地长辞于世了吧,这所曾经承载着主人梦想的老房子现如今只剩下腐臭的味道了,远远望去像一张在风中摇摇欲坠的老照片,到处渲染着昏黄陈旧氤氲。

与我同行的还有我的代理人、医生。我们一同望着那所阴暗、寂静的老房子,看着依然在这里从容生活的左邻右舍们,在同样腐朽老迈却曾经辉煌的宅第的门廊里,他们的样子在昏黄的夕阳里变成了这个城市独有的风景,他们嵌在残阳的影子里,忽然变成了一幅幅剪影,让人竟有些失了神。但工作依然在身,随即我们三个轻轻地朝大门走去,不约而同地生怕打扰这幅剪影的意境。大门旁的围篱在身旁变得越来越短,我们走上房子正面的台阶。

久无人迹的人行道已然杂草丛生、难以迈出脚步,而落寞的院落里更是被杂草掩埋得密不透风,那些高矮相间的树没有了当年奢华的威严,显然已经很久没有接受主人的精心照料了,这样看起来竟在落寞中给人一丝诡异的感觉。我能感到一股冰凉的气息,眼睛甚至有些迷离,我无奈地揉揉眼睛。

暮色褪去,我手中的手电筒派上了用场。我们三个人登上通往门廊的木台阶,那些裂纹斑驳的台阶让我有些退却,走在上面发出吱吱的扭捏声响每发出一声,我的身体就震颤一下,那一刻我感觉自己的骨头就是一块干枯的木头。我要观察这里的一切,低下头时我见到一堆泛着黄色的旧报纸。透过本应透明的彩色玻璃窗往里看,窗上的灰尘阻碍了我的视线,只让我捕获了里面的漆黑一片。我想我唯一的选择只剩下按响那个门铃了。说实话我有点抗拒,但更多的是侥幸的期待。

房子里的灯光没有如我所愿地明亮起来,我感觉不到这里有人生活的痕迹,因为就连轻微的拖着脚步过来开门的声响我都听不到,没有被打扰到而放下茶杯的声音,没有浴室里哗哗的水声。我们只能在门前紧张地等待着。

“这房子里只有一个老妇人。”医生告诉我们。

代理人有些紧张了,我想他在猜测一些电影里看到的恐怖场景。

“我们给那位老人一些时间吧,也许她已经得了老年性脑萎缩,老年人都逃不掉那个病,对吧,”医生说着,带着几分安慰的意味,虽然我心中并不相信,“也许她不在家,出门购物也说不定。”

“如果这样的话,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呢。这位老人名叫艾格尼丝,她至少有80岁了。”我得提醒他们我们的工作,我看起来冷静而淡然,而心中的恐惧只有自己知道。

我再次按响了那个冰凉的门铃。作为新上任的警察局长我想我应该尽责而且冷静,我需要注意我的工作方法。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我应该尽量不打扰到这位老妇人。我希望这座旧宅保持着初见到时的剪影画面,怀旧但柔和。这时,我闻到门缝里传出的一缕恶臭味道,这突如其来的臭味让我睁不开眼睛,连鼻孔都被刺激得闭不起来。

“看来我们要进屋去了。”我不想打扰到其他的邻居,但是40年从警的经历让我不得不破门而入,那是我作为警察的职责。

我试着扭动那个光滑的球形门把手,门是锁上的。我又闻到了那股恶臭的气味。双手用力一推,那扇门开了。门似乎很脆弱,也许那恶臭味就是穿过这道破碎纸板纸门传出来的。朽木的碎屑伴着撕裂的声音像落叶一般落在我光亮的皮鞋上。

我一边用手电筒搜寻着屋子里的陈设,“有人在吗?”一边试图呼唤老宅的主人。大厅里灰尘满布,看起来像是多年未曾收拾却丝毫不显狼藉,这看起来有些奇怪。臭味愈发强烈了,几乎让我把注意力都集中在嗅觉上,对看到的一切都感觉迟钝。

我注意到右面一条卵形入口的后面是一间起居室,或者应该称为客厅。起居室里堆满高过头顶的旧报纸,那蜡黄色让我想到了老人布满皱纹的脸,阅读过它们的人大概也是这样。我穿过狼藉的报纸丛,试图找到恶臭的源头。

我用手电筒搜寻着目标,并穿过另一条卵形门道。

“有人在家吗?艾格尼丝,我们想找你谈谈。”

手电筒的光亮打在一片更高的报纸丛上,那整理好的痕迹让我有些起疑。旧报纸中有1929年到1936年的,也有些1942年到1958年的,看起来像是某位有心人的收藏。报纸丛中有架钢琴,居然比报纸还要陈旧,显然绝对没有人打理过,蜘蛛网结成了厚实的形状,手电筒的光都映不出黑色烤漆的黑亮光泽。

“难道这是些宝藏?”代理人想开个玩笑,但他的声音却意外地在这房间里被拉扯得有些震颤。他一定也被自己变质的声音吓到了,他冷不丁地回了下头。

“我想需要一间一间地巡视。”我告诉他们。我发现这里每间屋里的报纸居然都按10年为一组的规则堆放和保存。我需要把这些线索和我脑中的猜测合理地联系起来。

二楼有一间和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卧室,它的陈设风格和家具让我有了回到20世纪的感觉。那张床铺着整齐的丝绸床单,虽然灰尘累累却没有主人睡过的痕迹留下,它很平整。如果能打开半圆形屋顶上的华丽的顶灯一定能看出些什么不同的线索,可惜我只能借着手电筒的光亮来观察。这里肯定很久没有付过水电费用,看来最近都没有人在这里生活过。

让我们不能忽视的是那股熏天的恶臭,像个阴魂不散的恶魔一般,缠绕着我们,抱着我们的大腿,阻碍着我们的脚步。我们继续拿着唯一的光源下到一楼,在黑暗中我们站在一楼后部的食品贮藏室里,我们是寻着臭气找到这里的。拉开那扇阴森的门时,我竭力想用我专业的冷静控制住自己激动的情绪。我的太阳穴突突跳着,恶臭的浊气变本加厉地涌来,我们躲不开,因为它几乎像是沙漠里的风沙般扑到我们跟前。我们战战兢兢地朝下走,每一步都能听到木板的吱吱破裂声,似乎是在有人在扯我的皮肤。

我想我是个训练有素的合格警察,我应该冷静、准确判断并且控制自己的情绪。但那样的要求是违背人类本能的。在我多年的职业生涯中,我已经习惯了观察常人恐怖的场景并在其中理智地分析出那些线索背后的真实。但这一次,我只能在一束冰冷的光线下看清一件恐怖至极的东西。我想我的表情不那么自然了,指甲都抠进了掌心。

首先出现在光线下的是一位老妇人的无头尸体,它突兀地横陈在地上,身上散发的腐味就像是在垃圾桶边晒了数月的死猫。从她不明颜色的体内有什么东西渗出,我想起了乡下母亲扔在路边的腐烂成液体的土豆。

其后发现的景象我已经不愿意回想了,随着手电光的移动我往上方搜寻着,只见到一颗头颅悬在空中,仅仅是被一些看不清楚的套索夹着,似乎还在微微地摆动,飘荡的白发粘在脖子上,额头、脸颊以及嘴唇已经腐败脱落,突出瘆人的惨败的牙齿,已经有些干涸眼窝里,虚空的两个黑洞瞪着前方,也就是我站着的位置。那是她的头颅,她和我相对而视。

犯罪现场当然不止如此,随着我把手电筒向四周扫射,在房间的一个角落里,摆放着一张配合着玩具娃娃玩耍的小桌子,深色的栗木材质,朝着玩具娃娃摆放着瓷质的茶壶和茶杯,玩具娃娃对面的椅子里也坐着个什么。红白相间的蝴蝶结束着金色的长头发,纯白的宴会连衣裙里套着鹅黄色的衬布裙,西部风情的草帽和锃亮的红皮鞋,这显然不是我们时代的衣着。连衣裙已经有些破洞了,同样残破的还有面孔,完全看不出那是一张人脸!仿佛只是被豺狗啃过的某些大型动物的残肢,只有一条伸出嘴外的小小黑色舌头提示着,这里坐着的曾经是位可爱的金发小姑娘。

这个狗娘养的恶心的杀人犯!

“上帝!”代理人躲在我身后感叹着,他已经说不出什么话了。

“我们必须弄明白这件事。”我跟他们说着,也是在提醒自己的责任。我不能软弱。

我们三个回到办公室,灯光不怎么光亮,像是提醒着我们刚刚昏暗里的那一幕。现在气温很低,窗子外面飘来阵阵凉风,我打开窗子,试图带走多一些老宅的气味。这缕缕凉风让我觉得清醒,胃里向上翻涌的东西也渐渐安分了一些。

“我想那个老妇人杀了那个可怜的孩子,也许她觉得愧疚了,或者意识到自己的结局,所以她了结了自己。”我分析着看到的种种迹象,“但是我也不能确定,因为我还不了解这个案子的情况,她的动机似乎有些蹊跷。”

窗外的风越吹越猛,但我不想关上窗户,甚至打开了电风扇,呼呼的风声让另外两个人也深呼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也淡然了一些。

医生用手轻抚了额头,清了清嗓子,说道:“那所房子是艾格尼丝和她的丈夫一起建造的,他们一直共同居住在那里,听起来应该是一段幸福的回忆。”

“她的丈夫?”

“对,她的生活应该很富裕,”医生继续平稳地说着,他的声音轻柔,“丈夫是位银行家,他叫安德鲁。1928年的时候,那男人可是富甲一方的霸主。他们二人有个3岁的可爱女儿,在他最风光的那年秋天死于类白喉症。”

我听着医生的话,轻轻地敲击着桌面。

“我父亲也是个医生,他很着迷于这样的病例。事实上,那个时候一个大银行家的女儿死于绝症,谁能不知晓呢。这个城市里的人们都关注着这件事,最终这个小女孩还是未能被救活,她的父母因为痛失爱女而精神崩溃,甚至是精神失常。安德鲁离开了家,再也没有回来。他的妻子终于不能接受这个现实,一直离群隐居。”

我想我有点线索了。

“现在你能理解了吧。小孩的失踪的事情几乎都发生在秋天,就像现在这个时节。我们发现的那个女孩就是其中之一。我想我们一会要立刻通知她的家人,他们目前正在焦急地寻找她。我猜艾格尼丝大概是在多年的孤独生活中精神失常了,你知道年老的孤独和家破人亡的往事足够让她崩溃了。她大概是出于喜欢小孩子的念头,这种喜欢让她有点偏执于找到女儿的替身。也许她某些时刻还是清醒的,她知道自己做的事情要得到惩罚,而且绝不能把小孩子活着放出去,那样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或者那个疯癫的老太太还坚信孩子们没有死去,就像自己可爱的女儿一样。”

“就像孩子们相信玩具娃娃是兄弟姐妹的那种心态?”我有些疑问。

“你可以这样理解。可是如果这样的话,其他孩子的尸体被处理到哪里去了呢?也许那所房子里还有更多的杀人罪证。你可以猜测那个老人是不能支撑自己的信念才选择自尽的。那些尸体逐渐腐烂的样子实在是太恐怖了。”

“这种说法是可以说通的,”代理人说,他还在刚才的恶心氛围中不能自拔,仍然脸色苍白、表情紧张,“至少这个推理为我们找到了分析的方向。”

医生想到了更大的困难,“精神病人总是按照自己混乱的思维逻辑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但是你们必须清楚,病人的逻辑是难以被掌握的,因为它一定是极其混乱而且偏执的。”

已经有些眉目,我需要在保护现场未被破坏之前提取线索。我拿起电话,叫了一辆救护车,用职业但是温和的口吻通知孩子的家长。刚刚放下电话,铃声就响了起来,我的直觉告诉我这是个重要的电话,一定对弄明白这个案子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我注意倾听着对方的话语,意识到刚才我们的分析有了问题。

我放下电话,深吸一口气,静静看着他们。

“这件事情并不是艾格尼丝所为。”

“怎么?”医生和代理人有些惊讶,疑问地凝视着我。

“是安德鲁,”说着我快步走到门口,“我知道你们相信他在1928年就离开了这个城镇,但事实上他就在那所房子里。”

我们三个快速奔向警察巡逻车。

“我们不是搜查过那幢房子了吗?这根本不可能。”代理人说。

我们仓促地上了车,我一边发动汽车一边解释着:“那是因为我们没有发现他。”但我心里清楚他们并未相信我的话,我们需要去那幢房子再次搜查。

我们不能再耽搁时间,我不是一时意气而如此心急,这关系着整个案件的真实情况。在转弯时我踩下刹车,从旁边的街道急切地爬着坡。再次到达那所房子,我们匆匆穿过那被损毁的脆弱大门,走过布满幽森杂草的人行道,跨过门廊的破洞,进入那复古的镶有彩色玻璃的门里。

“安德鲁!你快些出来!我们知道你就在这里!明智的话你最好配合!”

我打开手电筒冲进起居室,这房子里阴沉的气氛和死寂的气息让我更加不能平静。腐败的气息和恶臭紧紧扼着我的咽喉,血气上涌,仿佛死神要把我的心脏挤出来。我声嘶力竭地大喊着:“安德鲁,你听着!你要为你做的事情负责!如果你是伤害她的凶手,我一定要让你受到惩罚!”

我的拳头已经因为攥紧而骨节发白,颤抖着拽倒那一摞报纸。我知道他一定就躲在这鬼屋子里。

“局长先生,你要冷静。”代理人拉住我的胳膊。

然而我已经不能控制住自己了,我血红的眼睛扫视着房间里的一切,我拉倒了一堆又堆的报纸塔,房间瞬间不成样子了,尘土飞扬,蜘蛛丝网也在空中飘荡,微微反射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细细簌簌的声响沿着墙壁向角落里传去,吱吱的叫声也在我的脚下乱窜。

“快过来帮忙!”我已经顾不了自己的身份,失控地朝医生和代理人叫嚷。

我们看到他了!凶手躲在音乐室里——安德鲁待在那个隐蔽的报纸堆成的隔间。

凶手就在我们面前,他看起来丝毫没有昔日富豪的神采,那个老翁眼神空洞地躲闪着我们,但身手却敏捷异常,躲藏着掩盖自己的身体。我快速地奔过去抓住他的衣服——他的衬衫已经陈旧得像古老的报纸。在被我的胳膊拽得移动的时刻,我看见他身后的一幕:又是一个小女孩的尸体!身体被凶手捆绑住,显然已经死去,那一身20年代的打扮很是显眼。她瞪着的双眼灵动而有神,否则此刻也不会如此透露出恐惧。

他从来没离开过这间房子,他才是那个丧失人性的疯狂凶手!他的妻子因为不能失去这份爱而替他掩护了多年。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呢?当他每杀死一个无辜的孩子,她都被自己的行为折磨一次。直到最后才被迫面临这注定的可怕结果——她悬梁自尽了,为了她深爱的丈夫。

地铁之夜

【英】沃·布吕默尔

深夜中,安妮塔·费斯特无聊地坐在站台报亭对面的一张长椅上,等着最后一班地铁,她一边不耐烦地仰头朝空中吐着烟圈,一边吃着花生。这时,一个化了妆、穿着肮脏的印着微笑的迈克尔·杰克逊头像衬衫的小伙子从地下通道里走出来,坐到安妮塔的身旁。安妮塔想起了最近盛传的铁路杀手,她非常害怕,不断向一旁移动,但是那个小伙子也一直向她移动。

终于安妮塔无路可退了,那个小伙子轻轻地捅了捅她的肋骨,要安妮塔把刚取出来的钱交给他,安妮塔没有办法,只得将皮包中的钱交给了小伙子,这个小伙子拿到钱之后看了看安妮塔,将一半的钱又还给了安妮塔,然后他就消失在了漆黑的通道里。

与此同时,在另一个站台上,女探长卡佳·科布伦兹和她的助手安德雷亚斯·霍普正面对着一具女流浪者的尸体,这已经是这段时间的第四个被害人了。可怜的被害者满身是血,一看就知道她被刺了很多刀。医生说被害者遇害大概只在两分钟前。

铁路警察霍斯特·伊色曼表示,他在第一时间就赶到案发现场,但遗憾的是他既没能抓到凶手,也没有救活被害人。

女探长卡佳·科布伦兹对铁路警察霍斯特·伊色曼投以鄙视的眼神,她一直不喜欢这个人,因为他虽然希望自己能尽职地保护地铁乘客,但他几乎对每一个可疑者都进行毒打,而其中大部分人都是无辜的,为此他已经被提起过一回惩戒诉讼。

卡佳·科布伦兹在指责了霍斯特·伊色曼之后,告诉助手安德雷亚斯查查有什么线索,之后就离开了地铁站,谁都没有注意铁路警察霍斯特·伊色曼目送着她的背影时,眼中充满仇恨。

几天后女流浪者的事件没有任何进展,女探长卡佳·科布伦兹和她的助手安德雷亚斯没有找到任何线索。当然这些和安妮塔没有任何关系。

她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她会又一次遇到那个化着浓妆、穿着迈克尔·杰克逊头像汗衫的小伙子。那小伙子又一次要求安妮塔将钱交给他。安妮塔犹豫着,她不知道这样的噩梦还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就在这时,一个高大魁梧、头发剪得短短的,肩上背着个小背包的男人从角落处拐了过来。他发现了安妮塔的处境,急忙过来帮助她。那个小伙子发觉情况不对,一把推倒安妮塔,然后就逃跑了。短头发的男子来到安妮塔的身边,想要把她扶起来。

就在安妮塔伸出手时,短发的男子却突然倒在了安妮塔的身上,鲜血顺着他的身体滴在安妮塔的脸上,应该是有人在背后给了他几刀。安妮塔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一下子就昏厥过去了。

当卡佳·科布伦兹和安德雷亚斯得知这件事情后,他们感到很沮丧,如果不早些将这个杀人狂抓到的话,地铁站早晚会血流成河。于是他们决定拜访这次事件的幸存者安妮塔。

在他们和安妮塔的交谈过程中安妮塔的注意力一直放在安德雷亚斯身上,可以看出她对安德雷亚斯非常感兴趣,虽然安妮塔只是一个满脸雀斑又哭红了眼睛的女人,但是她对于安德雷亚斯的投怀送抱依然让卡佳·科布伦兹感到不愉快,于是她急忙拉着安德雷亚斯,离开了安妮塔的家。因为他们已经得到充分的线索,那个化着浓妆、穿着印有迈克尔·杰克逊汗衫的家伙很可能知道一些关于凶手的线索,或者他本人就是凶手。

经过几小时搜索之后,安德雷亚斯带着一个穿着笨重黑皮靴的名叫迈克的小伙子回到了警察局。他蓬乱的头发下露出一张化了妆的尖脸,目光茫然,瘦肩上还搭着一件肮脏的隐约能看见印有迈克尔·杰克逊头像的衬衫。

最初这个小伙子什么也不肯说,但是卡佳·科布伦兹毫不留情地指出这名小伙子的罪:使用暴力进行抢劫,故意拿刀刺人,甚至谋杀。

这样的指控令这名小伙子感到不安,他脸上现出害怕的表情,那张忧虑憔悴的脸,一下子变老了许多。他一下子陷入了两难,他害怕说出事实的真相之后将性命不保,但是卡佳·科布伦兹威胁他说,如果他不说就以抢劫和人身伤害起诉他,让他坐牢,这样他也完了。

最后迈克和卡佳·科布伦兹达成了协议:他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诉他们,卡佳·科布伦兹则提供他每天都要吃的安那包尼卡药。对于卡佳·科布伦兹的决定,安德雷亚斯感到十分担忧,因为这是非法的事情。但是卡佳·科布伦兹表示,这只是权宜之计,将来一定会找到其他解决办法的。

随后,女探长卡佳·科布伦兹和安德雷亚斯一起前往黑暗的地铁通道,他们藏到黑色的柱子后面。过了一会儿,一个穿着军靴、头发染成了绿色的一个小伙子出现在他们的视线里,他用有文身的手拿着一只花塑料袋,他在地铁站中转来转去,专找女乘客讲话。当她们急转身离开他时,他就从她们身上偷钱,有时候也对她们动手动脚。就在这时,那位总是发现不了犯人的铁路警察霍斯特·伊色曼急步向小伙子走去。他穿着紧身牛仔裤,臀部后翘,裤袋里鼓鼓的。他走向那个小伙子,朋友似的给了他胸脯一拳。经过短暂但激动的一阵交谈,霍斯特·伊色曼将胳膊搭在小伙子肩上,两人大步走进一条黑暗的通道去了。

卡佳·科布伦兹和安德雷亚斯悄悄地跟着进入了通道。漆黑的通道里没有灯。他们只能根据声音和感觉来判别方向。就在这时,一声压抑的喊叫从通道中传了出来,接着安德雷亚斯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向他跑来。他急忙打开手电筒,通道中一下子充满了光,在光线的正前方站着的正是被他们突然出现而吓得浑身发抖的霍斯特·伊色曼。

他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瘦长的手指里捏着一把旅行刀,刀上的血滴落在地砖上。安德雷亚斯身后的卡佳·科布伦兹,对铁路警察说“您应该有很多事情要向我们解释了”。就在这时霍斯特·伊色曼闪电般地转身跑进了地下通道。

卡佳·科布伦兹知道霍斯特·伊色曼是逃不远的。而眼前他们的当务之急是,救治被霍斯特·伊色曼刺伤的那个青年。庆幸的是,这名青年伤得不是太重,而警医瓦尔特·浩默尔克大夫也在第一时间赶到了现场。

就这样,这次恐怖的铁路杀人事件终于解决了,只是安德雷亚斯不明白为什么铁路警察霍斯特·伊色曼要扮演那个残暴的地铁杀手。

对此卡佳·科布伦兹解释说霍斯特·伊色曼只是想要成为一个英雄,他找不到对象,于是就自己造几个牺牲者出来,虽然那些牺牲者有些是无辜的,但是在伊色曼的认知中他们都是死有余辜的人。

最后就是如何处置迈克的问题了,以他现在的状况送他去监狱无疑会彻底毁了他,这并不是卡佳·科布伦兹的目的,所以她将把迈克重新引上正途的任务交给了安德雷亚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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