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逸尘心情复杂的回头向身后望去……
“自己这是教出了一个什么东西?这么久了,凝心养神没学会半点,一上来就横冲直撞,愣是靠神识生生入定了,霸道的阻挡了周围的一切东西,剑走偏锋,刃薄易折,小猫崽子可真是……要了人命!”
他顾不上多想,此刻离潭水已经很近了,丝毫不可轻敌大意。
万籁俱寂,仔细听来,潭水居然是缓缓流动的。
钟逸尘扶着身边狰狞的岩石,探身望向深潭,这熟悉的感觉,让他想起了不久前刚趟过的黄汤河水。
深潭附近,同样是寸草不生,荒凉无比,连摇曳多姿的阿芙蓉,也全部退避三舍!
“莫非深潭就是神坛?那魂偶呢?”
钟逸尘闭起眼睛听流水的方向,若不是潭水与外边的河道相连,雨季潭水高涨,深潭可能会被倒灌,潭水蔓延……之后呢?
此时有些干涸的岩壁上,露出些歪歪斜斜的古文字,只可惜离得太远,钟逸尘辩不清楚。
突然,不知是什么动静惊动了远山中的寂寂鸦雀,慌乱的倦鸟,扑棱着翅膀打破了山林中的死寂,钟逸尘猛然回头动了动耳朵,不敢耽搁,飞快沿着原路跑了回去。
沐清其实一直都知道,小师尊是如何抱起她,迅速隐匿在崖壁间的山石缝隙后,等她悠悠睁开眼时,眼前除了顶着满脑袋小红花的师尊,正用老父亲般忧虑的眼神盯着自己,还听到其他人交谈的声音由远及近……
她下意识的扣紧了双手,下一秒微微发抖的指尖就被钟逸尘握在手心,轻柔的从岩石上拢了回来,对她摇头,另一只手轻快的比划道:
“别慌,你们寨子里的‘妖魔鬼怪’吃饱饭出来遛弯了。”
沐清对自家师尊那种骨灰级的乌鸦预感,向来是十分信服的,空旷山谷里,声音听上去很轻快,每句话的尾调都自然而然的挑起,勾着身边人的耳朵听他说话。
沐清对这个声音再熟悉不过,一时间头皮发麻,被钟逸尘攥着的指尖都透着“恨之入骨”的凉意。
钟逸尘顿时心下明了,始终没有放开小崽子的手,足足一盏茶的功夫,才有一高一矮两个人影沿着石路走过,不知何故,方才在远处侃侃而谈的瘦高男子,突然出奇的沉默,反而是稍矮些的那个开始唱主角戏。
他们一直用土语交谈,说了些什么,钟逸尘完全听不懂,借着月光用手语问沐清,
“他们说什么了?”
沐清头一次没有理会他,全身每个毛孔都在戒备,竖着耳朵生怕漏掉半个字,
“这么多年了,要不是您当初提议疏通河道,每到这些花盛开的时候,潭水必然高涨,将整片花海淹没,等水退下后,坑洞里就只剩下那口其丑无比的潭眼,难看得很!大巫师,今年的阿芙蓉算是保住了吧?”
“嗯。”
“好极了!等果实熟了,我们就按照大巫师说的……”
声音突然被打断,大巫师魅惑的语调传来过来,
“寨老有心了,这些天,魂偶刚刚被送回来,还不能用于祭祀,此刻不宜久留,既然四下无事,我们不如先行回去。”
寨老未觉有异,倒是沐清有些奇怪,“好端端的,为何突然提到魂偶,莫非这两个人每天都会来此巡视?”
如果她能看到大巫师此刻脸上的表情,定会知道什么叫做不寒而栗?
大巫师慢悠悠的跟在寨老身后,深蓝色的眸瞳透着不近人情的冷静,漠然回头扫了一眼,
“线人刚刚有了消息,魂偶前几日才在洞穴中完成祭祀,这禁地就有人闯进来了,会是谁?我养的小傀儡吗?”
他勾起嘴角冷冷一笑,苍白的侧面阴冷森然,脚下不由加快了几分……
钟逸尘认真盯着沐清比划着的指尖,总觉得那个大巫师言语间有些蹊跷,半天也没有吭声。
沐清留心听了一阵,确定大巫师已经走远,突然问道:“师尊,天快亮了,你要不要休息一会儿?我来守着。”
钟逸尘正在走神,乍一听沐清的声音,措不及防的抬起头来,正撞见沐清盯着自己的目光。
来不及收回的直白目光里,除了平日里极为恭敬的专注神色外,微微勾起的眼角,盛着星星点点的眷恋的微光,似乎想要把他整个人都藏在灰眸深处的迷雾中,不能自拔!
钟逸尘心里“咯噔”一声,脸上刚流出一丝错愕之色,沐清已经飞快移开视线,握着尚有余温的指尖,不敢看他。
这么多年来,小猫崽子可以说是钟逸尘一手带大,人在一起相处久了,往往会习惯性的忽略掉细枝末节,自然而然变得习以为常。
此刻钟逸尘就算是再没心没肺,也不至于迟钝到如此地步!他回想起近日来小沐清欲盖弥彰的反常举动,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绷紧的心弦往某个方向略略偏移了过去。
俩人现在都身处龙潭虎穴之中,难为小崽子还有心思想别的!钟逸尘顿时觉得焦头烂额,一阵牙疼,
“嘶!小混账,是专门来讨债的么?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这个问题,就算是沐清自己,既说不清楚也不打算说清楚。
小丫头心里盘算的好,就这么一直糊里糊涂的赖着他,师尊绝不会扔下她不管。
此刻见钟逸尘半天不说话,沐清平日七巧玲珑的心眼里,突然憋出句风马牛不相及的废话来,
“师尊,师尊此次来西南,为何要将吴瑕留在皇宫?”
听她开始口不对心的胡扯,钟逸尘被堵的不自在起来,解开背上背着的干粮袋子,扔了过去,
“怎么?怕师尊一个人照顾不好你?吴瑕留在京中,自然是有其他要事!”
沐清接过袋子,此刻就算是脑子里乱成一万头乱撞的小鹿,但只要是威胁到师尊有关的事,她也能立马扒开鹿头,理出清晰的脉络来,
“师尊可是因为李广香料一案,怀疑太医院里还有他们的人手?”
小丫头煞风景的本事果然已经修炼到炉火纯青的地步,钟逸尘艰难的瞥了一眼沐清,忍不住磨了磨槽牙,回答道:
“还是好好想一下自己的处境吧!至于太医院那儿,他们有本事撇的一干二净,自然不会轻易露出什么马脚来,有牟大人和吴瑕他们,暂时不会有事。”
末了,又补了一句,“我们恐怕得在寨子里逗留几日,这里不够安全,还有其他地方可以藏身吗?”
在沐清看来,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在大巫师看来,再强大的人心也逃不开心底的执念。
十多年前,寨子里莫名死了一个男孩,在漆黑混乱的尖叫声中,姆妈始终将沐清护在怀里,一遍遍的哀求大家,
“不要打她,不是她干的,她还是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