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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尹纯一在心里很是懊恼,他怎么能忘记今天要做的事情呢,这抹忧伤一定隐藏着女孩一段痛苦的过往,这并不是他的凭空猜测和盲目确信,他是亲身经历着的,这抹忧伤他在很多人的眼睛里看到过,包括他自己,这都是因为他和他们有一段充满了疼痛的经历,女孩是提到与父母的过往后才露出这样的眼神的,尹纯一猜测女孩的痛苦一定与父母有关,可对她这样好的父母怎么做才会让她痛苦呢?尹纯一在想着如何开口,他在记忆中找寻着女孩的这种忧伤的眼神,突然,一个亮点在现实中亮起,紧接着,一个亮点在记忆中亮起。

“可以跟我说说你的那颗玉珠吗?”尹纯一望着江小淑,他的声音很是温柔,就像是抚慰一个受伤的旅人。

女孩的手腕上依然带着那颗晶莹的玉珠,尹纯一记得女孩在谈及这颗玉珠的时候也会露出一样的忧伤的眼神,尹纯一觉得这玉珠似乎串联了很多事情!他希望女孩可以讲出那些痛苦的过往,可他也知道,要想使一个人敞开心扉是很难的,因为会有很多的障碍,一般人是很难做到的,比如说他。

尹纯一望着江小淑,江小淑一直望着前方的冰面,那样子就像是一个身患绝症的病人麻木地望向窗外,这时阳光变得有些强烈了,尹纯一可以感受到冬天阳光的那一份珍贵的温暖。冰面反射的光因此而更加耀眼,可江小淑还是直直地望着冰面,根本不移开视线,也不看尹纯一一眼。尹纯一黯然叹了口气,他看得出女孩是不想回答他的问题的,女孩的样子是对他最好的拒绝,那是一种惨淡的无视,是人在经历一些悲伤的事情后所能做出的一种自我保护,这种自我保护不允许任何人触碰那段悲惨的经历……

尹纯一微微低下了头,他不知道该做些什么,现在的他觉得这个世界是那么的暗淡无光,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所有的黯淡无光都是因为他,因为他是那么的无能!他根本不能帮面前的女孩走出痛苦的阴影,他根本不能弥补心底的愧疚。他总是想得那么好,可他却什么都做不到……

“我能先给你讲一个故事吗?”

听到女孩说话后,尹纯一猛地抬起头。他没想到女孩竟然还会跟他讲话!他看到女孩的眼睛有些湿润,表情微微有些僵硬,尹纯一看得出,女孩这是在强忍着眼中的泪水。

尹纯一定定地点了点头,他的表情充满了愧疚。

女孩开始了叙述。

“曾经有一个女孩,这个女孩很喜欢与她的父母待在一起,她觉得父母就是她的一切,可慢慢地,这个女孩开始反感她的父母,她觉得父母是那么的古板、那么的老套,而且在很多事情上,父母并不能理解她,她的很多想法都会得到父母的反对,而且因为她提出这些想法,父母都对她非常生气。她不明白,为什么父母会变成这样,对她来说,父母似乎变成了世界上最不通情达理的人,于是她开始逃避父母,尽量减少与父母的接触,她变得讨厌父母,这种讨厌在父母面前毫不掩饰,她可以看到父母为此而伤心,可看到父母伤心的她竟然是开心的!这开心是扭曲的,这扭曲是因为她想到了她与父母的点点滴滴,因为这扭曲,这开心的一半其实是悲伤,她知道,这些她都知道!可她还是不断地享受着这扭曲的快乐,在这个过程中,她结识了一些与她‘志同道合’的朋友。这个女孩不断地让父母伤心着,这不仅仅是因为她在父母面前的表现,还是因为她经常做一些违逆父母的事情,父母让她放学后早回家,可她偏偏要与那些‘志同道合’的朋友玩到很晚才回家,父母让她在学校里认真学习,可她偏偏自甘堕落,只要是学习,她一点都不沾,她越来越像一个疯孩子,对于这些,她的父母都知道,父母不断地与她谈心,他们希望这个女孩可以变回他们认识的那个,每一次父母都会哭得很惨,虽然这个女孩表面上不表现出来,可这个女孩的心已经慢慢地转变了!终于有一天,这天是女孩的生日,这个女孩决定遵从转变的心去改变,她不想再让父母伤心难过了,现在的她离父母是那么的远,她希望可以与父母回到最初的那种亲近距离!在这天晚上,这个女孩没有忍住,继续与她的那些‘志同道合’的朋友贪玩到了很晚,在回家的路上的她后悔极了,因为她违背了自己的承诺,在白天父母送给她生日礼物的时候,她曾经对父母保证从今晚开始她一定早回家,可今晚的她没有做到,这时的她对自己说这是最后一次晚回家了,她以后一定每天都早回家,她只要对自己说了最后一次,那这就一定是最后一次!她是一个永远不会违背对自己的承诺的人。女孩转过街角,这是一段没有路灯的道路,现在离家还是有一段距离的,女孩感到很是懊恼,就在这时,女孩突然看见前方出现了两道光柱,女孩停住脚步,站在街角拐口的中央定定地望着那两道光柱越来越近,随着光柱的接近,她惊喜地发现,那是父母来接她了,因为心中的懊恼陡然消失,她开心极了,站在拐口中央的她看到车上的父母的脸上也绽放了笑容,可她疑惑地发现这笑容在一瞬间就凝固了,她听到父母嘶吼着让她向右避开,她看到父母两人眼里的极深程度的呆滞,这时她才听到身后传来了发动机巨大的轰鸣声,深渊一样的恐惧瞬间将她淹没,她拼尽全力向右扑去,在她跌倒在地的一瞬间,她听到身后传来了巨大的爆炸声……”

江小淑停顿下来,深深地低下了头,她保持着这个姿势,尹纯一可以看到女孩整个皱在一起的惨白无比的脸庞和紧紧攥着而痉挛般颤抖的双手……

在整个叙述中,不管江小淑怎样地掩饰表情,尹纯一都能看得出这个女孩是一直强忍着自己的泪水的!泪水在她清澈美丽的眸子里打转了无数次,可没有一次流出过!尹纯一知道这段故事一定在她的脑海中浮现了无数次,不然女孩不可能这么流利地叙述下来,虽然中间停顿了几次,可整个过程却是那样的顺畅……

尹纯一的大脑一片空白,他想去思考,可他根本不能思考。他知道他的眼睛已经湿润了,因为面前的女孩已经与周围的环境融成了朦胧模糊的一片。他赶忙擦拭干眼里的泪水,就在他擦拭干眼泪望向女孩的一瞬间,他惊讶地发现女孩正在望着他。他看到女孩的眼睛里满是泪水,可她的脸上没有一道泪痕,满噙着泪花的澄澈的眸子闪烁着晶莹的光芒,那光芒就像是阳光下蔚蓝色大海的粼粼波光,那是一种浩瀚,更是一种渺小,那是需要所有人的巨大的帮助,更是需要一个人的温暖的眼神,女孩紧紧地咬着粉嫩的嘴唇,她没有发出一点声音,那样子就像是一只受伤的惹人心疼的猫咪……尹纯一感到自己的心都碎了!他拼命搅动已经混乱的思绪,他要想到一个可以让女孩开心的方法,可一瞬间,他的大脑就陷入了一片空白!

女孩紧紧地抱住了他……

不知过了多久,女孩终于松开了紧抱着他的双手,他也终于挪动了一下身体。

不用看他也知道,他的衣服一定被女孩的泪水沾湿了一大片。在被女孩紧抱着的时间里,尹纯一知道这是他所见到江小淑哭得最悲惨的一次,她的声音是那样的纤细脆弱,仿佛一触即碎,尹纯一可以听到女孩声音里的那份苍白的嘶哑,女孩就用这样的声音抽噎着讲完了她的故事。

那辆卡车的司机因为酒驾,根本就没有速度概念,致使卡车以极快的速度狠狠地撞上了江小淑父母的车。江小淑父母在这场车祸中无一幸免。在那之后,江小淑就一直在她堂妹家居住。江小淑陷入很长时间的大脑空白期,这段时间她的眼神永远是呆滞的,就像是一个永远不会明白自己在做什么的精神病人,她整天都是定定地望着在那个特殊的一天里父母送给她的生日礼物——那颗玉珠……等她走出空白期,她的大脑就不断地涌现着她与她的父母的点点滴滴,这点点滴滴就像是块块冰雹狠狠地砸击着她的心灵。那段时间里,她的眼睛永远都是红肿的,她每天以泪洗面,可这有什么用呢,她的父母已经死了,她只能望着父母最后送她的生日礼物来思念父母,她知道一切都是她的问题,她只能一生背负着这沉重无比的愧疚,她只能用一生来换取救赎……

尹纯一眼神温柔地望着面前眼睛红肿的女孩。

“虽然你曾经走过歪路,可最后的你已经走上正途了呀,这一切都是那个酒驾司机的错!根本不是你的错,你怎么能这样自责呢。”

“谢谢你安慰我……可我知道我是脱不了责任的,如果那晚我能早些回家,父母就不会出来寻找我,那场悲剧也就不会发生,如果那时我能反应快一点,父母就不会因为担心我而忘记去转动方向盘来保护他们自己,那场悲剧也不会发生,而且在父母生前的一段时间里……我还那么不懂事,净让他们伤心、竟惹他们生气,记得在我走出大脑空白期之后,我第一次想的就是这些,那时候的我只想着去死,那是我第一次想到自杀,因为我的心里满是对父母的无穷无尽的愧疚,只有死亡才能使我获得唯一的救赎,就在我准备去死的时候,我放弃了死亡……因为那时的我突然想到自己是父母救下来的,父母也因为救我而失去了生命,所以我并不是一个人在生活,我是肩负着三个人的生命的!所以那也是我第一次也是我最后一次想到去死。”

女孩惨惨地笑了。

望着女孩的笑容,尹纯一感到自己的眼睛再次湿润了,他能做什么呢,他怎样才能帮女孩走出这段阴影呢,那场悲剧她是有责任的,无论他怎么去曲解,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女孩当然也不会相信他的曲解,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因为做什么都没有意义……

“你不要哭呀。”江小淑的眼神变得很是焦急。

尹纯一微微低着头,擦拭着眼里的泪水。

“可我怎么做才能帮助你走出这片阴影呀,我真的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呀……”刚说出这句话,尹纯一就陷入了深深的后悔之中,他不希望被女孩发现他其实知道女孩内心是有阴影的……可他很绝望,因为他的语气只直直地指向了这个意思。

“你今天就是为这个而来的吧。”

江小淑果然听出了这个意思,低着头的尹纯一很是无奈,他只能默默地点了点头,他感到自己的脸红了,他不想让女孩知道他今天来的目的,因为他害怕女孩发现他内心的爱情……可现在女孩已经知道了,尹纯一只祈祷女孩不要往深处想,因为只要轻微往深处想一下就可以发现这份在他心中四处乱撞的爱情。

“谢谢你关心我,但你不用担心,前面我也说了,我是代替三个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所以我得更加努力,而且现在我在我堂妹家里很幸福,这片阴影已经越来越小了,可我知道它不会消失,因为我总会有思念父母的时候嘛……每当我思念父母的时候,我的眼神就会变得很是忧郁,可人都是会想念自己的父母的吧?这片阴影对我的影响也就仅限于此了,请不要担心,我没有问题的。”

女孩的眼神是那样的坚定,那眼神充满了希望!充满了对未来的热情!是不言放弃,是无畏向前,是砥砺前行……

尹纯一深深叹了口气,他感到身上的重担消失了,他曾经以为女孩是非常痛苦的,女孩一直深陷在这痛苦中,可事实不是这样的,女孩确实会痛苦的,可女孩已经不会非常痛苦了,女孩已经走出了这痛苦的旋涡!能使她痛苦的仅仅是思念远方的父母,她已经找到了新的生活的方向,而且女孩的态度是那么的积极,女孩的生活一定是充实而丰富的。想到这,尹纯一内心流过了一股暖流,他感到很开心,也感到很幸运,因为可以看到他喜欢的女孩不再身陷囫囵。面前的女孩一扫阴霾,正在朝着他灿烂地微笑着,尹纯一也笑了,他的笑容也是灿烂的,这是他这段时间里第一次绽放灿烂的笑容。

尹纯一注意到江小淑的视线望向了远处的学校操场,因为所处的地势较高,尹纯一可以看到操场上空无一人。

“我们去那边看一下。”江小淑说着,没等尹纯一反应,就拉起了尹纯一的手向着操场的方向迈开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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