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余耀祖从怡红院出来,几个婊子嗲声嗲气地送至大门口。走出院门很远,依然听到她们在喊——“余老板,下次可要来啊!”“余相公——别忘了我呀!”“我等你,留给你!”……
余耀祖逍遥快乐,行在回家路上,觉得不解乐,唱起小曲来——手拿洋伞一尺八。
大姐打扮回娘家。
上身穿的国花缇。
下身穿的紫罗纱。
大姐走进麦林冲。
麦林钻出个小杂种。
花言巧语缠住姐。
死扯姐手又不松。
一路趾高气扬,又好不快活地回到厚花园。
余承主早恭候在大门口,见一脸高兴的余耀祖后,忙躬身说道:“三少爷回来了。”
余耀祖昂着头:“嗯。”又对迎上前,帮他拿帽子、衣物的余承主问,“承主呀,石龙河周家那块当家田,我们要过来,你说妥了吗?”
“回三少爷,那是周家的自业田,不花钱恐怕不好说。”他略一欠身,又觑了一眼余耀祖。
余耀祖止步,望着余承主:“不行。好说也好,歹说也好,那块田今年一定要搞到手!那块田是水口坵,大畈上我家几百担谷的田,要水都得从周家那块田经过,缺水时节,周家就卡水,非搞到手不行。我们就用离周家近的那块沙田跟他换吧。”
“是,是,三少爷。”
他俩一边说,一边走,不觉到了堂屋。
“三少爷坐,小的还有事禀报。”余承主做了个请的姿势,又转对一丫鬟说,“快给当家的上茶。”
余耀祖坐下,问:“什么事?有屁快放!”
余承主等丫鬟上茶,走后,小声告诉余耀祖:“最近,大少爷和二少爷都给家里来了信。”
“信呢?”余耀祖一听,忙问。
“信是写给老爷的,在老爷那里。听说大少爷、二少爷,今年都约定回家省亲,在家过新年。”
“这有什么说的?”
余承主凑近余耀祖:“说的可大咧!三少爷,我是靠着你吃香的喝辣的。有些话,我不能不提醒你。”
余耀祖脸色凝重起来:“你说吧。”
余承主弯着腰,嗡嗡地叫:“三少爷,你想想,过去大少爷和二少爷总是各回各的,再说前年、去年过年,他们都没回,为什么今年都约好了一块回?从前他俩时不时送钱回家,如今有两年了吧,不见他们送回一个铜子儿。父母也不养了,老爷、老奶奶是你独养着。老大、老二都约好了一块回家,是不是想跟你分家、分财产?我是这么分析猜想的。对不对,你自个儿掂量掂量,早作个打算,免得一时乱了方寸。”
经余承主这一提醒,余耀祖心里倒焦虑起来,不禁抽了口冷气,对余承主一扬手:“我知道了,你有事去吧。”
“是!”余承主得意地离开堂屋。
余耀祖躺在椅子上沉思,许久才回到宿舍。他满腹心事地站在房门外,听见三少奶奶正逗着成虎玩。成虎在“咯咯”地笑呢。三少奶奶喊着竹姑。
竹姑问:“么事呀?三少奶奶!”
“王五娘的奶水不够,你还是去给留芳儿喂口奶吧。”
竹姑应道:“哟,我这就去。”
竹姑走出来,看见站在门外的三少爷,跟他打声招呼,就过去了。
三少奶奶在房里继续逗孩子:“虎儿,我的宝贝心肝,我们余家的顶梁柱,快长大吧。”
三少爷进房后,咳了声,说:“我回来了。来,快把虎儿让我抱抱。虎儿呀,你真的要快长大哟!你家大伯、二伯要跟你分财产了。”一脸怨恨,马上自言自语,“哼,别想!”
三少奶奶听得不大自在,急问:“耀祖,你说什么呀?谁要来分财产,他大伯、二伯?他们凭什么坐享其成!这个家可是你余耀祖一手一脚操持的,将来可都是我虎儿的,谁也别想撕片叶儿去!”
余耀祖叹口气,无可奈何地道:“自古以来,子承父业。你有什么办法能阻止他们呢?”
“怎么没有?还没开始就长人家的志气,灭自己的威风。”三少奶奶怒视丈夫一眼,告诉他,“死脑筋,阻止的人就是老爷。老爷说给谁,就给谁。你天天在他身边,孝他、敬他、养他,你就不能哄着他为你说话?古话说,爷奶疼的头生子,父母疼的断肠儿,他为什把你留在身边,说明他们是最爱你的呀,他为么事不帮你呢?”
“对,娘子说得好,娘子说得对!我们马上让老爷写一份把田产、家财都传给老三的字据,就不怕老大、老二争了。”
“你想得美!那个老东西肯写吗?”
余耀祖被问得心没底儿:“这个?”
三少奶奶对他开窍道:“你就不能先叫余承主写好了让老头子签字画押?笨猪!”
余耀祖心想,老头子肯画押吗?没把握,也就傻在那里。三少奶奶一看,这软骨头,火气就上来,责怪道:“你看你多大一个人,还能让尿憋死?你就不能给老头子灌几口毛狗尿,哄着他,等他喝得醉晕晕时……”
三少奶奶说到这儿不出声了。
余耀祖会意,笑道:“还是娘子有办法。但是,事后老爷翻供,么办?”
“我也担心的就是这个。耀祖,无毒不丈夫,要想办成这件大事,老头子就不能让他再有说话的机会了。”
“咹?你说什么?这不缺德!”余耀祖手脚打颤,声音也颤抖起来。
三少奶奶瞪着他:“我知道你没那个卵子!哼——缺德?你不缺这个德,就得缺那个得。”
“我今天才领教了什么是最毒妇人心。”余耀祖的心中像打翻了五味瓶般难受。但他进退唯谷,实在不知如何办好。
娘子继续怂恿说:“古时,儿子为了抢着当皇上,还不是有人宰了老子皇帝,假传圣旨,让自己当上了皇帝。你们男人不如我一个妇道人家的见识。难怪你大哥、二哥当官的当官,发财的发财,就只你在家盘泥巴。我错怪自己当初不嫁给他们其中一个,偏偏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余耀祖两眼冒出凶残、贪婪的目光,盯着三少奶奶。她先是吃了一惊,随后马上露出狞笑。窗外,好像有人影晃动。他们惊叫一声:“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