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试放榜次日,朱棣在礼部宴请群臣和新科进士。
文龙高中一甲,和榜眼合坐一席。
文龙这才第一次看清皇帝的面容。这面相,倒是和田云有几分相似,不愧是一脉相承。只不过,气质大不同。
礼部尚书奏秉皇上,今年的一甲进士三人的籍贯。
文龙一听,心里倒吸了一口凉气。
殊不知,今年一甲三人皆为闽籍士子。文龙又想起南北血榜的事。
“你们家乡有什么奇特之处吗?”朱棣得知三人都为闽籍士子,开口问道。
“回秉圣上,家乡靠海,海产比较多。”状元马铎作答。
“回禀圣上,故乡只是普通的山村乡野。”榜眼林志开口答道。
轮到文龙开口了,这可是和皇帝的第一次直接交锋,文龙文思极快,开口道:”家乡山多田地少,家贫士子唯有多读书。”
朱棣听罢,龙颜大喜:”你两所答不如文龙啊,来人,赐酒文龙。”
文龙答得贴切,赚了一杯酒。
文龙本不敢饮太多酒,但是,今天是天子设宴,文龙还是不敢不喝。
一场恩荣宴下来,文龙没有吃饱。恩荣宴好歹也算是一场国宴,可是,味道确是一般,文龙心里嘀咕着回了客店。
……
这天,朱棣来到礼部察访,问吏部郎中应履平道:“履平啊,记得你在福建德化做过知县,今年的探花也是德化人啊!”
应履平跪下回答:“回禀皇上,微臣在德化时,就知晓此人,此人不仅胸有文采,还身怀武艺,在年少时,就为乡民猎虎除害。”
“猎虎?“朱棣挑眉问道。
“文龙当年用松木做了个虎橱,虎橱内放羊羔为诱饵,诱捕了两只猛虎,被乡邻誉为打虎英雄。”应履平言词恭谨道。
“虎橱为何物?“朱棣来了兴趣。
“虎橱就是一个大木笼,用松木和铁件构造,笼内有一个机关,老虎被羊羔引诱,从入口进入,触动机关,笼门随即落下,老虎即被困笼中。”
“嗯,甚好!”朱棣满意地微微颔首道。
这一天,朱棣对这新科的探花,印象颇深。
陆文龙授翰林院编修。
翰林院就在吏部官署的隔壁,陆文龙在上班时就遇到了老领导,曾经的德化知县应履平。
这一日,从翰林院下班回了官舍,陆文龙带了一包今年的新茶,登门拜访应履平。
京师遇故交。应履平身为五品吏部郎中,对这个新科的后生,还是礼遇有加。
“文龙,我先恭祝你金榜高中,没想到在这皇城根遇见你啊!“应履平轻轻拍着陆文龙的右肩欣喜道。
应履平问起陆文龙的年龄,得知自己刚好比文龙年长一纪,属相同是卯兔,心里更是生了几分亲切。陆文龙就是来拜访老大哥的,他很庆幸能在刚刚履新之际,有个信得过的人带路。
“嗨!文龙,做官不易啊!”应履平随手把一封书信扔在桌上。
“应大人为何叹气?”文龙问。
“你知道吗,浙江按察使周新周大人现在正被囚车押送京师的路上,被纪纲的一伙爪牙折磨得体无完肤。周大人铁面无私,秉公执法,深得百姓民心。这是浙江籍的同僚的求救书信。”
“周新?”
“对,堂堂一个为民请命的好人,被这帮人玩弄于鼓掌。”应履平轻轻拍了一下桌子,文龙看得出来,应履平把文龙当自己人。不然,纪纲,锦衣卫指挥使,如今正值飞扬跋扈之际,谁都不敢得罪。
“早就听闻此人诡计多端,但是……恐怕好景不长。”文龙淡淡道。他心里清楚,这个当朝的锦衣卫一把手,再过四年,就会被凌迟处死。
“这回是周大人在浙江抓了一个纪纲派去的千户,后被逃脱,跑回京师找到纪纲,纪纲在皇上面前百般诬陷,周大人才被治罪。”
“大家有找人替周大人伸冤吗?”文龙微带愠色问。
“有找过杨荣。”
应履平所说的杨荣,是内阁七学士之一,前年刚随朱棣北征,如今,正在文华殿伺候一帮皇孙读书。
“杨大人可是皇上身边的红人。”文龙淡淡道。
应履平看了文龙一眼,没有开口。他觉得这个年轻人,对朝中的官场,有着一种清晰的判断。
“文龙为何说那人好景不长。”应履平压低声音问道。
“自作孽不可活。”文龙知道应履平问道是纪纲,就说了一句。
“你可有什么办法救下周大人,这回周大人恐怕是凶多吉少。”应履平试探着问道。
文龙细思片刻,开口道:
“既然千户可以逃脱,我们也可以帮助周大人逃脱,救大人于虎口。”
“劫囚车?”应履平惊愕道。
文龙点了点头,没有开口。
文龙凑近应履平身旁,低声耳语了一番。
……
浙江长兴县北,一驿馆内,一伙锦衣卫的缇骑在驿馆内搂着几个半果女子唱歌喝酒。在驿馆外的马圈旁,一辆囚车停在旁边。囚车内,犯人奄奄一息,垂死一般。犯人身上的血迹模糊,衣服黏在皮肉上。
何大海和七个身手轻捷的黑衣侠士,口戴面罩,悄然趁着夜色,摸黑伏在医馆附近的暗处。
囚车旁有两个缇骑坐在马圈旁的木桩上,嘴里骂骂咧咧:“妈的,他们在屋里搂姑娘,我来在这和西北风。”
旁边的那人答道:“等到了前面宜兴县,我带兄弟去一处好所在,那边的美女保证让老兄满意。”那人边说边抓了一把裤裆。
“嘿,看把你馋的?”
“彼此彼此,里面在吃香喝辣,你甘心吃素?”
夜已深,街市杳无一人。就算是白天,碰上这些穿白皮靴的锦衣卫校尉,百姓也是畏之如虎。
驿馆内不时传来男人高呼和女子的浪笑,看来是酒劲正酣。
屋外是非同一般的清冷。
何大海比划了一下手势,八人散开分成两个方向,悄然摸进看守囚车的两个缇骑。
何大海猫腰前行,走在左侧这一路,他右手攥紧一把短刀。
两路人马几乎同时靠近,一手在身后捂嘴,一手随即提刀直命咽喉。两个缇骑在困倦中一命呜呼,悄无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