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方姨娘见沈知岚带了两个厨子回府,还口口声声地说是二殿下所赐,也不敢拦阻只暗暗打听了当日沈知岚的行踪,听罢只恨自己福薄,承宠多年竟未能剩下一儿半女,因而更加记恨荣宁堂的那位,暗骂道:小蹄子的手段倒是比老的强多了,不过是进了趟宫便入了贵妃娘娘的眼,随随便便出个府也能遇着皇子了。”
怜香立在姨娘身后轻轻地为她梳发,忽地看见一根银丝,正欲藏起来,方姨娘见她神色有变,也猜着七八分:“别藏了,我如今也三十好几的人了,还在乎那些做什么。”
“姨娘不过是这几日操劳内务,委实太忙碌了些。”怜香将耳后的乌发拨了几缕过来,反复盖了又盖。
自那日沈侯爷回府自己闹了一会子,也不知怎么着侯爷听见了风声,连着好几日都没进过扶风阁。因而方姨娘这几日格外不顺心,她本是喜怒不言于色的性子,也有些沉不住气来。
方姨娘拿过玉梳,顺了顺自己的发髻,脸颊边垂下的流苏微微摇曳,叹了口气:“你少扯谎瞒我,我是人老珠黄了,可侯府这里里外外,哪一处不是我亲自过问操持的?侯爷的心也太狠了。”
马婆子刚进屋,便听见方姨娘又开始抱怨了起来,也撇了撇嘴,这两人也是稀奇,主子嫌下人贪婪狡猾,下人看不起主子自作聪明。
“姨娘请去前厅,张大人府中下了帖子,请您与大小姐一同前去赴宴呢。”
“咦?是哪位张大人?”方姨娘疑惑,侯爷交好的大人里似乎没有一位姓张的啊。
马婆子弓着身子:“礼部张尚书府上。”顿了顿又道“此番是为了庆祝张家小姐同罗解元定亲设宴。”
方姨奶忆起前段时日沈知岚还欺负过张家小姐,一时计上心头,吩咐怜香:“将这消息给撷芳院送去,请大小姐来前厅一趟。”
怜香领命退下。
方姨娘将嘴上的口脂抿了再抿,望着铜镜中早已不复往日娇嫩的容颜,暗忖着幸亏这张小姐是个记仇的,不然自己接下来都不知道该备什么大礼向其道贺呢。一旁的马婆子会意立刻上前为其正了正妃色对襟夹袄,一番打点完毕,这才施施然往前厅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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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既明这几日可没闲着,恨不得将当年的卷宗翻出个洞来。连尹大人都纳罕:自己这儿子平日里没个正形,没曾想却这桩陈年旧案上如此上心。复又转念一想,这小子素来同二殿下交好,已故秦大人之子又是二殿下的贴身侍卫,为朋友殚精竭虑也不算自己白教养他许多年了。
尹府西院,徐凛将当年英国公的陈词誊写了一遍递与尹既明:“小尹大人,陈词已誊毕,您且看看。”
尹既明头也不抬地“嗯”了一声,徐凛本就有些疲累,见他如此怠慢自己,又是一阵腹诽,也不作声,立在一旁等待这位给事郎大人的回复。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尹既明才神色凝重地抬起头来,被一旁险些站着睡过去的徐凛吓了一跳:“呀!徐大人,您怎么还站着呢?”
你也不让我走啊!徐凛被尹既明这大嗓门震得一愣,撇撇嘴:“下官已将陈词誊写完毕,小尹大人还未过目呢。”
尹既明有些不好意思:“这不着急,我已有其他的线索,徐大人受累也忙了好些时日,今日徐大人可以回去好生歇息了。”
新的线索?徐凛闻言瞪大了眼睛:“小尹大人此话可当真?莫非是——”
“天机不可泄露也。不出三日,此案绝不再是无首绝案。”尹既明胸有成竹地将案牍上的卷宗拾掇到一旁。
徐凛见他卖起了关子,也不敢多打听拱手告辞。刚一出西院,尹既明就吩咐了人密切注意徐凛的行踪,随时禀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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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康宫内,药香萦绕,章德祥托着内务府才将进献上来的琉璃悬灯:“皇上,您瞧。今年内务府新制的宫灯,想着元旦的时候就装扮上,也算是讨个喜头了。”
“这帮东西们惯会讨巧,制这么些个中看不中用的玩意儿有甚意思。都当朕是年纪大了,好糊弄了。”皇上盘腿坐于榻上,神色恹恹。
“i哎呦,皇上,您这可是抬举他们了,他们倒是想揣测圣意也没那个本事啊。”章德祥脸上堆着笑,正欲转身将灯撤下。
“慢着。”皇上又打量了几眼:“算他们有心了,大冷天儿的。”
章德祥会意近前去,将手中六色琉璃悬灯递与皇上手中。
“怪不得一盏宫灯也巴巴地请你来说了一车子的话,制得倒是新奇巧妙。”皇上笑道“宫里全都装上恐怕过奢,时间上也来不及。不若择了几家单独赏赐罢。也教他们玩,省得一天到晚地竟挑朕的不是。”转了转灯罩外面点缀的螺蚌羽毛,又开口道:“三位皇子各一盏,贵妃嘛,就不必了,她那里珍稀宝贝多了,朕若是单单赏了这个过去,只怕还要多心。”
“皇上圣明。”
“等等,也送一盏给建承侯家的女儿。”
章德祥打小服侍皇上也有些年头了,皇上话里话外的意思他最是清楚。待到退出了殿外,看了看一群小宫女太监往凝和殿方向走去,暗自思量这个年怕是不大好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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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承侯府,沈知岚刚得了方姨娘的信儿去前厅,便听见前厅一阵骚动。原来是上次送信的内侍公公又来了,沈知岚不敢耽搁忙加快脚程前去。
前厅内,方姨娘一脸愤懑,沈知岚不知何故,拱手行礼道:“不知今儿吹得什么风将公公请来了。”
内侍冷哼一声:“咱家也不知侯府今日吹得什么风儿,皇上今日有赏,侯府好大的派头,竟只见侧室出来接赏。若是传到了皇上那里——”内侍可以顿了下,沈知岚立马会意:“今日是建承侯府怠慢了,怜香,还不快给公公倒杯热茶,润润嗓子。”
怜香先试一愣,且不说沈知岚放着自己的丫鬟落冰不用,偏偏使唤起了自己,光是她方才的话都够惊悚的了,看来,府里的传闻可能是真的啊,大小姐仿佛真的中邪了······她来不及反应,手脚倒是先听懂了沈知岚的话,端了杯热茶奉上。
一般宫里能出来到各府里传话送赏的都不是善茬,只见那内侍悠悠然地坐在太师椅上,也不接茶细细打量着怜香。这怜香本是在方姨娘院里的,府里的下人都要高看一眼,何曾被人这般无礼地盯着看过,然那人是宫里出来的背景不一般,也只得咬着牙恭恭敬敬地任他瞧去。
“府上的丫鬟倒是乖巧。”内侍阴阳怪气地冒出一句,沈知岚也有些不自在,上前接了茶亲自奉上,内侍一看再不好意思拿乔只得接过“上来。”门外立着的两个小太监捧了支木盒上来。
“内务府今日进程了琉璃宫灯,皇上见它新奇可爱,特意命奴才们送来给沈小姐一盏。”抿了口茶继续道“沈小姐别见这虽是个玩意儿,可不是谁都有这份儿赏赐呢。连三位皇子处也才只得了一盏。”
沈知岚连忙跪下叩头谢恩,末了还不忘顶着方姨娘的愤恨从她那里抓了把金瓜子儿悄悄塞进内侍手中“公公今日劳累了,侯府里的一点心意,还请公公不要弃嫌。”
内侍见沈知岚如此上道,也不推辞,带着满脸的褶子便走了。
她打开盒子一看,果然是好玩意儿,六色琉璃因木盒内壁昏暗更显华彩,灯芯油亮清透,如银树雪浪一般,只是看便如此,若是夜里点亮,定是一番珠宝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