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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比翼难双飞

一近年关,这雪是一接接着一场的下,一时之间,真有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壮观。入了夜,越发严寒,家家户户围着火盆,家人闲话。大都城中,极少有人影晃动。

三更时分,街头突然出现一骑,人和马身上都积满了雪,一时之间,都好象连在了一起。行到西街一处朱色大院前,哲别跳下马,抖落斗蓬上的落雪,轻轻叩门,两只眼睛警觉地看看四周。

一个高壮的男子打开门,看见哲别,默默点下头,让了进去,大门重又合上,只有马在雪中冷得直打哆嗦。

“夫人还没有歇息!”高壮男子领着哲别向一座点着烛火的厢房走去。哲别跨进门,看到地上没有一处能落脚。厢房中除了烛台,其他能砸的都砸了个彻底,桌翻椅倒,瓷器碎裂,绫罗撕成片片,就连价值不菲的首饰也随意地被扔在地上。他询问地看向高壮男子,高壮男子撇下嘴,掩上门出去了。

哲别冲着站在窗边背朝门的绝色女子一抱拳,“哲别叩见白夫人。”

白莲缓缓转过身,丽容铁青煞白,冷冷一笑,“我算你什么夫人,大将军,你太抬举我了,我充其量是四王爷的一个笼中鸟。”

哲别抿了下唇,“四王爷最近事忙,分不了身来看夫人,夫人请见谅。”

白莲愤怒地一甩袖,把桌上残留的一个胭脂盒扫下地,“自从我来到大都后,他哪天不忙,若不是为试探君问天的新夫人,我连这门都出不了。从秋到冬,我陷在这里整整四个月了,就对着几个侍卫和下人,我都快要疯了。如果四王爷对我厌烦了,就放个话,赐我杯毒酒让我上路,免得彼此耗着。”

“夫人言重了,四王爷对四夫人的心,夫人不明白吗?为让夫人安全脱身,四王爷冒了多大的险。现在是蒙古最动荡不安之时,四王爷一定要小心行事,外面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呢!国事当前,王爷顾不上儿女情长。不过,夫人再忍耐些时日,天马上就会晴了。”

白莲屏住呼吸,双手捂着胸口,“怎么,难道大汗……。”

哲别重重点头,压低了声量,“大汗自从发兵西夏,就驻守在军营之中,昨天突然让使者召唤几位王子到军营议事。四王爷悄悄问过使者,说大汗几个月前就病倒了,现在病情一天比一天加重。这次估计是交待后事。”

白莲大喜,俏眸雪亮,“那么……四王爷……马上就……是新大汗了,他都监国一年多了,手中又握着兵权,虽说排行最小,可是大汉最最器重,一定是……四王爷……。”

“在四王爷没有登其之前,一切都不能轻举妄动,夫人,你的身份更要小心。等四王爷登基后,就可以扩展后宫,到时候,四王爷才有理由向四王妃开口把夫人留在身边。”

白莲酸酸地斜睨了下窗外,“说起来也是个威慑八方的王爷,不知怎么就那么怕王妃,哪个王爷不是三妻四妾,就他被管得死死的,看我一眼都象偷偷摸摸的。王妃给他生了二位不错的王子吧,那有什么了不起,我也可以生呀!”

哲别淡淡地倾倾嘴角,“夫人,你的身份有些特殊,不比别的女子。四王爷是真的喜欢夫人,才……冒天下之大稽,把夫人收在身边。夫人,暂且委屈着,会好起来的。”

“只好这样了,我一个弱女子又能如何?”白莲叹了口气,“大将军,你一天大雪的,你跑过来就为宽慰我吗?”轻移莲步,白莲走到哲别面前,陡然象换了张面孔,娇艳妩媚,美目盈盈,小手轻轻抚上他扎人的脸庞,娇柔的气息在他的唇边,像是轻吻,又像是挑逗,哲别身子一僵,退后两步,“夫人……”

“将军,天寒地冻,漫天大雪,你不冷吗?”白莲身子一软,倒在哲别的怀里。“你……不觉得我美吗,将军?”

哲别僵硬地推开白莲,背过身,“夫人,哲别是王爷的将军,请夫人自重。”

白莲放声大笑,“哈,自重?将军,你以为你就有多圣洁?不谈王爷也罢,说了王爷,我到觉得有趣。王爷与我幽会时,你在外面把风,听着我们缠绵,你不想抱我吗?为了王爷,你不惜以身体取悦舒园的长女。将军,你不是个专情之人,我也不是,所以就别装了!这天公作美,大雪留人,我们为何要负天意呢?”说话间,小手从身后环住哲别的宽腰,粉面贴着后背,手一寸一寸的下移。

“夫人,我……不是潘公子……”哲别冷漠地推开她的双手,哑声说。

白莲一怔,“潘公子怎么了?他喜欢我,我喜欢他,我们是青梅竹马的表兄妹,一起缠绵又什么不对?总比你为了利益和别人苟且强。我至少是和喜欢的人上床,呵,想问一句,将军,你抱着你的夫人时,开心吗?哇,听说,夫人的手劲可不小,轻轻巧巧能提起一桶水。”

“不要再说了!”哲别突地转过身,浓眉一拧,“夫人,我是奉王爷之命来看望你,不是和你调情的,我如何是我自己的事,与夫人无关。夫人以前怎样,哲别问不了。但夫人现在被王爷收在身边,多少要收敛点,不然后果自负。王爷不是君问天。”

白莲羞窘地眯细眼,天仙般的丽容一怔,嘲讽地倾倾嘴角,“好象我还要感谢将军呢!”

“那到不必。夫人,那天堡主夫人认出你了吗?”哲别瞪着她,这才是他特地过来的用意。

“没有。”白莲倨傲地一皱眉,不敢再放肆,“她一个破落财主家的丫头,怎么可能认识我?不过,气势可不小,两只眼瞪起人来溜圆,嗓门很大,很没规矩,可是她讲话有点怪怪的,我不太听懂。”

“真的没认出你?”哲别重复地问道。

“不是没认出,而是不认识,我肯定。”

哲别松了口气,那可能真的是自己多虑了,那丫头可能只是胡说八道,那个晚上,她不可能在草原中央的,面具一事,是绯儿告诉她的。因为他对绯儿的薄情,她打抱不平,就是这样。他如是想。

“君问天怕是病急乱投医了,怎么挑了那么个丫头?”白莲顾影自怜,对自己倍俏丽的身姿着迷。记得有次和君问天大吵,他说以后一定会娶个比她强百倍的女子,就那丫头?她冷笑。

“不要看人的皮象,那个丫头……”有足以让人大惊失色、失魂落魄的本事。四王爷和三王爷现在对这个丫头都感兴趣,小王子更是对她崇拜到五体投地,抛开一些立场,他对那丫头是刮目相看的,能娶到那么个充满活力、语不惊人不罢休的小丫头,人生非常有趣,这一点,绯儿一点都不及她妹妹,虽然绯儿很可人。

“将军言下之意,象是对那丫头很赞赏?”白莲不屑地问。

哲别微闭下眼,拉开门,面对一天的大雪,拿过挂在外面的斗蓬披上,“夫人,哲别该告辞了,这天冷,呆在屋中真幸福,夫人不要乱打别的主意。”他突地瞟到不远处一家楼阁的露台上,站着一个身影,慌地吹熄了烛火,急促退回屋中,“隔壁是哪户人家?”

“将军你真是健忘,不是四海钱庄的韩庄主的府第吗?当初搬进这院子,就是说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这豪宅大户的,没人会想到一个死去的人会住进这里。”

“站在雪中的是韩少爷?”哲别问。

白莲点头,“这一个月,韩府不知怎么的,夜夜烛火点到天明,韩少爷在露台上一站就是半宿。”

“他有看到你吗?”哲别冷凝地盯着白莲。

“他在飞天堡做客时,都没正眼看过我。莫谈现在了,他是正儿巴经的君子,碰到女眷,就把目光移开了。”

“哦!”哲别蹙着眉,缓步跨进院子,凝神看去。风雪中,韩江流不动不动地站着,象是被冻成了一棵树。“夫人还是要小心点,哲别告辞。等四王爷一回府,就会来看望夫人了。夫人,你也不要和潘公子有任何联系。听说他最近……也在大都,受人指点,准备为你申冤呢!”

白莲丽容掠过一丝漠然,长叹一声,“四王爷的一箭双雕之计,终于快成功了。”

“没有那么快,但也不会太久。呵,君堡主的太平日子该到头了。”哲别阴冷地耸耸肩,一抬手,闪身出了院。

白莲站在台阶上,连打几个冷战。

脸冻僵了,手冻僵了,心也象被冻僵了,回转身,就是一室温暖,他很快就可以活过来,可是,他情愿这样冻着,希望冻得麻木,死掉也没关系。

韩江流仰起脸,任雪花肆虐着自己的脸,眼睛被雪堵得快睁不开了。

自小到大,他待人都是温雅谦和,很少生气。陆家当铺对四海钱庄做出无理之事,他承受得心甘情愿,宽慰爹娘要把心放宽放远。可是在面对碧儿时,他自己不知怎么的就变得象个气量狭隘之人了,甚至在她跑过来向他道歉时,他都没肯真正原谅她。

是的,他很妒忌。碧儿为君问天受伤流泪,还误会他对君问天的用心。他不是气她对他的误会,而是看到她对君问天的在意,这个让他心寒如冰。碧儿和君问天本来就是夫妻,天天在一个屋檐下,很快就会日久生情的。碧儿那么的美那么聪慧、风趣、藏不住的可爱,君问天一定会看到的。再与世无争的人,对于感情都做不到大度。他不能抢走碧儿,只能逼自己死心。

四海钱庄现在又在风雨飘摇之中,陆掌柜的象看盗贼一样整天盯着这边,为他那天牵碧儿的手去茶庄,还到府中兴师问罪,大声斥责,催着要把婚期提前。他没有解释,老管家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再有个十天半月,他就要永远离开大都了。他曾想带走碧儿,可现在,他决定放弃这个想法。

因为他现在不确定碧儿对他是一种什么感情了。

碧儿喜欢他,和他一起,吃苦也是甜。如果她心中有君问天,那么他带着她飘泊,日子不能保证有在君府那么富裕,碧儿一定会更想念君问天,把她绑在身边,自己也不会开心。

可是碧儿在和他分手时说她能从梦里过来,一定也可以再回到梦里去,那是什么意思?她……要回到……她来的那个地方?碧儿和君问天在一起,心里痛苦,但至少知道她在哪里、过得怎么样;如果她回到梦里,那么他永远都不能见到她了,想起她时,偷偷看一眼都不行,这个世界里就没有碧儿这个人了。这让他突地心慌起来。

碧儿说过来到这里唯一的幸运是和他认识,他是她仅有的留恋,他胜过她那些所谓的亲人。她现在说走,是因为他拒绝了她,而君问天没有让她产生留恋?

她在意的人只有他,不是君问天?是这样吗,这样吗?韩江流击打着结得厚厚一层冰的栏杆,对天低吼!

外面冰天雪地的,碧儿却忙得热火朝天。用君府的下人的话来讲,少奶奶被少爷冷落之后,就寄情于书本,快成个书呆子了。每天从书房捧着一叠一叠的书,一伏案就是半天,写写画画,时而击桌,时而长叹,连去花厅用膳的功夫都没有。大伙儿猜测是她不愿看到二夫人和少爷出双入对的亲热样,体谅她的心情,就是王夫人也是叹一声,由她去了。

这世上最难受的事是什么?就是让一个学新闻学的人去研究物理学。碧儿挫败地从书堆中抬起头,微微近视的眼眯着,有点发花。书房里所有的书都被她翻遍了,在一行行繁体字中间细细地摸索过去,看到她想吐,也没找到有关于日全食的记载。君府里的书算比较全的了,各类的都有一点,可是有什么用呢?一千年前,对于日全食,人们的看法是天狗吞日,谈之色变,谁又想到这是一种奇特的天文现象。

这下该怎么办呢?碧儿揉揉额角,掀开棉帘,走了出去。想吹吹风,让自己昏乱的思绪清醒一下。卷发散乱在身后,只简单地用象牙发环束住,一身素净的布裙。现在不要摆什么少奶奶的谱了,她是弃妇,可以蓬头玷面,可以不修边幅,也没人敢惊扰她,这几天,她过得很悠哉。

雪连着下了几天,今日终于放晴。暖阳一照,雪开始融化,水从廊下滴落,发出各种声响。屋脊上挂着的冰帘,也象柔成了一根细线,缓缓流向积雪中。雪映阳光,格外明亮眩目。放眼远方,都有些睁不开眼来。

“少奶奶,夫人请你去前厅用膳。”一个小丫头,从园子的月亮门走过来,拍着衣衫上被风吹落下来的雪,对碧儿微微一笑。

碧儿讶异地扬扬眉,“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放羊吃草几天,又想把羊圈起来了吗?

“君大少和夫人从飞天镇过来了。”

碧儿怔住了,这么冷的天,这么大的雪,要走过那么一大片草原,可不容易。朱敏夫人相思难耐?哈,新欢旧爱全到齐了,君问天艳福可不浅。她坏心地倾倾嘴角,“好啊,我洗下手就过去。”

小丫头扫了眼她张扬的卷发,细声细气地说:“少奶奶,我帮你梳洗下吧!”

碧儿豪爽地一摆手,“不要。我这形像与我现在的处境很配。太漂亮会抢了别人的风头。今天,我不是主角。”嘿,她是看戏的。

少奶奶的怪言怪语,君府下人已经不再大惊小怪了。大家都很喜欢这个眼睛大大的少奶奶,一点主子的架子都没有,开心起来疯得象个孩子,宁静的时候特别惹人怜惜。碧儿洗好手,和丫头一起向前厅走去,远远地就听到朱敏娇媚的笑声。

“少奶奶来了,快上菜!”君总管先看到碧儿的,忙回身对厨房里的丫头吩咐。

朱敏握着王夫人的手,两个人亲亲热热的在聊家常,朱敏很会讨好人,看王夫人脸上放大的笑容就看得出了。君问天和君仰峰在一边喝茶,白翩翩淡雅如画地坐在君问天身边,神情幽远。朱敏的眼光有意无意地看向君问天,传递着比言语更浓烈的情深意重。

碧儿一进来,朱敏的笑声戛然而止,君仰峰立时坐正了,白翩翩眼中闪过讥诮,君问天俊容本能地一僵,觉得碧儿发上的发环格外刺眼。

“婆婆大人!”碧儿盈盈一福,眼中现在也只有王夫人,对于别人,她可以忽视,反正是下堂妇,心情郁闷,失礼也是应该的。

王夫人讪讪一笑,“我请人捎信让仰峰两口子过来,白姑娘没名没份的住在府中,总不是个事,赶在年前把亲成了吧!这不问天身体还没痊愈,不能操心,我就想着让仰峰来帮帮忙,年前也要到大都中常有来往的几个王府中走动走动,事情太多,我也忙不过来。”

哦,原来是君堡主又要做新郎了。碧儿柔婉浅笑,“婆婆大人作主便是,碧儿什么也不懂,很惭愧不能为你分担。君大少和夫人来了正好,这府中太大,人多也热闹些。白姑娘初来乍到,有朱夫人陪着聊聊,也好打发寂寞。冬夜漫长,围炉聊天最有趣了。”

朱敏媚容一颤,看向白翩翩的眼中充满了妒忌,勉为其难地挤出一丝笑容,“我怎么能抢了少奶奶的位置,白姑娘可是来和少奶奶作伴的。”

“什么抢与不抢,碧儿来君府才几天,这里除了婆婆大人,朱夫人对夫君是最熟悉的人,白姑娘对夫君年少时的事一定很感兴趣,你们有的是话题聊。”碧儿很通情达理地说。

朱敏的笑冻结在脸上,抽搐得有点夸张。

“你对我没兴趣是吧?”君问天突然冷冰冰地插了一句。

碧儿一噘嘴,“有呀!不过这兴趣和别人是不同的。啊,干吗说这些,菜都上桌了,酒也温好了,我们边吃边聊吧!”她很热情地招呼着,象一个尽职的少奶奶。

气氛有点难堪,众人僵僵地起身,往桌边走来。

“天,君大少,你的脚怎么了?”碧儿看到君仰峰一拐一拐地走着,脸上的表情还很痛苦。

君仰峰一怔,“夫君不小心被车轮辗了下!”朱敏在那边接话。

“哇,很疼吧!”碧儿很同情地说,“饭后让大夫瞧瞧,看你的样子好象没痊愈。”

君仰峰嘴巴半张,目光定定的,呆愕地立着。

“君堡主,我坐哪边?”一直沉默着的白翩翩突然娇柔地开了口。

“坐君堡主身边吧,他手臂不好,白姑娘多照顾点,你脖颈受伤,不要吃过硬的东西。”碧儿笑吟吟地说,自已依了王夫人坐下,身边坐了朱敏,离君问天远远的。“夫君,想起那个晚上,好后怕。不过,夫君很勇敢哦,受了伤还把刀刺进刺客的脚上,要不然……白姑娘,你烫着没有?”

“咣当”一声,白翩翩碰翻了一杯刚烫好的花雕。君仰峰及时地挪开了她的手臂,才没被溅到。

“对不起,翩翩笨手笨脚的。”白翩翩涨红了脸,楚楚可怜地看向君问天。朱敏那边悻悻地低下头,拉椅子的动作重了又重。

“没有关系,换只酒杯好了。”君问天没有表情地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慰,一抬眼,看到碧儿抿嘴轻笑,心中叹了一声,眼眸漆黑如子夜。

好熟悉的场景哦,自已玩过的。碧儿清眸晶亮,小脸闪烁着慧黠的光泽。

王夫人斜睨碧儿,她怎么突然心情这么好?

菜一道道地上来,山珍海味,应有尽有,还有煲得浓浓的珍贵雪鱼汤,碧儿自得其乐地喝汤、抿酒,小脸红晕晕的。反到座中其他人象食不知味似的,斯文地挑了几筷子菜,就充午膳了。

饭后,王夫人由丫头扶到房中午睡去了,朱敏捧着头说一路疲累,要到客房歇息会,君仰峰和君总管讨论婚礼琐碎的细节,君问天陪一直白着张脸的白翩翩回房。碧儿让丫头拾了一篮香梨还回房,火盆烤得嗓子干,吃点梨润润喉。

好心情一直延续到回到厢房,碧儿雅兴大发,让小丫头磨墨,准备对窗写生,画幅笑傲江湖的逍遥雪景。

还没动笔,听到有人轻叩门,丫头过去,回首说二夫人来了。

碧儿眨眨眼,二夫人不会来和她比试书法的吧,那她只有认输了。

“姐姐!”白翩翩清逸地一万福。

“姐姐?”碧儿蒙了,她现在高龄才十七,白姑娘美是美矣,可是看上去可不比她年轻,这姐姐一声,从何而来啊?

白翩翩倾倾嘴角,扫了一室凌乱的书籍,拿了块帕子抹了抹椅子,自顾坐下。“翩翩不管年岁多大,总是个妾室,你是正房,按理应该叫声姐姐。”

天,碧儿一下觉得自己举足轻重,坐下来都小心翼翼的,唯恐失了礼节。“哦,那妹妹踏雪而来,找姐姐有何事啊?”她改口很快,用词很文绉绉的。

“姐姐今日在桌上说起那天君堡主遇刺的事,莫非姐姐也在场?”白翩翩秀眉轻挑,嗲嗲地问道。

“夫君没和你说起呀,呵,妹妹注意到那天夫君后面跟着个下人?”

白翩翩美目一瞪,轻抽一口凉气,“不曾细看,那是姐姐?”

“对啊,对啊,平生第一次逛青楼,还碰上凶杀案。妹妹,你艳名远播,你说那刺客会不会是你的爱慕者,因为妒忌你倾心夫君,才出此下策?”

“这种事在青楼中是不稀奇的。不过,君堡主能带姐姐去青楼,可见很宠姐姐。”

白翩翩偷偷松了口气。

“错了,他是让我见识下什么叫真正的美人。在见到你之前,我一直以为我是倾国倾城,汗颜啊,夫君原来的夫人也是个大美人,如今你也是,我看来没必要东施效颦了,死了心,从此后,青灯黄卷伴余生。”碧儿为了配合语气,特意一脸沮丧,眼神灰落。

“姐姐真会说笑,君堡主不是个俗人,不会以貌取人的,姐姐慧黠兰心,自有一股翩翩仰慕的气质。”

美人连说话都这么美,碧儿很受用地一笑,“多谢宽慰,如果没有事,二夫人请回去歇着吧,你脖颈上的伤还没好呢!”

白翩翩款款起身,“多谢姐姐关心!”

碧儿特意把美人送出门,在外面发了会呆,“噗”地笑出声,好几天没有踏进厢房的亲亲夫君忽然出现在走廊上。

“什么事这么开心?”君问天低声问,先挽起她的衣袖,看看手腕青紫已经消去,自如地揽着她的腰,并肩走向厢房。

“你们两口子轮番逼供我呀?”她玩味地歪着头,笑问。

很怪异的,他们两人之间突然有了种默契。君问天会意地眨了下眼,拿下她头上的发环,“我还没有死呢,不准戴这种白色的东西。”

“是象牙色,不是白色。”她反驳,欲抢回。他已经收回袖中,“我明日让君总管帮你重做一枚镶着宝石的发环,比这好看。”

“我不要。”这是韩江流的心意,再好的也和它不能比。

“不要也得要。”他拉着她的手,避开满地的书,穿过屏风,并坐在卧榻上,“碧儿,不要把别人当玩物,时不时刺得别人心惊肉跳、六神不宁的,那样就把自已暴露在危险之中,静静地坐着,看别人唱戏,不更有趣味吗?你今天看得瘾不?”

碧儿探手摸摸君问天的额头,“没发热啊!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本来有些怪异,可是你东一句西一句的,我也有些明朗。”

“说真的,君问天,我都有些同情你。”

君问天微微一笑,眸光变暗,“娶了你之后,我就让所有的人羡慕了。”

“呃?”她瞪大杏眼。

碧儿纤手托腮,故作深沉地思索了下,“你确实让人羡慕,谁能修得我这样的好娘子,大度、贤良、与世无争。”

“还能用纤弱的双肩,为夫君挡住外面的风风雨雨。”君问天意味深长地接语,看着碧儿打岔的拿起一颗梨,用布巾拭了拭,白牙一咬,梨汁从嘴角溢了出来,他不禁咽了了咽口水,黑眸深不可测地眨了眨,直盯着碧儿粉红的樱嘴,身子紧绷。

“你少自以为是,我没那份好心。我发现嫁给你后,好象变聪明许多。为什么呢?”碧儿边嚼梨边说道,“环境造人,在父母身边,天掉下来都与自己没有关系。可现在不行,无依无靠的,逼着自己要多点心眼,遇事要多考虑,才能保护得了自己。我不是变聪明,而是逼着自己要聪明,不然怎么死的也不知道。想起以前承欢父母膝下,真的太幸福了。”

她说的父母不是舒富贵夫妇,而是林书白和方宛青。虽然为名字而烦忧,那也只是无病呻吟。林书白的儒雅,方宛青的强悍,让她和林仁兄自小到大,没有在外面受过一点委屈,林家不大富大贵,可也是换季换新衣、一年内出外度过一两次假、特殊的日子举家到餐馆吃大餐、宽敞的空寓、独立的空间、时不时出去看个音乐会歌剧之类的,过得小资而又精致,那个时候,她满脑子的少女轻愁,哪里懂生活的艰辛、人际的险恶。穿越之后,她首先尝到了是贫穷、无奈的婚姻,尔后就是面对飞天堡复杂而又诡异的环境,没有任何人真心地给她指点,她若想好好地活着,只能让自己变得强大。

对比从前的幸福,触感生情,忽然自怜起来。碧儿眼眶一红,泪珠在眼中打着转。她不想成熟、不想聪明,她只想回家。以前想家的时候,还能和韩江流撒下娇,现在……她缓缓站起身,握着雪梨的手轻颤,强抑着心底的痛楚。

这样的碧儿太陌生了,脆弱无助、惹人心疼,和前一刻的慧黠、俏皮、活泼简直判若两人,君问天还是第一次看到,“碧儿……”他震撼地拥着她的肩,想抱紧。

“拜托,不要碰我,就一会……”碧儿背过身,咬着唇,肩微微地耸动,泪无声无息地滑下。

君问天两手在半空中恼怒地一挥,他已把她当作信赖的人,在碧儿的心中,他却不是她愿意依赖的那个人。她不是装可怜的娇弱女子,对任何事都看得入木三分,甚至是冷静的、坚强的。是什么让她伤心成这样?

要懂碧儿,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她近在眼前,可是让他觉得她离他很远。

“碧儿!”他强行扳过她的肩,逼视着她的眼眸中有他的身影,她眨了眨眼,把最后一滴泪眨回眼中,挪谕地一笑,“我有点神经质,我们刚刚讲哪了?”

“碧儿,我是你夫君。”他一字一句强调,要她正视二人之间的关系。

碧儿挫败地点头,“我时时刻刻都记着呢!”轻蹙眉宇,扫了一眼俊美近似邪魅的面容,真的很讨厌很讨厌这个男人,为什么要紧抓着她?

“你没有什么想和我说吗?”他期待地看着她。

碧儿平静了下情绪,“我保护你的事?”

君问天僵着脸,收回了手臂。她的心拒绝为他打开。

“君府里现在除了我,所有的人都很神秘,看似一切事都围绕着你,可你却能把所有的人都操控得很好,以游戏的心态旁观,可见最最厉害的人是你。我没有能力为你挡风遮雨,我只是觉得好笑,逗他们一逗。你们要唱什么戏,我不感兴趣,所以你也不要拿我做挡箭牌。”她一语点破,君问天淡淡扯了下嘴角。

“我不是拿你做挡箭牌,也没你说的那么厉害。现在,我确实很依赖你。我的眼前就象重重迷雾,只有你能为我抹开,让我看清楚一切。”他不掩饰自己的脆弱,自嘲地倾倾嘴角,“在娶你之前,我都是一个人面对一切,对任何人都抱着一颗警防之心,我不会太相信一个人。和你成亲之后,我发现……你是唯一可以让我撤下心防、全身心放松的一个人。”

“那是因为我对你没有企图心。”她耸耸肩,继续啃梨“可是君问天,你有没想过我们的结合是建立在协议之上,那本身就有了企图。不要信任我,我也不想了解你。”她现在就盘算着如何离开他,不想有那个荣幸做他最信任的人。

君问天苦涩一笑,替她拭去嘴角的梨汁,“碧儿,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只要你问,我就会坦白地回答你。”

“别那么抬举我,君大堡主,君帅哥,你若看在成亲这几日我表现还不错的份上,休了我吧!”她很无力地叹了口气。

“你以为我能丢得起这个脸?全蒙古的人都知道我娶了你,可是我却双手把完璧无瑕的你送给另一个男人?我要成为全蒙古的笑柄吗?你嫁进飞天堡的那一天起,你就……不可能有跨出去的可能了……”

“STOP……”碧儿做了个篮球赛中要求暂停的动作,让君问天惊住加怔住,她咬了咬唇,两眼瞪着屋顶,“这个问题,我以后不会再提,算我没问。”她放弃与他商量此事,脚长在自己身上,总能跨出去的。

君问天打量她的表情,不确定她是想懂了,还是妥协,最后他决定略过这个问题。“雪后放晴,我们一起去园子里走走。这几天的大雪,困得人乏力。”他拿开她手中的梨核,用布巾拭净她涩涩的小手。

“我没空,我还要看书,你找白姑娘或者朱夫人,旧爱新欢,挑谁都可以,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我这个下堂妇身上。”她不承情地拂开他的手,一幅他在开玩笑的表情。

“就是怕旧爱新欢不好平衡,和你才最合适。”他也学乖了,顺着她扔出的竹杆往上爬。宠也要有个限度,他给她太多自由,以后,不再让她任性地想推开他就推开,这个夫君,他要当得名幅其实。

“我不这样认为……”她欲反驳,身子已被他揽在怀中,拿过一边的披风,强扯了出去。

她无奈地任由他裹上披风,佯装恩爱地在人前走秀。打扫庭院的下人看到他们相依相偎的样,抿嘴偷笑。

“梨就那么好吃吗?”他突然问了个不着边际的问题,牵着她的手,信步在后园中小径上踱着步,不时摇一下堆满积雪的树枝。

“当然!哦,刚才忘了分一半给你。”碧儿眼角的余光瞟到白翩翩站在屋檐上静默成一柱冰凌。君问天知道她不是纯良之辈,还要把这个炸弹放在身边,不怕炸死呀!碧儿有些好奇地扭头看君问天。

“我不想和你分‘梨’,可是我想尝尝梨的味道。”他突地啄了一下她的樱唇,当着下人的面,她吓了一跳,呆呆地看他。好一会才恢复过来,狠狠地瞪他几眼,“君问天,你再敢非礼我,我就会让你下不了台的。”她用他才听到的音量恶恶地提醒他。

君问天挑下俊眉,亲昵地捏了下她的粉颊,“碧儿,晚上我回厢房睡。”自那天被她推开之后,他赌气睡了几天书房。

“要不要在厢房前点一串红灯笼?”她嘲讽地斜睨他,象张艺谋拍的那个《大红灯笼高高挂》中,老爷要到几夫人的房中过夜,预先点上一串红灯笼,和皇上翻妃嫔的牌子一般,真是恶心。

他不太明白她在讲什么,但一定不是好话。“你若想,我可以让君总管点一串。娘子,书房的床太硬。”

“白姑娘房中的床很软。”而且还可以美人在怀,春宵一刻,消魂摄骨。

“我若有个三长两短,君家易了主,你日子就不会有现在悠哉了。你不怕再有刺客伤我?”

“那干吗还要娶?”

“她想嫁我就娶喽!”他理所当然地说。

还真是好说话,碧儿想了一下,“好,那你睡厢房,我睡书房。若我们同处一室,朱夫人会不方便的。”

君问天苦笑,有点气短,“碧儿,那些都已是过去了。”

“别告诉我这些。”碧儿看到白一汉领着一个瘦削的中年男人往这边走来,推了君问天一把,示意他往那边看。

“少爷,这位是陆家当铺的陆老板。”白一汉为中年男人作了介绍。

陆老板拱手作了个揖,笑着说:“陆某离开大都时,君堡主还是少年,如今已是富甲天下的俊杰,真让人惊叹。”

君问天轻拧下眉,对着园中的暖亭做了个请的手势,“陆老板说笑了,问天记得十年前,陆家当铺可是大都城中数一数二的商铺,后来听说陆老板去中原发展,怎么又回大都了?”

碧儿的手仍被他抓着,无奈随他一同走进暖亭,白一汉挥手让下人送上茶点。

“说来话长,以后再与君堡主细聊。”陆掌柜瞟了一眼碧儿,“这位就是堡主夫人吧?”

“对,正是问天的娘子!”

陆老板一笑,“呵,我说江流少爷怎么会在大街上与一个女子如此熟稔牵手,原来是堡主夫人,就不奇怪了。”

碧儿讶异地瞪大眼,白一汉一怔,不安地看着君问天。

君问天不露声色地闭了闭眼,“夫人没来过大都,我请江流带她逛逛市集。”

“你们是好友,这点小忙江流应该帮的。”陆老板浅浅一笑,眼中多了点东西。

“江流?”君问天冷冷地倾倾嘴角,“陆老板这口气,应该是与四海钱庄重续婚约了?”

“哈哈,君堡主实在太精明了,什么事能瞒得了你。”陆老板朗声大笑,“陆某回到大都后,忙于新铺开张,一直没空到各位商界同僚府中拜访。好不容易新铺上了轨道,又该忙小女的婚事,还真是有些吃不消。君堡主,陆某今日来,一是日后请君堡主在生意上关照下小铺,二来是请君堡主与夫人六日后到寒舍吃杯喜酒。”

碧儿感到手有些发冷,想缩回,君问天不松,紧紧地握着。“哦,是小女?如果问天记得不错,江流与陆府的婚约对象应该指的是长女?”

“对,对,只是长女几年前已嫁他人,韩庄主与陆某商量了下,改为小女可儿与韩府联姻。”

“那恭喜了,问天到时一定前往道贺。四海钱庄与陆家当铺联姻,大都城中的银子以后就流不向别处了。”

“呵,这就是我和韩庄主的意向。陆某膝下无子,韩庄主也只有江流一子。以后,这一切都要江流担当。江流温厚仁义,君堡主日后请在生意上多多指点于他。”

“我和江流是多年好友,这个自然。”君问天客气地说。

两人又东扯西扯了几句,陆老板还要去别的商铺老板家拜访,坐了一会就告辞出门。君问天亲自送他出府门。碧儿呵了呵手,懒懒地站起身,走下暖亭,白一汉站在亭外,憨厚地对着她笑。

“少奶奶,今儿天气真好!”老实人蹩了半天,笨笨地挤出一句话。

碧儿把手拢在袖笼中,天色已近黄昏,西方一片艳丽的霞光正在一点一点的失去光彩,夜幕悄悄拢近。“嗯,是不错。白管事,今天没做账吗?”白一汉好象是君问天的财务总监,飞天堡所有的收支都是他过问。

“今天给各家商铺的老板送点年礼,没有做账。少奶奶,”白一汉挠了挠头,“呵呵,我也不会讲话。少奶奶,你不会离开少爷吧?”

碧儿圆瞪着杏眼,咽了咽口水,“为什么这样问?”

白一汉脸胀得通红,躲闪着碧儿的视线,“呵,突然……突然想问一下啦!少奶奶,你……。嫁过来之后,少爷整个人都变了,他会生气会笑……以前,他脸上从来没有第二种表情的……少爷他很喜欢……少奶奶。”白一汉不象是在讲话,而象在拼命。就这几句,他说得气喘吁吁,鼻头上都是汗。

君问天喜欢她,这真是个很冷的笑话,用哪只眼能看出来呀?外人不清楚他们之间的协议,才这么说的。看着白一汉局促不安的样,她怕打击了她,模棱两可地撇下嘴,调侃地说:“这话可不能让二夫人听到哦,不然,她会伤心的,过几天,她就要嫁进君府了。”

白一汉急了,“少奶奶,那个……只是逢场作戏,不能当真。少爷对少奶奶真的不一样,如果你见过以前的少爷,你就知道我的话是不是真的了。”

“我相信,绝对相信。”碧儿忙点头,“我也很喜欢你家少爷。”她没有气力和他争辩,心很失落很失落。她终于知道韩江流为什么拒绝她了,这世上还有谁能信赖,连温厚的韩江流都骗人,真是世风日下。

“呵呵,那我就放心了。”白一汉笑得憨憨的,从眼底偷瞄碧儿,一脸的茫然,她真的在听他讲话吗?

“白管事,你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了,没有了。”白一汉摆手,“少奶奶,少爷不是象你所看的那么冰冷,他……只是……”

“只是什么?”送客的君问天不知何时回来了,冷凝着一张脸,“一汉,你的话太多,忙你的去吧!”

白一汉抿下唇,欲言又止,拱拱手,退了下去。

“你此刻的心情不好受?”君问天上前掐着碧儿下巴,眼瞳吓人。

碧儿烦躁地皱起眉,“我有不好受的理由吗?”

“你背着我出去和韩江流幽会?”他低吼着。

“放开我!你弄痛我了!”她的下巴被粗鲁钳制得快要碎了,“大街上是幽会的好场所吗?”

“那你们怎么会手牵手?”他冰冷的语气下一座火山蠢蠢欲喷。

“我被马车撞了,韩江流看到扶一把,不可以吗?你们这群奸商,满脑子的阴谋诡计,真是憎恶。”

“最好这是真的,如果让我知道你和韩江流在骗我,我会杀了你们两个。”他放轻了力道,深究地盯着她。

“哈!”碧儿拨开他的手,轻蔑地一笑,“杀吧,没人拦着你。我属猫,有九条命,你尽管挥刀过来!”说完,她转身而去。这就是白一汉口中说的喜欢她的君堡主,喜欢到动不动就要杀她,她真想仰天长笑。

“那天,你和我一同去参加韩江流的婚礼。说起来,江流也该送喜帖来了。”身后,冷风送来君问天阴寒的话。

“好的!”她停足,回首,俏皮地歪着头,“韩少爷是我的恩人,我会去向他道贺的。哦,夫君,提醒你一下,你与二夫人的大婚之日定下来没有,千万不要和韩少爷的重复了。怎么所有的人都喜欢在冬天成亲?”她嘟哝着,向厢房走去。

君问天黑眸阴魅,夜色中,肌肉控制不住的抽搐着。她到底是人还是魔?他能相信她的话吗?

朱敏还是按捺不住了。

晚膳后,她借口陪王夫人聊天,在王夫人的院中磨蹭到半夜,才告辞回房。从王夫人口中,她得知新婚夫妻为纳妾一事,已经分房而睡,君问天现在暂睡在书房,不是二夫人睡的客房。她不由得又惊又喜,他们已经很久没有一起,身子的每一个部分都在渴盼着君问天的火热。那个笨笨会闯祸、长相又平凡的少奶奶,她从来就没放在眼中,一点也不奇怪君问天会和她分房,反到是白翩翩让她吃了一惊,和君问天原来的夫人不分上下的美。不过,她一点也不担心。白莲在世时,君问天还不是迷恋上她。女人,真正的美是会媚。而这个,她是最擅长的。想着君问天,娇容带晕,春心微荡。

婉拒了丫头的陪送,她双手抱肩,沿着冻得严实的曲径,两眼扫视着四周,耳朵警惕地竖起。已三更多了,府中的下人都歇息了,除了风把树上的积雪吹落下来的声响,就只有她裙裾曳地的声响。

书房的灯还亮着,门关掩,她的心突地怦怦直跳,脚下不由得发软。好不容易走近,轻轻推开门,房中居然无人,桌上一杯茶冒着热气,前一刻,君问天应该还在的。

她坐等了一会,仍不见动静。她起身出了门,站在廊下四下张望,少奶奶居住的庭院有一点声音传来,隐隐的看着一个下人提了食盒往那边走去。她沉吟下,走了过去。刚到门口,一个小丫环掀帘出来,看到她,吓了一跳。“朱夫人,还没歇息?”小丫环道了个万福。

“白天睡多了,现在睡不着。少奶奶没上床吧?”

“没有呢!在整理书,少爷吩咐让我送点夜宵给少奶奶。”

“少爷在哪里?”朱敏忙问。

“少爷刚和白管事出门了。”小丫环微微一笑,走远了。

犹如一盆冰水自头浇下,朱敏好失望地耷拉着肩,今夜看来没指望了。“谁在外面?”碧儿拍拍两手上的灰尘,探出头来,“朱夫人?”

朱敏讪讪一笑,“看到少奶奶的房中有灯,过来看下,防止有事。”

碧儿好笑地倾倾嘴角,“朱夫人考虑真周到,那进来看下吧,不然朱夫人不放心。”

朱敏无奈跨了进去。碧儿果真是在整理书,一叠叠堆在桌上,一碗熬得稠稠的杏仁粥放在一边。

“少奶奶一个人住这边大的屋子,不觉着冷清吗?”朱敏轻笑,眼眸带讥。

“大户人家有的是银子,哪间屋子不这么大?冷清不觉得,就是感到浪费。”碧儿自顾坐下喝粥,一句客气相让的话都没有。心中明白朱敏是为寻君问天而来,这里不是飞天堡,君仰峰还在,白翩翩也在,这个女人被欲望迷失了心,无耻到这种地步,真是勇敢。

“少奶奶,”朱敏假装关心地坐下,“少爷这么急就娶二夫人,心里不好受吧!”

“唉,我也想开了,夫君这么优秀的男子,怎么可能只娶一房呢?与其他在外面偷吃,被别人说长道短,还不如娶回府中算了。”

朱敏脸一红,“你可真会宽慰自己。”

“我没朱夫人的本事,能让君大少专情,你们真是一对让人羡慕的好夫妻。”

朱敏有点不是滋味,坐不住,笑得僵僵的,“呵,夜太深了,我不打扰少奶奶,回去睡了。”

“好的,谢谢朱夫人的牵挂。夫君的纳妾一事,麻烦君大少了。二夫人与夫君相恋多年,今日终成眷属,也是了却夫君多年的心愿。”

“可不是。”朱敏心象被人刺了个洞,生疼生疼的。出了门,被冷风吹得直哆嗦。说起来和君问天也偷情二年,但她仍觉得他捉摸不透,不受她掌控。如果真的象少奶奶所说,他和白姑娘相恋多年,那么他以后真的不会再碰她了吗?

她慢慢地往回走着,心不在焉地揽紧披风,刚出院门,她圆瞪着双眸,捂着嘴才没有惊呼出声,一个黑影飞速地从后园的墙头跳下,很快就消失在树木之间。她吓得拨脚就往自己住的庭院跑去,直感到后面象有人追赶,她偷偷回头,并没有人,但见树影晃动,又象处处有人。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跑着,经过白翩翩客居的院落时,她再也移不动脚步,整个人瘫软在一棵树后。

黑夜里,她忽地听到“吱”地一声门响,她骇怕地抬起头,一个纤细的黑影闪出白翩翩的厢房,看看四周,压低了声音,“出来吧!”然后,另一个黑影从门里出来,“不要声张,以不变应万变,千万不要露出马脚。”

“嗯,快回去吧!”

后出来的黑影飞速地向后院跑去,第一个黑影又站了会,走进房中。

朱敏拼命把手指塞在嘴中,身子抖得如筛糠一般。不会看错的,那是君仰峰和白翩翩。颤栗间,一种更为毛骨悚然的异觉蓦地从身后传来,她慢慢地扭过头。“该死的!”她听到一声低咒,眼前掠过一阵风,脖颈发凉,还没看清怎么一回事,身子一侧,她跌进了一团无边的黑暗之中。

“还有什么事?”

碧儿喝完粥,刚刚洗漱好,正想上床,又听到轻轻的叩门声,以为是朱敏又来了。

拉开门,她呆住了,韩江流站在廊下。她眨了眨眼,伸出手轻轻碰了碰韩江流,不是梦。“你……怎么来了?”

“把自己穿暖点,我们出去说。”韩江流的声音低哑、颤抖,象是特别紧张。

碧儿只是迟疑了那么一下,返回身,熄了灯,拿起屏风上的狐裘,就出来了。

夜深寒重,他牵着她的手,放轻脚步,七拐八拐,来到后园,轻轻打开让下人采买进出的角门,一匹马系在门外。韩江流把碧儿抱上马,然后自己跃上马,飞速而去。

碧儿冷得直往韩江流怀中缩,只听到风在耳边呼啸、韩江流的心跳声很急。马在一个僻静的小巷中缓缓停下,韩江流抱下碧儿,走进一家小院。厢房里燃着火盆,碧儿伸出手,烘着手,询问地看向韩江流。“怎么了,韩江流?”

韩江流手握成拳,全身绷得象一张弓,忐忑不安地看着她,“妹妹,我今天是鼓起十二份的勇气,抛开了礼义廉耻,甚至见不得人的象盗贼般翻墙越壁,我……只想问你一句,你真的……。喜欢我吗?”

碧儿很诚实地点下头,“可是,韩江流……”

未出口的话被他的唇掩盖住了,粘住她的唇舌,狂烈的倾诉他的喜悦与受怜。碧儿感到脸颊一湿,韩江流哭了。

“妹妹……”他沙哑着嗓音,埋首在她秀发之中,“我以为你喜欢上了问天,心中一直矛盾着、犹豫着,不敢再喜欢你。你没有,你喜欢的人是我。”

她眨眨眼,叹了口气,“可是我不能喜欢你。”

“为什么?”他凝神看她。

“你有婚约,六日后就要成亲了。”她委屈地噘着嘴,“你也不是好人,有了婚约,还对我这么好。”

“那个婚约是陆老板报复爹爹、吞没四海钱庄的一个阴谋,是个家丑,不是真的。”他搂紧她,抱她在膝上,吻着她瞪得大大的眼睛,把四海钱庄与陆家当铺之间的过节细细说了一通,“我不是玩弄别人的人,唉,在没认识你之前,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娘子就行了,不会想太多。可是遇到你之后,突然发觉心不听自己的话。即使现在真的有婚约,我也要做个罪人。妹妹,不要回梦里,我喜欢你,嫁给我,好吗?”他抖着手,从怀中摸出一个戒指,“你说过,在你梦里,一个男子想娶心爱的女子,就是这样……”

碧儿轻抚着他瘦削的俊容,螓首靠在他肩头,“要跪下来才算数。”

“真的要那样吗?”俊脸一红,抱她下来,抿了抿唇,撩开长袍。

碧儿柔婉浅笑,眼中突然涌满了泪水,几近心折地环住他的腰,“不要了,不要了,我嫁你!这几天,你对我的冷漠让我的心快疼死了。今天听说你要成婚,我的心就堵着。你是我在这里的唯一留恋,没有你,我就真的要回到梦里,想尽一切办法都要回。我讨厌君府,所有的人都怪怪的,带我走吧,我一刻都不想呆在那里。”

“跟我走!”他细吻她,如捧着天下至宝,软语温柔,凝眸脉脉。“陆老板不会轻易放过我们韩家,我们全家思量着要离开大都城,一切都已安排好了,你跟我走,好不好?”

“好!只要能和你一起,去哪里就可以。”她开心地笑着,小手松松地改勾住他颈项,凝视他俊朗的面容。一个俊逸斯文的人为她失控成这样,她还看不透他的心吗?足够了,就乖乖呆在他身边,不想从前,以后,相夫教子,与他白首偕老。

“妹妹!”韩江流吁了口气,双手包住她柔软的小手,不断的轻吻,新生的胡茬子弄得她又痛又痒,直嘻笑着挣扎要抽回手。他偏玩上兴头,直朝她嫩嫩的颈子上磨蹭,眼神越来越炽热,呼吸加重了起来。“成亲之后,你要把梦里所有的事都告诉我,从小到大的,一点都不准漏掉。”

“放心吧,不管是梦里还是现实,我都没喜欢过别人,只有你。”她放柔了身子,感到他的手颤抖地滑进她的衣内,再是大方的女子,这个时刻也一样害羞地闭上了眼。大学时,不乏有与男友同居的同学,在这方面,她算是同龄人中的另类了,不是矜持,而是一直没有遇到让她愿意付出全部的那个人。

“妹妹,知道……成亲是怎么一回事吗?”他轻咬着她的唇瓣,放任理智,手碰触到她胸前的浑圆,温柔地轻抚。

碧儿只是奖螓首深埋进他胸膛。

“在梦里,书上都有教过,我……懂。”上帝,他的意思是今天就要洞房吗?她有些慌乱。

“那就好!”韩江流深深吐了口气,不舍地缩回手,轻抚她秀发,“三日后,三更时分,你在后园的角门等我,到了新家,我们就成亲。虽然……我已经等不及想真正的拥有你,但不能这样轻薄你,一定要拜过天地之后,我们再行夫妻之礼,这是我对你的尊重。”

“韩江流!”她窝心地主动吻住他。

“现在,我送你回去。唉,很对不起问天了,多年的老友,做下这种事,可是……我顾不上,毕竟你不是他真正的娘子,这样想心里稍微好受点,以后再向他赔罪吧。妹妹,什么都不要收拾,衣服也不要,更不能带书,要和平时一样,问天太过精明,你不能让他看出来。”

“嗯,我知道了。”君问天只是怕丢了面子才紧抓着她不放,如果他答应二年后放她,她可能现在就不会这样坚定了。没有她,君问天不会少什么的,马上要娶二夫人,以后还会三夫人、四夫人……家里一群丫头,随时可以做侍妾,他不会寂寞。她忽视心底莫名的愧疚。

韩江流笑了笑,终于释放出一抹放心的笑意。

碧儿没要韩江流陪她回厢房,在角门外道了别,催着他早点离开,自己蹑手蹑脚地向庭院走去。刚走了几步,就听到前面一片喧嚣之声,灯光亮如白昼。她不禁打了个冷战,急急跑向厢房,不知道是不是君问天发现了她的外出。

“少奶奶……”刚掀开棉帘,小丫环跌跌撞撞地向这边跑了过来。

“怎么了?”她故作平静地问。

小丫环一脸惊惧,结巴得语不成声。

“别急,慢慢说。”她慌得站不住,扶住门框。

“少奶奶……朱夫人被人打晕在园中,刚被更夫发现。”

碧儿偷偷拍了下心口,暗自庆幸君府中的惊天动地不是因为自己,不过,还是有些后怕。

她随丫头到客房看望朱敏,一进去就觉得气氛有点诡异。所有的人都象被惊动了,就连王夫人也来了。朱敏躺在床上,两剪秋波噙着珠泪,定定地看着的人不是君仰峰,而是君问天。让人惊讶的是君仰峰脸上不知怎么了多了几道指痕,象是抓伤,力道深到里面的皮肉外翻,脸颊血红一片,神情僵硬直是搓手、叹气。白翩翩素着张脸站在背光处,让人看不到脸上的表情。君问天负手站在床边,眼神深邃,面无表情。

碧儿轻轻站到王夫人身后。

“我……陪老夫人说好话,回来歇息,就看到……几个黑影一闪而过,接着身后被重重一击,就……什么也不知了……。”朱敏咬着粉红的下唇,珠泪盈盈,声音甜软,眼瞳柔美得足以使男人销魂。

“是什么人呢?”王夫人皱着眉头,一脸纳闷,“君总管刚刚已经巡查了各庭院,没有少一件东西,半文铜钱都没丢,女眷也没人受到侵犯。这大冬天的深更半夜出来,不为钱财,不为女声,黑影到底要干吗?敏儿,你会不会看错了?”

朱敏头摇得象拨浪鼓,语气幽怨、委屈,“怎么可能看错,又不是一道黑影,是好几道,而且……。”

屋子里一片静默,碧儿紧张地握紧了拳头,大气都不敢出,朱敏看到的是韩江流吗?

“娘子,你受了惊吓,就好好歇息,不要多说话。”君仰峰突然抢白。

“我要说,我要说……”朱敏有点嘲弄的扫了他一眼,“黑影先是从后园的院墙跳下,然后是两道黑影从屋子里出来,一男一女……。身后的两道黑影,我没有看清楚,但是声音好熟……”她可能是想到了当时的情形,身子颤个不止。

“可怜的敏儿!”王夫人心疼地抱着她,轻抚着她的后背,扭过头对君仰峰说,“唉,这一天把你忙坏了,脸还被树枝刮伤,敏儿又受到惊吓,前一阵问天被刺。问天,我怀疑这君府是不是不干净,中了邪?”王夫人突发异想,越想越觉得是,“明天让君总管请个僧人来做个道场,一定是中了邪,不然敏儿怎么会看到那些东西?啊,还有,不要等了,把问天的婚事提前,纳妾也不宜太过张扬,我白天看黄历,大后天是个好日子,就放那天,希望能用喜事冲冲惊,这样才能过个太平年。”

大后天不就是三天后吗?碧儿愕然地半张着嘴,心怦怦直跳,好巧哦!她偷瞄君问天,撞上他凝视她的目光,她慌的避开,听到一边的白翩翩长吁了一口气。

“老夫人,我不是中了邪,那是真的……”朱敏泫然欲泣。

王夫人深表同情地拍拍她,“嗯嗯,是真的!我相信你不会无故地把雪地当成床,仰峰,好好陪着敏儿,安慰安慰她,明天醒过来就会好多了。大家都回屋歇着去吧,这一晚上折腾得可真够呛。”

“堡主……”朱敏不便用手扯住君问天,视线紧紧厮绕着。

“大嫂放宽心,明日我一定再让君总管细细盘查,这事一定要搞个清楚,法师也是要请的,压压惊也好。”淡淡的语气,却十分威严。

朱敏低下头,君仰峰托着她,想让她躺下,她狠狠瞪了君仰峰一眼,一把推开。

碧儿回到自己的厢房,一颗心久久不能平息。做贼心虚,估计就是这样子。一个黑影有可能是韩江流,那几个黑影是哪些人呢?今晚黑影全约在君府开会吗?

她轻解披风,怔忡失神。刚才一番大乱,屋中的火盆丫头没有顾到添炭,不知几时熄了,屋内的温度一下低了许多,她打着冷颤,暖壶中也没有热水,她先前又是和韩江流骑马好一会,现在冻得觉得骨头缝中都冒着凉气,不好意思唤丫头,她决定赶紧上床,钻进被窝中。

“碧儿,睡了吗?”君问天在外面轻轻叩门。

“还……没有。”碧儿哆嗦着拉开门,君问天提着顶风灯,跨了进来,返身闩上门,惊呼一声,“你这屋子怎么这么冷?”

“火盆熄了。有事吗?”她把手缩在袖笼中,想尽快打发他走人。

君问天握住她的手,冷得象块冰一般,他突地解开外袍,把她的手塞进他的怀中,紧贴着他的胸衣,一股温暖强烈的冲击着她的知觉,男子雄伟的气息几近可嗅,他做起来是这般自然,似乎常做一般。

碧儿整个人呆了!杏眼溜圆,“我……不冷……。”她慌的往后退,脸上悄然升起的红晕和羞涩让君问天感到无比的兴昧盎然,他抓紧她的手,不让她离他的怀中,“不要逞能,是留在这里,还是随我去书房?我想和你谈谈。”

“我就留在这儿,你要谈什么?”在君问天犀利的眼神中,很多事情是无法遮掩的,他发现她出府了吗?

“就是晚上的黑影,你真的认为是朱夫人中了邪?”他不动声色拥着她往床边走去,坐下,拉开了锦被。

“中邪是唯心的说法,当然不可能。”她戒慎的盯着他,神情紧绷地咬白了下唇。

“那你说黑影会是什么人呢?”他轻轻解着她腋下的盘扣。

“我……不知道……”她发现了他的动作,抽出双手,止住了他,结结巴巴地说,“君问天,我不是……。侦探,这种事不要问我,也许……。是你生意上的敌手,也许是……别的……。”

“碧儿,你是不是被吓着了?”她以前一遇到任何异常的事,清眸晶亮,滴溜溜转个不停,嘴角噙笑,分析起来头头是道,今天支支吾吾的,有点奇怪。

“对,对,吓着了,你快些回去,我要好好休息。”她推他,怕他再坐下去,就会发现她出府的事。

“回去?这不是我的厢房吗?”君问天只手圈住她的腰并拢紧,另一只手脱去她的外衣,炯炯目光扫过她的俏脸,含着一种深究的探询,“你是不是瞒着我做了什么?”

碧儿顾不得挣扎,双手直摇,“我就在屋中整理书,然后上床,什么祸都没闯?”

“上床?你上床被子都不拉开吗?那个黑影是你?不,其中一个黑影是你。”他突然低头,看了看她的鞋,“你脚上都是雪,也只是去朱夫人的院子转了下,而且是最后一个进来的,身子不该冷成这样,你刚从外面回来?”他拢着她的手用了力,她吃痛地打了个寒颤,“君问天,你……有没毛病呀?我天生怕冷,太专注整理书,没有注意后面的动静,整理书时出了汗,出去风一吹,身子当然冰冷,从我这院跑到那院,总会沾到积雪。我若是……这君府,说起来现在是我的家,我想去哪里去不了,干吗大半夜的装神扮鬼?”她努力吸了口气,绞着双手,他会相信吗?上帝,求求你让他相信吧!

君问天眯着眼,错愕了半晌,“干吗这样激动,我只是开个玩笑。”

哈,玩笑,吓死人不偿命的玩笑。“你现在可以回书房歇息去了吧!我们再坐下去,天都快亮了。”

“对,天都要亮了,抓紧时间睡一会!”他起身几下脱去外衣,顺势除去她的,一起钻进被中。

“呵,君问天,我……还是睡卧榻吧!”她挫败地坐起身,又被他按回,甚至好心地把胳膊借给她做枕,两具身子紧贴,她羞窘得浑身发烫,冷是不冷了,可是……她身边的位置应该留给韩江流,不是吗?

“不要麻烦了,天这么冷,今晚就这样睡吧!”他替她抚平长发,搂紧她,“今晚为什么不给我建议呢,你一向都是聪明的。”

她聪明吗?脑子都快烧糊了,“我……不太搞得清状况,所以……没办法给你建议。君问天,商量下,你松开手,这样我不……能好好呼吸。”

“可是这样暖和。”他反到搂得更紧了,忍着笑,忍住想吻她的冲动,他终于在她清醒的时候把她搂在怀中,而不是象小偷般在她熟睡时把她偷偷抱上床,“碧儿,我喜欢你捍卫我勇敢的样子,时时把我的安危放在心中,悄悄提醒我怎样为飞天堡的将来着想,我们两个人牵手面对几位王子的算计,你说君府是你的家,我最开心。碧儿,你不要变,以后都这样,好不好?呵,记得你跑到飞天堡时,要求我娶你,我真的吓一跳。不过,现在,我真开心娶了你。”

他这种露骨的表白吓呆了碧儿。她伸出手,小心地拭了拭他的额头,没发热呀!“君问天,这……种话现在说有点早,呵,十年八年后再下结论。”但愿那时他不要把她诅咒得太凶。

“永远不要离开我!”黑眸满含挚热。

碧儿悻悻地一笑,慌忙闭上眼睛,不敢再看他。眼前的君问天不是阴魅诡异的,他表现得象一个动了情的深情男子,希望能与心爱的人并肩到老,若不是亲眼目睹朱敏对他的娇嗔、三天后的纳妾之礼,她都有点为他动容了。不管在她哪一项计划中,从来就没有和君问天有关过,虽说他们现在是夫妻。她有种直觉,不可以太深了解君问天。至今为止,她也没办法对他生出任何好感。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三天后,他娶美妾之夜,也是她远飞之时。

有一个温雅俊逸的爱人,她会非常非常幸福的。

她悄悄挪离身子,将自已缩在床角,背过身。

君问天有些微恼地扳过她的身子对着她,就是细微的目光,看着她。“你不肯?”

“肯与不肯,我说了不算。”她无奈地叹了口气,不懂他今晚到底怎么了,象是拼命的对她在示好,还真不适应,“君问天,你精神怎么这样好?我好困!问一下,你纳妾,我要不要送什么礼?”

“要!”他咬牙切齿。

“什么?”

“那一夜,我亲自来取。”他闭上眼,占有的揽紧她的腰,不让她与他有一丝一毫的疏离。

碧儿大睁着眼,身子僵硬,一动也不敢动,直到天明时分才勉强合上眼。

“这是谁的?”碧儿拿起梳妆台上一枚镶着几颗蓝色宝石的珍珠发环,讶异地问正在叠被的丫环。

丫环回过头,抿嘴轻笑,俏生生地回道:“少爷早晨起床,放在那里,说送给少奶奶束发。”

天,他真的去定做了,碧儿原以为君问天只是随嘴一说,秀眉不禁微微拧起。君问天他到底怎么了?昨晚莫名其妙说了那一通话,现在又送上这价值连城的首饰。突然之间,他好象对她重视了起来,是因为要娶新妇的愧疚?

碧儿把玩着手中的发环,呆住了。

“少奶奶,今天午膳是在房里用,还是去前厅?”

碧儿回过神,把发环收进妆台的抽屉中。“去前厅吧!”她一觉睡到近午膳时分,也不知君问天什么时候起床的。因为王夫人的一声令下,婚事突然提前,君府上上下下怕是忙翻了。顾及她下堂妇的心情,没人敢打扰她,她也乐得清静。但现在她快要离开了,心底竟然也有一种叫做“留恋”的感情暗暗浮动。

“朱夫人没有起床,君大少说脸上的伤要忌食,二夫人头痛,都不去前厅用膳。少奶奶要是再不去,就太冷清了。早晨法师来过了,说君府今年有点小磨难不断,过了年会好一些。”

碧儿落莫地一笑,希望她的离开不会带给君府太大的震荡。

“我们好象很久不曾两个人用过膳。”君问天温柔地扯扯嘴角,将她安置在椅中。不知怎么的,王夫人也没有来前厅用膳。

“好象是!”她笑得很勉强,由着他帮她布菜、盛汤。

“立了春,我们回飞天堡,我们就可以天天这样子,只有我们两个人,不过,飞天堡的客人很多,你这个夫人可能当得有些辛苦。碧儿,你还没有去过铜山、铁山和飞天堡的牧场吧,我要带你去看看,我们在蒙古包中过夜,吃牧民的手抓羊肉,晚上还能听到狼嚎,你不要怕,牧民们的牧犬可是很厉害的。我还要带你去巡视江南的商铺,那边的风景和大都是不同的,秀丽繁华清雅,就连讲话都是斯斯文文的。碧儿读过许多书,一定听说过江南,是吧?”

“是的!”她低语。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似花,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只可惜,那一天不会有的。碧儿抱歉地看着君问天,他今天情绪不错,很健谈。

“碧儿,”君问天似是兴奋地点头,夹了几块菜到她碗中,见着她圆睁的大眼,有些宠爱的道:“多吃点,大都的冬天要把自己吃胖点才能卸寒。”

“君问天,”她小心地咽了咽口水,吃不消他这样的对待,“你……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君问天俊美的面容一僵,“为什么这样问?”

“你突然象变了个人,怪怪的。如果是为娶白姑娘,你觉得对不住我,真的没必要,我一点也不在意。你把那根象牙发环还给我,镶宝石的那根你送给白姑娘吧,那个太贵重,我怕弄丢。”

“啪!”君问天放下筷子,眼眸如两泓深潭,冷凝地盯着她。“大概不是贵重不贵重的问题,是因为送的人不同而已吧!”硬邦邦的口气已是风雨欲来。

碧儿抿紧唇,识时务的没有作声。这一刻,君问天又恢复原来的面目,阴沉诡魅,似乎没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

“哼,说得也是,你这种破落财主家出来的女子,是不值得我这样的对待。”君问天冷冷一笑,拂袖起身。“舒碧儿,林仁兄是哪家公子呀,什么时候请他来府中坐坐!”

碧儿惊得捂住了嘴,脸色刷地白了,“你……怎么知道林仁兄?”

君问天把她的表情理解成“说中了”,不禁火冒三丈,上前一把揪住她的衣襟,“你和他是什么关系,你们勾搭上多久了?狐裘和发环都是他送的?”

“君问天,你在胡说什么,林仁兄他……他是……”碧儿张张嘴,不知怎么解释,君问天的表神象要把她捏碎了似的,阴冷又压迫的语气让人不由自主胆怯。

“少爷!”这时,君总管突然跨进门来,君问天猛地转身,把碧儿揽在怀中,“什么事?”

“三王妃打发下人来请少奶奶过去坐坐。”

“少奶奶身体不适,改日再登门拜访。”

“慢着!”碧儿按住心口,“我去。”

“你想逃?”他哑声嘶吼着。

“平静一下,君问天,你和三王爷交情没有深到动不动就串门,三王妃突然让下人来请,不怪异吗?”她试着用镇定的口吻和他说话。

“当然怪异,但那与你没有关系,天掉下来,有我君问天担着,刀飞过来,也是架着我的脖子。你只要好好的回答我的话。”君问天抵住她的身子,毫不退让。

“林仁兄是我以前书中读到的一个杰出学者,博古通今,我非常仰慕他,这个世上并没有真人。”她想了半天,终于编出了一个理由。

“你仰慕到梦里都在叫着他的名字?”君问天莫测高深的倾倾嘴角。

碧儿噘起嘴,“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啊,白天看了什么书,晚上都会走不出来似的。”

“哼,那狐裘和象牙发环是谁送的呢?”

“君问天,给我一个自由呼吸的空间好不好?”碧儿有些气恼了,“你不要把心事花在这些小事上,飞天堡里一团乱,这君府也极诡异,你就这样沉默着,不难受吗?我去三王府,看看王妃到底要说什么。我……只要在君府中呆着,能帮你的事我都会尽力去做,等我回来。”

她驳开他的手,拿起衣架上的披风。就算是还君问天一个人情吧,毕竟嫁过来之后,她也没受什么委屈,大部分,他都是顺着她的,除了有过几次失控。

“我不需要你的帮忙。”君问天挡在她的面前,“我的商业王国是我自己打下的,还不曾脆弱到要女人出头露面。”

碧儿挪谕地倾下嘴角,“只是串门,不是去谈生意。君问天,没有人歪曲你的成就,我不抢功,也没那个本事。君总管,备马车。”

“三王府备了马车过来的。”君总管诧异地看着少爷、少奶奶,不敢乱作声。

“君问天,连马车都备下了,能拒绝吗?这里是大都,不是丛林,可以无拘无束,王妃这么客气,我应该表现得受宠若惊,才是正常表现。”她故作轻快地说。

君问天烦燥地蹙着眉,“自己小心,我二个时辰后去王府接你。”他当然比她晓得这厉害关系,气归气,但心中仍不放心她一个人去三王府,三王爷城府极深,不知又在玩什么把戏。

“放心吧,我能应付的。”她把手塞进他的掌心,俏皮地挤挤眼,“君问天,不要和我生气啦,我们说过要和平相处的。”

“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那些事我一定要问个清楚。”他蹙着的眉宇舒展了些,“别人怎么骗我、算计我都可以,但是你不允许。”

碧儿偷偷吐舌,“要求真高。呵,二个时辰后见!”一场暴风雨在她的嬉皮笑脸中悄然平息,君问天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一个时辰就去王府外等你。”

果然,如她所料,这件事真的很诡异。碧儿下了马车,三王妃没有象上次迎出府门。一个丫头领着她七拐八拐的进了后花园,绕过一片树林,来到一座楼阁前。“堡主夫人,请进!”门外守着的一个下人一施礼,为碧儿掀开棉帘。

碧儿犹豫了下,拎起裙摆跨进去。

“堡主夫人,好久不见了!”窝阔台站在一个香几前,手捻一柱香,俯身插进香炉中。

空气中飘荡着清雅的香气,低回、悠长。

多多少少有那么一点意外。

素素净净的一间屋子,挂着几幅清雅的山水画和一柄碧玉如意,如意上红红的流苏是屋子中唯一的艳彩,窗边的琴架上摆放着把古琴,琴架前一炉清香凫凫,依墙有张长长的古雅书架,一卷卷书整齐有序地摆放着,书架旁的花架上是盆假山腊梅的盆栽,整间屋子没有一张桌椅,只在正中铺了张厚厚的雪白羊毛毡,上面放了张红木茶几,几上摆放着各类蜜饯、干果,火盆上烫着一壶酒。

这屋子给人的感觉是文人墨客玩煮酒赏雪的风雅游戏式的矫情,与窝阔台这种草原上的武士怎么也扯不上边的。窝阔台今天的装扮也很有意思,月白色的锦袍,束蓝色丝绦,没戴帽子,头发随意披在身后,非常闲适的家居装,整个人越发显得温和、亲切。

“民妇见过三王爷。”碧儿低下眼帘,掩下眼中的疑问,盈盈施礼。

窝阔台轻轻托住她的手臂,指着毡子坐了个请的手势,“屋中没有旁人,堡主夫人不必太过拘礼,请坐。”

碧儿大大方方地与他相对盘腿而坐。窝阔台挑眉,眼中尽是赞赏,拿出两个杯子,倒满一杯温酒,递给碧儿,“暖暖手也好,浅抿也行。小王刚从西夏回来,对堡主夫人的慧黠印象特深,今日无事,就想邀夫人过来一同把酒闲谈。夫人不会怪罪小王以王妃名义谎骗夫人吧?”

“不会,三王爷这样是为碧儿着想,毕竟在这个朝代,你我的身份是不宜把酒闲谈的。”碧儿浅浅一笑,“三王爷想聊什么呢?”她从君府出来时,就猜想过是窝阔台找她,但没猜出他的用意。即来之,则安之,静观以待好了。

“我可以直呼你的闺名吗?”窝阔台突地改了自谓。

“叫我舒碧儿也行。”碧儿俏皮地倾倾嘴角,“名字只是符号。”这是方宛青女士的名言。

窝阔台朗声大笑,“碧儿,你真的很特别。莫谈别的女子,就连王妃,都很少敢与我直视、坦言,我要是音量大一点,她们都会发抖,而你不是,你诙谐、风趣、大方,轻易地就能让我开心一笑。我们只见过两面,每一次你都让我非常的意外,我总是迫不及待地想再见到你。一直盼望着象这样,没有第三个人打扰,没有身份上的差距,促膝谈心,尽情、尽兴。”一双阔目直直地看向碧儿,仿佛胶住。

碧儿眨了眨眼,平静地迎上他的视线,“可能是我来自乡野,不懂一些规矩,让三王爷见笑了。”

“不是,和出身无关,而是你与生俱来的不同。大都城中的名门闺秀数不胜数,也有博学的才女,可是她们却无你的胆量与见识。你对许多事细腻的分析和透彻的看法,令男子都自愧不如的。象今天,换作别的女子走进来,看到是我而不是王妃,不知会吓成什么样,而你却处之泰然。”

唉,如果她们也来自二十一世纪,读过这个年代的历史,窝阔台就不会这样说了,碧儿暗笑。

“三王爷太会夸人了,我突然也觉得自己很了不起。”碧儿歪着头,抿嘴一笑,“三王爷,你今天是想和我聊唐诗、宋词,还是诸子百家,不然千秋大业?”

“你不是一向很会猜测吗?”窝阔台把蜜饯推给碧儿,示意地举起酒杯。

清眸滴溜溜转了几圈,碧儿沉吟了下,“应该是千秋大业!”

“何以见得?”窝阔台失态地把酒泼出来一点。

“刚刚过来的路上,看到许多士兵徒步进城,应该是从西夏撤回的将士。按照大汗的性情,要么荣归,要么战死沙场,这样子一说,蒙古必是大胜西夏了。可是……”她缓缓抬起头。

“可是什么?”窝阔台紧张地催促,音调都变了。

“一代天骄,成杰思汗,却不幸仙逝。”史书上记载,成吉思汗临终前命令众王子秘不发丧,趁夜偷袭西夏,一鼓作气,血洗西夏的中兴府,也让历时几年的战争告捷。

“这种事你怎么会知道?”窝阔台的胸膛重重起伏震动,惊惶的看着碧儿。

“从三王爷的眉宇间看出。”

“呃?”

“三王爷脸上并没有胜利后的欣喜若狂,反而有一种深远的幽思,还有一丝抑制的悲痛和焦躁。”

“天……”窝阔台惊叹。

“大汗临终遗言,将大汗之位传于三王爷,但必须召开贵族大会行过仪式之后才算数。三王爷肩上的使命一下重了起来,王爷伤心大汗的故世,又有点担心稳不住局面,防止贵族大会其他王爷作乱,这是大汗之位,不是平时一两块封地之争。大王子虽故世,可他的儿子已长大成人,二王爷和四王爷的势力都不小。所以王爷你现在有点坐卧不宁,才想着把碧儿喊过来陪你说说话,对吗?”

窝阔台目不转睛地看着碧儿,忽然慢慢挪到碧儿的身边,双手握住碧儿的纤手,下巴抽紧,一脸严肃。“小丫头,你是人还是仙?”

碧儿怔了下,看着窝阔台微微颤抖的双手,咬了咬唇,调侃地耸耸肩,“有人说我是妖!”

“从你在飞天堡对四王弟的小王子说那番马上得不到完整天下一说,我就知道整个政局,你都看得透透的。上次在王府,你借故打翻了汤,让君问天应下我的要求,我更清楚你不是一般的人。你不是妖,你是仙,你是上天派来、助我登上大汗之位的仙子。”他不自紧地把她的手抬高,贴在唇边,“我的小仙子,告诉我,后面我该怎么办?我能顺利地登上大汗之位吗?”

他湿湿的唇印在她的手背上,碧儿难受的皱起眉,“三王爷,你应该相信耶律先生,有他在,不顺利的事也会顺利的。”

“要等多久?”

“耶律先生会为你扫清所有的障碍,不是用刀,而是用计,那一天不会远的。三王爷,通往大汗之位的地毯已经为你铺好,你现在应该要更包容、大度,没有人可以与人相争的,要认为是天意如此,稍安勿躁,笑待明天。”她不露声色,想悄然抽回手,窝阔台却一点点靠她更近了,只手撑住茶几,等于把她禁锢在怀中。

“很奇怪,你这样一说,我这热锅上的蚂蚁突然平静下来了。”他深深看着她,腾出一只手轻抚她嫩若凝脂的粉颊,哑声说道,“只要有你,纵使倾国倾城的美人在面前,我也不愿多看一眼。离开君问天,跟我进皇宫,做我的皇后。”

碧儿现在一点也笑不出来了,这个三王爷有点走火入魔,她表现得是不是太聪明,让他以为留住她,就能为他守住永永远远的江山?做他的大头梦去吧!

“三王爷,这个时候,你说出这种话就太让人失望了。”她尽力镇定地看着他。

“谁失望?”窝阔台阴冷地问道。

“大汗失望,耶律先生也会失望,蒙古百姓更失望。三王爷,你排行第三,为什么大汗把位传给你,是因为王爷才华出众、有帝王的海量和壮大蒙古的能力。这样的君王,怎么能想抢一位臣民的妻子呢?那是市井无赖才会做的事,即使心中有爱也要抑制,选择江山,你就必须选择牺牲个人情感,君王是不能感情用事的,你所有的一切都要以国事为先,凡事哪能两全。现在这个时期,众王子虎视眈眈大汗之位,突然传出三王爷娶了蒙古首富君问天之妻,那不是前功尽弃,毁已一旦吗?王爷们不怕三王爷出事,怕的是三王爷不出事。我家夫君对朝庭贡献也不小,夺妻之恨和杀父之仇一般深重,依我家夫君的性情,是如何也咽不下这个耻辱的,那样势必会闹得满城风雨,王爷还没登基,就让全天下的百姓寒了心,纵使坐上大汗,也不会稳定。王爷,你是想要天下还是想要我?”她噘起嘴,娇憨地问道。

窝阔台满眼盈满柔情和感动,甚至还有缕缕晶光,“小丫头,你为什么不装傻呢?皇后之位呀,多少女子为之争斗一生,你就这样拱手相送吗?”

“蒙古没有我这个皇后没什么,可是没有三王爷这样的大汗,那将是不可想像的灾难。”无论什么人,都有一颗虚荣心,她看准了他这一点,“我不能太自私,我希望王爷青史留名。在碧儿的心中,三王爷是值得敬慕的男子汉。”

窝阔台这时不是一点感动了,彻底的热泪盈眶,“以后,我即使登上大汗之位,位于九五之尊,但君问天仍是我最最羡慕的男人,因为他有你。”

碧儿大眼睛眨了眨,“三王爷,你知道感情的最高境界是什么?就是精神上的契合,而不是肉体的占有。两情若是情久时,不在于朝朝与暮暮。懂你所想,知你所思,一个会心的微笑,一个默契的眼神,在你疲累时,轻轻一声问候,就足够。美人终有迟暮时,唯独精神伴侣在你的心中永远不会老,永远不会变。”

窝阔台哪里听过这种话,位居王子之位,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在他的认知中,女人除了让男人生理发泄,就是生孩子、做做女红,他根本不会把她们当人看,有时遇到某个美人,了不得象宠小动物一样宠宠,也不会多放在心上。今天,他开了眼界,女人可以聪明,可以俏皮,可以左右你的视线和思绪,可以牵址着你的心,不是因为容貌美丽,而是心被狠狠地撞开了一个门,你恨不能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给她,只求她永远不要离开你。他真的很想没志气的不折手段强留下她,可是他怕她看轻他,他要做让她爱慕的男人,超过任何男人在她心中的位置。

“你会这样对我吗?微笑、眼神、问候,在我看不清一切时,给我指点,我不贪心强占你在我身边,可是能经常看到你吗?我会给君问天做不完的生意,赚许多许多银子,但你不能离开大都。”他真是退而求其次,喜欢上一个人,连君王也变得卑微。

碧儿没想到窝阔台动了真情,一时有些慌乱,她小心地咽了咽口水,谨慎地浅笑,“王爷,你如果想留住我,就不要特别为夫君做什么,我很尊重他,他有能力创造他的财富,只要机会平等。在我有生之年,我会尽量留在大都。”明天随韩江流走后,舒碧儿就等于死了,活着的是林妹妹。

“不准乱说,你一定会活得长久的,比我还长。”窝阔台低语责备,话语中满含怜惜。有些伤感地抚摸着她不驯的卷发,唉,小丫头就连头发都和人不一样。

“你是万岁万岁万万岁,我比你长,成什么了?”碧儿倾倾嘴角,“真要成仙了。”

“小丫头,不管成什么,比我长就好。你对君问天真好,我会应下你的要求。可是,小丫头,君问天他对你好吗?”他不无妒忌地问。

碧儿扭头看看窗外,“王爷,我是个贤惠而又大度的娘子,他当然对我好了。王爷,府中明日准备迎娶二夫人,一团忙乱,我该回去了。”

“你能忍受他纳妾?”窝阔台不舍地抚摸着她的手背,他真的被她迷惑了。

“不是忍受,是接受。君府那么有钱,多几个人帮着用用,不是坏事。”

“你听说过君问天的前夫人吗?”

“呵,从前的事我不想知道,他现在是我的夫君就够了。”

“小丫头,他……娶到你,真的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今天我认同你的说法,但是以后,你如果因为别的事来要求于我,我就不会象今天这么好商量的。我是个男人,能和心仪的女子共度朝夕,那是我认为的最高境界。好,我送你出府,日后……。”

碧儿打断了他,“日后不要再以王妃之名邀我了,这样是对我夫君的不公,我不想他因我而有一点委屈。王爷,请让王妃送我出府,把这个谎圆到底。”

窝阔台轻声叹息,扶起碧儿,无限留恋的抱了抱,“真想做个无赖。”

“你做不来的。”碧儿调皮地一吐舌,窝阔台眼神深沉地慢慢松开她,“来人,唤王妃过来送客。”

“多谢王爷。”碧儿没有施礼,而是伸出手,窝阔台握住,轻轻一吻,无奈地背过身去。“走吧!”

三王妃雍容华贵地陪着碧儿走出后园,一路笑谈,只字不提窝阔台,好象碧儿真的是为她而来。王妃也不是谁都能做的,碧儿喃喃自语。

君府的马车已经停在王府门前了,碧儿拜别三王妃,走到马车旁,轿帘自里掀开,君问天一脸森然,把她拉了进来,上上下下打量她。她似乎离开他很久,激动地扑进他的怀中。

“你还好吗?”他揽着她,一遍遍抚着她的后背。

她懂他的心思,嫣然一笑,“你看我发丝不乱,衣衫整洁,什么都没发生,我好着呢!”边说,她伸出手背在君问天的衣衫上搓着,象是有点痒。

君问天执住她的手,轻柔地替她揉拭着。

“嗯,就这样!”她象个小猫似地依在他的肩,舒服地哼哼着,这样,心理上好受点,窝阔台再喜欢她,被他吻有些怪怪的。

“君问天,蒙古要改朝换代了。”她贴在他耳边,低声说。

“他唤你过去,就问这个?”俊眉紧蹙,心里堵得发慌。这两个时辰,哪是人过的日子。知道她有能力对付一切,但看不到她在眼前晃,就心神不宁。“不行,年一过,我们就回飞天堡,不要等开春了。”大都城里有太多让他不安的人和事,碧儿越来越吸引别人的注意力,好象快不是他一个人的,他无由地觉得恐惧。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已经不能没有她了。

“你不在意这个吗?你以后的目标要变动一下下了。”她斜睨他一眼,没发觉自己现在的表情是多么娇柔。

“我不在意,也不想知道。我只在意你好不好?”这句话,他是吼出来的,担心太久,他做不到那么平静,情绪已达崩溃的极点。

“君问天……”碧儿一怔,“我会好的。”

“碧儿,以后不准再这么逞能,管他是天王老子,还是阎王小鬼,除非有我在身边。你是我的娘子,记住。对,我知道你聪明,什么都懂,没几个人骗得了你,但那又如何,你是女人,不小心就会让自己很危险的,要是我不在,怎么办?”

碧儿不得不承认他的话很对,幸好窝阔台还算君子,不然她能安然退出吗?“对不起,君问天,以后……我会注意的。”

“我有办法对付那些人的,你不是总讲我是奸商吗?”他叹了一声,这样握住她的手,不安的心才好受一点。

“君问天!”她只是喊了声他的名字,抿了抿唇,没有说下去。这个明天就要与别人成婚的男子,为什么突然对她这么紧张起来?就为面子?

不能再深究,明天她就要离开他了,怎么会有一点点的留恋呢?

“为什么这样看着我?”君问天耸耸眉,问道。

碧儿微闭下眼,低下头,“君问天,新婚快乐!”她真挚地对他说。

到底是家大业大,婚事说是仓促,三天之内,新房布置、喜服、彩礼,喜宴等等到也一切就绪。君府上上下下笼罩着一团喜气,下人们脚下象装了滑轮,跑前跑后,都不觉得累。君总管特地挪出一间庭院专做厨房,从外面饭馆请来的厨子大声吆喝着丫头们注意着火候、捡菜的动作要快、盘盘碟碟移远点,佳肴的香气、白色的热气和在一起,经过的人情不自禁多咽几口口水。

只是天公有点不承情,从早晨起,先是飘着细细柔柔的小雪花,到了中午,寒风夹着花瓣大的雪花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上次还没融尽的庭院瞬息又是白茫茫的一片。幸好新娘就在府中,用不着操心迎娶的不便。客人们也不用催促,早早过来推牌、喝茶,只等吉时到来。

王夫人起床时,觉得头晕,看看天色,心里有点窒息,仍打起精神,脸上挂着笑,到厅中和客人寒喧。朱敏陪着一边,白着张脸,没有刻意装扮,只着了平常的衣裙,神情幽幽的,遇到熟人,倾倾嘴角,算是微笑。最忙碌的当数君总管和君仰峰,什么都得过问,两个人忙得连皮袄都解开了。

最最闲适的,当然是下堂妇碧儿了。

碧儿所有的衣衫都是一个丫环管理,每天穿什么,如何搭配,她从来没有过问。早晨起床,不知怎么的,想起看看衣柜。一打开,自己都吃了一惊,两个大大的衣柜中挂满了各色的锦袄和罗裙、皮裘,这还只是一季的,皮裘有狐、有貂,原以为皮裘是白色和灰色,没想到还有紫和红。碧儿抚摸着一件红色的狐裘,记起以前看过一篇文章,说红狐也称火狐,非常的罕有,这一整件狐裘得多少张狐皮才来制成啊,想想都咂舌。

关了衣柜,又拉开妆台下的首饰屉,宝钿、金粟、结条钗,珠花、象牙梳……她叫得上名叫不上名的,琳琅满目,应有尽有。如果把这个首饰屉带回二十一世纪,她可以高枕无忧地混一辈子,而且还是混得很张狂、奢侈的那种,也不全要带去,那枚宝石发环就可以让她发笔横财了,不知是什么宝石,夜晚上灼灼闪光。

她还有一个专门的鞋柜,绣花的、高统的、低跟的、单的、夹层的、毛皮的,不知有多少双,放了一层又一层。就连她用的帕子,丫头们浆洗后,香熏过,叠得齐齐的放在床前的小柜中,按照四季绣着花,艳的、素的,不下百余件。

房中熏笼中的熏香,日夜不断,她的内衣件件都是熏好放在柜中,穿的时候自有一股清香余韵。原来美人香就是这样修练出来的。

雪天不断,她房中却无一丝潮冷之气,床上厚厚的锦被日日丫头都会用丝绢包着烤得热热的铁块,一寸寸地熨过,然后再点起帐中香,睡的时候犹如睡在花丛之中。

八仙桌上糕点、干果、蜜饯天天换新,大冬天的,篮中的水果鲜嫩得象是从树上刚摘下来。

来了这么久,她没有在意过日子过得怎样,整天想着如何离开君府,怎么和君问天脱离关系,她今日才发现,她竟然过得是这么奢侈。是君府日子本身精致,还是她是特别的?如果是特别的,那么君问天对她这个协议娘子会不会太好了?

碧儿抿了抿唇,罪感恶突地泛滥成灾。不谈君问天人品如何,他对她确实不算坏。但这一切并不能成为她愿意和他白头偕首的理由。她不是多清高的人,喜欢钱喜欢得发疯。有了厚实的经济基础,才能把感情营造得很浪漫。没见过三餐不饱的人,饿着肚子冒着雨,跑到花店买束花送给爱人。可是感情又不能建筑在金钱之上,那样就太委屈自己了。韩江流不及君问天富有,但她喜欢他的体贴和温雅,与他手牵手在草原上慢走、拥抱、亲吻,两人共喝一碗面汤,也比独喝一碗燕窝强。和君问天一起,一辈子享受不尽的富贵荣华,但是会很孤独,也有可能会心酸;和韩江流一起,携手并肩,一点辛苦也没什么,因为他们彼此相爱。

她的选择不会错。

碧儿挥手让更衣的丫头退下,亲自选了件够暖够普通够素净的夹袄和棉裙穿上,发上没戴一件首饰,简单用帕子一束。不做堡主夫人,她就无权再用君府的一切。她缓缓地扫视着厢房——她生活了近一个月的屋子,淡然一笑。穿越之后,虽然年岁比二十一世纪时还小了六岁,可是心却象苍老了许多,不知怎么的。

作为正房,如果是个懂规矩、大度的正房,似乎要去问候下妾室,以示欢迎和友好,以后共事一夫,我们要和平相处,不要争风吃醋。

碧儿挪谕地倾倾嘴角,披上斗蓬,冒着雪向白翩翩客居的庭院走去。现在不是客居,那间庭院正式成为二夫人的庭院,红灯笼映着漫天飞雪,分外喜庆。

“姐姐!”白翩翩欠身施礼,一身喜服的她,眉宇间荡漾着几许幸福,纤腰不盈一握,亭亭玉立。

新房中没有特别添置家具,到是一张大大的牙床分外显目,鸳鸯枕、合欢被、百子图案的罗帐,很容易让人想入非非。

“恭喜你,妹妹!”碧儿从袖中掏出镶着宝石的发环,“这枚发环,送给妹妹做贺礼。宝石应配美人。”

“这怎使得,太贵重了!”白翩翩微微挑眉,温婉地摇头。

“一份心意,与价钱无关。以后,和夫君举案齐眉、相亲相爱。”碧儿轻笑。

白翩翩迟疑了下,接过。

“妹妹,”称一个比自己年长的人为妹妹,怎么都觉得很别扭,碧儿揉揉嘴巴,“没有从家中出嫁,会不会有点难过?”

白翩翩疾速地抬起头,生硬地问:“姐姐这话什么意思?”

“哦,一般女子不都是从娘家出嫁吗?妹妹的婚礼没有这个过程,好象有一点遗憾。”

“对于一个卖进青楼的女子来讲,是没有娘家的。我不觉得遗憾,这是我的命。”白翩翩自讽地一笑,“天下女子,能有几个有姐姐的好命?”

“对不起,我是不是说了不该说的话?”碧儿听出她语气的森冷,不太自然地站起身。

白翩翩秀眉微蹙,倨傲地瞟了眼碧儿,“你不要用你的幸福在我面前炫耀,人是无法选择父母、选择出身,但是,将来是无法预料,难说现在的幸福就可以保持到老?姐姐,谢谢你的祝福,一会还要拜堂、敬酒、闹洞房,我要多休息下,不然会撑不住的。”

冷美人也可以这么强悍呀!这才过门,就如此气势,以后君问天再多宠宠她,一定是呼风唤雨,唉,按照剧情,内斗、争宠的序幕就应该从现在开始,可惜她脱下戏服,逃之夭夭去也,对不起,冷美人你唱独角戏吧,不,有一位朱夫人陪着你慢慢过招,可以预见,君府以后好戏会连台。

碧儿很包容地扬起下巴,一点也不计较,“嗯,妹妹歇着吧,我让丫头送点参茶过来给你提神。春宵一刻值千金,祝你和夫君今晚玩得愉快。”她俏皮地挤挤眼,含笑而去。

留下白翩翩瞠目结舌。

前面喜乐吹得震天,雪也下得欢畅,宾客的笑闹声不时飞出厅外。碧儿踏着落雪在君府中转了一圈,君府不象飞天堡那么庞大,她不大迷路,前厅、中堂、后园,她都非常熟悉。不庞大,转一圈也得一个时辰,雪下得急,地上积得厚厚的,路不太好走,她回到厢房时,觉得内衫被汗沾湿了。

一掀棉帘,准新郎翘着腿,坐在桌前在品茶。

“你怎么在这?衣服也没换,马上要拜堂了吧!”天从早晨到现在都是暗暗的,又没有手表,碧儿搞不清现在是什么辰光,反正午膳用了有好一会了。

她跺掉脚上的积雪,搓搓手,抢了他手中的茶杯捂着冻得发麻的脸颊。

他不急着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把她拉了过来,替她掸去发上的雪花,解开披风,靠近火盆。“不好好呆屋子,跑出去调皮,什么时候才能象个大人?”

碧儿一瞪眼,“象个大人?我本来就是大人,白姑娘喊我姐姐呢!我去向白姑娘道喜,顺便赏了会雪,这样算幼稚吗?”

“不准顶嘴!”君问天拿起一粒蜜饯塞进她嘴中,“有什么好道喜的,不需要那样。晚上不要去前厅用膳,也不要招呼客人,在屋子里烤烤火、看看书,乖哦!”他不要她看到他和别的女人拜堂,好象很对不住她的样子。

碧儿笑得眉眼弯弯的,这正中她下怀,“谢谢夫君的体贴,我一定很乖!”

“府中人说什么不要往心中去,无事不要往二夫人的院中跑,以前怎么过以后也怎么过,不要勉强自己。”他挽了撮她的卷发把玩,一只手把她轻揽进怀中,“不管看到什么奇怪的事,不要乱声张,先告诉我。过几天,我带你去织绣坊添几件新衣,我们第一次一起过大年,要慎重一点。碧儿,答应我,以后不要随便接受什么朋友的礼物,你想要什么,我给你买。好吗?”

“君问天,你今天特别有亲和力!”碧儿嘟起嘴,深究地凝视着他,“人逢喜事精神爽,连脾气也改变很多。你不是用命令的口气,而是用商量的口气在和我讲话,真是意外。早知道这样,应该鼓励你早点成婚。”

君问天咬着唇,有想把碧儿活嚼生咽下去的冲动,伸手弹了下她的额头,没好气地说:“你是该笨的时候聪明得出奇,该聪明时笨得让人发疯。”

“那我算聪明还是算笨?”碧儿吐吐舌,歪着头问。

“笨得无可救药。”君问天瞪她一眼,“去吃些点心,喝点热茶,不准乱跑。我到前厅去了。”他留恋地抱了她一下,松开手臂。

碧儿眨眨眼,嬉笑颔首。

“记住我的话没有?”君问天临出门前,又回首叮嘱。

碧儿向他幽幽招着小手,俊脸惊喜地一震,长腿一转,一步就到了她的面前。

她象个小妇人似的替他理理衣领,整整头巾,仰起头,清眸晶亮晶亮,“君问天,知道吗,你真的很帅,帅得让女人想尖叫!”

“我为什么没听你尖叫过?”他想故作轻松的讲话,一出口,声音低哑得发颤。

“因为你说我还没有长大呀,不算女人,只是女孩。”她狡黠地斜视他,“你有经商的天赋,有俊美的面容,性格阴冷,但为人不太恶,算是非常优秀的男子,能做你的娘子,很荣幸。”她为他们曾经共处的岁月做了个总结,虽然很短暂,但也是非常温暖的回忆。

“这是你的真心话?”他抑制住心头的激动。

“嗯,很真!君问天……”她想再说几句保重的道别语,突地发现君问天贴近的脸令她不太能自如呼吸,在她意识到他的目的之前,他便已吻住了她那两片柔软红润的唇。碧儿倒吸口气,直觉的想撤退。他的双臂早她一步揽紧了她的腰,不容她退却。她在他的气息之中沉沦,知道不可以,可是却推不开,他几乎要将她揉入他体内才甘心似地,她渐渐忘了呼吸,无助的将双手圈住他的颈项,直到她感到他密贴身子的灼热,奋力一推。“君问天,你……今天要成亲……”这句话不知是提醒自己还是提醒他。

“该死的……”君问天低咒一句,她的双颊红滟,身子因急喘而颤抖不已,他缓缓抬起她的脸,不容她回避他的目光,“碧儿,我的小闯祸精,能做你的夫君,也是我的荣幸。”他飞快地在她呆愕的丽容上啄了一下,恋恋不舍地出了厢房。

碧儿缓缓回过神,这算什么和什么呀,下堂妇竟然在夫君的新婚之夜和他玩亲亲,乱弹琴!本意是想好好道个别,却演变成这样,莫名其妙,不过,原谅她没有一点后悔之意,就算是尽了一点娘子的本份吧!

前面喜洋洋的笙乐高了起来,所有的下人都挤到前面看新人去了,后园烛光微弱,夜渐渐深了。

碧儿看看窗外雪下个不停,又加了件夹袄,裹上厚厚的斗蓬,蹑手蹑脚打开门,四下张望了下,除了雪轻轻落下的声音,再无别的了。她小心地穿过回廊、拱门,边走边回首往后园的角门而去,她踩下的脚印过一会便被落雪掩盖住了。角门上雪积得重重的,费了很大力气才拉开,一踏出来,就看到韩江流牵着马,焦躁地踱来踱去。

“妹妹!”韩江流欣喜地抱住碧儿,深情地印上一吻,“我怕你后悔了,不会出来。”

“君子言而有信,不可食言的,呵,这条也适用于小女人。”她汲取着他怀中的温暖,轻颤了下,踏出这一步,再无回头时,她将与这个男人共度一生一世。

“我爱你,小女人。”韩江流温和一笑,把她抱上马,自己纵身跃上,抖开斗蓬,把她整个人全裹在里面,没头没脑的,脸贴着他的后背,一点都感觉不到外面的风雪。“我们今天先到二百里外的一个小镇,先把你安置好,然后我回来接父母,与你会合,我们再一起往南去。”

“嗯!”她抱紧他的腰,决定了就不再多想,“走吧,天涯海角都跟着你,反正我无牵无挂。”

真的无牵无挂吗?她一点都不敢确定。

“你终于是我的林妹妹了!”韩江流仰天轻吐一口长气,幸福地闭上眼,拍拍马背,马放开四蹄,冲进了茫茫风雪之中,不一会,就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

君问天整晚都在喝酒,可身上却没有多少酒意;整晚嘴边都噙着笑意,和他平时冷漠自持、不苟言笑的形象大相径庭。参加过飞天堡迎娶堡主夫人的宾客很快就找到了答案——新娘的容貌相差大了。上次那个象个刚长大的孩子,小脸上两只大眼骨碌碌转个不停,顶着头卷发,看什么都是一脸好奇,而这次虽说出身青楼,不仅美艳绝丽,气质清冷高贵,而且没有一丝风尘女子的脂粉俗气,和从前故去的堡主夫人有得一比。娶妻要娶端庄,纳妾就是纳个美色,得妾如此,哪个男人不乐歪了嘴,就是君问天也不例外。

新人绕场敬酒三圈,拜了天地、祖先,宾客笑闹一番,将近三更,这才放新人回院洞房。不过,这洞房不洞房,没什么新鲜神秘感,老相好了么,八百年前颠鸾倒凤过了。几位客人目送着新人离去的背影,挤眉弄眼。

雪稍微弱了些,风仍肆虐地吼叫着。君问天替白翩翩拿下凤寇、解开厚重的霞帔,让丫头侍候二夫人卸妆。“好了,你现在尽管放宽心了,在君府,你是安全的。”趁丫头打水时,君问天压低音量对白翩翩说。

白翩翩对着铜镜中的自已,淡淡一笑,“自从认识夫君之后,我的心就没窄过。”

君问天皱皱眉,象是不太习惯这样的称呼,但是他没有表现出来。

“夫君,你为我做了这么多,我什么也不能给你。这是翩翩的一点心意。”白翩翩拉开妆台抽屉,烛光照亮里面,里面射出几道晶光,君问天本能地闭上眼,睁开时,看到白翩翩手中托着一个极为精致的荷包,“夫君经常外出,这个给夫君放些散碎银子,喝茶买点心,是翩翩亲手绣的。”她特意加了一句。

“把抽屉拉开!”君问天表情突地无比严肃。

白翩翩不解地挑挑眉,拉开抽屉。君问天探身过来,从里面缓缓抽出一枚镶着宝石的发环,“哪来的?”他冷凝地瞪向白翩翩。

“少奶奶送给我的贺礼。”白翩翩不屑地倾倾嘴角,“我说过不要,她硬要给,说是她的心意。我没有办法,只好受下。哼,这种东西,我向来是不用的,俗气。”

“笨蛋,傻瓜!”君问天俊容痉挛地抽动着,根本没去注意白翩翩说了什么,抓着发环,转身往门外走去。

“夫君,你要去哪里?”白翩翩抢上一步,挡在他的面前。

君问天漠然地止住脚步,低沉地问道:“你说我要去哪里?”

白翩翩眼眶一红,低下头,揉搓着腰中的丝绦,“今天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

君问天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我们的洞房花烛夜真正的意义是什么,你我不需多讲。我除了能给你提供安全,别的我给不了你,不,应该是我配不上你!”

“你……”白翩翩脸上浮出一丝怒意,高傲地扬起头,抬手把荷包甩到地上,用脚狠狠地踩裂,“确实,你一点点也……配不上我。”

“见解相同,请让开。”君问天面无表情地越过她,头也不回地出了洞房。

白翩翩羞怒地一跺脚,对着打水过来站在外面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丫头,劈手就是一巴掌,“死奴才,打个水都打这么慢?”

风雪声盖住了她的怒声,匆匆疾行的君问天什么也没听见。他双目含怒,下巴抽紧,那个小闯祸精,竟然把他的一番心意毫不珍惜地送给别人,是该打还是该骂,或者双管齐下?他一路发狠着,弯进了回廊。房中烛火已熄,看书就差通宵的人今天真的很乖,这么早就睡了?站在厢房前,他突地所有的怒气都消了,俊脸上浮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抬手轻轻叩门,门应声而开,发环上宝石的光亮把室内映照得如白昼一般,“碧儿!”他轻轻呼着,心一点慌乱,床上被子未展,房内井然有序,她平时随意扔着的书都排放得整整齐齐,可是却是不见碧儿的身影。

“碧儿,碧儿!”他一声高过一声的呼喊,身子一晃,陡然瘫坐在椅中,有种不祥的预感疯狂地罩上心头。他冲出厢房,向白一汉住的庭院跑去。

室内一片肃然。

“夫人不会是被人掳走的吧?”白一汉着急地穿衣,看着君问天一脸的苍白,问道。

“少爷,各个庭院都细细看过,都没有少奶奶。雪下得太快,后园什么脚印都看不到。”两个高大的黑衣男子抱拳回禀。

随后进来的另外两位黑衣男子对视一眼,欲言又止。

“说!”君问天挑高了眉。

“虽然后园没有脚印,可是角门却不知被谁打开了,后面的树林似是有系马的痕迹。”

君问天眼前一黑,扶着桌子站起身,“后园的小径是通向何处?”

白一汉不禁紧张了起来,觉得事态有点严重,“后园小径是通往大街的,下人们采买、运送垃圾都是从那里出入。”

“出了大街又通往何处?”君问天突然暴跳如雷,脸色阴沉冷漠。

“一边通往皇宫方向,一边是出城的官道。”

君问天深深地呼吸,按住胸口,许久,才吐出两个字,“备马!”

白一汉从来没看到君问天这么阴郁,四位男子动作迅速地转过身。“少爷,我给你拿斗蓬去。”

“要什么斗蓬。”君问天撩开袍摆,“冻不死人的,动作放轻点,不要惊动老夫人。”

“我知道的,少爷。”白一汉不敢多嘴,随着君问天匆匆来到后园,君问天一脚踢碎角门,跨上黑衣男子牵着的大马,六骑象风一般刮向大雪深处。

“少爷,我们要出城?”

“难不成进宫做皇帝?”

“这……大雪天,不可能有人出城的?”

“闭嘴!”君问天死命的抽打着胯下的骏马,怒视着根本看不清楚的前方,不要命地往前狂驶。没有谁告诉他,他就知道她出了城。她一直要他放了她,重复说了多次,后来她不再提,他以为她死心,不是的,她只是蓄势以待,准备着彻底地离开他,对,她说过她终是要离开的,留也留不住。说到做到,选择在他成亲的那一天,很象她不鸣刚已,一鸣必惊人的作风。只是她有这样的本事吗?谁帮了她?她又去向何处?

他好奇疯了,好奇得生出杀人饮血的冲动,浑身就象沸腾的溶浆,很快就要喷涌暴发了。

不知她现在到了哪,他还能不能追上?他现在暂时不去想,出城的山道就这一条,另一边是茫茫的草原,天总是有边际的,不停不息地赶,他总有追上她的时候。

“吁,吁……”韩江流拉住马缰,让马放缓脚速。“妹妹,冷吗?”拼命跑了几个时辰,离大都城约莫快有一百里了,脸都象冻僵了,不过心中却是热呼呼的。

碧儿庆幸自己准备工作做得不错,衣服穿得够厚,不过还是冷,“还……还好!”她哆嗦着往韩江流身上贴了又贴。

“我们再跑几个时辰就到小镇,找间旅馆住下,洗个热水澡,喝点热汤,你好好睡觉,乖乖地等我,听说江南比这儿暖多了。”

“快别说,你越提我就好想现在一步就到江南。”碧儿想像着文人墨客下美景如画的江南,不是向住那份诗意,而是那暖融融的阳光,躺在草地上,尽情晒日光浴。

“唉,筹划了那么久,却不想碰到这种天。妹妹,让你受苦了。”韩江流是满心的不舍,要不是要骑马,都想把她抱到前面好好搂着、疼着。

“韩江流,好见外哎!难道就我一个人在受冻,你有地方躲风啊?”她娇嗔地轻掐了下他的腰,“赶个路怕什么,我刚到这里,一个人在草原上醒来,正是半夜,刚好看到……那才怕人呢!”不想,想了就会不由自主想到君问天。当他春宵初醒,发现她不见,会是什么表情呢?

“妹妹,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韩江流窝心地一笑,问出压在心中的疑问。

“嘿嘿,这个呀,等我们成亲后再细细讲给你听。不然你现在知道了,一害怕扔下我,我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怎么办?”

“乱说!妹妹,即使你是妖是魔,我都不会弃你的。”

“哇,这么肉麻的话都讲得出来,韩江流,你原来也很傻呀,你以为在演《聊斋》啊,还魔、妖呢?”

“《聊斋》?”

“就是清朝时期,有个老夫子写的一本关于神鬼妖与人的小说,哦哦,清朝还要过个几百年才能到呢!现在还没到元朝。”碧儿自言自语。

韩江流拍拍冻僵的脸,“妹妹,有你以后,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太平淡的。”

“这句话是代表你很开心还是代表你很无奈?”她坏坏地一笑,逗他。

“妹妹!”温雅的俊容一急,“你还不懂我的心吗?”

“哈,上当了。知道了,你的心明月可签,纵使苍海变桑田,海枯到石烂,你对我的心都不会变。”

“怎么办,我……想亲亲你?”韩江流扭过头来,听着她戏谑的俏语,心中荡起无限的柔情,生出要与她更贴近更相融的冲动。

碧儿脸一红,清咳几声,“外面在下大雪呢!我们快点走吧,到了小镇,再……亲不迟。”

“嗯!”韩江流有些遗憾地点点头,抓紧马缰,一夹马腹,耳边突地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韩江流,我们终于遇到同行的人啦!”碧儿也听到了,兴奋地叫道。“也有人象我们一样雪夜赶路呀,哈,风雪夜归人。”

马蹄声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急。韩江流一怔,“驾,驾,抱好,妹妹!”他压低声音,奋力往前驶去。

“怎么了?”碧儿感到他肌肉的紧绷,不安起来。

后面出现了六个黑点,慢慢放大。“少爷,前面有匹马!”

这声音有点耳熟!碧儿趴在韩江流的背上,不禁打了个冷战。

六匹马风驰电掣般驶了过来,很好越过了韩江流,六匹马一字排开,把山道挡得严严实实。

韩江流不得不拉住马,惊惶地看着前方。

“韩少爷!”白一汉倒抽一口凉气,四位黑衣男子面面相觑,震惊得把眼瞪出眼眶。

君问天优雅地倾倾嘴角,拍马缓缓驶到韩江流身边,围着转了几个圈,突地一把扯开韩江流的斗蓬,碧儿抖得象片摇摇欲坠的落叶,紧紧抱着韩江流,不敢看向他。

“君兄,听我解释!”韩江流抱拳,压下心头的愧疚,鼓起勇气看着君问天。

“你没资格喊我君兄!”君问天挥手,接连几掌,狠狠地落在韩江流脸上,韩江流没有还手,也没有闪躲,“是的,作为多年的朋友,做下这种事,确实已无资格称你为君兄。可是,今天我拼死一定要带走碧儿。”

“哦,”君问天扯出一个没有笑意的笑容,“说说你非这样做的理由,是她有倾国倾城的貌,还有她有让你飘飘欲仙的本事?”

碧儿本能地瑟缩了下,抱着韩江流的双臂惊得差点脱开。

“君问天,你不要这样侮辱碧儿。”韩江流安慰地拍拍碧儿的手,“你们的婚约并不是真的。”

“谁说的?是没有媒人,还是没有彩礼,还是我没有大张旗鼓的迎娶?”君问天好笑地倾倾嘴角。

韩江流无力地闭了闭眼,“在你们成婚之前,我和碧儿就已经相爱了。她因为迫不得已的缘故嫁给你,我们相约两年后……”

“慢着,”君问天打断了他,“迫不得已?我的记忆不太好,可是亲爱的娘子,好象当初是你亲自跑到飞天堡,主动要求嫁给我的,是不是?”

莫名的泪水涌上碧儿的眼眶,她哀伤地背过身,迎着风,任泪肆流。

“那些我们都不谈了,我今天把碧儿带出君府,就铁了心不会再让她回去。君兄,对不住,原谅我是个自私的小人。你怎么打怎么骂都可以,但碧儿……是我的。”韩江流护着碧儿,把马头调了个方向。

君问天仰天大笑,俊容抽搐、狰拧、扭曲得不成样子,周身那种狂放阴冷让白一汉和黑衣男子们都不由地打着冷颤,“江流,多年的朋友,你还不了解我吗?这种幼稚的话,你也说得出来,真是侧佩服。你温雅、宽厚、斯文,我把你当了个人,才与你做了朋友,可是你这个朋友却打起了我娘子的主意,可真让我刮目相看。她,嫁给了我,就是我的,任何人都抢不走,除非我一脚把她踢开,不,那样我也不会给你,太便宜了,卖进青楼吧,多少还能赚几个。”

碧儿愕然抬起头,眼中溢满惊吓、恐惧。

韩江流咬了咬唇,突然重重踢了马一下,马吃痛地嘶叫一声,没命地往前冲去,还没走几步,感到颈部一痛,身子侧了侧,人蓦地从马上栽倒在地,一个黑衣男子适时抓住了马缰,碧儿晃了晃,整个人瘫倒在马背上。

一切只是眨眼之间,君问天身形都未动。

“韩江流!”碧儿三魂已经没了二魂,她滚下马来,扑向韩江流,一双长臂揪住了她的衣领,“把韩少爷送回四海钱庄!你们一起走!”君问天冷然命令道。

“我留下陪少爷!”白一汉轻声说道。黑衣男子扶起晕迷的韩江流,放在马背上,四人纷纷跃上马。

“听不懂我的话?”君问天眉也不抬,玩味地看着哆嗦得牙齿咯咯作响的碧儿。

白一汉沉吟了下,无奈地点点头,“我在君府等候少爷、少奶奶。”

六匹马慢慢地消失在君问天深邃的视线外。

碧儿根本无法站立,又冷又是惊恐,她已经听到死神的狞笑声了,忽然也不觉着害怕了,“我……无话可说,你动手吧!”她缓缓闭上眼。

“娘子,”君问天抬起她的下巴,用力钳住,逼着她正视他,阴冷地微微一笑“你答应我很乖的,如果不喜欢我纳妾,告诉我呀,我一定不会娶的。如果君府让你住得不舒适,我们回飞天堡。谁让你受点委屈,我替你出头去。想要什么,尽管让君总管去办。为什么要这么调皮呢,你的夫君会担心的,知道吗?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君问天,不需要这样含讥带讽。是我主动要求嫁给你,对,可是我们说好二年后解除婚约。你却要食言,我只得求韩江流带我离开君府的,我不想在君府中把所有的年华耗尽,我有权利过我想过的日子,有权利和我喜欢的人在一起。我没有伤害到谁,如果说有那么一点伤害,就是让你没了面子,但我顾不到那些。”她勇敢地昂起头,迎视着他冰寒的视线。

“就那么喜欢他?”君问天面无表情地闭了下眼,“哦,送你狐裘、梅花、书还有发环的人都是他喽!娘子,你可真是真人不露相呀,我差点被你可爱的笑容给骗住了。”他渐渐加大了手中的力度,碧儿痛得直抽气,但她咬牙忍着,不愿求饶。因为这个形势下,求饶一点作用都没有。

会不会死了后就能穿越回到二十一世纪呢?

“以为你是不同的,以为上天终于眷顾到我了,我偷着开心,不敢急切,小心地呵护着,默默地看着,暗暗期待着,等着盼着有一天你会把一颗真心给我,我也真的能幸福。哈哈,”君问天疯狂大笑,笑声悲凉凄然,“原来你和她们没有什么不同,不,比她们更可怕,心计深沉,没有廉耻,下贱、恶心!”他边说,边劈头盖脸一掌一掌挥向碧儿。碧儿眼前金星直冒,头晕目眩,很快脸又烫又痛,人也象神智不清了,若不是他揪着她,她会软瘫在地。

“我和你说过,你背叛了我,我会把你杀了,当然,我也不会放过韩江流,我要把四海钱庄夷为平地。”

“君问天,你杀了我吧,放过韩江流,他没有错!反正我也不属于这里,死与活也没区别。”她低哑地哀求,合上眼。

“真是关心他呀!听着好感动,碧儿,你为什么不关心你的夫君呢?你说过要守本份,说我帅得让女人尖叫,说做我的娘子很荣幸,那些都是假的,对不对?你看着我,看着我?”君问天眼中突然涌满了泪水,悲痛欲绝地闭上眼。

碧儿缓缓睁开眼睛,他身上还穿着喜服,连件斗蓬都没披,俊容青冷得没有一丝人色。“对不起,君问天,我真的不能留在君府,也不想和你回去,杀了我吧。”她艰难地说道,觉得自己象个刽子手。

“宁愿死也不想和我一起?”君问天凄凉一笑,“那好,生不能一起,我们就一同到阴间做夫妻去吧,我也不想再这样活着,这里……”他拍着心口,“象有把刀,一点点地割着,我很疼。娘子,我是……真的想和你一辈子到老,看你偷偷地吐舌,歪着头俏皮地笑着,慧黠的双眸就象是很深很深的湖,让我情不自禁就跳下去……哈哈,假象,假象!”他猛地揪起碧儿,“你这个无耻的女人不值得谁来同情,去死吧!”他一把把碧儿扔在马背上,自己飞快跃上,不问方向地向山里狂奔,路越来越小,马跳过草丛、石块,突然,马一声长嘶,停了下来,碧儿探头一看,是一道陡峭的悬崖。

“娘子,这就是我们的归宿。”君问天阴冷地倾倾嘴角,跳下马,扯下碧儿。

“君问天,你……不要跟着,我自己跳下去。”碧儿心一横,挣扎地推开君问天的手臂。就这样死吧,逃不掉,也无处可逃,命,命呀!

“不,我舍不得娘子一个人独行,我会不放心的。”君问天揽住碧儿的腰诡异一笑,不等她回应,纵身一跳,风从耳边呼呼吹过,树枝刮破了手臂,石块磨伤了脚,疼、冷,速度越来越快,君问天死命地抱着碧儿,一个转身,碧儿移到了他的上方,唇抵着他的唇,他轻轻叹了一声,柔柔地咬着她的唇瓣,咬到她出血,流进他的口中,一滴,一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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