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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异人语 (九)

(多方行动做准备,相言牵出旧档事)

传信的重任暂交由正容夫人去办,李照京也没在寺中静待事情结果,而是动身去了刑部尚书的官邸,有劳他留意近来宫中的动静,届时好做两手准备。

这件大事池不群一时半刻插不上手,便将精神转移到芦槿嘱托的事情上,前几日去修书院,翻阅前朝旧史,真的从中发现吃惊之处,那便是其中一年的记载事件,是让他也惊异的事件,而且那件事隔了甚久才书载上最终结果,中途的几年全都是空缺,但从史卷能看出,那结果明显是前朝的史官无奈捏造填写,因为当时记载的开端,显然是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奇怪的命令,同样的去处,似是巧合的人选,池不群被磨炼出来的多年断案直觉在提醒自己,前朝史册记载之事,背后或许会牵出更为震惊的答案,想到这便急急赶向寺中的药房,欲去找其中的老人一问究竟,因为当年出行任务的两位领队人物,便是华问生与芦怀仁。

然药房的门却紧锁着,华问生不知去了哪里。

池不群喊住身旁路过的一名寺员,询问道:“华老去了何处?”

寺员思索片刻摇摇头,回道:“华老几日前就出了寺,似乎是去郊外为鲁寺丞他们采少见的药材。”

池不群思索下问道:“至今未归?”

寺员确定回道:“至今未归。”

虽说华问生偶尔也会外出到郊外寻几株药铺难见的草药,但大多是当天去当天回,几乎没有出现过几天几夜都未回来的情况,也是怕老人家路上遇到什么意外,池不群吩咐道:“你和几人去寻一下华老,以免他在外遇到危险,若是今日人平安归来,去房间告知我。”

“是。”寺员听命,暂搁下手中任务,和几位同僚去到坊间内外,溜溜转了两遍,愣是连对方的影子都没发现,怕老人走近了郊外的深山里失掉方向,又从寺里喊来几名帮手,扩大范围搜寻。

这边的池不群对寺员嘱托完,又调了个头去寺内的客房找芦槿,既然他想找能进出宫的人调查前朝上元节那天宫中发生的事,又亲自到南疆巡察踪迹,自身的行动和旧史中的记载都显露此事非同小可,他为什么忽然间要追查起这件事,这其中的原因就不得不说明。

行到房前敲门几下,里面传出一声平静回应,池不群拉门一看,阿诺姆也在其中,两人坐在桌前,聚精会神对着桌上的一个陶钵。

陶钵里装的,是阿诺姆在西南都督府内从芦槿身旁拿走的“圣物”残体,应该是给此物喂过活物一类,残体变的大了数圈。

“有何事?”芦槿对着陶钵头也不抬的询问。

池不群看了一眼阿诺姆,有女孩在旁,不好开口问心中所想,阿诺姆瞧到对方略带为难的眼神,眨眨眼明白了其中的意思,站起来道:“那我先走了,你们聊。”说罢脚步轻快的离开,留给二人独处的空间。

女孩一走,池不群开口问道:“芦槿,你为何要清楚前朝上元节太医署中的事?”

芦槿对上他的视线回道:“因为爷爷在那日辞官回乡,想知道他为何这样做。”

“当真如此?”池不群眼中攀上怀疑的神色。

“自然。”芦槿也是冷静回道,“学医者,谁不想做到宫中太医令的位置,爷爷医术精湛又处事谨慎,怎会突然间隐退还乡,这之中的原因,自然想了解。”

芦槿在答话的时候,池不群自始至终都看着他的神情,镇定自如,半点没有随意胡说的迹象,似乎他的理由就是这么简单,然而审度片刻,却是直接反驳道:“不,你在说谎。”

“为何这样说?”芦槿头一侧,眼光自下向上看到。

池不群也是几分冷意直视,说道:“宫中任职者辞官,必会在吏部和各朝史册有所记录,你想知晓原因,只需要可以任意出入宫门的人便可,贺年以天衙寺主簿身份,持寺牌借查案为由,可以在记载书库间行走翻查,但你并没有这样做。我猜你真正想清楚的并不是芦老前辈上元节辞官之因,而是前朝他们奉命南下一事。”

话语落地,芦槿双眼不可察的微睁一下,静坐沉默不语,过了良久,嘴角勾出轻微笑意,道:“池少卿果真名不虚传,能探出我背后的真正用意。”

“你也比我想的要头脑缜密许多。”池不群正坐在芦槿对面道,“若你没有说过前去南疆探寻前朝的话,我也不会这么快猜出你的意图。”

“呵,倒是我先露了马脚。”芦槿轻笑调侃一句,正式说道,“不错,我确是想知道前朝南下一事。”

池不群史册的寥寥含糊记载,言语不清的文字,显然这件事在当时都是尽可能避免的谈及,若非背后事情难言,又怎会写的不清不楚,问道:“你为何想探究此事?”

芦槿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询问:“你在宫中史册上看到什么?”

对方要求的目光,看来不回答他是不会说下面的话,池不群暗叹一口气,答道:“弘道四十六年,太医署太医令华问生、芦怀仁,南下寻仙药。”

“寻仙药么……果然。”芦槿听罢自言自语一句,沉思心中话片刻,表情颇为严肃地对池不群道,“看在贺年信任你的情份上,我将所知之事告知,然下面所言,你只需自身知晓,万不可告诉他人。”

池不群应道:“好。”

芦槿深吸一口气,理顺脑中思绪说道:“我们在滇州边境被一名蛊师放蛊虫追杀,而后逃命误入战场遇到佽飞卫,这些事情想必贺年已同你说过。”

池不群点头:“归寺当日已悉数告知。”

芦槿接着道:“那他也有说过我们三人避难时,阿诺姆说起了她们族中有关圣物的和前代族长的对话。”

池不群也肯定回道:“一并说过,听闻那名前代族长按中原读法唤作乌雅拉。”

“苗语中真正称为乌雅拉罗。”芦槿更正道,“而她的中原名讳唤作佘瑥雅。”

“你怎会如此清楚?”池不群疑道。

芦槿停顿一下,垂眼回道:“她是我的祖母。”

“?!”池不群听闻惊愕一愣。阿诺姆族中的前代族长,竟然是芦槿的祖母!这两个相隔万水千山的人,冥冥中居然有如此凑巧的联系!莫非芦槿所托的事,实则为那位前代族长的意思?池不群未继续问话,而是静静等着对方的下文。

芦槿看他一眼目光中略显吃惊的表情,接着说:“爷爷虽没有明媒正娶,但她一直相伴于左右,在大祖母故去后,也是尽心照顾家中人,所以情理上,我们都将她当为家内祖母。”

原来是寄人家中。池不群明了而后问道:“你调查前朝一事,可是受她所托?”

芦槿道:“并不,这是我自己的本意。几年前我去爷爷的药房调制新药,无意撞见祖母匆匆从房中而出,离去时看到她袖边沾有银亮粉末,药房内竹柜下一处角落也有少于银粉,与在玉龙关内阿诺姆挥洒到蛊上的东西极为相似,并且从那日起,爷爷和她的神情开始不正常,总是不时神游思索,偶会私下严肃相谈,有次我在门外无意中听到,他们二人说起前朝南下和上元节辞官,所以猜其中有关联。”

“你在暗中查过?”池不群问道。

“是。我从爷爷的一本个人日录中看到过这件事的只言片语,其中确提到“弘道四十六年”、“南疆”、“寻仙药”几词,但详细内容并没有明确记载,而后便直接写辞官回乡,大概爷爷自己也不想提起这件事,后来我有意无意问此事,爷爷却是闭口不谈,露出鲜有的严厉表情。”芦槿慢慢说道,“而祖母的真正姓名,也是在那次偷听中知晓,才得知她原是苗人。”

芦槿停顿一下,接着说道:“他们二人的神色显露两件事并不简单,似乎总在担心会发生什么,故此我才想探究真相,在襄州安排下家丁本意是想约你相见,谁知贺年竟然拉着你逃走,无奈只得在别处告知。”

明白事情前后原因,其中池不群还是有一点不解,问道:“之前你不信寺中人,不肯在天衙寺相托请求,为何今日又再寺中说出这等秘密?”

芦槿眼斜一眼屋外一个方向,意思在指外面:“我并非全然不信天衙寺,只是那日有一人在寺中,而今日他未归,便可说出。”

池不群略一皱眉,他明白芦槿指的人是谁,依旧不解:“你为何提防华老?”

芦槿回道:“因为那日王适带我去李长卿的房间,我看到他躲在后方远处的阴影中,向这边张望。”

华问生不再药房医治鲁阳几人,而是跟在芦槿身后,这行为倒是几分奇怪,池不群心中忖度完所有线索,而后说道:“你想的不错,芦老前辈二人担心的事情确是危险,阿诺姆族中的‘圣物’,背后大有文章。”

这回轮到芦槿疑问:“你怎肯定?”

池不群道:“佽飞卫在玉龙关外敌兵的尸身上,发现几片载有蛊师文字的碎片,我将此物拿给阿诺姆相认,她所言布片上文字提到本族‘圣物’,其中有四字令人警惕。”

“是何文字?”看对方神情并无半点轻松,芦槿紧接询问。

池不群目光庄肃回道:“永世长生。”

姜鱼这一觉又是睡到第二天,在梦中第三次梦见那位穿着怪异的人,对方在消失同时的一声银铃让自己猛然惊回现实,抬脸眨着迷糊地睡眼看着前方,见明德端着药全是困惑的看着自己。

“你怎么了?”明德看姜鱼的脸色有点奇怪,问道。

“没啥事。”姜鱼含糊应一声接过,脑中越来越觉得不对劲,一个陌生人平白无故出现在自己梦里,还给自己说着看似没头没脑的话,常言道事不过三,这人一连三天连续出现,肯定是有鬼。不过这种神神秘秘现身梦中的手法,难不成对方是施了幻术?姜鱼转眼一想,问明德道,“明德,你有没有做过梦?”

明德不懂他的背后究竟的意思,如实点头道:“自然。”

姜鱼又问:“那你有没有梦到过不认识的人?”

明德摇头:“从未有过。日有所思,夜才有所梦,陌生人都不知晓外貌,怎么能梦到。”

姜鱼听闻,托腮看着一处角落陷入思考,这话也不假,人都是白天看见什么心里挂念着,晚上才会梦见挂念的东西,就像之前经常梦见娘一样,太过思念才会反复出现,可这次的人极为陌生,对方开保不齐大有来头,沉思中不禁喃喃重复梦中人说过的话,“我自北上去……

“你在说什么?”明德看姜鱼嘴一张一合在神游念叨,好奇发问。

“额……没啥。”姜鱼随意一摆手,对着碗边吹几口凉气,屏气仰头喝尽苦到家的药水,吐着舌头含糊地转开话题,“你说那个仙人登台究竟是啥时候,咱俩得问清楚,免得错过了好时辰。”

明德仔细回想,说道:“听出入的脚夫说起,应该是开岁的正午时,皇宫正大门的前方修搭的云台也将要完工。”

“开岁的正午时。”姜鱼掰着手指头一天一天的算,现在离开岁还有不足三天,了然已经诵经完毕,先请他再查看腿部痊愈情况,若是无事就加紧恢复功力,同时摸清这几天寺里僧人的巡视规律,等着开岁那天从角落悄悄溜进溜出,凭以前的腿脚,从小小一个白鹿寺随意出入还不是轻而易举。

掰着手指头数的正起劲,明德先给他泼了一桶冷水:“你不抄完,可是不能出去的。”

“知道知道。”姜鱼嘴上随意应着,心里却倒是不屑,先前因为屋外有站岗的僧人而明德又在屋内陪罚,不便撬锁出去;这次外面没有人看着自己,又是独自在房中,只要锁眼不像最初被关在天衙寺一样灌满热蜡堵死,想出去太容易。

“当小爷‘夜枭’的名号是白混的?”心底又是一声轻哼,转而说道,“书自然是抄的,不过晚上再给我送点宵夜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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