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阳和朱名成在寺中边闲聊点评今年新晋寺员的表现,边等他们返回看训练成绩如何,远远望见三名淄衣身影向寺门口跑,不明突发什么事情,快步赶向前迎住三人,这才发现大事不妙。
“鲁、鲁、鲁寺丞……朱、朱寺、寺丞,他……他……”三人轮番背着比他们高的池不群背回天衙寺,上气不接下气的汇报对方经历的事情,鲁阳当即先让几人调匀呼吸,让朱名成带池不群去药房医治,待三人气息平复,才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一人喘匀气回道:“贺年说他看见南队几人将池不群关进安乐坊中一间犬舍内,要他向自己道歉,未听到回答便先行离开,而后我们在附近听到贺年的呼声,赶去撞破门将人拖出,发现他犯癣症便背回寺里。”
鲁阳听闻皱眉又问贺年:“此事当真?”
贺年点头肯定:“确实亲眼所见,那几人说要池不群为打扰睡觉一事磕头赔礼。”
鲁阳听后明了,夸句“你们此举着实可嘉”,简单说几句而后让三人接着进行抓捕伪装寺员的训练,随后也赶到药房探望池不群的情况。
药房内的医官暂时外出片刻,留下人看药材,药炉上咕噜噜坐着砂壶,白色的水蒸气从壶嘴里冒出,房中弥散着一股浓重的药材味道,池不群闭眼躺在病榻上,额头和身上的穴位插着几根银针,刚进寺还在狂咳不断地他,现在已经安静睡着,脸上憋出的紫红颜色也褪了下去。
“他的病情如何?”鲁阳放低声音问守在病榻旁的朱名成,对方同样低声回道:“华老刚给他施完针压制住癣症发作,再喝几服药调理两日便无大碍。”
说完又问道:“怎的会搞成这样?”
“贺年三人说是同队的寺员所为,似是为了惩罚他夜间踹人一事,擅自将他锁进了坊间的犬舍。”鲁阳如实复述回道。
“这些年轻人,真是轻率行事。”朱名成叹了口气一带评价,略思索商量询问道,“此事是否告知长卿?”
入寺的每个寺员,在寺中都有一份详尽的个人文录,上面记载着每人详细的出身何处,两名寺丞在教导众人前全部一一读过,池不群的身世自然也是知道。
鲁阳同样在思索此事,如果不说,仅是几句惩告,怕那几位心浮气躁的少年更会怀恨在心,频繁来扰人;如果说了,又不知长卿会如何定夺,思索良久最后还是决定,将此事汇报给李照京。
当天下午临近训练结束的时间,外出的新晋寺员们拖着疲惫脚步陆续返寺,初次训练的结果并不理想,众人在城中围追堵截三名伪装寺员几个时辰,一块木牌都没有拿到,南边的队伍倒是成功取得一人的木牌,但中途又被伪装寺员拿回,追了额许久也未再次捉到,三队均是铩羽而归,大家的心中既失落也有着不甘。离天衙寺的大门还有数尺,隔的甚远看见寺门口站着三个人,一瘦一胖,另外一个虎背熊腰的高大身影格外突出,虽然看不清对方的脸,但新晋寺员们却能明显看到对面散出的震怒气场,带着压迫的气息迎面扑来,被四散的怒气一吓,众人返程的脚步不觉开始慢起来,磨蹭着耗时间挨到门前。
“长卿怎么出来了?”
少年们个个满脸发蒙,不知为何对方会站在门口如此气愤。
等所有人慢吞吞的在前场按队伍依次站好,李照京沉着脸背手扫过所有人低垂的脸,开口直接道:“你们都是来自不同的地域,习性不同偶有摩擦,这是正常,但是来到天衙寺中,彼此互助共事相协同行,方能各取所长成一番事业,怀恨报复之心,妄不可有!若是害到他人性命,即便乃本寺寺员,亦一并按律处置!”
低头不语的新晋寺员们被后几个字吓的一哆嗦,有点听明白李照京的话,似乎是有人干了什么打击报复的事没考虑到后果伤了人,这才惹得对方如此动怒。
看着前场紧张不安的年轻人,想他们多少也是知晓事情的严重性,朱名成从旁问道:“是哪几人把池不群关进安乐坊间的犬舍?”
此话一出众人在底下窃窃议论,有些不解长卿的训话为何会扯出这个人,鲁阳轻咳几下示意众人停止谈论,说道:“我们知道你们不满他晚上扰人安睡的举动,但也不能私下擅自惩处,他现因癣症发作而昏迷在药房养伤,所以,这件事是谁所为?”
这几句比前言惊起更大的骚动,众人都未想到池不群竟然因犯了癣症昏迷过去,七嘴八舌互相惊诧,鲁阳三人看到,议论纷纷的年轻人中,有四人头刻意向人影中缩了缩。
“你们几个!出来!”
李照京当即严声吓道,四名少年登时身体一抖,垂着头惴惴不安从人群中走出,手抓衣襟局促不安的看着地面。
李照京质问道:“此事是你们所为?”
长卿面前谁都不敢说假话,四人细若蚊蝇的“嗯”了一声,其中一人小声为自己争辩道:“我们也不知道他对狗有癣症……”
护送池不群回寺的一人在人群中反驳道:“你们什么都不知道还故意整他,他都快咳死了!”当时其他救助的同队寺员也跟着抱不平“就是,他都快死了”“你们也太狠了”“再怎么说也是一同进寺的……”
随声附和的人越来越多,中央四名少年越听头放的越低,原本只是想捉弄对方一下让他认个错,没想到却差点害人丢了命,被众人议论地巴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小心抬眼看前方三名长者的神色,不知道他们会如何处置自己。
鲁阳又轻咳几声停住众人的议论,让长卿作最后的定夺,李照京看了他们四人一眼,严肃说道:“你们四人,留职三月查看,以观后效。若此后再有类似事件发生,不管何人,当即驱逐!”
说罢回身回到房内,继续处理白日没有完成的公务。
李照京走后,惊恐瑟瑟的四人差点滑瘫到地上,心中深刻的长了一个教训,鲁阳和朱名成又接着点评众人今日训练的情况,也散了他们各自回屋休息,暂时停了今晚的机括训练,贺年望了场中懊悔几人一眼,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留职查看的结构总比直接赶出寺要强,表现的好还是有留下的机会,都是历经选拔才获得入寺锻炼的机会,若是因为这件事被强制打道回府,谁的脸上也挂不住。
不过池不群现在怎样了?心中还是有点挂念他的情况。
趁晚饭结束后,贺年没有和其他人去抢澡堂的位置,一人溜到药房,扒在门边看屋内的伤员在何处,伸头向内正瞅,从后有人一拍他肩膀。
“妈呀!”
贺年惊叫一声蹦出三尺,转头一看,是留寺查看的四人。
“你们走路怎么没声,大晚上吓人。”贺年缓着心脏嗔怪道。
“我们来看池不群情况怎样。”其中一人说道,“倒是你在这鬼鬼祟祟的作甚?”
“我……我当然也是来瞧瞧他有没有好转。”贺年犹豫着要不要表明是自己看见他们在坊间恶整池不群,思索一下道,“我们队当时都看见他的面色极其难看,像死人一样。”
“那,那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吧……”其中一人不安说道,他们已经是留寺查看的阶段,要是池不群真出个三长两短,四人就真可以收拾铺盖卷滚蛋了。
众人都在不安思索之时,从内传出一个老人的声音,略带不悦的口气询问:“你们几个小娃围在门口作甚?”
五人闻声转头,看见一个须发花白、鬓角尚存几缕青丝的老人站在屋内瞪着他们。
“我我们是来看池不群的伤势如何?”贺年回答出原因,转而问对方,“老人家您在这儿又是为何事?”
“为何事?呵。”老人听闻不屑一哼,回道,“老夫是这儿的医官。”
“啊?”众人听闻脱口均是一声惊呼,老人又瞪他们一眼问道:“有什么不满?”
“没有没有没有……”几人连忙摇头改口,他们以前都以为天衙寺内的官员是些年轻力壮的人,没想到也有老人在内任职,心里一时惊讶,没控制住才喊出声。
老人斜了他们一眼,没在继续互说闲话,转身去药柜前抓药研磨,随口道:“你们说的那个人在屋内病榻上,要看就赶紧,在过一会儿老夫就关门了。”
“谢谢老先生!”五人道声谢,争先恐后的拥进屋内,瞧见竹屏风后的病榻上躺着熟悉的身影,闭眼安静不语,胸膛有规律的微弱一起一伏,看对方面色已经恢复往常的肤色,几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心里的重担安心放下。
“我说这家伙也真是运气好,那条巷道那么偏,还能被人发现救起,看来前世积了不少德。”见人安然无恙,五人中其中一名少年不觉感慨道。
“你少说几句吧,幸亏长卿对咱们网开一面,不然咱们四个都得倒大霉。”旁边一位“同谋”撇他一眼,有些后怕的想到,“这事要是让我爹知道,肯定把我打成残废。”
“如果让我爹知道,咱们估计要下辈子见了……”
几人在病床前相互闲聊,没注意病榻上的池不群有了新动静。
癣症的发病消退,他就觉得身上舒服不少,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进入深度睡眠,当贺年几人进来时,自己迷迷糊糊有了一点清醒的意识,但是还不想醒,还想继续睡,于是身体习惯性的翻身调整睡姿,换个舒服的姿势再睡一觉。之前说过贺年发现池不群翻身的动作大,总要占到别人的床位,所以在药房的病榻上也不例外,身子一转腿搭出床沿,刚好碰到背对床站着的贺年,下意识又把他默认成碍事的东西,反射性飞起一脚,正蹬在贺年的后腰上。
“哎哟???????”
贺年正和几人聊得正在兴头上,猝不及防被从后一股力量一推,猛地前扑向对面人,对面的少年也是没防备,正面被来人一撞,两人直接抱着摔成一团压倒屋内的竹制屏风,两人晕头转向的爬起来向后一瞧,池不群正好又把身子翻到了对面,背对他们,几人才发现原来是病榻的人在搞鬼。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
相视一笑,小事化了。
都是年少之时,何必来多大的仇呢。
“你们几个小娃笑什么!还不出去!”几人玩乐之中浑然忘了屋里还有个人,老人听见屋内传出巨大声响抬头一瞧,当即气上心头,连怒带轰赶几人出去,五人速度扶起屏风向老人赔个不是,一个个快步溜出药房,相互道声晚安也回了各自的房间。
两日后,池不群癣症痊愈,平安归队。
踏进住舍卧房内,发现有一处不一样的地方:贺年搬到了对面的墙边就寝,同边的两人也相对缩了缩各自的位置,自己的床位空间变得更大。
“这个空足够你翻身了吧。”贺年笑着问自己,同屋的其他人也是等着他的回答。
池不群的表情有些发怔,他回来只是照例像往常一样搬走床褥,因为发生被人记恨的事,他以为朱名成又要给他安排新的房间。但是万万没想到,这个屋子的人并没有去抗议,而是默默的压缩了自己的地方,给他腾出了满足自己的空间。
一瞬间,池不群不知该如何回应。
“难道还不够?要不我们再挪一挪?”见对方站在原地不说话,也没有任何反应,少年们误以为他还是觉得位置不够大,同侧的两人又将床褥拉过去一掌的宽度,让出更多的地方,这时只听两个温和如水的字流过耳朵:“谢谢。”
话语而出,众人转头,望着对方表情着实有些惊讶,但未多说他话,同样是一笑而应。
那天,是贺年第一次看见池不群在天衙寺露出笑容。